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文化 专栏散文小说 → 不堪回首,还要回首 [原创]《青果》1-19 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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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不堪回首,还要回首 [原创]《青果》1-19 长篇小说连载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沙海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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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2/25 15:50:00 [只看该作者]

来得晚,拜读精彩大作,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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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龙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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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2/27 10:23:00 [只看该作者]

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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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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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2/27 19:34:00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四章
 

    刘国从炕头拽过烟笸箩,一袋接一袋地抽闷烟。“想俺刘国没办过这窝囊事?这点事都办不动,还当啥书记?”刘国确实这些年来没少给刘庄的乡亲们办事。这个普普通通的干巴瘦的老头,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他能有啥愁事?从抗美援朝回来,得了荣誉奖章一大把,复员后娶妻生子照常和乡亲下田种地。有两个儿子,一个在部队当了营长,一个在工厂做工挣工资。有的人说,刘国的两个儿子都是仗着他爹那点能耐走出刘庄的,其实不然,刘国的两个儿子全是凭着自己争气要强的考出去的,以后锻炼成才的。刘国因两儿子在外地倒落得一身清闲。刘国最大的毛病是好管闲事。老伴刘大婶没少跟他着急受累,吃苦落埋怨。儿子们都劝刘国享点清福,他偏不,他说,和平生活来之不易,别让老来丧志糟蹋了。全村人封刘国个绰号“老来疯”。原因不为别的,刘国除了村子的事,剩下的就围着年轻人转悠。谁要是学来点新点子,种地新招儿,搞个副业啥的,他为了学过来,竟是几天几天地为人家干活作为交换条件,让人家把书本上的知识一字不落的读给他听。听完后,拍着自个大腿:我咋学不了几个字?那年,队上买了柴油机浇地,他追着公社农机站的技术员问这问那,把个技术员追的是“雁不下蛋”,这不是难为人家吗?刘国就爱提当年,在部队时,追着机械师给人家打下手学习修理,“唉,我就喜欢摆弄这新玩艺?”伊川回到刘庄。刘国一眼就相中这个从不说大话的青年。他从侧面观察,发现伊川喜欢读书和工业技术。刘国特地嘱咐队长,派伊川看青护秋,好让伊川腾出时间来学习。伊川到场院草屋里去找刘志请教,刘国知道个一清二楚,他为这个青年忘我地学习竖大拇指,“行,是块好坯子!”大队曾有人对伊川接近“右派分子”提出意见,一个知识青年,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竟跑去接近“黑五类”?刘国出言挡住。刘国在党员会上说:“唉,谁有多大的错?只要他骨子里没反对党和国家,改了不就行了吗?‘右派’不假,他那本事留下来别让他带走不是好事儿吗?”伊川后来知道刘国背后支持他,他说,刘大叔这“老来疯”疯的有道理。

