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文化 专栏散文小说 → [原创]长篇《雾锁人生》-小三届知青的岁月之歌(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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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长篇《雾锁人生》-小三届知青的岁月之歌(连载中)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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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劫后风波

演绎青春日,放飞理想时。天灾过后拷良知,沧海桑田已逝忆当时。

                                                                  《南歌子》

 

 

     夏日的正午,太阳散发出阵阵灼人的热浪,清晨时的那一丝清凉,很快就被烈日的毒热驱赶的一干二净。树叶、野草、沟边的紫穗槐都被烤得蔫头搭耷脑。至于田里的农作物,更显得憔悴不堪了。收了工的知青们,扛着农具,顶着草帽,带着一身疲惫三三两两地回到了知青点。刚进大院,立刻嗅到了迎面扑来的阵阵香味,大家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半天的疲劳一下被冲得干干净净。地震后一连多日少得可怜的菜肴已经让他们感到腹中清苦,缺少油水。此时的鸡肉味,顿时勾出了腹中的馋虫,喉咙里也几乎要伸出小手一般。于是大家欢呼着跑回宿舍,争先恐后地抄起碗筷,一窝蜂似地冲进食堂挤在了卖饭口,吵吵嚷嚷乱作一团。不多时,一番热闹之后,每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炖鸡块,吞着口水回到宿舍。男宿舍那边,在马嘉虎的一力撺掇之下,酒,自然是少不了的。没多时,男宿舍那边便吆五喝六地热闹了起来,肉味混杂着酒味在屋里弥漫起来,透过窗子,飘了出来……

 

      地震后的几天里,钟华每天忙于寻找干柴,补种菜地,买油买菜,竟忘记了去调粮食。直到下午,白旭准备发面时,到了面缸前才发现所有粮食均已告罄,他赶忙来找钟建华,急匆匆地说:

 

    “建华,赶快去调粮食吧,库房里一点面也没有了,今天如果不磨出来,明天可就要断顿了。”

 

     钟建华一听,才猛然想起已经好多天没去调粮食了,他用力一拍脑门:“瞧我这脑袋,真是进水了,这些日子净顾瞎忙了,差点误了大事。”赶紧从库房里拿出几条空口袋,夹在自行车的后倚架上,向八队奔去。找到保管员,说明来意,保管员看着他那火烧眉毛的样子,二话没说,立刻领着他到仓库里,装好粮食。过好份量,他又跟队里借了一辆双轮车装上,象驴一样吭哧吭哧地拉着八百多斤粮食就往大队部院里机器磨坊去了。

   

     乡间的土路凹凸不平,大雨过后显得有些泥泞。钟建华拉着沉重的双轮车,行进中感到有些辕重压手,他将口袋往后挪了挪,虽然好了许多,可拉起来感到甚是吃力,脚下滑不溜湫,根本使不上劲儿。他弓着腰,双臂用力,两腿猛蹬,路上留下了他深深的脚印,直累得他气喘如牛,热汗直淌,不足二百米的距离让他感到竟是这样漫长,简直就像重温了一次两万五千里长征。好不容易来到机器磨坊门前,老远就听见里面机器轰隆隆地吼叫震耳欲聋,到了近前,更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脚下地皮都在瑟瑟颤抖。他筋疲力尽地停下双轮车,连呼哧带喘地坐车把上,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一只手稳住双轮车把,一只手用力在门上砸了几下,扯开喉咙,大声喊道:“喂,二凤、三凤,有喘气儿的没有?出来一个,我来了!”

 

     随着喊声,门开了,一个俊俏的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小钟,来磨面了?我来帮你吧。”钟建华闻声一楞,这声音虽然熟悉,但并不是二凤和三凤的声音。他定睛一看,惊奇的发现面前俊俏的姑娘竟是去年麦收时多次帮助过自己的杜丽娟。他不由得有些愕然:“咦?是你?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了?”杜丽娟俏脸含春,淡淡的一笑:“我表姐杜丽蓉前两天嫁到城里去了,大队让我来顶替她。”一边说,一边接过钟建华手中的车把说:“看你,一次拉这么多,累坏了吧?这口袋太沉了,还是让她俩来跟你抬吧。”钟建华满不在乎地说了声:“不用,我自己能行。”说着,伸手将车上最大的一口袋麦子拽了下来,戳在地上,一哈腰,探右臂将口袋夹住,左手抓住口袋嘴儿,腰上一用力,就将二百三四十斤的大口袋夹了起来,顶在胯间歪着身子进了磨坊。车把一轻,险些将杜丽娟给吊起来,她赶紧用力按住车把,美眸之中流泻出一缕欣喜的目光。比起去年麦收时,他分明已经是判若两人,用力时全身肌肉凸起,强壮得简直就像一头豹子。

 

     钟建华将麦子放在地上,一个身材不高,胖胖呼呼,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走到他跟前大声说:“钟管,这么多天没送粮食来了?怎么着,今儿是不是要断顿了?”钟建华用衣襟抹了把脸上的汗,将双手做喇叭状:“可不是吗,这些天尽他妈瞎忙,把正经事全给忘了。哎,我说三凤,今儿你们可得给帮下忙,让我夹个塞儿,赶紧先磨出一口袋来,我晚上驮回去先救救急,要不大伙儿真要断顿,我可就抓瞎了。”三凤笑吟吟地说:“活该,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你早干什么去啦。不过看在你这么着急的份上就照顾你一回。不过告诉你啊,你着急也白搭,就是夹塞也得到晚上十点多才磨得出来。”钟建华连连作揖,赶紧拜托道:“行,行,行,十点多就十点多,只要不耽误明天做饭就行,拜托了”。正说着,站在凳子上正在往机器入口填麦子的另一个三凤的克隆版姑娘大声喊道:“三凤,快别贫了,快紧忙你那机子去,没看见都空转了吗?”三凤一吐舌头,忙不迭地答应道:“知道了,姐。”说着又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那台机器前忙了起来。

 

