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家寨缅桂花香
文佳调到县宣传队后,除了拉提琴,还兼搞一些音乐创作。这对她来讲真是太理想不过了,现在她可以有许多时间拉琴,理直气壮地拉琴,而且还可以搞创作。空闲的时候,文佳经常和刘希扬一起交谈,刘希扬向文佳念他新写的文章,文佳向刘希扬演奏她新创作的曲子。随着接触机会的增多,他们更加深了对对方的了解,当年播下的爱情种子开始在他们心中萌发了。
国庆节一过,宣传队的演出就告一段落了,为了排练一个傣族舞蹈,宣传队安排文佳到傣族寨子体验生活,搜集音乐素材,创作舞蹈音乐。正好刘希扬也要到下面了解一个抓阶级斗争的典型材料,他们就相约一起到了曼因寨。
到了曼因寨后,刘希扬在公社和大队干部的陪同下了解情况,整理材料,而文佳则和傣族社员一起生活劳动,了解傣族社员的风俗习惯,搜集傣族的民歌调子,进行艺术提炼加工。
经过几天的紧张工作,刘希扬完成了他的采访,写出了一篇曼因寨抓革命的材料。写成后,他有反复修改润色,并起了一个生动的标题“大批判给曼因寨插上了金翅膀”。
刘希扬兴冲冲地走在曼因寨子里的路上。材料写好了,他感觉很满意,这种感觉不是妄自尊大,他不是那种浅薄无知的人,文革这几年的政治生涯使他比一般年轻人成熟得多,冷静得多,他能够一张报纸上的国家领导人排行座次,悟到中央内部的权力格局,他能从一个最新指示里体察当前政治运动的新趋势新要求,知道自己的文章应该怎样能够配合当前的宣传需要,寻找新的课题和文章主题。重新誊写完稿件后,刘希扬又看了两遍,自己觉得很满意了,他便兴冲冲地去找文佳。
这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四处飘荡着缅桂花的幽香,传扬着傣族青年男女的恋歌。当刘希扬走上文佳住的傣族竹楼阳台时,文佳正坐在一个小竹凳上沉思默想。笔记本散乱地放在小提琴琴匣上。如水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使她专注的神情显得分外动人。
“普少,罕丽哟!”刘希扬用傣族话赞美道。
文佳闻声回头一看,见是刘希扬,高兴地起身,“你真坏!……快,坐到这里!”
待刘希扬坐下,文佳说道:“看你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你的材料写好了?”
刘希扬笑着点点头:“你的呢”
文佳叹口气:“八字还没有一撇!”
“你的灵感呢?你不是收集了好多素材吗?”
“可搜集到的素材用不上呀!”
“为什么用不上?”
“这次宣传队要我创作的舞蹈音乐是‘傣家歌唱文化大革命’,可是这些天来我搜集到的素材都是情歌!”
“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问你,歌唱文化大革命是一种什么感情?”
“……热爱……赞美!”文佳想了想说。
“对呀!”刘希扬一拍巴掌。
“那这和歌唱文化大革命有什么关系?”文佳不解。
“文佳,你再想想,哪一首献给心上人的傣家情歌不是饱含热爱赞美的感情?”
文佳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刘希扬接着说:“那你搜集的那些情歌旋律为什么不可以用来歌颂文化大革命?”
“热爱……赞美……可是……”文佳喃喃自语,眉头时紧时松。
“可是什么?”
“可是,对异性的爱情毕竟和对事业的热爱有着本质的区别呀!”
“你呀!就爱钻牛角尖!”刘希扬无可奈何地望着文佳。文佳那执着的表情、微蹙的眉头、深思的目光、抿紧的嘴唇……在月光下显出一般姑娘少有的神韵。这种神韵深深吸引着刘希扬。
“文佳,现在的艺术是从属于政治的,为了达到政治上的目的,就应该调动一切艺术手段!”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真实与虚假。如果不真实呢?”
“不真实?”
“文佳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最近曼因寨有不少社员跑到缅甸去了!”
刘希扬有点狼狈,但马上就镇定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阶级斗争一直尖锐地存在!”
文佳不吭声了,她不懂,也不想懂这么复杂的道理。
“文佳,你考虑得太多了!现在革命的潮流迅猛地向前发展,在这个潮流中,我们唯有坚定地跟上潮流,做勇敢的弄潮儿,才能取得胜利,赢得光荣!”
文佳似乎明白了,她敬佩爹望着刘希扬,融融的月光映照着刘希扬,那白皙的脸庞充满了朝气,那神采奕奕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刘希扬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怀疑、动摇、彷徨,如果我们不能抓紧机会,跟上形势,我们就会被时代的潮流淘汰!”
看着刘希扬那充满信心的脸庞,不知怎的,文佳想起了景颇山的顾大川周石泉那痛苦迷惘的神情。她是从景颇山下来的,她理解顾大川周石泉他们,但是刘希扬的话又是无懈可击,这使她心头升起一种苦痛:“难道顾大川他们真的会被历史淘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