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泥泞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泥泞

9月3日是法定的中国抗战胜利纪念日。而六十六年前的九月九日，何应钦代表中国政府，于南京在日军无条件投降仪式上，接受侵华日军冈村宁次的投降，在那天仪式上，冈村宁次向中国政府交出了佩刀。其实，中国早在1951年就确定9月3日是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战胜利六十七周年纪念日之际，我终于决定开始写这故事。

没有豪言，更没有壮语，只是万千普通中国人那时代可能都会做的及其自然的事。

之所以暂名为“泥泞”，是因为此事只是于发生于1949年后，特别是文革期间成了我家噩梦的一个引子，虽然这事绝不应是噩梦。。。。。。

也有跋涉之意。

瑾将此文献给我父母在天之灵。

（一）前天

1．背景
    那是1945年日本投降前几个月。
    我父亲是个驾驶员，也就是以前人说的“车夫”，战前本在上海的大华仪器公司工作，日本人占领上海后就失业了，为了生活由朋友介绍碾转到浙江金华开车，当时供职于“华中运输公司”（是由那时国民政府开办的国营企业，本来在杭州，抗战陷落后撤到金华），金华是位于上海到广州的交通要道上，后也陷落了，但金华一带同时也是我方游击队活动的区域，包括共产党游击队和国民党的军统系游击队和属蒋经国领导的“青年救国军”等。
    当时太平洋战争早已爆发，美国正式参战后，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事中节节败退，而国内在抗日的正面战场和敌后，全国军民都积极地展开了反攻，日本鬼子已是日薄西山了。大概是日本人已感到了未日将临，在金华已开始将铁路等拆除，和相应的设备和战争物资一起向杭州上海方向运。我父亲这时由于是驾驶员，不幸连车带人被日军强行“征用”，天天由日本兵押着拉物资，为了怕游击队晚上的袭击，而且也怕驾驶员开着汽车逃走，晚上汽车就由由日本兵押送下必须开回到日军在金华的司令部大院里放置过夜。
    那时我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姐，在战乱中不幸夭折，二人就在金华市内租住了一间房子，由于父亲工资是时有时无的不稳定，我母亲也就平时给人洗洗补补的贴补生活。
    就在一个风雨的深夜，导致引起我家二十几年后的文革中的恶梦的事件终于来临了。

2．意外的遭遇
     1945日本投降前那天深夜，我家来了二位不速之客。在长时间的轻叩扉门后，我父亲提心吊胆的去开了门，我家在金华是应该举目无亲的，是谁呢？
    一看来了二个陌生的男人，一个三十多岁，长的五大三粗，另一个二十多岁，紧跟其后，也没看出带有啥傢伙。来人很客气的对我父亲说能让我们进来吗，我父亲已大致猜出来了来的人是谁了，就把他们让进了屋子，那二个人反手关上了房门。这时我母亲也起来了，就給那二人倒了点水，在外间落座。大概来人看出了我父母脸上的紧张表情，那个为首的先自我介绍了他姓张，然后开门见山的称呼我父亲为师傅，我母亲为师母，说：你们别怕，也猜出我们是谁了，我们就是抗日游击队的，在门外头有人放哨你们放心好了。接着他说，你们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你们也是被逼的，我们都是中国人，现在日本鬼子是就象兔子的尾巴了。因为据母亲后来讲，来人对我家的情况处境很熟悉，肯定是做了充分的调查了的。他们知道我父母是有点文化的，就从太平洋战争说起，说美国人参战后，日本人现在是节节败退，已经快打到日本的本土了，德国人也已投降。。。，这个姓张的从国外讲到国内形势，完了他说，过几天还来。这样就站起来告辞了。
    从那二个人走后，我父母是一夜没合眼，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那二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到第三天晚上那二人又来到了我家，这时我父母也已横下了一条心，显得不象上次那样紧张，主动和他们交谈起来。那个姓张的又摆了一通大道理，接着说，在我父亲被征用的车队中前些日子失踪的二个司机其实是协助游击队打死了押车的日本兵，把车上装的物资连车都开到了游击队驻地---山区的某地，立了功。我父母这时明白了，他们是来做自己工作的。他耐心地说，日本人的失败是近在眼前了，我们最近想配合全国的反攻，把日本人在金华的司令部炸了，一来长长中国人的威风，鼓鼓中国人的志气；二来给日本人在金华的驻军以重大心理上的打击，我们都是中国人，不应甘做亡国奴。接着他祥细的说出了炸日军司令部的计划。
    原来，游击队在找我父母之前已做了大量的侦察，得知并从逃走的司机那里了解了不少情况。包括司令部周边的地形，和进出城门的路线和日军的巡逻队规律等等，及我父母的情况。所以是有备而来的。
    游击队的行动计划是，由我父亲在傍晚开车回日军司令部时，我母亲将事先洗好的衣服包上已经拨好的定时炸弹（因为我母亲经常给人洗补衣服，其中也有日军司令部人员）由车边当面递给我父亲，带给司令部里的衣服主人。他们已观察过，由于车上有日本兵押车，所以在司令部大门据观察和了解情况来看，一般不搜查，也能骗过押车的日本兵。进去后由我父亲见机把炸弹在停好车后放在车下或车上或其他合适地方就行。而后我父母立即离开家出金华南门，那个和姓张的一起来的小伙子那时就在城门口等着，会一身当地的农民打扮，肩上有个一般农民的背箩。跟着他别和他搭话并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只管跟着走就行。路上有人保护的，其他一切都别带，以免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显然，这整个计划的关键一环就是我父母。但是如果当场被发现，那可是没说的立即枪毙！
    事到如此，就是吓得要死，也没办法了，只有一条路，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干，倒还有可能成功的希望与活路，哪怕是为了抗日而死了，也值了，那就干吧！我母亲当时在绝境中表现出了超出一般女人的勇气！令我在听说这事后不禁肃然起敬！