     二凤、三凤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长得十分相象,如果不是特别熟悉,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她俩都是赵富贵的堂侄女,生得柳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天生一副娃娃脸,胖胖忽忽十分丰满,怒突的乳峰几欲破衣而出,十分扎眼。再加上长期不用下地,养得皮肤白晰,平添了几分抚媚。自打钟建华接任食堂管理员后,长时间跟她们打交道,关系十分融洽。姐妹俩天性开朗活泼,也没什么男女界限,经常与他打打闹闹。因此,每次钟建华粮食告急时她俩也很帮忙。

 

    钟建华象头牛似的卸完粮食,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浑身上下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接过杜丽娟递过来的一条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轻描淡写地道了声谢,全然没注意到俏姑娘那双美眸之中关切的目光,接过车把,拉着向外走去。回到知青点后,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独自一人倒腾了八百多斤粮食,精气神儿一泄,顿时感到了筋疲力尽,坐在窝棚里,只感到腰部、两腿都酸溜溜的。再加上闷热的天气,身上的汗,和潮湿的空气混在一起,象胶水一样,粘在身上浑身极不爽快,犹如结了一层壳。他探身从床底下取出脸盆和毛巾,到了井沿打了一盆凉水回来,脱去背心,“哗啦啦”痛痛快快地洗了一遍,往床上一歪,不觉一阵困意袭来,竟昏昏沉沉地迷糊了过去。

 

     是啊,一个干部家庭出身的十八岁青年,如果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不仅应该在学校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而且还能得到父母的百般呵护,完全不必为自己的生活操心。可当时的他却已经担起知青点几十人的生活担子,稚嫩的身体承载着与其年龄不匹配的重任。造化弄人?时代的玩笑?抑或是命运的安排?谁也说不清楚。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人在推他:“哎,哎,建华,醒醒,该吃饭了。”钟建华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腥松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岳松山问道:“哦,松山,几点了?”岳松山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过,一边答道:“都七点半多了,大伙早就吃完饭了,伙房也收拾完了。唉,这几天咱们也实在太累了,这不是中午还剩下两碗鸡块吗,刚才小白又买了瓶酒,咱们哥仨喝点,解解乏。”话音刚落,白旭端着两碗鸡肉推门走了进来。

 

     钟建华起身用凉毛巾擦了擦脸,驱走了困意坐在桌前。白旭俯身从床底下拿出一瓶白酒,将铁盖压在凳子楞上,啪地一下拍开,钟建华问道:“杜师傅呢?让他也来一块吃吧!”白旭说:“他呀,还是老样子,一边卖饭一边吃,这会儿早就吃完回家啦,咱们还是自己吃吧。”

 

     三个人围坐在桌旁,嚼着剩鸡肉,嘬着鸡骨头,连喝边聊,山南海北,天上地下,从周恩来总理逝世,到“四·五”天安门广场流血事件,再到几天前的大地震,只说得热血沸腾,青筋迸起。尤其是白旭,一谈到四五“天安门事件”后,钟建华和岳松山顶着风险帮他度过一劫时,兀自激动不已。最后又谈起了下乡插队一年多来的诸多感受,更是百感交集。片刻,他忽然一改刚才的激动情绪,斯斯文文地呷了一小口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说:“一年多了,好多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想想刚来时的热情,我忽然就象刚睡醒一样,感觉到有些幼稚;再琢磨一下现在的处境,又感到有些迷糊。你们说这一年多来咱们在农村到底有什么作为?又学到了什么?咱们在这儿还得再熬多长时间?”岳松山似乎也被触动了心事,无限感慨地叹道:“唉,现在好多事谁能说清楚,又何必那么认真呢?生活并不是我们所想象那么容易,什么广阔天地?什么扎根农村干革命?都他妈是上坟烧报纸,糊弄祖宗的事。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毕业后除了下乡,还有第二条路可选择吗?总不能在家呆一辈子吧?所以,当时我就想,与其没事耗着,还不如早下决心,早点下来还能早一点选调呢,别的我还真没多想过。”听了两个人的感叹,钟建华只是闷头喝着酒,一言不发,他觉得这些滥事,谁也说不清楚,谁也弄不明白,既然这样,还费那心思干嘛?也许是话题起得沉重,让他百感交集。可越是不愿多想,思绪反而越加纷乱,情不自禁地一下想到了许多。特别是当听到白旭谈起未来前途时,让他蓦然想起柳梦晖的殷殷期盼,也想起了自己的郑重承诺。可是现在呢?一切似乎希望就在前面,可一切又仿佛离得那么遥远。一时间千头万绪让他心烦意乱,脑袋里象是塞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唉,人生的道路上,为什么总是迷雾重重?不知不觉之中,酒瓶子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

 

     “建华,你怎么啦?一个劲的光喝酒?行了,别喝多了,晚上你还得盯着把面弄回来呢!”岳松山见他的脸上已经微微泛起了酡红,忍不住提醒他道。钟建华“哦”了一声,似乎清醒过来,他抓起瓶子,把仅剩的一点酒匀在三个人的杯子里,说道:“没事,你们放心,就这点酒我不至于耽误事的。来吧,干了咱们吃饭”。说完,一仰脖灌了下去,也许喝得太急,辛辣的白酒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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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鸟雀归林,万赖俱寂,小乡村显得格外静谧深沉,只有蛰伏在草丛中的小虫偶尔发出“啾啾啾”地鸣叫。漆黑的天幕中稀疏的星星眨着眼睛,挑逗着那弯弯的月牙儿和轻摆着柳枝,与云朵捉着迷藏时隐时现。钟建华骑着车行驶在乡间的土路上,天色虽然很黑,可一年多来,他每天在这条道上不知走过多少回,时间久了,就是闭上眼也不会出错。晚风阵阵袭来,他昏胀的头顿时清醒了许多。不多时,来到了机器磨坊门前。只听得隆隆地机器声在夜里显得分外喧嚣,宛如沉闷的雷声。他推门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只见里面三个姑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机器运转所散发出的热量使屋里的空气如同蒸笼一般。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三凤一边忙着一边大声说道。钟建华没有说话,一屁股坐在地下躺着的口袋上,磨坊里闷热的空气让他燥热难当,酒劲直往上涌,不觉昏昏欲睡,两个眼皮打起架来。

