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师续文:
在那个草菅人命的非常时期,有人必欲置廷伯伯于死地。达到这个目的,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利用当时已形成气候的迫害狂热、利用基层下级人员急于在“挖肃运动”中立功往上爬的心理,放纵他们把打人动刑的行为不断升级,廷伯伯是很难活下来的。父亲左右牢房被关押的几个叔叔,就是被这样的人活活打死的。政治部被打死了九个半人,那半个,是指一位被打死的幼儿园蒙古族女保育员,妈妈被打死了,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这孩子,算半个人。
就在廷伯伯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军区领导接到了更上一级领导的一个很强硬的电话:“廷懋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让他死。他死了,你们交待不了!”就是这句话,廷伯伯的生命才得以保全。
多少年后,廷伯伯恢复自由以后,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原来,这个电话是张南生将军打的。抗美援朝时,父亲在朝鲜志愿军20兵团司令部见过当时任兵团政委的张南生将军,两人聊天时说起廷伯伯,张将军说他和廷伯伯在太行山地区一起打过日本鬼子,还说:“廷懋有勇有谋,堪称儒将。”让父亲没想到的是,正是张将军,在15年后用有威胁语气的电话,救了自己的老战友一命。
“四人帮”粉碎后,中共中央对文革中在内蒙古发生的三大冤案,即“乌兰夫反党集团冤案”、“二月逆流冤案”和“挖内人党冤案”,逐一形成正式决议,彻底平反。廷伯伯被恢复了工作,担任起内蒙古军区政委和自治区第二书记的职务。13年,被打倒、挂起来、不使用的状态结束了,不过坏事变好事,13年只有挨整的份儿,没有整人的份儿,使他能够轻装从政、治军,身上没有任何包袱,也成为内蒙古地区最有资格担起拨乱反正责任的高级领导干部。
1981年11月,中央召集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主要负责人来京开会,会议内容是讨论对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犯有严重错误的省级干部的处理意见。会前,中央已要求各地区提前广泛征求广大干部群众的意见,党委形成决议后,再来京开会讨论。
廷伯伯和其他内蒙古代表来到北京,他们肩负着内蒙古人民请托:自治区广大干部群众坚决要求内蒙古党委向中央反映,请求把那位在内蒙古直接制造“内人党”冤案的人带回内蒙,通过法律程序,进行审判。那个人制造了文革中在全国死人最多的集团冤案后,怎么能仅仅算是个“错误”?自古以来,杀人者偿命,杀无辜者更要偿命,必须要依法严惩!但是,此人不仅12年逍遥法外,当时居然还在另外一个大军区担任着要职。
中央召集的那次会议,把中央直属部门和全国到来的代表,分成八个大组,五个大组都主张对那个人进行法律审判。得知这个情况后,军委先下令撤消了那个人在大军区的职务,让他等待进一步的处理决定。
在北京,廷伯伯当面向他当年的老首长、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书记黄克诚陈说利害关系,反映自治区人民、自治区党委的处理意见。黄克诚大将1959年就遭受迫害,也是党中央拨乱反正后才恢复工作的。他认为那个人的错误确实严重,“挖‘内人党’案”给内蒙民族兄弟招致了灾难,这个事实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尽管如此,他仍主张对那个人从宽发落。两人争论了三个多小时,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黄克诚无奈,对廷伯伯说,你去找胡耀邦吧。并为胡、廷见面,亲自打了电话。于是,廷伯伯又去跟总书记胡耀邦去谈。
两人怎样谈的,说了些什么,我们就无从知道了。反正我们看到的结果是,从此,中央对那个人做了“挂起来”的处理,再也没有被使用,甚至连党小组生活都不能参加。我见过此期间,此人写给某某某中央领导同志的检讨书,可谓痛心疾首、捶胸跺足。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廷伯伯回内蒙对党委作了汇报,对外保持缄默。对没有完成自治区父老乡亲请托的事他一定很难受,但是,他又必须服从中央的决定,我理解他。
我个人认为,如果对那个人按照法律程序判刑是对的,是对无辜死去的1万6千222人生命权利的交代,是对34万6000人无辜被迫害这一事实的交代。此案是一大冤案的性质都定了,那么直接制造冤案的凶手怎么能让他逍遥法外呢?让这起冤案成为一笔冤无头、债无主的烂帐,历史早晚要拿这件事说事,对执政党带不来任何好处!
我见有人还写过吹捧此人如何如何有战功的传记,看来看去,也没见在他的领导下,杀过多少日本鬼子,杀过多少国民党军人,但我亲眼见过,在他的领导下,杀害过1万6千222个无辜的人!
此文发表,那本书的作者如果能看到,那我现在也好,当你的面也好,我要郑重地告诉你:吹捧那样一个对人民欠下血债的人,你就不怕此世、下世都受到冤魂、冤鬼,以及他们后代的无情诅咒吗?!你们一般会这样讲:看问题要全面嘛,此人有功有过。那我也要告诉你们,那不是过,是罪!
廷伯伯比父亲年长15岁,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1949年9月,共和国马上就要成立的前夕。当时,廷伯伯是内蒙古军区政治部副主任,35岁。父亲是骑兵一师保卫科副科长(上面没有科长),21岁。
当时,内蒙古军区归东北军区领导,东北军区要在沈阳开一个保卫工作大会,要求师级单位的保卫干部都要派一个人参加,到会后,介绍交流本师的保卫工作经验。
其时,内蒙古军区机关驻地在乌兰浩特。父亲从一师所在的天山驻地骑了一天马,赶到了乌兰浩特。他要向军区首长汇报本师的保卫工作情况,然后等六个师的保卫科长都到齐了,再集体去沈阳开会。
听取各师保卫干部汇报情况的军区首长就是廷伯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