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革时期的爱情》（书信体长篇小说）

事情发展不理想，

二人思路不一样，

现实阻碍真不少，

前途不明心发慌。

 

     94、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求求你，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分道扬镳的事，你就不要再说了。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你非得叫我剜开心来让你看一看不成吗？

你一次次地婉拒我，搪塞我，无情地在我爱的欲火上泼冷水，你就不感到自己的残酷吗？

人家都说，爱是相互的；而在我们之间，好像总是我死乞白赖地粘住你不放，我是单相恋，你是局外人。我付出一百分的爱，连一分也得不到回报，倒常常遭到你的无端的非难和误解。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过吗？

琳，请你记住了，今后，再不要说丧气的话，连一句也不要说，我求求你！

                                                                 法慧

                                                             6月15日午间

 

                        95、卢法慧致肖雁琳

 

我刚得到消息：县计委刚开过一个招工会议，据说这次招工面很小，主要是面向城镇户口的知识青年，重点是照顾前几次招工中“掉队”的人。

我想，你正符合这个条件，抓紧时间找找人，托托关系，争取这次办成。

                                                         （卢）

 

96、肖雁琳致卢法慧

 

纸条收悉。我也得到同样消息，并且听说是去山东聊城的九二三厂。

至于如何找人，托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也不想这么做。

                                                          （肖）

 

                         97、卢法慧致肖雁琳

 

既然是去聊城，那么远，听说还是新建的厂子，是炼油的，条件非常差，也非常艰苦，我想还是不去的好。

                                                           （卢）

 

                         98、肖雁琳致卢法慧

 

去，我一定要去！

不管多么远，不管干什么，也不管有多么艰苦，只要是人待的地方，我都要去。

                                                            （肖）

 

99、卢法慧致肖雁琳

 

琳：

说什么也不要去，要去咱们两个一道去！

我们好不容易到了一块，不要再分离了！要真的你一个人走了，剩下我，我会寂寞死的！

                                                               法慧匆匆

 

100、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你不要再阻拦我！

我主意已定。只要能办成，任是刀山火海，我也是要去的。像现在这种毫无着落的流浪生活，我实在是过够了。你不要再说三道四分我的心。

诚然，我们好不容易刚到了一块，又要分开，依你看来，我是残酷的。但没有办法，在我的心目中，爱是第二层的。我所面对的首先是生存、生存。这一点，请你务必要明确和谅解。

不要再阻拦我了，我主意已定！

                                                            雁琳即日

 

101、卢法慧致肖雁琳

 

好吧，我可以同意你去聊城，但有一条：办成之后，再想办法调回来。

不然的话，我受不了！我太孤单了！

求求你答应我！算我哀求你，好不好？

 

同在一地更方便，

信变纸条来回传，

这次招工消息到，

雁琳决心跑一跑。

 

 102、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不用担心了，招工的事彻底告吹！

开始时，商业局领导同意给办，问题出在县计委那边，材料报到那里，马上就给卡住了。不给办的理由是：我的户口关系不在这里。这就怨不得人家了。

其实，这只是借口。如果真心给办，户口不在这里，可以想办法转回来，可他们既不说转回来，也不说下一步怎么办。问题的关键还是我的家庭出身。我早就料定，没有人肯为我一个历史反革命的女儿办事而落个阶级路线不清的罪名的。总而言之，一切告示吹了。

由希望到失望，来得也快，去得也疾。

所以，我想：在这里，与其说存有希望，倒不如说一点没有的好。不存在希望的人，是无所谓失望的。

经过这一次打击，我的早已灰得发白的心，又加了一层，好比是雪上加霜。

法慧，我已不再想别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做点事吧！

生活之与我，好比是水上行舟，水流到哪里，我的生命之舟就被载到哪里。自己妄想设计筹划生活，那都是徒劳。

唯有我们之间的爱，好似一杯浑浊的苦酒，能给我一点点刺激，使我这苍白的心得到一点点安慰。

宣传队缺少自编自演的节目，昨天老魏局长告诉我，叫我到下边基层供销社体验一下生活，创作反映现实生活的文艺节目。这一方面是领导对我的看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慰我。明天，我就要下去了，你暂且不要给我传信。