 

    “嗨嗨嗨,醒醒,醒醒,怎么睡着了?哎哟我的妈呀,这么大酒味!喝多少啊?快起来,你的面磨好了,赶紧撑下口袋,我给你装上。你不是急着等米下锅呢吗?”三凤一边叫,一边使劲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钟建华迷迷糊糊毫无防备,险些被她一把掌拍得趴在地下。他激灵灵一下醒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皮,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叫道:“好哇,三凤,你使这么大劲拍我,是不是想要我的老命啊!刚才我正在梦里娶媳妇呢,让你一下给搅了,真扫兴。”三凤闻听,“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道:“厚脸皮,奶毛刚褪就想娶媳妇,真不害臊。得了,赶紧装面,完了回去躺床上再做你的美梦去吧。”听了他俩的调侃,杜丽娟和二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钟建华接过三凤递过来的空口袋,撑开了口。三凤拿起撮面的簸箕弯下腰去装面。刚刚驱走困意,头脑清醒了许多。可当他歪头躲避腾起的面粉时,蓦地,脑袋“嗡”地一下,血一下涌上脑门,情不自禁一阵心旌神摇,他险些窒息了… …

 

     也许是天气闷热,加上机器运转所散发出的热量,磨坊里的空气热得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三个姑娘虽然穿得很薄很少,但仍然汗流浃背,衣衫都贴在了身上。白天没办法,于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没人来的时候,就都把上面的纽扣松开了。当三凤猫下腰去撮笸箩里的面时,钟建华无意中一瞥之下,清晰地看到她衣衫的里面没有戴胸罩,一对儿雪白饱满,曲线优美的乳房一下完全暴露在钟建华的视线之内,随着她身体的起伏不停地突突乱颤。这场面是自他懂事之后从未经历过的。顿时抑制不住心中突突狂跳,忍不住一阵意马心猿,手中的口袋不觉落到了地下。三凤撮起一簸箕面正要往口袋里倒,口袋一落地,面险些倒在地上。三凤有些生气地叫道:“你傻了,怎么这么笨啊,挺大人连个口袋都撑不住,不想吃饭了?”

 

      俗话说:“酒乱性,色迷人,”在当时的年代,尤其是在农村,传统观念虽十分浓厚,岁数大的老娘们可以百无禁忌,什么都不在乎,无论什么场合,解开衣服,拽出乳房就给孩子喂奶。但年轻的女孩子就不同了,穿的衣服都很土,像包粽子似的将自己的身体包得严严实实,唯恐春光外泄,让人笑话。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屋里又这么热,三个姑娘才穿得较少,行动之间难免春光外泄。钟建华来之前又喝得晕晕忽忽,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场面,顿时血脉贲张,脉搏急速地跳动起来,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三凤忽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视线,猛地发现自己的领口开得很大,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象被蝎子蛰了似的,丢下簸箕,一双手下意识地抓住领口,娇叱道:“讨厌。”猛地扑过来,双手用力将他一推。钟建华毫无防备,被脚下的麻袋一拌,一个仰八叉拌倒在地上。若不是他在倒下之前伸手拉了三凤一把,这一跤不摔个脑震荡才怪。可就是这一拉,三凤也被脚下的粮食口袋一拌,身不由己地扑到了他的身上,恰好闹了个胸贴胸,脸对脸,钟建华顿感一双鼓鼓的、圆圆的、极富弹性的硕大肉球顶在自己胸前,他如遭雷殛,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昏昏厄厄的,出于一种本能伸手推去。岂料触手之处,正是那浑圆饱满,软软绵绵的敏感之处。三凤的少女圣地初遭突袭,顿时感到一阵晕眩,惊叫一声,一阵电流刹那之间,从那敏感之处传遍全身。少女本能的驱使让她双手按住钟建华的胸脯,用尽平生之力,往旁边一滚站起来。紧张,不安,震颤,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有种窒息的感觉。心弦在巨烈的颤动,渐渐地,这种感觉变得好刺激,好玄妙,好甜蜜,那样虚无,那么飘缈,看不见,摸不着,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实在用语言无法形容,谁也说清是什么滋味……

 

