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离开公路后又在积满雪的山路上巅簸了半天,磨磨蹭蹭地终于进村了,村口聚集了十几个老乡和几十个村小学的学生,举了举胳膊,喊了几句口号,欢迎议式就算结束了,这是我们到农村的第一天。
几个年轻的社员帮我们把行李拿进宿舍,正要给我们弄火炕,队长过来大声说:“都散散,学生们该吃饭了。”跟着队长,我们进了以后成为我们伙房的一间大屋子。只见灶上大锅里的水在上下翻滚,旁边架了一个象机关枪似的东西,后来我们知道那叫“饸饹床子”。灶旁边有四,五个女的在忙活,队长一进门就说快煮快煮。只见一个女的往饸饹床子里放了一大块黑乎乎的面团,另一个女的使劲一压,象面条一样的东西就进了锅。开锅后,其他的女人七手八脚的把面条样的东西盛到一个个粗瓷的碗里,放上点切碎的葱末,又放了一团好像酱一样的东西,递给我们,笑着说吃吧。我们木然的接过碗,四处一看,好家伙,屋里屋外,挤满了男男女女的老乡,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都等着看我们吃饭呢。不时还有几只狗钻进来,随即又被踢了出去。同学们面面相觑,众目暌暌之下,谁也不好意思张口吃。事后大家都说那时真好象在动物园里被人参观,别扭极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提出抗议:“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吃?”别的同学也赶紧附合说“就是,就是。”队长还没走,听了后走到门口连嚷带骂把老乡轰走了,剩下几个小孩不但不走,还说:“北京学生不会吃饭,还害羞呢。”让我们听了哭笑不得。
人走了,大家都消停了,队长也一再劝:“吃吧,快吃,都凉了。”我们这才迟迟疑疑的开始动手吃,我挑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嚼了嚼,说不出什么味?但也不难吃,拌面的黑酱却不怎么样,特别的咸。做饭的妇女见我们疑惑,就对我们解释,面条叫饸饹,是碗豆面做的,好吃。酱是麦子酱,可是好东西,平常吃不着,专门给北京学生买的,还是从县里买的。我们问:“用油炒了吗?”(就是北京的炸酱)老乡一听,把嘴张得大大的:“还用油炒?”一脸的不解。我们又问有没有醋?老乡说没有。我们感到很奇怪:“你们山西人不是都爱吃醋吗?”老乡不屑的说:“我们吃酸汤子,不吃醋。”以后待的时间长了,我们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山西人都有醋吃,晋北的老百姓就不吃醋,既不会做,也没地方买,县城里倒有,可也买不起呀。
凑凑付付,这顿中午饭算吃完了。大家刚放下碗,只见帮灶的几个妇女把锅里的餄勒都给盛出来,把没压完的豆面也全给压到锅里,门口一直围着的几个孩子也进了屋,没等我们离开灶房他们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因为刚从北京出来,肚子里还有些油水,豆面饸饹也不对我们的口味,大家中午都没吃多少,就等着晚饭了。来的时候都带着体己,不是饼干就是面包,先点补点儿吧。在火车上发的面包有的同学没吃完,现在觉得香甜可口。把面包送给要饭的同学现在都后悔了:“咳,早知道还不如留着现在吃呢。”一个个懊丧的说。
要吃晚饭了,队长派人来叫我们。大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的叫了,虽说吃了点带来的东西,可看到村里的现状,谁也没敢多吃,日子还长着哪,得细水长流啊。听到队长叫,大家可不象中午那样磨磨蹭蹭,全都连跑带颠地进了伙房。
一进伙房,大家就迫不及待的问,“吃什么?吃什么?”等到做饭的大师傅一揭锅,全体同学都傻眼了。蒸了一大锅土豆。看见笼屉里只有土豆,大家不死心,用眼四处踅摸,是不是还有别的啊?转了一圈彻底失望了,除了土豆别无它物。这时队长进来说:“咱这是高寒地区,主要产莜面和山药蛋(土豆),这山药蛋又大又面,可好吃了,今天让同学们尝尝,锅里还有滚水,”用手一指蒸锅水,“渴了你们就喝。”
大伙这回可真歇菜了,吃土豆?咱们北京人,例来把土豆当蔬菜,切丝炒片,炖块熬汤,从来没吃过蒸土豆,蒸白薯倒吃过,可白薯土豆不是一回事啊。尤其我,更傻眼,我从小不爱吃土豆,炒丝还凑合,蒸着吃是绝对不行的。怎么办?没办法,凑付吃吧。有的同学不在乎,吃就吃,还学着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斯大林的样子,用刀子削成片吃。我拿了一个,犹豫了半天,吃了半个就回宿舍了。
晚上,所有的同学又动用了小仓库。
由于第一天的两顿饭反差太大,所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夜里躺在被窝里,我默默地想,真的到农村了,要待多长时间啊?心里没底。想到还关在牛棚里的家长,没人照顾的弟弟妹妹,前途的渺茫,处境的艰难,心里别提多伤心了。睡在旁边的同学,家里没受冲击,心理没负担,又吃了一肚子面包,扯着鼾声睡的正香甜。有谁知道我的心事啊,明天吃什么还不知道,再吃土豆?我不敢想下去。慢慢的,慢慢的,带着满腹心事,我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