    刘国早就听说了伊川和白家庄白群的事,他还借着机会到白家庄打听过。刘国最大的特点,是他不看准的事,他绝不下注儿。关于白群在村里的风言风语,刘国了解后,发现没有白家庄某些人说得那么悬乎。刘国犯开了寻思,婚姻的事可是人生大事,对于伊川这小子,处理不当这事,没准会影响后半辈儿。今儿一早,到公社开会碰到了白家庄的下台书记张文广,白家庄从张文广下来后一直没有合适人选,所以,公社召集大会还得让张文广顶着书记名参加。张文广和刘国一碰面,就笑着说,“老伙计!真没想到,你们刘庄的伊川把白群得了去,不易啊!别看这丫头没啥大能耐,就冲她认准了伊川能干,舍弃了别人的荣华富贵就是好样儿的!俺早就知道,这丫头好学肯吃苦,人和人哪有一样的?这丫头虽比不上咱乡下的闺女,对于城里的闺女已经不错了,唉,俺如今没有啥法子帮助她。咱没那个权力啦!甭管咋样,知识青年还是党交给咱的任务是不?”刘国咧开大嘴光笑不语。“你这老东西高兴了不是?本来,俺早就想过,俺要是还能回大队,俺要建议白群干个民办教师啥的,别埋没了孩子学的那点文化。”刘国答话:“老张头,老伙计,这你就别操心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去喽!虽然,眼前俺还没见过白群几面,你们那庄里人,干嘛小题大做想那么多鸟七八糟的事,编排人家孩子。唉,眼下,像白群二十二岁差点岁数,咋就盯住这一点儿不放?”张文广悄声说:“唉,这都是刘才和张来搞的鬼,他们一大早就找办公室的赖主任嘀咕半天,俺听到啥,晚婚晚育……,结果,你看,那证的事被推辞了吧?”“咱们想个办法帮帮这两个孩子,话又说回来了,俺们川子要是有个好帮衬,可是如虎添翼呀?准能搞出名堂来。”张文广不放心地说:“俺清楚着咧。就是俺村那几个坏小子不会罢休,白群的事捅炸了他们的肺管子,他们撩蹦呢!”刘国仰着头,咂摸着:“要不,咱们俩一块去找赖主任谈谈?可,村里的好些事在赖主任手里攥着,不好直接掰啊!万一,两个孩子失去理智,闹出事来也不好?唉,咱们老哥俩回去那磨那磨再说吧,别因小失大。”

    刘大婶出出进进地做晌饭,东屋里刘国闷头抽烟她不知是因为啥?刘大婶可不敢问,不是因为别的,这老头子不吵不闹地他敢把一小笸箩烟叶巴嗒了。“这是咋了?连句话儿都没有?”刘大婶自问。“大叔在家吗?”伊川大步的从门外走进来。刘大婶正在灌暖壶,见伊川进来,忙扔下水舀迎出去。“川子,你快进来,你那事办得咋样了,证领回来了?”“没有,人家不肯给登记,都怪我,平日里从不到公社去,连个熟人都没有,本来,想岁数差点没有什么大问题,谁知没有通过。”刘大婶恍然大悟,拍着巴掌说:“俺说哪,你大叔早上儿开会回来,没吭一声,你瞧瞧——”刘大婶一打门帘,腾腾的烟雾呼呼地往外冒,刘大婶用手掌住外扇着。“川子,你瞧瞧!你瞧瞧!这屋里熏蚊子啦?”伊川给逗笑了,“大婶,您用那手掌扇管事吗?大叔,你干嘛抽这么多烟?”炕沿下的地上磕了不少的烟灰,刘大婶忙撤走烟笸箩,又忙着拿条帚找簸箕。“你这老东西!别再抽啦,那烟跟你那么亲?”刘国瞧着眉头皱着的伊川,收起烟袋。这半天,他还没想出辙来呢?刘大婶端来两张烙饼和几根大葱,“川子,你们爷俩等着,俺给你们摊俩鸡蛋!”爷俩谁也没有言声,各自想着心事。伊川隐约的觉得刘国对他的事有些为难,他哪里知道,刘国和张文广已经商量过他们的事。他更不知道,在知青问题上,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严重性。上面揪住表面的失误,会给下面的干部上纲上线,背上莫须有的罪名,某些干部,利用自己的手中权力,把知青应该得到的吞为己有,瞒天过海的伎俩让他们觉得知青的困难不必大惊小怪。知青们在等待着希望。……刘国虽然想大闹公社办公室,知道凭他的身份和光荣没人敢动得了他,可为伊川的事闹太大无法收场。何况,主任为儿子相中白群的事肯定记恨在心,事情闹大了反而会更糟。怎么办哪?刘大婶端来一盘摊鸡蛋放在炕桌上,“来!再愁也得吃饭啊!你呀,平时夸川子这好那好,到事你可不帮他?你看川子,急成啥样子?”刘大婶说过后,偷笑着冲伊川努嘴,意思别饶了你大叔。刘国听着老伴的风凉话,瞟了伊川一眼。这孩子,看来动了真格的了。伊川的眼神里流露着往日不曾有的焦虑和不安。