      三凤心头狂震,虽说是意乱情迷,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思想观念的束缚,早已使人们的感情被禁锢在心里。对男女之间的事既好奇,又害怕。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对的“雷区”!这就让她的生理上和心理上,产生了自然的本能反应。姑娘眼圈一红,满脸娇嗔,两只粉拳雨点似地敲在钟建华的胸膛上,嘴里叫着:“讨厌、讨厌、讨厌……”钟建华满脸通红,额头上渗透出汗珠,他一边躲,双手一边胡乱招架着,嘴里一个劲儿地解释着:“干嘛,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两个人这一折腾,吸引了杜丽娟和二凤的注意。刚一开始,她俩在忙自己的活,以为钟建华和三凤又象平时一样打打闹闹的开玩笑,直到后来三凤扑到了钟建华身上,才把两人吓了一跳。二凤神色一变,正要斥责,却又见他俩如遭蛇噬一般迅速分开,神情十分尴尬,便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杜丽娟则另有一滋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觉。自从钟建华分到队里那天起,她就被这个貌不出众的知青身上的灵气所吸引。纪念堂里的画,广播中的诗,都在这个俊俏农村姑娘的心中荡起一波波的涟漪。她自己虽然是高中文化,可在文革中并没有学到什么,却又对文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偏爱,也读过几本在当时难得一见的文学作品。其中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初借到的那本所谓“毒草”小说《创业史》,书中的内容让她如醉如痴,特别是书中所描写的乡村姑娘改霞,在穿着上故意衬出丰满的乳峰以吸引梁生宝注意的那段,让她深受感染,朦胧之中似乎知道了如何吸引异性的注意。她在麦收时也曾穿着那件能够衬托出健美身材的上衣,试图接近他。可这个毛头小子全然不解风情,对自己的关心,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有那种廉价的感激,在情感上更没有一丝的柔情。其实在一开始,她也没有太大的奢望,只是希望能在劳动中多帮助他一点,能过接近他一点也就满足了。谁知天不随人愿,县里办完展览之后没几天,他就到了知青点食堂,从此之后便难得见上一面了。当她表姐杜丽容出嫁之后,她在机器磨坊的位置自然空了,由于杜丽容是一队的,自然也应该由一队派人顶上。于是她便挖空心思向父亲要求到机器磨坊顶替杜丽容,老队长杜德彰以为她是不愿到地里去干活,于是经不住女儿的央求,就把本队的名额给了她。不想上工还没几天就赶上了大地震,钟建华一直没有过来。谁知今天第一次来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叠罗汉”,叫她心中如何不酸溜溜的呢?她甚至想到,如果三风换成是自己该多好啊!梦想,从来就编织着一道道绚丽辉煌的光环,尽管它只是个梦,但那是一个甜美的梦,能够支配一个清醒过来的人的某种行为。杜丽娟离开机器,走到两个人的面前,俨然以大姐姐的口气道:“看你们,瞎闹什么?小钟,你明天不是还等着米下锅吗?还不快把面弄回去。看看,都十一点半多了,还闹,快装面吧。”钟建华拍了拍满身的尘土和面,神情尴尬地嘟囔道:“可不是吗,要不是等米下锅,我才懒得黑夜半夜的来呢。”可当他一抬头,恰恰又看见杜丽娟薄薄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后那怒耸的双峰,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阵狂跳,他急忙掩饰着避开视线,低头捡起口袋撑开嘴,三凤红着脸将上衣扣紧,手忙脚乱地用簸箕把面给钟建华装上。杜丽娟麻利地将口袋嘴扎好,弯腰抓住口袋底端的两角说:“好了,别发呆了,我跟你抬出去,赶快驮回去吧。”钟建华赶忙抓住口袋的另一头。和杜丽娟一起将面抬到外面,放在自行车的后倚架上,一句话没说,就象逃避什么似的急匆匆骑上车消失在夜幕之中。杜丽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样的滋味……

 

      大地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几个胆子大的知青已经住腻了潮湿的窝棚,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搬回宿舍,早把一个多月前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吃完午饭,老天爷变了脸。随看一阵东风,细雨斜潲过来,象丝丝银发飘曳,似根根钓线抖动,整个乡村笼罩在一片雾嶂烟遮的细雨之中。由于下雨不去出工,知青们百无聊赖,一个个躲进宿舍,有的睡觉,有的玩扑克。谁也没有注意到,凄凄小雨中,杜广富撑着伞,叼着烟袋信步溜达到了知青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随着脚步,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就宛如现在的天儿一般阴暗。仿佛只要天上打个雷,他的脸上也要落下雨来,圆胖的脸上象笼罩上一层厚厚严霜,呼吸也沉重起来。终于,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亚雯、小钟,你们给我出来!”

 

    倪亚雯、钟建华和岳松山闻声跑出来。看见杜广富的神态,都吓了一跳,心“咯噔”一下悬了起来。只见他一脸怒气,双眉紧锁,眼睛瞪得滚圆,拿着烟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样子十分怕人。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向和霭可亲的老支书发过这么大的火,可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三个人一脸惶恐,茫然不知所措,呆楞楞地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天上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杜广富的脸宛若一座喷发的火山,肌肉一阵阵抽动,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  …你们干得好事!”

    

     三个人愈发地不明白。钟建华和岳松山呆呆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倪亚雯,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到答案。倪亚雯也是一头雾水,心中又何偿不在打着鼓呢?自打前年下乡来到了土屯大队,她凭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和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处世能力以及过人的口才,深深得到公社领导和杜广富的信任。为树立一面“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旗帜,由杜广富亲自提名推荐她为土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主抓知青点,并分管村里的妇联和共青团工作,人生旅程可谓是一帆风顺。长期以来,杜广富一直对她信任有加,从未象今天这样声色俱厉地与她讲话,这让她十分意外,甚至有些尴尬。然而她毕竟还是倪亚雯,过早的政治生涯已经造就了她超忽寻常的定力,越在不利的情况下,越显出过人的冷静。面对着杜广富的愤怒,她虽然有些畏惧,但依然硬起头皮怯生生地问道:“老支书,到底发生什么事让您生这么大的气?”杜广富一脸寒霜,颤抖的手指着食堂、宿舍的房檐下低沉地吼道:

 

      “你们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成果,这就是你们的大有作为!社员们一年到头能吃上几次肉,吃上几顿大米、白面,你们心里都清楚。可从打你们来了以后,大队再难,社员们再苦,也得保证你们每天一顿细粮。这些先不说,这次闹地震,大队的鸡和鹅死了不少,社员们也都想要,我一只也没有给,让你们随便拿。为什么?因为想你们年纪不大就离开了爹妈,离开了家来到咱们大队,跟社员一块干活,我生怕你们受苦,老想让你们的生活好一点,省的想家。可你们、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

 

      倪亚雯、钟建华和岳松山顺着杜广富怒指的方向看去,脸不由得“腾”一下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见食堂和宿舍的屋檐下摆着一溜溜饭盒、饭碗,里面盛着半碗或大半碗白米饭,和只啃去了大腿或鸡胸的大半只鸡,在雨水的冲洗下一片狼籍,那个场面,真的太过份了。他们这才明白杜广富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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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难怪,麦秋已经过去了,大秋还没有到,庄稼地里的活也没有那么累了。再加上这段日子里每天鸡、鹅、肉的吃,肚里也多了许多油水。所以,每个人的饭量也一下小了许多。于是剩饭、剩菜日渐增多,终于出现了今天这一幕。看到这种情景,倪亚雯、钟建华和岳松山的脸上感到了一阵阵发烫,心中涌起一阵羞愧,身上被雨水打透仍然浑然不觉。耳边杜广富的训斥还在继续,他们低垂着头,一声不响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贫下中农的日子还很苦,大队为了不让你们受委屈,倾其所能地在生活上关照你们。可你们… …你们… …咳!你们就这样糟蹋,让我怎么向贫下中农交待?亚雯,小钟,这段日子又是地震,又是下雨,你们工作也忙,杂事也多,是不是就放松了政治学习,对大伙的要求也不严格了,这可是危险的苗头。我看这样吧,你们好好开下会,针对这种严重的浪费现象组织大伙认真地讨论一下,深挖一下思想根源,分析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讨论明白了再写个汇报交给大队党支部。”