祝你

愉快！

                                                                雁琳

                                                          于71年7月12日

 

103、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立即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到老城墙石榴园见我，有重要事情告知！立刻！

                                                            法慧

                                                         上午10点

                                            （注：应该是1971年10月10日）

 

                            104、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你所说的所谓“九一三”，令我惊愕得整夜睡不着觉。

到现在，我也是半信半疑。若要不信吧，你得来的消息那么确凿；待要信吧，这又未免太荒唐、太滑稽了！

一夜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统帅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徒，法定的接班人原来是阴险歹毒的杀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历史给我们开了一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绝大的玩笑！

我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多少年来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还存在么？四五年来我们搞文化大革命的初衷是什么？我们大树特树的最终选择是什么？……这一切都该做如何解释？我们心中最英明最伟大最神圣的巨人却原来也会判断失误，而且这失误是永远无法解释清楚的。真要是这样，那么，这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吗？这地球还能维持正常的运转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我怀疑，由于这件事的冲击，我是不是还是我原来的自己？回首我们已经走过的道路，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全国人民忙忙碌碌，不都是一场空忙吗？今后，我们向何处去？我们的目标还是原来的目标吗？我怀疑，我一切都怀疑……

法慧，我后悔了。你不该告诉我这个。你把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生活又搅乱了。我心情浮躁，什么事也干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我疑惑，这是不是所谓的精神崩溃？

你自己的事情有进展吗？我是无所谓了。你千万要好自为之，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这信看后立即烧掉。

                                                               雁琳

                                                           10月14日夜

 

 

招工一事泡了汤，

林彪事件心受伤，

感觉文革是胡闹，

意识精神崩溃慌。

 

105、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说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直到今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还在开会前一遍遍地祝愿那个人“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殊不知那个人早已经粉身碎骨、魂归阎王殿了。

回头想一想我们自己，我们也真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连日来，我心里老是有一种被捉弄、被欺骗、被羞辱了的感觉。我们这成千上万的青年学子，在伟大舵手的英明领导下，放弃学业，拼、杀、批、斗，都是为的什么？我们是不是充当了人家廉价的政治赌本？我们这整整一代人的命运真是太可怜太可悲了！

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一惨痛的教训，凡事都要认真地想一想，不要再迷信崇拜哪一个人。不要盲从，不要轻信，也不要太过激，遇事三思而后行。

前天，我去县革委大院办事，遇到一位一中的同学，他叫郭良成。比我们低一年级，早先曾是一个派系的，有过一段风雨同舟的交情，所以见面谈起话来显得有几分亲切。这人头脑灵活，在官场有路子，他老子在菏泽地区当什么主任，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现在，郭良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县计委的一个小头目，正掌握着我们这些人饭碗子的予夺大权，将来也许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那天，我急着办事，本不想跟他多说话，可他非得留我在他那里吃饭，一盘熟牛肉，一瓶烧酒，被我们两个一扫而光。他也许是喝多了，说话毫无遮拦，我也有些微醉，不过对他说过的话，都还记得一些。

他说：关于林彪的事，已经传达文件了。这种人的出现毫不为怪。当前中国的这种政治体制很容易滋生像林彪这样的两面派。这种社会就是培育和滋生两面派政治骗子的温床。

他说：人类社会其实就是由两种人组成的，善良人和邪恶人。历来是邪恶人哄骗善良人，好人被坏人利用。翻开人类的进化史，莫不如此。

……

他很健谈，口若悬河，说起什么来都是滔滔不绝。与他一席话，让人顿开茅塞，真有“胜读十年书”的感觉。我倒想与他建立一定的联系，多认识一个人，等于多一条路，将来也许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谈话其间，他还提到了你，但他并不知悉我们的这种关系，他只是在说起我们班的时候谈到了你。听他的口气，他对你的格性颇为欣赏。将来有机会，你也可以认识认识他，对我们将来说不定有用处。