唉,俺这一方小土地,哪能得罪上面。动硬的耍一回胳膊根儿?不行,以后村里使个贷款啥的还得赖主任批条呢?“唉——川子,先吃饭!”刘国往下没话。刘大婶把摊鸡蛋夹了几大块卷在烙饼里,“川子,你先吃!”伊川把卷好的饼递给刘国,“您先吃吧,我一点不饿!”刘大婶又卷一张饼递给伊川,“俺说你们爷俩都一个心眼,有事非得硬碰,不会想个法儿绕过去?”“是啊,可咋绕呢?”刘国犯了愁。他抓起一根大葱吭哧吭哧咬得山响,就着饼吃着。心想,伊川的事咋就不能像这大葱,一咬就完了。“你呀!你不是不知道,咱这块儿有点啥事三庄五里的就像刮一阵风全知道了。俺不是怕谁,也不是不怕谁,俺不是当这个干部吗?咱村那几百口子人有事咋办?让那赖主任睁个牛眼跟灯泡是的挑咱毛病?你说那绕着点儿,不是不行,可咋个绕法儿?那个赖主任肯定不行……那个姓苏的秘书……”刘大婶放下手里的炒剩粥,歪着头琢磨,眼前的事还真是个难事,可咋办?“哎,哎,俺说他爹!俺想想……,嗯……,你说那个苏秘书是不是长圆脸,白面皮,大高个?嗯……对了!去年,俺回娘家随份子,就是他结婚。要说,他是俺娘家远房侄子,可两家走的近乎,要不咋份子钱俺是苏家头份呢!那天,公社书记还来喝喜酒……没错,因为俺见新媳妇长得疼人拜钱多掏了点,为了这,俺那侄儿说,多会闲下来到刘庄看俺呢?老头子,你咋一直没说那秘书和俺同姓?”刘国瞪老伴一眼,“就你能!姓苏的咋啦?全是你苏家门上的人?俺可不愿意攀这门亲戚!”刘大婶的脸色瓜打一下就撂下来,“姓苏的咋了?俺也不知道俺侄儿当这秘书?啥子事你光起烦!咱们不兴打点苏秘书的主意?他既然说要到咱家来,不如求他办这档子事,俺想……”刘大婶说着说着咧着嘴哈哈大笑。“川子,川子,这回你不用着急上火啦?大婶有主意啦,你等着!俺明天回娘家走一趟,俺那兄弟媳妇就是苏秘书他妈,她就好个脸贪个小便宜!”伊川感动又好笑,好笑的是刘大叔老两口为他的事拌嘴吵架,感动的是,二位老人真心的为他的事情操心费力。所有的烦恼,一瞬间化为云消雾散。

    没过几天,伊川和白群顺利地领到结婚证书。苏秘书含着笑祝福伊川和白群。临走时,苏秘书叮咛伊川两个人:“你们的事我虽然办了,这证可是我悄悄地给办的,最好别对外人说,千万别让赖主任知道是托我办的这回事。你们一定要为我保密。”伊川和白群送上喜糖表达谢意。

    春天来了,春天对于幸福的人儿是难忘的季节。春天的风是暖的,春天的气息是甜的,春天的花香气怡人,春天的小河里淌着醉人的甜蜜。伊川的小院,今天特别热闹。大门口醒目地贴着大红喜字,一群孩子们手里拿着鞭炮急不可耐地向村外张望。刘庄的乡亲们高高兴兴地来到这里,等待着伊川的新娘的到来。这是刘庄乡亲们引以为自豪的一大喜事,全村人为此家家都不开火,可见全村人对伊川的婚事是多么地重视。刘庄的几个木匠,从头两个月就在伊川家里忙活。伊川不想简单地把白群娶过来,他尽可能地为心爱的人打造了一个舒适的小巢。平日里,伊川抽出时间,把拜师学来的木工手艺用在了为乡亲打制家具、盖房搭屋上面。他从来不抱怨苦和累。在为别人帮忙的同时,梦想着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这一天,终于实现了。伊川的小屋,是伊川梦想实现的展示。屋里屋外的墙壁该刷的地方全用白灰刷了一遍。新房的顶棚用粉子纸糊得四白落地,中间吊着红色剪纸的大花蓝。雪白的高梁纸糊的窗户贴着喜鹊登枝、鸳鸯戏水的窗花。炕上铺着一领新席,孳密细致,炕沿用青灰精抹得光亮。两铺两盖的线绨被褥叠放,花色床单图案是丹凤朝阳。不知是谁,偷着把几张带有乡俗色彩的大胖娃娃年画,贴满了四周的墙壁,让新郎红着脸躲避着嫂子、婶子大妈的指指点点。粟色的大小衣柜占据了半间屋子,一面的地方摆放着方桌和罩着花垫的两把椅子,最引人们注意的是,一张小巧的书桌和旁边立着的多层书架。是啊!土墙,土炕,农村少见的新式家俱令乡亲们争相观看。伊川和白群相爱到结婚的过程,打破了旧风俗和习惯,没有酒席和订婚,没有彩礼的困扰,让白家庄和刘庄的乡亲们眼热又羡慕,这种事是他们看到的第一次,乡亲们祝福——伊川和白群幸福,白头偕老。