 

      说完最后几句话,杜广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知青点,步履显得有些沉重。这通训斥足足持续了一个多钟头。倪亚雯、钟建华和岳松山站在那里如芒在背,虽然小雨打透了衣衫,贴在身上凉嗖嗖的,可他们的额头却渗出了汗珠。好不容易熬到杜广富走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知青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好奇地探头探脑地向外观看。钟建华刚挨了一通臭训,一肚子火没处撒,这下顿时迸发出来,他怒声喝道:“看什么看?都是你们干得好事!吃不了就别要那么多,成心让我们挨训是不是?”

 

     雨还在凄凄零零地下着,天色阴沉沉地令人感到压抑。方冠春、付毅中、宋燕坤和蓝梅萍陆续来到会议室,一个个脱去湿淋淋雨衣,坐到椅子上。倪亚雯还没有到,付毅中点上一支烟,有些不情愿似地问道:“这样的天儿有什么急事开会呀?”看到他大刺刺的样子,宋燕坤很不服气,认为他由于和方冠春在村里搞成了沼气池,成立了土气象站,于是入了党,当了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并增补为知青点副点长,于是,说话办事也不象从前了。这小子说话一向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乜斜着眼睛讥诮道:“下点雨就不能开会了?真是当了头儿谱儿也大了。”付毅中一听不是味儿,正要反唇相讥,钟建华心中没好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行了,行了,干吗老跟叫驴似的,拴到一块就掐。开会就肯定有事,没事就不找你们开会了。”正说着,倪亚雯脸色阴沉着从外面走了进来,脱下雨衣挂在墙上,冷峻的目光向屋里扫了一遍说:“都到齐了,好,咱们开会吧!”接着,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向大家讲了一遍,然后说道:“事情摆在面前,你们都是咱青年点的干部,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几个人这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倪亚雯冷峻目光地扫视下,一向很少在青年点干部会上发表意见的蓝幼梅试探着说:“我看咱们是不是先请村里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帮咱忆一下旧社会的苦,讲一讲新社会的甜,做一下新旧社会对照,再联系思想实际进行讨论好不好。”话音刚落,钟建华便不以为然地说:“拉倒吧。快别提什么忆苦思甜了。前两年咱们学校组织学农到这儿,大队给找了几个老贫农忆苦。可倒好,那几个老头忆着忆着就忆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挨饿的时候了,结果让人哭笑不得。要我看还是胡同赶猪,直来直去,先把现象摆出来,让大伙讨论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它的危害是什么,讨论明白了就齐了吗?”大家一听,忍不住都笑了,紧张的气氛也暂时缓解下来。

 

      倪亚雯很快收敛住笑容,严肃地说:“行了,别笑了行不行。言归正传,现在问题就摆在咱们面前,老支书让咱们狠挖一下思想根源,防微杜渐。我看建华说得有理儿,我看这样吧,等吃晚饭的时候,通知大伙晚上全体开会,深入讨论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深挖一下思想根源,最后把讨论结果由建华整理一份汇报材料交给大队党支部。”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表示异议。方冠春缓缓地说道:“我也同意建华的意见。可我要补充一点的是,咱们今后不仅要加强思想教育工作,同时还要加强日常管理工作。就拿这次事来说,好多人明明吃不了那么多却还要那么多,结果就剩下了。可如果食堂把下关,让大家吃多少要多少,这事情不就不会发生了吗。所以我认为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咱们只要在源头上把好关,就可以杜绝这种浪费现象了。”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了钟建华一眼。

 

      听了方冠春的话,钟建华憋在心中的火又被勾了上来,喉间火辣辣的,象是被塞进了一把辣椒面。他听得出方冠春的话里分明暗含着说这件事的发生,食堂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这叫钟建华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忽地站了起来,对着方冠春大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食堂把关?你说这关应该怎么把?是给大伙定量,还是定指标?那你告诉我,你每顿定多少?”

 

     方冠春被他一顿抢白,不由得有些气恼,面带愠色地说:“我不过是提个建议供大家参考,你着哪门子急?怎么,还不让别人说话了,再说了,食堂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钟建华闻听,愈加忿怒,浑身的血液一下冲上脑门,满脸胀红,“啪”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正欲暴发,倪亚雯呼地站了起来,目光严厉,盯着他们两人道:

 

     “干什么?干什么?看你们象什么,不想想问题怎么解决自己倒先掐起来。你们都是咱们点的负责人,就不能给大伙做出表率来吗?”

 

     方冠春和钟建华见倪亚雯发了火,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都低下头不再作声。倪亚雯缓和了一下口气,继续说道:“行了,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况且现在是商量怎么样落实老支书的指示,也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咱们书归正传,还是讨论一下晚上的会怎么开吧。”

 

      宋燕坤说:“我同意建华的意见,让大家深挖一下思想根源,一来可以跟大队有个交代,二来可以让大家从思想上汲取教训,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另外,我觉得冠春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哎,建华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行不。我是说的确应该从源头抓起,所以我建议从今往后确实要加强日常的监督和管理,建华你别误会行不行?”看到钟建华眉峰耸起,张嘴要说什么,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说要给大伙订量啊,我想是不是成立个类似于监督小组似的,日常加强监督,发现浪费的苗头,及时纠正,这样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浪费的问题了。我的想法还不成熟,仅供大家参考。”

 

      听完宋燕坤的话,钟建华才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也觉得有道理,不再作声。倪亚雯赞许地点点头,说:“好,燕坤的意见很好,我认为可行,你们认为怎么样?说说吧。”其他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付毅中首先表态:“我赞成燕坤的意见。”说完,还向宋燕坤挤了挤眼,分明是说:你小子到关键时候总是能露一小脸。方冠春、钟建华、蓝幼梅也纷纷表示赞成。