                                                              法慧

                                                          于71年10月18日夜

又及：昨天晚上，我好长时间不能入睡。一是中午喝的酒在发挥作用；二是郭良成的话引起我思绪万千。他说的是对的。在当前形势下，做人就得学会做两面派，学会作假，学会说谎话。在生活中是一种面孔，在公共场合又是另一种面孔。一个人得有两套面具，一套对自己人对朋友，另一套对社交。在公共场合要伪装得积极上进，像多数人那样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使用红旗杂志、两报一刊社论的语言，专拣好听的说。我们现在刚刚走进机关工厂，正是向人展示思想政治面貌的时候，所以更应该采取这种两面派手法，用以争取领导的好感，为将来招工办手续创造条件。

由此，我又想到了秦朝的李斯。如果他也处于我们目前的处境，他必也会采取这种两面派手法的。

这些想法，我都写给你，以求共勉。

招工方面有什么新消息，立即告诉我。

天凉了，饮食起居多注意身体。无论怎么说，身体还是第一位的。

                                                          19日补记

 

                            106、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你所谈的“林彪事件”已经得到证实。据说文件已经传达到县团级。这是一个沉痛的历史教训。伟大领袖选择这样的人做接班人，并且写进了党章，这的确是不太明智之举。但，人的真实面目被识破，往往也需要一个过程。

林的败露，说明社会上确实有许多两面派人物，但不能因此就说人人都应该成为两面派。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弃对真、善、美的追求，做一个有完整人格的人。这是我的看法。

你所说的那个叫郭良成的人，我没有印象。我这人记性特差，往往熟识的，过几年就忘了，更别说不在一个年级的同学了。倒是你那么推崇他，令我有几分诧异。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引伸的那些关于两套面具的说法，我看着就别扭，更不敢苟同。我倒是想起来有一种叫变色龙的小动物，它为了保全自己，能随着环境而改变自身的颜色。不过，那是动物。而我们毕竟是人，人怎么能与动物相提并论呢？

你不止一次地提到李斯。我也看过《史记》上的“李斯列传”，对他这个人并不怎么感冒。李斯为保全自己而不惜“阿顺苟合”，与赵高相勾结，陷害忠良，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秦朝的夭亡跟李斯的阿顺苟合不能说没有关系。对于这么一个鄙鄙琐琐的人物，你还是不要标榜他为好，更不要以他为楷模。做人，就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公正、坦率、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我认为这才是做人的起码准则。不管生存环境怎么样，这个做人的准则是不能打折扣的。我早就对你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话，这是我的人生格言，也希望成为我们共同的恪守。当然对于我来说，恐怕我这一辈子“兼济天下”的机会是不存在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独善其身”了。你行，你最好能实现“兼济天下”，不过可惜，我又拖累了你，我多次叫你狠狠心把我甩下，可你又不能。在这一点上，我是真真地恨你。当然更恨我，自己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就够了，何必再拖累别人呢！

我说这些，你又要不高兴了。

既然我们是同路人，所以我才要求你苛刻一些。这一点，我真诚地希望你能理解。

招工的事大概不会太久，但，我已是没有多大希望的了，所以我也就不大过问。当然为了你，我还是要关心的，一有消息，我会转告你的。

你信上说，你哥的问题也影响到你，他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派人到部队了解一下不就得了么。为什么一点点事情老是抓住不放，并且还株连别人？这真是令人费解。

天气凉了，我在新疆的衣服被褥已托那边的女友为我寄过来，虽没有值钱的东西，御寒还是可以的。近日无大事，局长和军代表放这里好多毛线，要我为他们织毛衣，我只得这样免却无聊。