    白家庄的乡亲们知道白群的喜讯后,纷纷向白群贺喜。白得奎老两口坚持让白振宝做为娘家人送亲。这天的一大早,白振宝早早的把马车套好,特地把买来的红缨穗给白马拴上,白马懂事似的用前蹄刨地催促着。白振宝拍着马头伤感地自言自语:“好啦!你别闹腾啦,你把俺的几个妹子都送走了,嫁了人!不知你啥时候再把她们给俺接回来?她们围着俺叫振宝哥的时候没有喽!唉——俺舍不得也得高兴,是不?……”白振宝从车站接回即将做新娘的白群和陪送她的哥哥和姐姐。然后,再把白群送到刘庄,他会亲手把妹子白群交给伊川,由伊川永远的保护和爱护她。白群坐在了振宝哥的马车上。她始终一句话未说。车上的人都理解白群此刻的心情,他们的小妹,正在人生重要的转折中,她的心情复杂而幸福,忧虑而快乐。马车轻快地走着。前面就是白家庄和刘庄的分界路口。白群忽然说话:“振宝哥,你把马车停下,我想下来再看看咱们村子。”白振宝犹豫了一下没说话。按风俗说,新娘是不能中途下车的。但是对于白群特殊。白振宝宽慰自己,就当是白群从白家庄走着过去不为过吧?白振宝吆喝马车停下。白群走下马车,站在白家庄的东头。白家庄是她的故土,是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多少艰辛,多少泪水,多少痛苦,多少快乐,她不会忘记。白群遥望着自家的老屋,老屋依旧。她将要告别它,告别白家庄,告别昨日的生活,告别以往少女的时光,去过一种新的生活。白群的目光清彻,闪着波光,她久久的,久久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白家庄,住着曾经关怀和照顾她的亲人们,白家庄,土地上曾经抛洒过她的汗水。白家庄,包含着几年中她的辛酸苦辣。白群希望,白家庄在她的记忆里永远留下的是快乐和幸福。白群的泪眼模糊,她的心滋生着一种依依不舍的思念,她想起,二叔二婶,老支书张文广,张三叔,小凤,小菊,还有红玉……白振宝在一旁看着,白群在村头久久伫立,一个善良美丽的城市姑娘,生出了留恋家乡的情感,她该是怎样的复杂心情?白振宝眼眶开始潮湿。“群子,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谁也不许掉泪!”“掉泪?”白群重复着白振宝的话。家里的妈妈和马车上坐着的两个姐姐泪水还掉得少吗?……昨天晚上,白群依偎在妈妈的怀里,逗着妈妈开心。妈妈在小女儿即将出嫁的日子里,天天强忍着泪水挂着笑意。最小的女儿要离开母亲,不知今后是艰难还是幸福?妈妈心里牵肠挂肚。“妈妈,您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伊川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跑回您身边来!好不好嘛?”白群不止一次的安慰妈妈。妈妈轻轻推开白群,打开一只木箱。从箱子最底层,拿出一个家织布的小包,打开小包,又打开几层的绵子纸,里面是一只金灿灿的黄金戒指。“拿去吧!这是妈妈唯一的嫁妆。这个戒指,咱家最困难的时候都没舍得卖掉,咬咬牙挺过来了。现在,儿女们剩下你一个, 本想留着你找工作用得上,当掉换些钱打点用。看来,用不上了。我留着也用不着。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妈妈的心在上面,不要忘记妈妈,常回家看看……”妈妈说着,早已泣不成声。“妈妈!……”白群又扑到妈妈怀里,依偎着妈妈温暖的身体,多少年来妈妈就是她的大树,对妈妈的养育之恩不能报答,愧疚让她痛哭失声,妈妈为自己吃尽了苦,到头来,妈妈还拿出了最后一点积蓄,她怎能不伤心?白群想对妈妈说,她嫁给伊川主要是因为她爱伊川,这里面也有私心,这点私心是——她不想让妈妈再为她操劳下去,也许,她和伊川共同生活,妈妈会少操心一些,最起码,不必为她独自生活担心受怕。这一点私心,她不会对妈妈说。妈妈难以割舍女儿的哭泣,让白群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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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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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白群,白群——”通往刘庄的路上传来伊川的呼唤。伊川的脚步急急地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嘻笑打闹的孩子们。白群听到伊川的呼唤,她饱含深情地眺望心爱的人。一种惊喜,一种快乐炽热着白群的心房。她激动的脸通红,伊川的渴望,伊川的深情,她感受的到。跟随伊川来的孩子们,早就回去报信去了。一时间,鞭炮声开始大作。“群子,快点上车!别错过了婚礼的好时辰!”