 

      吃过饭,在知青点的食堂里,几十个知青拿着马扎、板凳,一堆一伙地坐在各个角落,谁也没有说话。大家都知道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因此,心中仿佛都像坠上了铅一样感到沉重。男知青们抽着呛人的旱烟,喷云吐雾,呛得女知青们一个劲儿地咳嗽,不住地用手扇着,低声抱怨着,只有付毅中、宋燕坤、铁长松等几个人望着窗外那一轮圆月各自怀着心腹事。呵,月虽然很圆,却又是那样的惨惨淡淡,周围还衬出一圈黄晕,那是大风的前兆。几个人的心中都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这时,倪亚雯用一种少有的阴郁目光扫视了一遍不作声的知青们,生涩地说:“今天召集大伙儿开会,想必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吧。说真的,就今天的那场面,我看着都感到脸红。同志们,咱们扪心自问一下,贫下中农过得是什么日子,对照一下,咱们自己不觉得惭愧吗?这种严重浪费现象的根源是什么?是什么样的思想在作祟?老支书要求咱们深入地讨论一下,狠挖一下思想根源,找一下问题究竟出在哪了。不知大家想过没有,在这次地震中,死了那么多的鸡和鹅,社员们也都盼着能分一点,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可大队一只也没有分给社员,却让咱们随便拿,可见大队党支部对咱们的关心和爱护。可我们又是怎样做的呢?难道不该认真地反思一下吗?”说到这,她稍作停顿,意味深长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视一下,接着说:“这件事的发生,恰恰说明了我们知识青年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说明了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正确。话再说回来,你吃不了,可以少要,可你有什么理由浪费呢?粮食是贫下中农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来之不易呀!咱们从上学的时候就学习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警句,特别是到农村这么长时间的亲身经历又不是不知道,每一粒粮食从播种到收获有多么不容易。咱们这么做,不要说对不起贫下中农,就连自己的劳动也对不起。地震后各级领导对我们非常关心,特意拨来了一千斤大米,咱们这么做对得起领导的关心吗?列宁同志曾经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咱们再想想在旧社会,贫下中农吃不饱,穿不暖,哪还敢想大米白面,鸡鸭鱼肉啊。今天我们什么都有了却不知珍惜,怎么能不让老支书痛心疾首呢?所以,从今天起咱们就按照老支书的要求认真讨论一下,建华,你记录吧。”

 

      知青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低下头去,谁也不愿带头发言。男知青们嘴里的十几根烟筒一齐冒烟,食堂里云雾缭绕,气味呛人。倪亚雯见大伙沉默不语,两道浓黑的眉毛锁在一起,沉声道:“怎么啦,都不说话?做的出来说不出来是吧。那好,今天不愿意说明天接着开会,这事大队党支部还等着汇报呢,反正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愿意耗咱们就耗着,直到你们想说了为止。”

 

    “我先说几句吧。”方冠春首先打破了沉寂的场面。

 

   “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过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今天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恰好说明是我们平时放松了学习,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人虽然整天和贫下中农一起劳动,但在思想上却没有和贫下中农结合在一起,在内心深处还没有真正树立起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意识,‘下乡镀金论’的错误观念仍在我们的头脑中作祟。这充分证明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必要性。记得下乡之初,知青办、大队党支部通过各种形式让我们认识到了上山下乡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我们也满腔热情地表态要扎根农村干革命。这几年来,我们没有辜负知青办的支持和大队的关心,为村里的良种培育、鱼苗的人工孵化、猪的人工授精、沼气的发展等等都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得到了知青办、大队和贫下中农的一致好评。可这些只能说明过去,代表不了现在,更代表不了将来,我不得不说,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我们产生了骄傲自满情绪。就拿我自己来说吧,只因做出了一点贡献,大队不仅给了我荣誉,还发展我入了党,我可以骄傲地说,是农村这个广阔天地让我把书本上的知识运用到实践当中去了,是毛泽东思想让我提高了思想觉悟。可是通过这件让我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确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自满心理,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说实在的,今天看到的这一幕,真的让人痛心疾首!想想贫下中农在旧社会所受的苦难,我自己感到十分惭愧,因为我做为一名党员,又是知青点的副点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在这里我做深刻的检讨。同时也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要引以为戒,将坏事变成好事,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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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冠春发言后,付毅中、宋燕坤、蓝幼梅和岳松山等人也都纷纷发言,从不同角度检讨了自己。唯独钟建华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别人的发言,右手拿着钢笔,却忘记了记录,左手指里夹着一只烟卷,耳朵里还回响着杜广富的喝斥:“你们好好琢磨一下吧,以后真的要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就象现在这样,行吗?你们掂量一下,就这样让你们走向新的工作岗位,我们土屯大队党支部能放心吗?”杜广富暗藏玄机的话钟建华如何会不明白。他再仔细琢磨一下其中的味道,不禁心中一阵狂跳。此时,其他几个副点长都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只剩他一个尚未发言,他把烟蒂扔到地下,用脚碾灭,正要开口谈话,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一齐寻声望去。

 

     “天天吃鸡,吃鹅,吃得出气都是鸡屎味,谁不腻呀?照这样,以后就是黄鼠狼再看见鸡都得吓跑了。”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嘉虎,你说什么?要说就大点声,让大伙都听清楚点,别一人在那嘟嘟囔囊的。”倪亚雯脸色阴沉,提高声音厉声说道。

 

     “说就说,怕什么!这些天天吃鸡、吃鹅,连出气都是鸡屎味,谁不腻呀。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马嘉虎新理的小平头又黑又密,猪鬃似的桀傲不训地直立着。他又犯上拧劲,梗着脖子说道。看得出,下乡之后的沉浮波折,还是没有改变他的狗怂脾气。

 