3。行动与结果
　　那个姓张的队长（姑且叫他“队长”，直到这时我父母还不知他的头衔是什么，怎样的来头，此人在以后的特定历史时期会出现在我家的命运之中）在第二天晚上就拿来了二个象是老式的磁石电话机用的大电池那样的东西，长圆筒形的用黄蜡封装，上面各有一个象小闹钟样的东西可以拨时间，并有一个按钮。我母亲回忆上面好像还有英文字母，想来是美国货，如调好了时间就按一下那按钮，定时就开始了，他仔细的教我父母怎样使用这玩意。
　　我父母这时尽管是心里发毛七上八下，事已至此也没回头路了，就仔细的记住如何操作这二个定时炸弹，反复的学习后，张队长也说了些鼓励的话，接着就说，为防止夜长梦多，游击队准备在第二天下午在被征用的车回日军司令部时就行动。又交待了些话，叮咛了再叮咛后他就走了。按照侦察的情况来看，据游击队侦察，日军因为怕遭到袭击，出的车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就早早的押回司令部了，计划这时我母亲在家应把炸弹拨到晚上八到八点半爆炸（因为那时司令部人最多），并用洗好的衣服将其包好，外面应绝对看不出有啥异常，在司令部门外的弯角处等车，车来了就将衣服当着押车的日本兵递给我父亲，就算完成任务，接下由我父亲带进日军司令部去放好即可。车到司令部门口一般是要检查的，但并不严因为每车都有一个鬼子兵押着的，所以最多略看一下就放行的。如进了司令部到了里面虽说也很危险，但毕竟容易多了，因为有汽车作为掩护，而驾驶员为检查汽车东摸摸西弄弄的也很正常。然后分别直出南门，在南门外汇合，那个来过我家的年轻人就在南门外等着接应。
　　但是这是说说容易，人一到那种时候脸上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何况我父母又不是军人！到时候说不准会发生啥意外就没命了。父亲越想越怕，这时反倒是我母亲来拼命的安慰父亲，说不定能成功的，母亲说道，有二个有利条件：第一，日本人做梦也想不到会是天天开车进出很老实的我父母亲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第二，母亲平时给他们里面的人洗衣服，经常给他们干点杂活挣点补贴家用也熟了。但父母亲毕竟是普通的老百姓，那见过这种场面啊！
　　在极度不安中父母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第二天父亲看了看那破旧但温暖的小家，咬咬牙，嘱咐了我母亲几句，就出车了，我母亲是一天粒米没沾，到了下午快四点时，小心的把门关了，拿出那二个炸弹，仔细的拨好了时间并按下了按钮，用事先准备好了的洗好叠好的衣服包好了，弄成一包，看看外面是看不出有啥名堂就是比平时重了不少，也顾不了怕不怕啦，心一横就拿着出了门。
母亲小心的慢慢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那个拐角处，路上母亲回忆还有个熟人打了个招呼，因为她经常在那等车递衣服，所以一般也不会引起怀疑。等啊等，车就是没来，其实短短的二十分钟就象等了半辈子那样漫长，不时有巡逻的日军小队列队走过，心口都要跳出来了。母亲不断的对自己说，反正豁出去了，直横一条命，听天由命吧。这样一想也就不怎么紧张了。等了不知多长时间，我想其实应也没多长，听到汽车的熟悉的喇叭声和发动机的轰鸣，车来了！
　　只见一共六辆车，我父亲那辆据母亲回忆好像排在第四，慢慢的开过来了，我母亲这时反而镇定下来，慢慢的走到路边，把衣服举了举，意思是给押车的故意看见，然后把衣服抱在胸前走到父亲的驾驶室边，我母亲看到父亲一脸的紧张，就对他说，你累了吧？这衣服是里边谁谁的洗好了，就拿进去交给他好了。一边用眼睛看着父亲，又说家里今天有好吃的，早点回来免得菜凉了！可能是看到我母亲的平静样子吧，我父亲的紧张好了点，我母亲还和后面车厢的押车鬼子打了个招呼，那日本兵看了一下就不看了。因为那衣服他也知道是司令部里人的。母亲看到父亲接过那包衣服顺手就放在座位右边，母亲看着父亲把车慢漫的开到了司令部门口，二个站岗的走上来，把头向里伸了伸，还和我父亲开了个玩笑，就放行了！
　　在那街角远远的总算看到车慢慢的启动进了金华日军司令部，母亲一颗心暂时放下了，拔脚就往回走，心想别太快了，怕引起怀疑，过了二个街角，一路小跑的奔回了家，拿上事先准备的二个小包（游击队关照过了，越简单越好免得引起日军和认识人的怀疑），锁上门就走，边走边在掂记父亲。结果在城南门处，父亲比母亲晚了没多少时间，这时天还蛮早，可能才过五点吧，按照游击队的约定，他们顺利地出了城门，果然，那个来过我家的年轻人已在城门外等候他们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就跟着那人走，走没多少路就拐进了小路。据我母亲讲，那天她从出生以来，从未走过怎么多路，直走得太阳西斜直到沉下山去，这时我母亲才稍稍的松了口气，腿才开始发软，才想起问父亲进司令部后的细节。
　　原来父亲开进司令部后，押车的日本兵都跳下车走了，父亲和其他司机停好车后，父亲把其中一枚炸弹留在车上（爆炸后这几辆车肯定完了），另一枚趁没人注意就用衣服裹了顺手放在了一个旧仓库的破门后，回头就走，而那个旧仓库的隔墙那面就是一个放啥重要物资的仓库，至于到底是啥库，永远是个谜了。