白振宝扬起鞭子,让红色的缨穗在空中飞起一个圆弧,像一颗美丽的星星在跳动,一声快乐的口哨,马车踏着欢快的节奏朝刘庄奔去。春日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欢笑的人们脸上,空中的鸟儿飞来飞去唱着幸福的歌。田野里花儿,绽放五彩六色,散发出甜甜的芬芳。蔚兰的天空,温柔的风,梦幻的爱情,每个人都在欢笑,每个人都在春天里会有爱情,每个人都会被爱情陶醉朦胧。伊川和白群在乡亲们的祝福声中,微笑鞠躬行礼。“快看啊,新娘子好俊啊!”当白群站在刘庄乡亲们面前时,人群中发出了赞叹。“就是,咱们川子挑媳妇还能错了?”“他婶,人家城里的姑娘和咱乡下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看人家穿的戴的!”是的,白群今天出奇地漂亮。难怪人们常说,幸福和快乐会使人像天使般美丽。淡淡的红晕,胭脂般的抹在白群细腻几近透明的脸蛋上,黑潭样深的眼睛被睫毛投下一层影子,一头乌黑的浓发盘在头上,网了一个纂别上了两朵红色绢花,鬓角的红绒花在她的脸上另有一番风韵,一般羞涩,一般风情在白群的脸上流露。苗挑的身材,上身里面穿的黑细线毛衣翻出粉红色衬衣的领子,紫色丝光卡外衣下面是黑色的西裤,外加一双黑色拉带皮鞋。新娘典雅大方的装束,在试装的时候倾倒了售货员,在这婚礼喜庆的刘庄,更倾倒了乡亲们。白群面对乡亲们的揶揄和欢笑,不知该如何是好?三嫂趴在白群耳边小声吩咐:“别楞着啦!一会应酬有的是。先进屋换上婆家衣,你才正式的是俺伊家的媳妇呢!”白群被三嫂说的脸更加通红。白群在三嫂,刘大婶和一群婶儿大妈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红色毛料套装。三嫂又趴在白群耳边:“大妹子,你可真福气,听俺川子兄弟说,为这身衣服他跑了不少的商店。售货员被他打动的,拿出一套又一套的让他挑呢?”院子里,孩子们放完鞭炮,哄着要吃喜糖,“快点吧!俺们要吃喜糖!”伊川和白群再次来到外面,向贺喜的乡亲们微笑致谢。

下午,两点多钟,喜棚里吃饭的乡亲们才散。白群分别拉住大姐和二姐恋恋不舍,“姐,谢谢你们参加我的婚礼。”白群抱住大姐脖子不肯松开,“大姐,我舍不得你!”白洁含着泪花,用拳头轻捶小妹的后背,“得了,别说了,人都跟别人走了,还说什么舍不得,谁信你啊!”姐妹三个含着泪水,抱在一起。……“姐,回去告诉妈妈,别为我担心,我一定会照顾自己,过几天,我就回去看她!”妈妈一定舍不得我,她肯定在家里想我哭呢!……伊川走过来,伸出臂膀搂住白群,让白群依偎在他的怀里。白钢一看,笑了,放心地说:“小妹,妈妈要是知道伊川会照顾你,她老人家就放心了。再说,妈妈不是下了大公共车,会租一辆‘二等车’来看你吗?”几个人都笑了,儿女们眼里的妈妈是坚强的,当儿女们离家自己在人生的世界里飞翔时,妈妈做好任何准备迎接,像鸟儿归巢一样的儿女归来。大姐掏出几个红包塞给小妹:“拿好,这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哥哥他们不方便来,要不是怕兴师动众的,咱家还不得来一大窝子!伊川,你可听好,有十多口子人啰!”伊川听出了大姐的话里有话,当然是警告他,别欺负白家的小女儿,再说,他哪敢啊!伊川的父母疼这个儿媳妇比疼他们的儿子还厉害!不用问,白群知道那红包里是什么。伊川的父母同儿子、儿媳告别。伊川的妈妈拉住白群柔弱的手,心疼地嘱咐:“孩子,你知道我们家里的经济状况,伊川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上学,如果可能,我们会全力地帮助你们。孩子,我的好姑娘,我没有生女孩,你就像我亲生的一样,以后,一定要把身体养胖,才能应付你们以后的日子。”伊川的父母为了儿子的婚事,不惜倾其所有,还拉了不少的债,添制了结婚的用品。操持了儿子的婚事。两位老人不善言语,他们把对儿女的慈爱倾注在行动中。婆婆关注祥和的目光常常投放到儿媳的一举一动上面,该准备的生活日常用品抽空都一一交待给儿媳,虽然物品不多,但母亲的心灌注在里面。白群知足,来自另一位母亲的疼爱,两个妈妈的爱心让她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伊川的父亲,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严肃地告诫儿子:“川子,从今以后,你不是一个人过日子了,你要好好地待她。你看看她,身体那么瘦小,你可得多干活!不要像以前收了工就看书。听见了没有?白群,你听好,如果伊川欺侮你,告诉我……”老人挥舞着自己的大拳头,惹得伊川直不好意思。爸,您这是吓唬儿子呀!让人家白群怎么想我?”老人哈哈大笑,“好!好!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不动粗!白群,你可别见笑,你们两个孩子凑成一家人,我们做老人的是不放心呀!”伊川和白群站在村口,送走了白群的哥哥姐姐们,又送走了伊川的爸爸妈妈。他们的亲人都走了,留下了衷心的祝福,带走了亲人们对他们的无限思念。

