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冠春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尽管说得嘴丫子冒白沫,算得上“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可时过境迁,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迎来阵阵掌声,反而如泥牛如海一样,悄无声息,有的人想笑,又怕引火烧身,强自憋了回去。粉碎了“四人帮”,虽然人们还生活在乍暖还寒的政治早春里,形势仍然波谲云诡,扑朔迷离,但毕竟人们的思想已经开始复苏,束缚开始解扣,桎梏开始被打破,神话开始被质疑,言行不再受太大的约束。良久,才有人窃窃私语:
“拉倒吧,漂亮话谁不会说,我不相信谁真的肯扎根农村干一辈子,谁知道都在想什么呢?”
“就是嘛,光唱高调有什么用?一块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
“我看也是,‘四人帮’都被粉碎了,谁还信这烟炮的话。人家大城市的知青都开始返城了,咱们还在这装什么大尾巴鹰?得了吧。”
声音虽然很小,但倪亚雯还是从人们不以为然的态度上和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上捕捉到了一点东西,她精神一肃:
“你们在说什么呢?能不能大点声,咱们从会议一开始就说了,畅所欲言吗,谁想说什么都没关系,把活思想暴露出来,才能提高自己。自己在下面说三道四,能起什么作用?还不如把想法摆到桌面上,让大伙都听见,何必在那嘀嘀咕咕的。”
“我说几句。经过这段时间观察,我也感觉这次招工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思想冲击都很大。其实也不难理解,这毕竟是在我们人生十字路口上的考验。其实说句心里话,咱们都是人,谁都向往舒适和美好的生活。可人生到底是什么?我们究竟应该怎样正确对待人生呢?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答案。有的人因为受到挫折和磨难可能会认为:人生是一条充满艰辛的路,只有痛苦和悲伤;有的人被自私和贪欲所控制就会认为:人生就是享受,就是为了过得舒坦;而有的人被崇高理想占据心灵就会认为:人生就是拼搏,就是奉献,就是努力奋斗!我认为,人生,决不应该被感情支配,更不能为自私和贪欲所控制。应该承认,舒适和美好的生活对于所有人都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可这样的生活不是等来的,更不是上天赐与的,是靠我们努力奋斗争取来的。我们既然来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就应该象翱翔的雄鹰一样搏击长空!可我们更要知道,雄鹰的双翼上若是坠满了黄金和钻石就无法冲向苍宇了。因此,眼下我们要抛弃一切私心杂念,努力锻炼自己,在这里一天,就要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多做一份贡献。我是第三批的,这次不再选调之列,我说的这些大家可能会认为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知道,在这次考验中,我的思想也同样受到了冲击,也产生了这样那样的想法,出工不出力的不良现象在我的身上也有所体现。所以,在这次的会上,我觉得我们所有人,无论是第几批的,都必须都要提高认识,端正态度,及时纠正这些错误的苗头,真正发挥我们知识青年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作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为今后的奋斗目标奠定好坚实基础。”
宋燕坤的一番话,说得含蓄而有技巧,不温不火,绵里藏针,不但大家听了频频点头,也博得了倪亚雯的赞许的目光。在她的启发和催促下,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不过究竟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多少是言不由衷的,恐怕只有他们心里才清楚。会,一直开到了夜里十点半多才散。
经过这次开会,知青们虽然并没有真正摆脱精神的寂寞和心里的苦闷,但却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命运是在别人手中攥着的。他们开始收敛了自己的行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寂寞和苦闷都发泄在生产劳动上了。社员们都说,这帮小青年真的跟咱们没什么两样了。
过冬之前,小麦要普浇一遍水,名曰“盖棉被”。在北方农村这活大多在夜里干,而且一般都派一个男劳动力带两三个女劳力去浇地。这天收工后,冷梅带着一身疲惫,没精打采地扛着铁锹刚走到地头,捡起自己的外衣,正想回到知青点去喂脑袋,却被队长叫住了:
“小冷,你等等,今天晚上你和杜丽珍,赵宝强去村头那块地浇麦子去吧。那可是块好地,别马马虎虎的。哦,对了,晚上冷,别忘了穿大衣啊。”
冷梅嘴上答应着,心中却十分厌烦。倒不是她不愿意干这活,浇地在农村来说是个轻松活,浇一晚上地,工分高,第二天就休息,太美了。可是派得的另外两个人让她特别腻歪。男青年赵宝强三十郎当岁,虽然早已成了家,也有了孩子,可这小子是个浪荡公子,一个典型的花心大萝卜,平时就爱往女人堆里扎,和女青年喜皮笑脸,动手动脚。有一次干活的时候,他在庄稼地里偷看女人“方便”时被发现了,几个老娘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成为他的“奇耻大辱”。杜丽珍只有二十三四岁,十分风骚,风闻和村里两三个男人的关系都不清不楚,也算得上是村里“花边儿”人物,小妮子生得杏眼桃腮,隆胸肥臀。古人云:桃花眼,水蛇腰,坐摇膝,行悬踵,女人犯其一种,必主淫贱,而她竟然占全了。冷梅对这两个人甚是厌恶,平时都懒得和他们说话,今天竟要跟他俩一块去浇地,真是晦气,可是队长派活,又不能不干,没办法,只有服从。