我这里有新疆女友送我的一条毛毯，质地还不错。我自己有一条旧的，这一条由刘忠大姐转交你。

你手头有什么好看的书，文学方面的，顺便捎过来。我实在是闲得百无聊赖。

                                                              雁琳

                                                       1971年11月1日

 

107、卢法慧致肖雁琳

 

 

107、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你不要产生误解，我说的两面派的事，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市侩、政客一类的嘴脸。我只是说在当今世道下，做人，就必须有一个保护膜。否则，太露锋芒了，在这个社会就无法生存。这也可以说是当今的生存之道，它是被逼出来的，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看不见周围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哪个不是口是心非？明明是政治混乱，经济凋敝，可偏偏掩耳盗铃地说“形势大好”，“文化大革命伟大胜利”。我们说人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其实，说不定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倒是我们呢。人人都睁着眼说瞎话，谎话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理。人和人之间都有隔膜，都保持一定距离，彼此之间都有一个秘不可宣的内心世界。现在缺少的就是相互信任，不妨称之为信任危机。以前我在待人接物上也是不设防的。但无数事实教训了我——文化馆的吴老师即是一例。我不能再那样傻了。人生活在狼群里就得学会像狼那样狠毒。当世俗一旦变得狡诈刻薄的时候，再一味地讲究善良、厚道、宽容、隐忍，那无异于用软刀子杀人，吃亏受害的总是天真善良的人。西方国家一年一度有一个狂欢节，逢到那一天，人们都戴上假面具走上大街小巷，在那里如果遇上一个不乔装打扮的人，反而遭到众人的讥笑。现在的世道正是如此。人人自危，人人都有一个无形的面具，把真实掩盖起来，给你一个既滑稽可笑又堂而皇之的庄重严肃的面孔，好像真的对革命那么虔诚、对前景那么乐观，其实，他的内心世界一样的是那么鄙琐、那么阴郁、那么狭隘自私。

你说到人格的问题，我认为这并不损害一个人的人格尊严。在社交生活中的假面具并不排斥朋友、爱人之间私下交往的坦诚相待。有句古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着这一原则处世为人，不做伤害他人的事情，便无损于一个人的人格与形象。

我哥在部队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都是文化大革命翻云覆雨的政治斗争把他坑害的。他只不过是在徐州支左当中死心踏地地站在了王效禹一边，于是那些师部乃至军区首长们便把我哥树为支左模范、支左标兵、学毛著积极分子，一顶顶桂冠加封给他。后来王效禹一倒台，形势突变，一切都颠倒了过来，而我哥呢，又太死心眼儿，不会见风使舵，于是就解甲归田。如果他多少有点儿灵活性，圆滑一点，变通一下，也决不至于如此。而原先封他捧他的那些首长们却来个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成了新的左派，照样是步步升迁。

哥哥的遭遇又正好说明了做人不可以太锋芒毕露。古语曰：佼佼者易折，皓皓者易污。如果我哥事先学点老庄精神，不那么激进，心眼放活一点就好了。

现在，哥哥的事居然影响到我，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但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哥哥只是在支左中站错了队，并没有大的过失，怎么也不会影响到我的前途的。

我这里有一本外国小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了，送你一读，聊以解闷。

那么好的毛毯送我，真令我感激涕零了。

顺便说一句：能为局长、军代表织毛衣，这倒是感化他们的好机会，对你转户口、安排工作等问题，不会没有益处。望尽心尽力。

                                                             法慧

                                                        于11月14日灯下

 

                            108、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不瞒你说，我读了你14日写的那些话，我都感到有点儿羞耻。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世故了？你一边表白自己不会是市侩、政客者流，可你的言谈话语，口口声声都离不开什么处世、为人、生存之道之类，活脱脱一副油头滑脑的面孔。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在我心目中，你一向是诚恳、坦率、通情达理的人，可忽然之间变得如此世故、如此油滑。这真令我惊讶。我背着沉重的家庭出身的包袱，屡遭坎坷和挫折，举步维艰，尚且不敢油滑，更不敢以“两面派”做为处世诀窍；而你初出茅庐，刚一涉入社会，就变得如此圆滑狡诈，真是不可思议。