    伊川和白群转身往村里走。“哎——等等,那不是群子姐吗?”“群子,快站下,俺们来啦!你等等俺们呢!”白群转身,“是小凤和小菊!哎!你们别着急,我等着——”“俺们……俺们……”小凤上气不接下气的拉住白群的胳膊,“俺们没晚吧?俺们想了好多天要来,刚才见振宝哥欢天喜地喝得醉猫似的赶车回去了,他对俺们说,群子那儿不错,你们为啥不去看看?俺们一想,不来一趟多亏的慌?群子姐,俺们这会儿不算晚吧?”“就是,俺们也算是群子的娘家人呢!”小菊自豪地冲着伊川说。伊川绷住笑意故作郑重地点点头。白群被她们的表情逗得笑弯了腰,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小菊,“我知道,伊川他不敢撵你们走。”两个姑娘显然特意打扮了一番。她俩换上过节才穿的新衣裤,新赶制的布鞋线头还没择净。“你们俩为什么这会儿才露面?还有脸说是我娘家人呢?”白群调侃两个姑娘。“你这小没良心的!俺们早就想来看看你,你不是躲到北京去了吗?再说,俺们和他也不熟……能说来就来,要不是看振宝哥臭显摆的样儿,俺气不份儿,俺还等着你请俺们呢!这不俺们不是等不了了吗?”小凤偷看一眼伊川,“哎,群子姐,他对你好不好?”“好!好!你们不就是想听这句话?”白群脸上散发着幸福的光彩,她和伊川对望。几个人边走边拉着话。“群子,你可真胆子大,你猜俺爹咋说你的吗?”“什么,三叔说我啦?”“说你?夸你来的!俺爹说,平时看不出群子这丫头有啥刚性,遇到事了胆子晒干了比她人大!说真的,你咋说结就结了?”小菊竖起大拇指称赞。小凤歪着头看着伊川搂着白群的肩膀,她又气不份儿的埋怨:“你这姐夫,真不够意思!咋没和俺们商量商量就把群子姐抢走啦?弄得俺们没地方拉闲话。真是的!”伊川见小凤生气,知道白群和这几个姐妹感情不一般,吓得赶快松开了手。小凤得意地笑了,她把白群的胳膊搂过去,“这就对喽!你不能把俺群子姐霸占了吧!群子姐,你哪知道,俺娘天天唉声叹气,说心里空落落的,俺知道,她是想你想的。再说,俺们也丧么游魂地没地方去,没地方凑一块拉话了呗!对了,群子姐,你猜咋着?刘才他们没整着你,倒把振宝哥胆子弄壮了,振宝哥横着呢,那天,他在大队部和刘才掰理,振宝哥挥舞着大鞭指着刘才,你们谁要敢动小菊的歪心思,俺打断你们的狗腿!”小凤学着白振宝当时的样子比划着。几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群子,自打你从刘才手里开出介绍信,刘才妈追了刘才半条街,骂他孬种!骂他为啥给你开介绍信,听说你要办喜事,刘才妈马猴子似的嚎了好几天。刘万富大骂娘俩不是个东西,成不了大事净坏事。”小菊说到这,声音变小,“俺妈说,要不是因为和伊川不熟,她想有工夫上你家串门儿!”伊川听到小菊的话,宽厚地接过去回答:“好啊!我欢迎她老人家。另外,小菊,小凤你们回去告诉二叔二婶,张三叔和三婶,说我欢迎他们来我家坐客。”

院子里,三嫂正指挥着落忙的人收拾家什、喜棚、办事用的桌椅板凳碗筷,整齐地码好准备往回送。小凤吐着舌头“好家伙,办的事还不小呢!”小菊走的快,她几步跨进新房,“俺得娘哎!群子,你这新房弄得真不赖呢!谁给你操持的?办得这么好?”小凤摸着大小衣柜,滋滋地感叹:“群子姐,你的命真好!谁家也没有这么好的摆设。哪天,俺让他也来瞧瞧,让他……”小凤自言自语说红了脸。“这可不是命好,这全是伊川的师傅李二木匠(李二叔)忙活两个月给打制的。伊川一个人哪有这份能耐?商店里买可买不到。”伊川从外面端来了糖和瓜子。小菊接过伊川为她剥开的奶糖,对小凤使眼色。小凤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两块花布,“群子姐,这是俺俩为你添箱的一点意思。本想买点贵的给你压箱底,谁想到你这么急,让俺们没工夫做准备,只有这个了!”白群拉起两个姑娘的手,想起了早晨在白家庄村口伫立时的思念。白群心中感叹,分别了几日又重逢,生活了几年又分开。人生中有血,有肉,大概才是生活,有悲,有喜,大概才是感情的全部。我们共同劳动,共同喜怒哀乐。