1964年九月深秋的季节,在天山深处——一万泉(新疆奇台农场最南部)居住着零零星星几个哈萨克毡房,在水源的下部有一个军用帐篷,我随着新疆农垦厅测量队就住在那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和老史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向一座毡房。在毡房前我们把右手放在左胸,身体微微地向前一弯,用刚学会的哈萨克话向毡房的主人问好:“加克斯!”(哈萨克语你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灰暗的毡房里传出:“加克斯!加克斯!”我们走进毡房按照哈萨克族的习俗,双腿盘坐在主人的右侧,用哈萨克话问到:“苏的?(哈萨克语奶)······”“还是讲汉话吧,方便!”我仿佛感到一股熟悉的乡音荡漾在耳旁。借着灰暗的马蹄灯灯光,看见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身旁坐着他的老伴。他古铜色的四方脸上花白的胡须镶嵌在下颚,浓浓的双眉搭配在炯炯有神的双眼上,额头间深深的五线谱记录着他不平凡的一生。他头带哈萨克人特有的花帽,身上穿着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袷袢和宽肥的早已磨掉条纹的裤子,脚上的皮靴套着黑色胶皮套鞋,显出老人的真诚。
毡房中间的火散发着牛粪的味道,女主人把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浓浓的奶茶放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客气的点点头。男主人用流利的汉语问我们从哪里来?来这里干什么?我们一一作了回答。可能他听出我的河北口音问了我一句:“你猜我是那里的人?”我莫明其妙地想哈萨克人能是哪里的人!可是老人时时吐露出的乡音叫我大胆的回答:“您是河北沧州人?!”老人爽快的笑声惊动了老伴,女主人不解的望着他,老人用哈萨克语告诉她:“老家的人。”老伴急忙吹着粪火炒熟了一些黄米用酥油拌了拌,用滚开的奶茶给我们各沏了一大碗。奶茶的香味加上炒米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馋虫,一会儿全进了我的肚子里。老人问起我的姓,我告诉他:“免贵姓刘。”老人一下子笑声更大了,向我的眼前挪了挪,拍了拍我的肩:“一家子!我也姓刘!”他回过头把这消息告诉了老伴,老伴也跟着笑了起来,女主人从身后的布袋里拿出奶酪和酸奶疙瘩招待我这个老乡。
老人向我讲起他的身世:民国三年,他随着六位同乡从河北沧州闯口外到了新疆,民族仇恨杀死了他的六位同乡,他的兽医手艺吸引了一位哈萨克少女,他被藏了起来救了一命。以后这位哈萨克少女成了他的妻子,他改了名字,穿起哈萨克民族的服装,成了这个家族的一员,一呆就是五十年。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九个孙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