诚然，现在的社会风气确实不好，人与人之间不能相互信任，而是猜忌提防，在这种环境里生存的确很难。但是做为一个有志青年，正直善良的心地任何时候也不能改变。不管别人怎么圆滑世故，我们自己要对自己负责。是的，环境有时能影响人、造就人，但归根结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是要靠自己去把握、去塑造。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虽然如此，但人还都是尽量往好的方面发展，没听说过有人故意去学坏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研究什么处世之道之类的，我认为研究那些东西的结果往往会让人变得世故圆滑，而不是我们想要的纯洁和善良。

你信的末尾“顺便说一句”的话，我看了简直有点气愤。

我觉得这是你对我的侮辱。我愿意以我自己的努力工作和优异的成绩来感化领导，但决不靠献殷勤来巴结奉迎当权者。我平时生活中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当然领导能看重我，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也愿意为别人（尤其我所敬仰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要说以此来巴结、讨好领导，我决不干。你对我说这种话，本身就带有一种市侩气。我越来越觉得你思想出了问题，是不是受那个叫郭良成的人的感染？如果真是那样，我劝你以后少与他接触。

谢谢你捎过来的书。近两天又忙了起来，前段时间，我们编写的几个节目通过排练，三支两军和局里领导看了都还满意，说了不少鼓励的话，也提了几条修改意见，近日忙于改写。若无要紧事，就不必来回传信。我觉得老是这样信来书往，偷偷摸摸，很累也很别扭。当然，必要的联系还是不可免的。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要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有劲儿多往工作上使，来日方长，我们任重而道远，希望你我都能善自为之、好自为之。

以上，我说的似乎重了一些，如有冒犯，我自当负荆请罪。

有句老话相赠：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望自重！

                                                               雁琳

                                                      1971年11月16日晚

林彪倒台众思乱，

出现各种倾向全，

二人逐渐起冲突，

矛盾认识斥其间。

 

109、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经过多半年的努力，我先后为百货公司和商业局搞出大批判专栏十几期，反响很好，领导也非常满意，公司领导在大小会议上多次给予表扬。听说，县里最近召开了招工会议。这次招工全是1971年的指标，所以年底前必须结束。还听说，这次招工对象，除这几年没安排的下乡知青外，还有一批特招任务，主要是面对一些有专业特长的人才。注意：这是文革开始以来，第一次提到“专业特长”四个字。我想，这也许与林彪的倒台有关，今后形势的发展可能会向好的方向转化！

上述消息，我是从郭良成那里听说的。郭良成很关心你的安排就业问题。他还说起1967年的一中“11、18”惨案，他说那天，他曾用身体遮挡棍棒，保护过你。他还说你肯定会记得。

在这次招工中，你我都不要放过这次机会，无论如何，破釜沉舟，说啥也要办成。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至于你我之间的论争，我认为可以休也。

我承认你是理想主义者，我是现实主义者。我们的差别就在这里。然而，我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这就叫做殊途同归。

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再见！

                                                         爱你的：法慧

                                                     于71年11月20日晚

 

110、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我已经说过，对招工的事，我已是无所谓了。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我只好抱着听天由命的思想，任凭他们去办吧。其实，说到底，我抱什么态度是完全没有用处的。有时候，我自己出面求人，不但与事无补，反倒往往会把事情弄砸了。我这人好比一颗“丧门星”，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不过，我坚信，将来，总会有一天，人们会把一个人的出身、成分、社会关系等种种附加在人身上的这些个赘物统统剥离出去，最终以一个人的学识和才干来录用的。但现在距那一天还十分遥远。我们只能企盼着。