据母亲回忆，那天父母俩一直跟着那人走到了半夜，脚底走起了不少大泡也没敢停留半步，走到了一个村庄里，说是到了，在哪里后来还遇到了前些日子失踪的两个驾驶员。
　　就这样，父母完成了他们平凡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配合抗日游击队将二枚定时炸弹带进并安放在了金华日军司令部里，在日本投降前来到了抗日游击区。

但是，后来也慢慢知道了，那游击队是“国军”游击队！

直到文革开始，此事发作，父母被关押，才知道那游击队不但是“国军”游击队！而且还居然是军统的游击队！而且来过我家的游击队长居然文革时还活着，在金华十里坪劳改农场作为刑满释放留场人员且文革开始后不久就又被关押了起来，这是后话了。

不久，日本投降了，我父母也不久回到了金华城里，家已经是早就被彻底搜查而后又被多次洗劫过了，亏得也没啥财物，不久，在朋友的帮助下，我父母回到了杭州，父亲也回到了原来工作的公司上班。我父母终于随着中国人的扬眉吐气而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久，随着解放军的南下渡江，由于浙江与杭州是主动撤退，所以无大的战事，不久，国民党政府的国营企业被解放军接管，父亲也自然的成了新中国的国营企业—浙江省汽车运输公司的职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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