     “就是,多少日子没换换新鲜样了。再好的东西老吃也得腻,天天不是鸡就是鹅,这哪是食堂,纯粹是在养黄鼬呢!”俗话说:众口难调,一人难称百人愿。尽管食堂几个人也千方百计为大伙调剂伙食,但毕竟条件有限,再加地震后的那场大雨,菜地都被灌了篓,他们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以让每个人都满意。因此,平时相互之间也难免会有一些小矛盾,马嘉虎这一挑头,立刻有人附合道。

 

       虽是小声嘟囔,可由于会场寂静,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事情闹成了僵局,倪亚雯浓黑的眉毛挽成了一个疙瘩,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会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很好,说得好哇!讨论半天就是这样的结果。如此看来咱们的思想问题还是真的不小,这会儿全都暴露出来了,一点都不加掩饰了。大伙也不认真想想,大地震过后,贫下中农过的是什么日子?咱能白米饭、大馒头、鸡鹅地吃,还不知足,浪费还浪费出理儿来了啦,我还真不明白咱们下乡这么长时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都受到了怎么样的教育?看来还是老支书说得对,大队的一片心思算是白费了。既然如此,我看咱们确实有必要按照老支书的意见多开几天会,充分展开讨论,剖析思想根源,什么时候真正认识到错在哪里就什么时候结束。”

 

      听了倪亚雯的话,大家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再吭气。只有马嘉虎心中不服,扬声着:

 

      “不是让大伙讨论吗?既然是讨论就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人从来不会说漂亮话,就认死理,怎么想就怎么说,难道还不允许说实话了不成?”

 

     马嘉虎这一折腾,顿时又引起会场的一阵骚动。这时,铁长松赶忙说:“嘉虎,你他妈又犯什么毛病了?大伙说得都挺好,你又添什么乱?就你能,就你有本事?你他妈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吧卖了。我看你这些日子还真是鸡肉吃多了,撑得你满嘴臭气,胡说八道。”

 

      马嘉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眉头扬起,险些暴跳起来。这一刻,会场上寂静无声,空气宛如在刹那间凝结了。有的人紧张,有的人愤怒,还有的人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他正欲将一串恶声恶语发泄出来,身边的贺力厉声喝道:“马嘉虎,你干什么?还不闭上你那鸟嘴。你逞什么能?你要总是这样说犯娄就犯娄,不会有你什么好果子吃!你就不能好好想想,老这样下去将来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贺力的一顿发作,吓了马嘉虎一跳。他知道贺力的为人,平时少言寡语,也很少发火,今天的表现,确实让他感到有点意外。半晌,他翻了翻白眼,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宋燕坤狠狠地拽了他一把,低声道:“别说了,你小子又抽什么疯吗?你真想扎根农村一辈子?”马嘉虎一听,仿佛从头顶上绕下一瓢冷水,让他顿时清醒过来。明白了铁长松、贺力的言外之意,是在暗示他如果再不老实,继续折腾下去,对他今后的招工选调没什么好处,说不定什么好事都会泡汤了。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一下老实下来,小声说道:“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儿,我又不是故意捣乱。”

 

      马嘉虎就是再浑,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除非他真的想在农村呆上一辈子。方冠春一见马嘉虎软了下来,立刻又拿出了痛打落水狗的劲头,严肃地说道:“嘉虎,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你错就错在下乡镀金论的思想仍在头脑中作祟。”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钟建华和宋燕坤一眼,继续道:“鸡和鹅都吃腻了,还想吃什么,真亏你说得出口,想想解放前贫下农都吃的是什么?连吃糠咽菜都填不饱肚子,如今咱们每天大米白面,又是鸡又是肉的还不满意,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还不是忘本是什么?好好想想吧!”

 

      钟建华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又不好说什么,冷冷地说:“行了,行了,现在又不是开批斗会,我看大伙还是继续讨论吧。”倪亚雯也不愿过多地纠缠这些,点点头说:“知道错了就好,那就知错就得改,这才是咱们开会要达到的目的。既然思想统一了,那就狠挖一下思想根源吧。建华,你把大家的意见记好,整理出来后写个详细汇报给大队党支部。”

一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了,大家一个接一个,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发言,无非是千篇一律地检讨自己的行为,言不由衷地上纲上线说了一通大道理。荒唐的年代似乎都赋予了人们一付好口才,尽管言不由衷,可几乎每个人都说得天花乱坠,冠冕堂皇。直到当闹钟的指针定在十点半的时候,倪亚雯才和其他几个副点长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时间也不早了,虽说大家都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但在思想根源上还是欠一些深度。今儿先散会,明天晚上接着开。”说完,起身拿起马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讨论一直持续了三个晚上。不论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抑或是应付差事的,反正每个人都不遗余力地深刻反省自己,检讨自己,大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深刻道理”,大讲扎根农村干革命的“重要意义”。讨论期间,杜广富还抽时间过来一次,听了知青们的发言之后,他对大家的态度还算满意。讨论结束后,经过运酿,在知青点组成了由钟建华、岳松山,铁长松和蓝幼梅四个人的勤俭节约监督小组,加强日常监督和管理,以根本上杜绝浪费现象。最后,由钟建华用他那支生花妙笔写了一份汇报,从思想上,认识上都做了深刻地剖析,制订了各种预防浪费的措施,得到了大队党支部的认可,于一场“劫后风波”总算是烟消云散了……

 

      吃过早饭,钟建华、岳松山和白旭来到了机井旁打水,准备洗菜做饭。岳松山熟练地将水桶续到井下,手腕一抖,水捅在水面翻一个个儿,扣在水中,满满的一桶水三把两把就被提了上来。钟建华、白旭挑着水送到知青点倾进水缸,然后白旭开始活面、使碱,钟建华和岳松山蹲在井边洗菜。日上三竿,老八路袁德田扛着火铳,手里提着两只野兔,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袁大爷,一大起早儿又打猫儿去了?呵,好家伙,一下就打了俩儿,您这枪法还真是不减当年啊!”钟建华看着他手中的两只野兔,由衷地赞叹道。

 

