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的春天,我们回津探亲的知青走得比往年要早,因为这一年国家准备从工农兵中招一批学生到大学或是中等专业学校去学习。知青可以参加这次以基层推荐加文化知识考核的入学考试。
那一年知青的行李中比以前少了许多挂面,取而代之的是初中和高中各个年级的课本。我们早早回去有三个理由:一是早早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落得好的表现;二是可以在劳动之余专心复习功课,好迎接文化考试;三是抓紧做好打通各个环节的准备工作。
不久,招生工作就开始了,从生产队到大队、到公社,都推荐了我,我顺利地取得了报考名额。文化考试是在公社的中学进行的,还好,考试的内容不算太难,自我感觉考得还算不错。
经过政审和考试的层层筛选,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由公社报到了区里,(那时在公社和县级之间还有个区级),所幸这里面依然有我。名单报到区里就要进行体检了,可是在体检时出了问题。我被查出患有高血压病,达到高压140、低压90!不过总算还好,给我检查身体的程大夫是“半个天津人”,程大夫是在天津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分到了这个冀北山区的小镇当大夫,平易近人的程大夫见到我们天津知青总爱说自己是“半个天津人”。
程大夫是一位非常宽厚和善解人意的知识分子,看到我眼中失望的眼神,他和蔼地对我说:“你不要着急,你这可能是地域差别引起的高血压,因为这里比天津海拔高出许多,有些人就有高血压反应,我给你填写正常,不过将来你还要到县里体检,到那时可能就不好说了,所以我给你开一些降压药,从现在就开始服用,到时肯定就没有问题了”。
我真是遇到贵人了!后来到县里体检时我果然顺利地通过了。
不久,县里通知我去填报志愿。当时大部分招生的学校都是中等专业学校,高等院校很少。这些中等专业学校的专业我都不喜欢。看来看去我看到了其中有天津医科大学!学医,是父亲对我们几个孩子的期望,他一直盼望几个孩子中有一两个会子承父业,(父亲就是医生)这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啊!可是我又想,像我这样的人能有希望吗?我劝自己别太心高了,但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就盯着这所大学。
鬼使神差,我还是报了这所大学。后来证实我的这一决定还是非常正确的,因为所有考生都认为报这个学校被录取的希望太小了,所有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去报这个志愿,我因此就理所当然过了县里这关,档案直接送到了招生学校提档人所在的承德地区。
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大学我是上定了,连县安办的人都认为我被录取的希望很大,因为考生档案能够报到地区基本上就没有退回来的。但在冥冥之中我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不大可能会如愿以偿。
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当录取通知一批一批的发放到考生手中的时候,却总是没有我的那一张。我的希望在一次一次的企盼中落空,我的录取通知你到底在哪里?难道真的是石沉大海了?到了九月份当一个个被录取的考生兴高采烈地报到去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依然不见踪影,曾经令我无限向往、令我如痴如狂的大学梦就这样,在初秋的季节里彻底地破灭了。
我并不是不能接受这种结果,我只是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被录取?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答案在大约半年之后,终于找到了。
我们公社的一个知青,在招生那段时间正好在地区知青办帮忙,他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同学,所有也都不认识。偶然的一次相遇,使我们相识了。在我们自报家门时,他听到我的名字时就愣住了,“你就是***?”我也非常奇怪,他跟我素不相识,怎么会对我的名字有印象?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终于把一直令我迷茫的问题给出了答案。
当初我的档案已经到了招生学校提档人的手里,如不是后来出现的变故,那我的大学梦就真的实现了。可就在这一切正在向着我理想的方向进展时,地区的一位干部为他的孩子能够上这所大学,把我给顶了。
其实他的孩子应该是有学上的,但不是这所学校,但当初他孩子也是心里没底,没敢报这所学校,可后来一看只有我一个人报了这所学校,并且我的政审条件和各方面的关系远不如他,于是托人把我的名额给顶了,可气的是,原来的名额没能够换给我,不知又让哪位高人做了手脚,送给了哪位幸运儿。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次没能够上大学。
我的大学梦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而且灭得如此的彻底,如此的悄无声息。
多年以后,我有时还会想起这段经历,我会问自己,当初没能够去上大学,对我来讲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呢?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好事和坏事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我丧失了上大学的机会,但是因为我没有走成才有机会交到一位心仪的女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伴。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一定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后者,所以我从不后悔当初没有去上大学,我倒是认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惠,我失去的是一纸文凭,而得到的是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人生伴侣。
虽然时光不会倒转,历史不会重演,但我还是喜欢张镐哲《再回到从前》这首歌: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
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
不怕措折打击没有空虚埋怨,
哦……
让我看得更远。
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
你是否会在乎永不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