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
像我这样曾从死神身边溜过去的人,更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精彩(不是说没有这种经历的人看不到,只是说,感受会更深一些),不是只有一条道可以走、一个景可以看的。一个人老是走山路,看够了山景也会烦。那好,我下山,走走平原,看看无限沃野,不也挺过瘾吗?如果,你把平道也走烦了,景物也看够了,那么,找条船,再去看看海,不是更开心吗?这叫脚下有路,生机无限,人挪活树挪死。
咱们举个例子,66年文革开始,我们这一代人都辍学了,可是其他国家与我们同龄的人还在上着学,受着完整、系统的教育。我们当时能有别的命运吗?没有。只能在这么个死气场里熬着,谁也跑不掉,想趋吉避凶都不可能。可是,此时在另外一个进步国度和气场里活着的青少年,就比我们幸运。
这就是说,虽在同一时间里,可是在不同的空间,在另外一个气场内,情况是不同的。知道这个道理,就理解为什么三十六计,一个“走”字才为上。走,说白了,就是走出坏气场,进入好气场。
我相信古人不会凭空总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这句话的。
读万卷书是说,让你要有学问。多看几本经,别只看一本经。多读几代史,别只读一代史,同时也看看别人的几代史。经史子集你都看遍了,学问自然就多了。
走万里路,是叫你扩大见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雨”,你就知道一个地方的人和事,换个地方你就像个傻子一样,那不成。
佛教传到中国来,走了两条路线。白马驮经,传到了中原的那条路线,走的是种庄稼的农区。因此,和尚可以吃斋不吃肉,因为地上长出来的全是庄稼和蔬菜嘛,和尚们的营养问题可以得到保证。而佛教传播的另一条路线,走的是蒙藏地区,那地方没庄稼没蔬菜,只有肉,那你能要求这些地区信佛的人也吃斋吗?那不成心要活活饿死他们吗,还靠谁去弘扬佛法?这就叫把佛教的普遍真理同中国的具体传播实践相结合。所以,你不走万里路,书本上那些东西,是不够用的。
后来,我私下里又给前两句话的后面又加了两句,即“见万种人,飞万米空。”
见万种人很好做到。去体育场看几场奥运会比赛,何止一万?几万人你都见了。可是,你要不做一下对比,有些人还真没见到过万种人呢。你在牧区插过队,那些一辈子没离开过茫茫大草原的牧民你也见到过吧?如果他们一辈子不进城一趟,还真难说,他们这一生见到的人,够不够一万个呢。
我说的见万种人实际上用了一个太宽泛的动词,那个“见”,如果改成“识”,或改成“交”,就不好做到了吧?而那个“万种人”,显然指的不是一种人。单按性别分,这个世界就是两种人:男人,女人(有没有准确意义上的中性人,咱不知道)。按好坏分,就是三种人:好人、坏人和不好不坏的人。按财富分,大概也是三种吧:穷的、富的和不穷不富的。按年龄分、按健康状态分,类型都不多,可是如果我们按职业分、按民族分、按性格分、按地域分等等,那类型可就多了。
大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有一个叫“国事论衡组”的写作单位编写了一本书,名叫《人文中国》,上下集,我对这本书的印象很深。这本书把中国人分在七个大的民俗文化圈里:东北民俗文化圈、西北民俗文化圈、黄河流域民俗文化圈、长江流域民俗文化圈、青藏民俗文化圈、云贵高原民俗文化圈、闽南民俗文化圈。
作者的观点是:你柏陽写的那本《丑陋的中国人》用的“中国人”概念太宽泛,应加限制。比如说,同是中国人,山西的中国人跟福建的中国人在整体文化特征上是不一样的。北京的中国人跟桂林的中国人,东北的中国人和四川的中国人等等,都是有区别的。于是,这本书就对每个省的人进行具体分析,总结出他们与别处的不同之处。
读这本书,就有我所说的那个“见万种人”的意思。过去带兵的时候,部队里全国各省的人几乎都有。那时,就能看出,不同地区的人,在整体性格上,真是有所区别的。比如说,驯烈马的时候,东北兵、山东兵、四川兵都够勇敢的吧?但是,从他们流露出来的眼神中,你就知道干这事指望不上他们。当体型硕大的烈马又踢又咬的时候,只有蒙族战士冲得上去,包括那些平时看上去文静、胆小的战士,他们会一个个像小豹子一样勇敢,直到把烈马降服为止。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了,这蒙古人哪,血里都流着一种拼命的基因,你越凶,他越要摆平你!可是,在平时,这一点得不到激发的时候,你是看不出来的。
大家接触的人也不少,如果我问你们,哪儿的兵普遍的能说会道?
你们可能会说是京、津两地的人吧?京油子、卫嘴子嘛。
其实不是,在全国各地的兵里,东北兵最能说会道,而且把什么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能搞出第一流的大忽悠。北京兵跟天津兵在嘴皮子利索上,比他们差远了。相对来讲,说话少,措辞谨慎,干事情不喧哗不声张的,当属山西兵。山西兵一般很低调,但做起事来,细致、周到,他们虽然不像东北兵那样大开大合,喜欢敲响锣击猛鼓,但远比他们办事扎实、稳当、靠谱。但是,他们也常常因为忍让而吃亏,像入党啦、提干啦,被树成模范啦这些好事来临的时候,往往没有他们的份儿。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劝他们学学陈永贵,要敢于表现自己嘛,只要山西人敢表现,当上副总理(薄一波、陈永贵)、主席这样的官(华国锋),都是有可能的。
山西兵还有个特质,就是忠厚,讲义气。这方面,他们要比湖南兵强。部队是讲五湖四海的地方,最反老乡观念,老乡抱团,但大可不必在这一点上担心湖南兵。湖南籍的官兵有谁出了问题,揭发他们最狠的,往往就是他们老乡。通过在部队的观察,我联想到毛泽东整老乡,下手也是最狠的。一个彭德怀,一个刘少奇,死得都是那么悲惨。唯我彭大将军成了唯我除之欲快的人,我的接班人成了睡在我身边的赫鲁晓夫。
讲这些,不是说我对湖南人有成见,他们也有他们的优点,最突出的,就是这个省的人大材代出,除了上面讲的三个人,还有曾国藩、左宗棠、胡耀邦、朱镕基等。林彪打仗怵过谁?跟湖南将领陈明仁过手,就难分伯仲。在文的方面,有现代大作家沈从文,写字的,唐代有欧阳询,画画的,现代有齐白石。
蒋介石、蒋经国两代父子有一个谜,至今没人解释的通,就是他们的文章秘书,一定要选湖南人,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不用。这说明什么?起码说明湖南人有他们自己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