     “洗菜做饭哪?小钟,你真会捡袁大爷爱听的说。行了,不能让你白夸,给,这两只兔子你们拿去,哥几个尝尝新鲜。”袁德田呵呵笑道,将手中的野兔递了过来。

 

    “哎哎,别价,袁大爷,您起个大早儿好不容易打来的,我们哪能要呢?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钟建华和岳松山推着袁德田手中的猎物。

 

    “嗨!你们不知道,我打猫儿就是玩,谁让咱有这份瘾呢?可这东西我从来都不吃,哪次都是碰谁就送给谁,没人要了再给我儿子。今儿赶得巧,一回来就碰上你们哥俩了,算你们有口福,就送给你们吧。拿去剥了皮,用凉水拔上去去腥味,再搁上几块肥猪肉一炖,嘿,好酒菜!别客气了,拿去吧!”袁德田说完,不由分说将两只野兔放在井沿上哼着小曲就走了。

 

      收了工的知青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匆匆地洗了洗手,一个个拿着饭盒走进了食堂。宋燕坤的鼻子尖,猎犬似地嗅了两下:“嗯?什么味这么香?”他走出买饭的队伍,从旁门钻进伙房,冲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钟建华问道:“老兄,什么好吃的东西这么香?”钟建华诡秘地眨了一下眼笑道:“你小子的鼻子比狗还灵。告诉你,好东西,你要想沾光,就去弄瓶酒,咱们一块尝尝鲜儿。”

 

     “哎,也算我一个,我和燕坤去买酒,一块乐呵乐呵。”马嘉虎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钟建华笑着点点头:“行,好菜是有了,要凑热闹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两个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屁颠屁颠地打酒去了。

 

     不大一会,马嘉虎和宋燕坤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铁长松,那是他们回来碰上的。知青们打完饭都走了,在钟建华他们的小窝棚里,哥几个围着一盆土豆炖野兔肉、一盘炒芹菜和几根大葱,你一口我一口,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不一会,窝棚狭小的空间里便弥漫了浓烈的酒味。那是8角钱一斤,用麸子酿制而成的廉价白酒。虽然便宜,却是发酵的粮食酒,度数也在六十度以上。尽管辛辣呛嗓,但在那个年代也是农村男人的解愁之物。几个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酒已所剩无几,马嘉虎喝得最多,满脸胀红,舌头打着卷说道:

 

     “哥几个,你们在……在咱知青点都是人物。建华,松山,不用瞒我,我知道你……你们跟……跟高大爷的关系倍儿铁。啊,等他妈招工的时候,可……可得想着兄弟点……”

 

      宋燕坤手里正抓着个野兔脑袋啃着,酒喝得也不比马嘉虎少哪去。听了马嘉虎的话,乜斜着眼睛,眼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喷着酒气,打着呃,用野兔脑袋指着他说:“你……你小子现在想起来招……招工的事啦?那下次……呃……下次就把自己的嘴管好点,上把锁,别……别他妈没事净犯驴脾气,满嘴跑火车。啊?别忘了,呃……咱们……招工第一关就……就得经过大队,你……要是自己不小心点,别人谁……谁也帮不了你。”

 

       马嘉虎伸手抢过酒瓶,往自己杯控了两下,将仅剩的一点酒倒进嘴里,抹了一把嘴头,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老弟,我……我他妈现在还不够老实的?队里的社员… …啊?谁不说我实在能干!我操,想当初,咱哥们在……在学校时,拿打架当……当过年,什么时候受过气?可你瞧,现在咱多老实。”

 

     “行了,行了,你小子说话巴巴的,尿炕哗哗的。就你还老实?连睡觉都他妈得戴眦牙子,要不都撂蹶子。让你自己说,那次招事惹事没有你的份。头些日子你把‘辖牙子’家的狗给打死了,结果肉没吃上,还让人家堵着咱大门一通臭骂。要不是我们赶紧陪好话,还陪了她十块钱,那娘儿们差点没找大队去。这次开会本来大伙儿说得好好的,又他妈是你小子节外生枝,让大伙都吃你的挂落,多开了两天会。啊?你说你,说你什么好呢?”钟建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他呀,八十岁尿炕,老毛病了,怎么说也改不了。你就嘬吧,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铁长松大口咬着馒头,恨铁不成钢似地说。毕竟下乡以来,只有他和马嘉虎的关系最近。

 

      “得得得。干嘛呀?跟开… …批斗会似的,还真的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呀,我……我知道错了,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我改还不行吗?”马嘉虎挠了挠脑袋,嘻皮笑脸地说。

 

      “快拉倒吧,你改得了吗?你说哪次不是你小子锅台上拉屎,我们不光得替你收拾了,还得给你擦屁股。凭良心说,哥儿几个什么时候没有替你说好话?没帮你的忙了?你可倒好,我们把你捧得乌泱乌泱的,你他妈把我们摔得巴叽巴叽的。得了,以后说话办事多长点脑子,别老一耳朵罐子,胡抡就行了。”岳松山眼皮朝上一掀,教训他道。

  

      不知什么时候,一大盆野兔肉已经是黄鼠狼烤手,爪干毛净了。酒足饭饱之后,宋燕坤、铁长松和马嘉虎三人才心满意足地喷着满嘴酒气,歪歪斜斜地离开了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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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年大地震时我在南方,后来回来听家里人讲当时的情景真够吓人的。楼主的描述让一切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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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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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第十二章:

突然遇到大地震,

抢险救灾忙一阵,

知青也把功劳立,

震后自救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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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当时的那一幕至今在脑海里仍然十分清晰,所以才有了对大自然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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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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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4/25 9:29:00 [只看该作者]

关于第十三章:

夜半去取加工粮,

男女初触心荡漾,

知青有人有浪费,

三天检讨大变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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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相信吗?遥想当年我们对爱的那份纯真,是今天都无法理解的,相处两年,我们连手都没有碰过。里面所所说的攥手,无非是艺术加工而已,说来不敢信,回首已多年。这就是事实。是真实经历,不相信,只能说明不相信的人做不到而已,这,就是那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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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4/25 13:40:00 [只看该作者]

龙行天下果然大才,区区四句,总结得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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