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前世的情人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你是我前世的情人
——祭父亲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因为用情至深，追到这一世来，做了父女，才了断这一前世情缘。全天下的父亲，钢铁般坚强的男人，再硬的汉子，看女儿的神情都是温柔、深情的。父亲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男人，对他的爱，永生永世不会变！
　　2010年5月，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在定居武汉的刘晓航教授精心安排下，我来到武汉大学，找寻父亲的踪迹。这是一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综合性大学，它诞生于清末救亡图存的时代洪流之中，也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第一所由中国人自行创办和管理的新式高等学堂。这所教育部直属全国重点大学，培养出了许多国家栋梁，享誉全世界。武汉大学的地理位置相当好，它环绕东湖水，坐拥珞珈山，校园环境优美，风景如画，被称为“中国最美丽的大学”。汽车载着我们直接到达狮子山顶，一座宫殿式建筑的武大老图书馆大楼耸立在我的眼前。这幢大楼已被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以其历史悠久、藏书丰富、建筑宏伟、环境幽雅而闻名于世。我跨上台阶，走进室内，面对陌生的楼房，感觉似曾相识，书库、期刊室、阅览室……那一排排的书架，那摞得比人高的书籍，还有那些查找借阅图书的学生们，都让我急切地想走近他们。我能感觉到当年父亲捧着书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我知道馆里哪里曾经有过水池，虽然里面养着鱼，但那是为了防火而设置的。我知道哪里曾经放过什么书，我知道有哪些著名教授曾在这里查过资料。一切的一切，我都感觉那么熟悉，其实这都是父亲多年如数家珍的讲述，让我对这里有了不少了解。
　　从孩提时期起，父亲就经常给我讲述他的经历。父亲的前半生非常坎坷，一个几岁的小男孩，因为家庭的变故，从江苏来到安徽，成了别人家的养子。后来又因为养父家的变故，十几岁一个人到外地谋生。三十年代早期，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进入了国立武汉大学图书馆工作，因为勤奋好学，乐于助人，深得大家好评。父亲说，在武大，首先学习德，其次才是知识。父亲从一个懵懂青年，到后来成为一个有着良好习惯、受人尊重的全国资深图书管理员，得到国家高教部的表彰，这都源于在武汉大学受到的熏陶与培养。
　　图书馆的田琦老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她简单地介绍了武大的历史和图书馆的馆藏。因为是学生自修时间和教师工作时间，我们不敢多打扰，只是大致地看了一下，还是那座大楼，还是那么多间书库，但现在的藏书以及各项措施都比几十年前的图书馆更好了，现代化的图书管理，保温、防湿、防蛀，都有了相当好的措施，我想，如果父亲再来这里，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告别忙碌的田老师，我们来到了校园。走近古老整齐的校舍，中西合璧的宫殿式建筑群古朴典雅，许多早期建筑被挂上“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的牌子。幽静的石阶小道，高大的参天古树到处都能看到，让走进这个学校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个学校悠久的历史。古木得以参天，必是浸透了岁月的甘甜与辛酸，这样的一个高等学府，有着丰富的内涵与人文底蕴，在历史的长河里，撷取了多少风雨的历史瞬间啊！身旁不时走过背着书包或者戴着眼镜的学子，让我们感受到浓浓的学习氛围。我环顾四周，穿过历史隧道，我的心思飘到了图书馆，仿佛看到父亲正在为学生借阅图书，在向老教授讨教自己不懂的问题；我的心思飘到了开满鲜花的小树林，仿佛看见年轻的父亲与同伴们嬉笑活跃的身影，我的心思飘到了运动场，那篮球架下正在投篮的是他，那坐在石凳上看书的是他，那拿着书本，肩上搭着外衣，蹦跳着踏上绿荫覆盖的小径的青年是他，他走向自己的宿舍，眯眼回身对着我笑……
