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海的传说
一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几场大雪,呼啸的老北风,遮天盖日地刮来,吹着冰冻的雪粒唰唰唰地在大地上飞舞游走,在开阔的大地上留下了一道子,一道子的雪岗子,大田的排水沟填平了,公路也被雪岗子一段一段地节开了,就连宽达二十几米深丈余的大干沟都快填平了。大烟泡过后,北大荒一切都好像是被冻结了,所有的生命都失去了活力,高大的乔木上早已没有了一片树叶,静静地伫立在山岗,低矮的灌木丛被大雪压在身下,只露出一点头来,草甸子上的乌拉草塔头深深地埋在冰雪下面了,就连围着连队转了几天的白脸狼,也不知道躲在啥地方去了。
一阵突突的拖拉机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惊起林边树梢上的黑老鸹,一阵燥乱哇哇地叫着,盘旋着朝着连队的场院飞去,五十四马力的东方红喘着大气,吐着黑烟哼哼叽叽地在雪地上爬着,一架装满了铺盖卷和锅盆碗灶、坐满了人们的雪爬犁,牢牢地挂在拖拉机的牵引钩上。这是一支将走进大青山的小小阀木队,爬犁上的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毛绒绒的狗皮帽子,手揣着袖口里打着哈哈,双脚不停地磕碰着,黑色的胶底棉乌拉鞋被冻得发出梆梆的声响,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脚不被冻伤的最好的办法。人们呼出的哈气儿,就像进站的小火车,喷出两道白白的雾气,在人们的头发上,眉毛上,胡茬子上,还有围在脸上的狗皮帽子上的长长的狗毛上,冻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儿,像一群坐着驯鹿雪橇上的圣诞老人。巨大的爬犁撞击着雪下的乌拉草的塔头,爬上滑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颠簸的像一只航行在大海里的小船儿,身后留下了两条弯弯曲曲的爬犁滑过深深的痕迹,将这块洁白的完整的雪原切成两半儿。
听老兵们说这个地方叫七里海,它是大青山脚下的一片沼泽,一条小青河静静地流淌穿过这片无人通过的沼泽,有不知多少冤死鬼沉入这沼泽之中,因为,它长几十里宽七八里,所以,当地的人们称它为鬼沼七里海。冬天坐着马爬犁可以进出,待到冰雪融化,人称鬼门关的七里海,十去九不归,这里却是进入大青山的必经之路。
一九五八年十万转业官兵开进北大荒,疏通了小青河,挖了大干沟,排干了鬼沼的地下水,七里海已变成了万倾良田了。待开垦的荒草甸子,夏天走在上面,就像走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样,松松的软软的,只要你一站往,双脚就慢慢地往下沉,水慢慢地没过你的脚,没过你的膝盖,惊的你一阵脸白,可别踩破了草毯要是掉到下面的大酱缸里就没有你要喘的气了。
中午时分,拖拉机停在林边的山坡上。这里是大青山的支脉叫红松岭,原先这里长满了红松,千年的大树满山都是,风一刮来松涛如海,听老人们说秋末冬初红松岭的山坡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松籽,招来的动物老鼻子了,大的有黑瞎子,小的有花背松鼠,野猪一群一群的多时上百头,来年的秋雨过后地上长的松蘑一片连一片,这都是老话了。现在的红松岭一棵松树都见不到了,满山沟子的都是些落叶乔木和灌木丛。
拖拉机手哄了几下油门,山沟的那边传来了隆隆的回音,惊飞了朽木上捉虫的斑头啄木鸟,低矮的地窝棚里钻出留守的老张头,他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拿下嘴里叼着的小烟袋儿,大声地喊着:“到家啦!哈哈——下车呀!还楞着干啥?”我跳下爬犁,跺着早已冻木了的双脚,脚下的白雪被踩的吱吱地响。这是半山腰上的一小片儿空地,地窝棚就建在林边,这是为了上工时少走些路,烧柴也方便。
地窝棚是在上冻前,在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大坑,横上几根树干做梁,砍些小树做檩,铺上豆秸,再将坑土复盖在上面,留出一个朝外开的门道儿,可别小看这小小的朝外开的破木门,这是可是用生命换来的血的教训,因为,这样的地窝棚是极易着火的,棚子上都铺着厚厚的豆秸,铺盖下面垫着厚厚的麦草,烧的是大油桶改装的炉子,木头伴子往里一幢,噼噼叭叭地窜着金色的火焰,铁桶马上就烧红了脸,一股热流充满小小的地窝棚,外边的温度就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冬,棚里可是赤背流汗的酷暑,热的小伙子们光溜溜地在铺盖上面打滚翻跟斗,一夜的温暖嗜去白昼的辛劳。
我因有腰疾,烧炉子取暖的轻巧活儿就照顾到了我的头上,这也是一份有责任心工作,夜里要准时地添加木伴子,保持棚内的温度,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依偎着昏暗的桅灯旁,翻看着已经翻烂了的那几本书,地窝棚外传来野狼的嚎叫,令人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我坐的有些腰酸了,站起来,活动一下腰眼,听见狼嚎叫声中加杂着有狗的吠声,这深山老林,半夜三更的怎么可能那,但我又明明地听见了狗的吠叫,我弯下腰抄起一把汽车弹簧板打造的利斧,推开木板门钻出了低矮的地窝棚,一股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我连连咳了几声,太冷了。
刮了一天的老北风也累了,天一摸黑就早早地停息了,干冷干冷的,我拉下狗皮帽子上的捂耳,扬起头来看着深邃的冰冷的天空,一道明亮的银河横跨天穹,我在无数的星星中找到了那棵闪闪发光的北极星,我判断出南方的位置,面向着静静地望去,隔在眼前的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和茂密丛林,家乡就在数千里之外的山的那边,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小窄窄的小胡同,想起发小朋友------我回忆着过去的一切,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突然,远方的山梁上又传来一阵一阵时断时续的狗吠声,我撩起皮帽子的捂耳,听着远山林子里的动静,又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了,我有些疑惑,难道是我听错了?站了一会儿见没有了声音,转身钻进地窝棚,给火炉子添上些木头伴子,便倒在地铺上睡着了。<!--++ plugin_code qcomic begin--> <!--++ plugin_code qcomic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