你又一次提到郭良成，在这年月，有人竟主动关心我的安排就业问题，那真是绝无仅有的。至于说到“11、18”那天他曾“以身体遮挡棍棒”，“保护”过我，我搜索枯肠，绝无这样的印象。我只恍惚记得四周只是一片喊打声，并不曾有人替我挨半下。不过，如果他坚持那样说，我也就只好领情了。

招工的事，商业局已正式开过会议，各单位都搞得紧锣密鼓。你的事一定要办成，这也正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生存的第一个台阶。你能办成，也就了却我一块心病。现在我只有寄希望于你了。这话我很不愿说出口，但事实上是这样的。你有了安身之处，我将来也就有了可供落脚的地方。不然，这种四处漂泊的吉卜赛人的生活，啥时是个头呢？我实在是过够了。

好好干吧，法慧，你的事没有硬伤，与我比起来，要容易得多。

祝你

成功！

                                                                   雁琳

                                                              11月22日晚间

 

111、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这些天，我为招工的事跑东跑西，忙得不亦乐乎。

自打商业局开过招工会议之后，我就主动找领导谈心，开诚布公，把我想要说的话全盘托出。公司领导也明确表示有留我在公司长期干下去的意思，老马说：“关键是看你们公社会不会放你”。为了打通公社这一关，我决定亲自去一趟，见一见那位当权者。既然要去，当然不能空着手去，多少得破费一点，烟酒是不可少的。第一趟我没敢多带，担心到那里吃个闭门羹，下不来台。我带了点烟酒和副食，走到公社时正是午睡时间，我直接找到公社一把手武装部长季朴银的宿舍。我敲了下门，季部长（一个矮胖子）睡眼惺忪地拉开门，一脸蛮横的样子，问我是干什么的？我以最大的耐心作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可不待我说完，那人就推说这事与他无关，有具体分管的，让我去找。还说他下午有会议，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下了逐客令。没法子，我只好将带去的烟酒之类掏出来往桌上一放，那人立马就改变了颜色，说：“来可以来，不需要带东西。”接下来就说他知道我的情况，从政治上来说是有点小问题，但也无碍大局。他说可以慎重研究研究，但到底放不放我，说得还很含糊。我知道他一时不好拐弯子，就是想拐，脸面上也下不来。我说了几句奉承话，便告辞出来。中间隔了四五天，我置办稍重一点礼品，再次登门拜访。这一次，宛若换了另一个人，一见面就和颜悦色，满口应承说道：“你的事我们研究过了，好办，只要上级部门工作需要，咱公社没问题，大力支持！”最后还嘱咐我：“行了，下次直接来办手续就行了，直接找我，一切包在我身上！”

你瞧瞧，现在的人就这么见物眼开！你不给他点好处，他就处处刁难你，卡你，压制你，你一旦给他点甜头，他立马就改变态度，你给他的好处越多，他给你开的方便之门就越大。以前，咱只听说世风日下，当官的见钱眼开，经过这一次亲身体验，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官不打送礼的。都说金钱万能，有钱买的鬼推磨，这话我信了。

如此说来，我这边的坚冰已经突破，胜利在望，只等公司派人去办具体手续了。如果姓季的不是两面三刀胡弄我，这事就算成了。

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你一定要抓紧，事在人为，你要努力争取，听天由命是不行的。关键时候对关键人物要舍得花钱买账，没有钱，拼裤子当袄也得这么干。不然错过了机会，以后就更不好办了。

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法慧

                                                        1971年12月1日

 

                            112、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看了你传来的信，很为你高兴。预祝你马到成功！

我的事情也有进展。多亏了老魏局长和军代表的支持，昨天局党组已开会做了专门研究，同意我做为可教子女参加这次招工考核。

听说已将我的问题向上级主管部门打了报告。我只能耐心等待。啥时候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雁琳

                                                               12月4日晚

 

招工指标有增加，

二人各自奋斗啦，

似乎全都有希望，

一波三折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