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那个吹——老三届酒家
我下乡的地方全公社只有一家小饭馆,是在公社的所在地,饭馆好像没有名字,要不然就是今天叫红日,明天叫东升的换的太频,不知道叫哪个名了。饭馆很小,平时没什么人,只是赶集或者卖公粮时会有些吃饭的。我印象中那时几乎没有公款去吃的,就算是队长领着去卖公粮也轻易不会进饭馆,都是自己带玉米面大饼子就咸菜,随便找点水就是一顿饭了。好一点的公社所在地有亲戚的可以喝上热汤,人和人的关系也很简单,很少你请我我请你的,串亲戚除外。如果上面来人,一律吃派饭。就是轮流到老乡家吃饭,由队里记账,分红时给点补助。也许我到公社去的少,没有看到哪个公社干部在小饭馆招待外来客人。相比之下倒是知青们去的多点,一是知青的家长惦记孩子,总要给孩子点钱,虽然不多。二来知青没有什么负担,我们自己也调侃:一人吃饱连狗都喂了,有点钱就得瑟,加上青年点的伙食清汤寡水,找个引子打打牙祭成了非常盼望的事情。当然,这种时候也不多,非有事到公社,决计不会专程去下馆子的。于是哥几个常常卧谈时说哪种菜如何做,如何好吃,然后在精神会餐后心满意足的睡去,明天还得干活呢。可以说那时最大的奢望就是到饭馆大吃一顿,当然如果吃什么有什么最好,退一步有什么吃什么也不错,只要不是吃什么没什么就行。这个今天看来不是愿望的愿望,那时绝对是一种奢望。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餐桌越来越丰富,和插队时比可以说天天都是过年。可是却再也找不到想吃一顿好饭后的满足感,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八十年代初期,个体经济已经初露头角了,这里就有许多回城后找不到工作的知青参与。其实当时很多人是无奈之举,当然此后不乏成为知名企业家的,比如大中电器的创始人张大中先生。当时我在报上看到北京有一家回城知青开的饭馆《老三届酒家》,忽然有一种感动:知青太不容易了!他们把青春献给了祖国,回城后因为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专项技能,只能从头再来。但是他们没有躺在国家身上,用不懈的努力改善着自己的生存环境。又有一种冲动:有机会一定要去北京到《老三届酒家》看看,吃一顿,算是对知青岁月的回顾,还个愿,也算对知青伙伴的支持。很快机会来了。
一次出差到北京,办完事我按着记忆中报上说的地方找过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老三届酒家》。酒家在中国美术馆后面的一条街上,应该是在大佛寺一带。在路东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店面,是用琉璃瓦装饰成的门楼,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老三届酒家》。窗户是那种大橱窗,虽然没落地,但也很低,走在大街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饭馆的里面。进去后,店内的布置让我感到好像是回到了下乡的时候。迎面一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宣传画,墙上挂着草帽,成串的玉米穗,红辣椒,成把的谷穗,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黄军挎,军用水壶......。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亲切。餐桌是农村的八仙桌,没有桌布。上面的桌牌都是6、16、26、8、18、......。饭菜以东北农家菜为主,很便宜。看来开饭馆老板该是从北大荒回来的。记得很清楚,当时我选了一处靠窗的座,要了一个老三届套餐,是八元八角一份。饭菜上的很快,因为太简单了。四个小咸菜:雪里蕻拌豆腐、盐水豆、拌大葱叶、芥菜疙瘩咸菜。用那种吃饺子用的小碟子装,量不多,但绝对够吃。一碗苞米碴子粥,两个玉米面大饼子(个头很小)。我慢慢的吃着,看着窗外路过的车和人。雪花飘落,渐渐的一片银白。我想起了知青岁月,想起当时哥几个下饭馆的愿望,说不上是满足还是伤感。因为当时在一铺炕上的弟兄有的已经永远离去了,可是我们回城后竟然没有一起下过饭馆来还当年不是愿望的愿。
结账了,我把身上的零钱都掏出来,大概有三十多元。我拿出三十元给服务员说:不用找了。服务员愣住了,不敢收。我告诉她,你和老板说,吃饭的人是个知青。说完我走出酒家。走在雪中的北京街道上,心里对我那逝去的兄弟说:兄弟,我们一起下过馆子了,是在北京的知青哥们开的饭馆,叫《老三届酒家》。
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