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怀念荒友于立珊
费尽周折,小于子终于调到我们连了。
远远地看见他扛着行李卷儿挤进了窄窄的宿舍门框,我连忙迎上去,接过来放到炕头上,帮他打开、铺好。他擦了几把汗,一丝满意闪现在周正的脸庞上。
我俩是同一批下乡的,我在团直地区上班但他却被分到了生产连队。为此他四处托人活动,想寻找适当的机会调到团直连队,说是要发挥自己的文艺特长。还别说,他的长相甜美,挺有明星范的。
有一天,他前脚刚到我们连,随后我们的副队长也到知青宿舍里找人,小于子眼前一亮:“哎,老谢!上炕唠一会儿。”眼见老谢落了座,小于子连忙掏出哈尔滨牌香烟递过去,老谢摆了摆手:“抽洋烟咳嗽,还是卷大炮吧!”随后问他:“听说你的特长是文艺表演,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小于子要的就是这种提问,展示自己的机会来临了。他把炕席上的破烂杂物推得远些,腾出来了更大的空间,先是利索地劈了个竖叉,随即眼花缭乱地拿起大顶,坚持数十秒后,一个麻利的转身接着顺势来个横叉,别说土生土长的队领导,连我都看得目瞪口呆,这还不算完,随后他站在炕沿上,引吭高歌一曲草原“赞歌” ,高亢清越,咿咿呀呀的拖腔更是唱得完壁无瑕。最后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曾经是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少年班学员,这下我和谢队长算是彻底服了。
不久,小于子如愿以偿调到我们连。由于他为人风格有些酸文假醋,所以人送外号——“酸黄瓜”。
但我很快就发现,小于子调到我们连,其实另有所图。他经常一个人很神秘地到场部办公室外的信报栏去收发信,有时一天甚至去两次,(那时连队还没有专职的通信员)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男知青和家中父母很少有如此缠绵的呀?莫非他有女朋友?
我想应该“诈”他一下,逼他说出实情。
“于子,你真不够意思,你有事瞒着我!”小于狡猾地眨着眼睛,在听。
“听说你有女朋友在□□连,人长得很漂亮,外号叫什么来着?”
“哎,你别听他们瞎摆乎,没有的事儿!就是一般同学关系。”
尽管小于子嘴里不说,但我已经探出了事情的端倪。
后来我们逐渐了解到小于子的女朋友的一些情况:他们曾是同学,朋友关系的确立是经由双方家长首肯的。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不断。场部办公室外的信报栏俨然就是连接他俩的鹊桥。可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缠绵,还有漫漫空间,也不知距离是否真的会产生美。
我们宿舍的南面就是无边无际的荒草甸子,茂盛葳蕤,小于子经常站在那里面对蓝天碧野放歌,有时激越,有时哀婉,这应当是发自他心底的呼唤。我们站在远处聆听,歌声悠悠,飘向至远。
孰料不久小于子在我们连竟然又有了新朋友,本连队一位也热爱歌舞表演的女生走进了他的心田,毕竟当年他们都是18岁,那是个躁动的年华,人生的变数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事情闹大发了,有一次,于子竟然彻夜不归,害得我们哥几个一通苦找,林子里、草垛后边……
远在开荒连队的女朋友得知此消息后大病一场,两人分手后小于子是否心有所悔,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处在感情旋涡中心的小于子,其实也很纠结,心情郁闷的他感染了肺炎,脸颊绯红,我们经常被他半夜里的剧烈的咳嗽声吵醒,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劝他立即回北京治疗。
1969年年初,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在调到我们连仅几个月后他离开连队返京,然而这一别就杳如黄鹤南去,再也遥遥无归期。
昔子来兮,秋雨霏霏;今你往兮,冷雪纷纷。
两年后的1971年他的同学告诉我,小于子已在京病逝,死于肺结核。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和小于子相处的日日夜夜,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动作,他的歌声仿佛还在我们身边徜徉、流动,而他的美好韶华却终止于年轻的21岁。
事情过去了40多年,是非曲直已不重要,我们所惆怅的是青春的花朵在朝阳时刻的凋零。
有道是:情海迷茫,枉送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