　　三十多岁的父亲母亲于新中国成立后经人介绍结婚，因为医疗事故失去第一个孩子的父母亲，年近四十岁才得到了我。一个颠沛流离几十年的男人，一个中年得女儿的男人，可以想象得出父亲对我的宠爱，不是吗？当我长到十来岁时，爸爸外出还是要把我背在身上，扒在爸爸宽宽的肩膀上，我任性，撒娇，感到很幸福。用外婆的话说，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父母亲感情相当好，有时为小事争吵，最终以玩笑结束，夫妻矛盾从来不过夜。只会工作的母亲不会做家务，父亲担当起家里许多事情。父亲懂礼仪，重仪表，家里来了客人他一定要穿戴整齐才出来见客。不论长幼、地位高低，在我们家都会受到贵宾般的接待，客人出门时，他都会亲自送出门外，作揖送别，这样的美德教育从父亲到我们姐弟俩，直至我们的孩子们身上一直沿袭下来。
　　外公去世后，从未工作过的外婆一直跟着父母过日子，在部队工作的舅舅每个月寄的十几元生活费用父母亲从来不要，都留给外婆自己当零花钱，这在六、七十年代一般家庭都是很少见的，每逢外婆要给父亲钱，父亲总是对外婆说，我的父母不在了，你的女儿嫁给了我，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啊，你养我们的小，我们就要养你老！八十年代初，外婆因为邻居吵架躲避不及，跌了一跤，第二天开始不能吃饭。真是祸不单行，母亲因病刚出医院在家休养，我结婚刚怀孕，当时父亲已经六十多岁还没有退休，天气炎热，父亲不想让我们过度劳神，一个人担当起了侍候外婆的重任，每天给她擦身子、喂水，后来医生说要开刀，让父亲签字，许多人都劝说：老太太有儿子啊，应当让儿子来，但当时舅舅在外地工作，不能回来，父亲毅然地对医生说：我签字，有事我担当！开刀时守在病房外面，整夜不睡觉。外婆叫着爸爸的小名，说：孩子啊，你也有这么大年纪了，看你的背也驼了，还得你来侍候我，真麻烦你了。父亲笑着说，只要你老人家健康，我们就还有家长管着呢。住院期间那么热的天，近半个月的时间，硬是让外婆一个痱子都没生，外婆后来对舅舅说，要儿子有什么用啊，一个女婿顶两个儿！外婆去世时，是父亲跪地送走了外婆，这样的母子情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父亲虽然生活讲究，但在物资匮乏时期为了我们生活能过得好，他是非常俭朴的，他常常调侃说：我是上有老，下有小，你们过好了我就好了。小的时候觉得父亲是无所不能的，什么东西一经他的手，就变得漂亮实用，那个时候物资匮乏，许多玩具和家里的用具都是父亲自己动手制作，让我们得到比别的孩子多的乐趣。他还烧得一手好菜，每逢过年过节大家最高兴的就是能吃到父亲精心做的一桌美味佳肴，他懂得的知识和才艺是我永远学不完的。在粮食紧张时期，我们失去了外公，父亲生怕我们有什么不测，他总是想着法给我们弄来许多吃的，岂不知他自己勒紧裤腰带，浑身浮肿得象个胖子，好在国家经济很快好转，才保全了全家人的生命。
　　父亲的工作不但出色，为人也谦恭、低调。八十年代，高教部的领导来安徽视察，学校的领导介绍了父亲：这是一位几十年来不离不弃默默无闻地从事着图书馆工作的老同志，他的学生已经遍布全世界，这位领导感动得紧握父亲的手，连连说真不容易啊，谢谢您！他对这件事相当重视，回到中央汇报后，高教部为全国为数不多的从事图书馆工作四十年的老同志颁发了证书，。在父亲七十大寿退休的时候，当时的馆长孙文光教授为他题匾：“功在士林”！他视这些荣誉为生命，把荣誉证书如宝贝一样珍藏。这些荣誉不是和他非常接近的人，是不知道的。
　　时值清明，我又想起了可爱可亲的父亲，跨越生死的缘份似乎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父亲这一生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幸福着我的快乐，悲伤着我的忧愁。他向我释放着人间最无私的情感，父亲始终是我无法割舍的牵挂，上一世的柔情蜜意早已升华为今生今世的点点滴滴平淡琐事，我们约在今生的情已到了无可升华的地步。下辈子呢？也许是我还想追他到下一世，可是他累了，他逃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人世间苦苦思念着。
　　爸爸，来世我还做你的女儿，做你前世的情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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