我们原本不在一起,我们又走到了一起,我们走到一起却又这么快的分开,这一分开不知会不会再走到一起!白群想起,这几年来,是她们用她们特有的爱的方式给了她力量。这两块花布,说不定是她们在炎炎的烈日下,拔两千斤青草晒干成五六百斤干草换来的;说不定,是在寒冷朔风的冬天,用她们筋骨皮肉出外工换来的。她们舍不得吃两分钱的一块糖果,舍不得买一毛六分钱的雪花膏,一分一毛的积攒起。仅是两块花布,她们付出的辛苦她想象得出来!白群被两个姐妹的情意感动得泪流满面。“哎,哎!你这是咋的啦?”“这是咋回事?”小菊瞪圆了双眼怒视伊川。白群见小菊误会了伊川,含泪而笑。“我是想,咱们相处好几年,我有点舍不得你们!不知怎的,以前心里想着快点离开咱村,可真的要离开了,又不是滋味,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唉,快别说啦!咱们虽然不在一个村了,可也离不了多远。”小菊说到这儿,一下子捂住嘴:“俺没说错什么?”白群冲着小凤会意地一笑,当然啦,小菊快要嫁给振宝哥了,日子都定下来了。小菊接着说:“平日里,只有你跟俺们讲那么多的新鲜事,要不,俺们哪知道天有多大哩!你舍不得俺们,俺们也舍不得你,话又说回来了,等咱们有钱了,咱们也搭帮出去玩几天,哎,俺是不是又说疯话了?”“小菊,我问你,你那事真的定下来了?你妈终于让你做俺白家的媳妇了?”“那是!俺可真没少费口舌。俺就连威胁带吓唬,俺告诉俺娘,她要是不同意,俺就和红玉那样去跳河寻短见,俺娘她哪同意啊?她吓唬俺:你要和那振宝把日子过塌乎了,别怪俺不让你进家。俺知道,振宝哥家穷,俺妈是穷怕了。俺想,人穷志不穷,像红玉,那样……,呸,呸,俺干嘛说这鼠霉事,俺是说,俺妈因为那事良心上过不去,不怎么反对俺的事了。还说结婚以后上俺家去住呢!”小凤和小菊是幸运的,虽然旧的礼教没有完全冲破,至少她们觉得幸福。总有一天,乡亲们会懂得如何看待爱情,如何看待旧的观念给他们带来的苦难和不幸!小菊的幸福不就是好的开始吗?滔滔不绝的话语,涓涓流淌的语言,从今往后将不会枯竭,也不会停息。因为,她们看到了希望,她们尝到了新生活的甜头。同时,她们在伊川和白群的身上看到了主宰自己生活幸福的缩影。
   
三嫂笑着,从柜里包了两包糖交给小凤。“给,俺川子兄弟想的周到,把这带回去图个吉利。”小凤喜出望外,她瞅着伊川说:“你可想的真周到,俺家小锁哭喊着还要跟来呢!”小菊和小凤欢欢喜喜地回白家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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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门外急急地走进一个人。天色已晚,夜色朦胧,进来的人走到近前,才看清楚是谁。“是你!”“是你?”伊川和白群同时发出惊叫。伊川问:“刘志……刘老师,你怎么才来?昨天,我叫李保请你参加今天我的婚礼,李保说,你死活不肯来。白群惊喜万分地拉住来人的双臂半天说不出话来,足足看了好一会儿。“表哥!表哥!怎么会在这儿?”白群紧紧抓牢来人的胳膊,似乎怕这一松手,来人会消失。“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你知不知道,李伯母托了多少人打听你的下落?伊川,这是真的吗?”白群一连串的问话,伊川和刘志面面相视,不知该怎么回答。白群使劲揉着眼睛,她不敢相信李宁的表哥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这几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伊川的身边,这个表哥躲在这里“失踪”了这么久。白群用手摸摸刘志的额头,“热乎着呢,我不会做梦吧?伊川,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伊川无可奈何的苦笑,“白群,你从来没有告诉我,李伯母的侄子就是他呀?再说,你也一直在这村里没有看见他,我……”伊川从心里服气了他的这个小爱人。