夜晚,提灯微弱的亮光在漆黑的田野里晃动着,夜风吹来,带着侵体的寒气。不远处是一块坟地,黑暗之中,几棵孤零零的柳树宛如硕大的魔影,轻轻晃动着,使整个田野鬼蜮一般;磷磷“鬼火”,明灭可见,给漆黑的夜凭添了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机井上,电机带着水泵发出的,犹如十八层地狱里传来的“隆隆”的轰鸣,在寂静的夜晚将声音传出很远。冷梅和赵宝强、杜丽珍各自看着一段垅沟,将井水引进麦畦。
在昏暗的提灯灯光下可以看出,赵宝强是个精壮的汉子,脸庞清秀,勾鼻子,薄嘴唇,滴溜溜灵活的眼神里透着几分邪气,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人。杜丽珍虽然风骚,却还算个美人胚子,皮肤细腻,圆圆的脸庞,黛眉瑶鼻,红润的小嘴,充满性感和诱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滑慧黠的目光。尤其那丰满的躯体,在她的刻意打扮下,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虽是个农村姑娘,可在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诱人的媚劲,媚眼到处,足以让须眉男子心旌摇动,按奈不住心猿意马。
夜色已深,浮云掩月,空气潮冷,夜雾弥漫。渐渐地,雾越来越浓,似是一张无形纱幔,将田野渐渐罩住起来,散出阵阵寒意。冷梅感到有些凉意,她将铁锹插在垅沟里,将绿军大衣最上边的一只扣子扣上,又将栽绒领立起来以避风寒。然后拔出铁锹沿着垅沟继续向前浇着麦子。她把麦畦的开口挖开很大,很快清澈的井水流地在麦畦漫延开来,用它的每一个分子在过冬之前滋润着麦苗。赵宝强和杜丽珍不知是为了偷懒或另有什么目的,每浇一畦都将开口挖很小,于是渐渐地和冷梅拉开了距离。
雾越来越大,不见了星星,不见了月亮,只有提灯发出的昏惨惨的一点光亮。不知无心还是有意,赵宝强和杜丽珍离得很近。杜丽珍没有穿大衣,身着一身紧得不能再紧的小棉袄,在刚入冬的季节也就足以抵御风寒了。毕竟是农村姑娘,长期的劳动给了她一副健壮的身体,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跳动着青春的气息。尤其那高耸如山的乳峰,就象两块硕大的磁铁,散发着巨大吸引力。
此刻,她弯腰掘着麦畦头上的泥土,柔软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充满了诱惑。赵宝强在一旁一边漫不经心地堵着已经灌满的麦畦,一边偷眼向她瞄着。随着她身体的起伏,他的心渐渐荡漾起来,宛若一湖死水的小小涟漪,突然受到狂风吹袭,骤然掀起澎湃浪潮。在这微妙的变化里,他恰似置身于浪花飞溅的水中,尽管强自压抑着渐渐膨胀的欲念,可在这夜深人静旷野里,贪婪的欲望却愈加强烈,那消片刻,已经变得剑拔弩张……
赵宝强血脉贲张,色心顿起,双目直欲喷火。他终于按捺不住。竟然色胆包天,伸手在杜丽珍的臀部猛地摸了一把。
杜丽珍全无防备,被吓了一大跳:“啊”的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半怒半嗔地叱道:“干什么你,臭不要脸!放规矩点,让冷梅看见成什么样子?”
赵宝强满不在乎,此刻心中完全被欲念所占据,一脸淫邪,他恬不知耻地、嘻皮笑脸地说:“没关系,你看那傻丫头早跑出老远了,再说,这么大雾,她又没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能看见什么了?”
杜丽珍人小鬼大,似怒还嗔地说:“那你也不能这么放肆,再怎么说,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哪?”
赵宝强闻言,心中暗暗一乐,睨眼贼笑道:“得了,别再捏着小X儿充圣女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还黄花大闺女?那地方早就被人弄成鸟窝了吧?”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杜丽珍虽然风骚,可无论如何也还是个小姑独处,云英未嫁。所谓人有脸,树有皮,一个姑娘即便是脸皮再厚,被人当面提起丑事,如何能挂得住?她顿时脸色胀红,弯腰抓起湿泥狠狠向赵宝强掷去,羞忿地叫道:“下流,臭不要脸,姑奶奶的事用不你管,就是让别人给弄烂了也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滚!滚!”眼圈也一下红了起来。
她这一撒泼,吓了赵宝强一跳,一边躲着她掷过来的湿泥,一边告饶道:“得得得,小姑奶奶,我嘴臭,我下流,我无耻,我臭不要脸还不行吗?停停停,别拽了行不行,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呀!”杜丽珍恨恨地扔下手中湿泥,恨恨地说:“我不想听,黑更半夜的,没事你糟践我干什么?”
赵宝强满脸陪笑,涎着脸花言巧语道:“你别生气,我心里特喜欢你,哪敢糟践你呀。其实我就是不服气,本来嘛,人生几何?及时行乐,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像你这么个美人,选人也应该有个眼光啊,干嘛非找那种粗鲁不堪,不解风情的蠢货。像我,好歹也是初中毕业,算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吧?可你平时总不用正眼瞧我,你说我连那几个蠢货也比不上吗?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小子不仅脸皮厚,嘴好使,到了关键时候还能拽几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