刘志到底是谁?刘志的本来名字叫高原,电子管厂的工程师。在刘庄,除了刘国,没有人知道高原的真实身份,包括伊川。高原的身分很复杂,在大学毕业后曾到苏联留学深造,回国后,说了几句过火的话被划成了“右派”。毕业后,分配到电子管厂工作。后来,同大学校友结婚并有一个男孩,生活一直美满幸福。高原从小失去父母,一直是姑姑,也就是李伯母带大的,上学的费用和生活全都依靠姑姑照顾。“文革”的风暴刮来,高原因历史问题被厂里“造反派”揪了出来。为了保全孩子不被伤害,高原和妻子离了婚。他一直被关押在厂里。高原被厂里的“造反派”押到总部,一群‘红卫兵’小将等在那里,高原这才知道姑姑家又被抄了一次。“红卫兵”得知李家有他这么一个“里通外国”的“右派”,追到厂里准备一起“革命”掉。当高原站在小将面前时,“红卫兵”才知道,电子管厂抢先批斗过了,他们不甘心,指责“造反派”应该把高原这个“顽固不化的分子”遣送回乡,参加改造。就这样,高原被造反派押着回家取了些物品,送出北京城。人往哪送?造反派也头疼。高原几乎没拿什么衣物和被褥,只提了一只箱子。为了保护这只箱子,高原被打得遍体粼伤,有一个造反派小头头生出恻隐之心,看到箱子里全是技术书籍,放过了高原,没有中途把箱子扔掉。卡车出京城,为了回去交差。车上的几个人随便的让车停在路边。找了一个沟就把高原连同铺盖用品和那只箱子从车上推了下去。谁知,高原的头撞到大树根上,鲜血直流,高原当时没了气息。造反派下来一个人,看到吓得连忙把车开回城里。后来,把高原扔在什么地方,谁也不记得了。高原的生死也没有下落。从此,高原家里人没人知道他在哪?是生,是死!当高原从疼痛中苏醒过来时,天已快黑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的头撞开一个血口子,血浆干涸在头上和脸上。他奋力地爬到被扔下的物品中,撕下一条被单扎住头部,千万不能破伤风,他警告自己。只要能活下来,才能把路走下去。高原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和泥土,他闭上青肿发涩的眼睛,强忍住疼痛,休息了一会儿。他开始拖着被打得伤痛的身体寻找那只箱子。这只箱子对他来说,就是他的生命,里面全是他多年来收集的中文和外文的技术资料,是他的心血。一阵阵的晕旋使高原的眼睛发花,“我要死了?我可不能死,老姑家的人不知怎么样了?李宁还小,倘若老姑家有三长二短,还要照顾李宁。”高原找到皮箱把它压在身下,想起从苏联回来时,什么也没带,只带回了不少的资料,都是国家发展需要的。是一些设备构造的数据,如何培养尖端技术人才,以及如何引进和应用电子方面的书籍,都是国内极其缺少的。这一切,是他用血的代价换来的。伤口的疼痛和眩晕折磨着高原,他极力保持清醒,他在想,如果自己死了,死之前一定把他的心愿托咐给可靠的人。

刘庄的书记刘国,在公社开“批判”会去了将近一天。他车上挂着喝剩下的半壶水和半块干粮,一个没舍得吃的煮鸡蛋装到口袋里。刘国心里不痛快,庄稼人不说种地,整日里开啥会?他不敢公开说,让那些坏肠子的兔崽子听见,可没有好果子吃。那个年月,他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地里的庄稼种好,一天八两的粮食咋的也得让乡亲们吃上。刘国边骑车边巡视路两边的庄稼。刚骑过大路,刘国老远的看见路边大沟边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刘国是军人出身,枪林弹雨里滚打过,胆子大,他一偏腿下了车,把自行车靠在大树旁。“是谁在那儿?你别动!——快回答俺的话?”高原在昏迷中,隐约听见有人喊话。他费力地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他的力气几乎耗尽,他挣扎着张开干裂着血口子的嘴唇,说话的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老乡……”高原以为自己不行了,他以为自己面临死亡,他用力推着自己身下的箱子,试图往沟上面推。“老乡……大叔!您把这个带走,我……”高原勉强地又吐出几个字。刘国站在沟帮的边上,仔细地观察着高原的举动,他见高原费力地推着一只箱子,以为是什么金银珠宝,不是听说,不少的“黑五类”分子家里藏着珍奇宝贝吗?他,可不能把立场站错了。“住手!你给俺放老实点!眼下,坏分子拉拢好人的事儿多了,说,你是不是想拉俺下水?”高原竭尽全力说出:“不是,……是……”刘国心里好生纳闷,什么是不是是的。这个血葫芦似的家伙真顽固!临死了还舍命不舍财,俺倒要瞧瞧你护着的是啥宝贝?刘国腾腾几步走下沟,这会儿高原又昏了过去。刘国不管他是啥人,他想着俺可别干缺德事,救人一命是厚道人的本分。他轻轻的把高原翻过来脸朝上,拖着他的身体放到沟的上边。刘国打开了箱子,出乎意料地惊呆了。刘国在部队时学过点文化,但识的字不多。箱子里全是精装的书籍,中文和外文的都有。刘国打开一本中文看了看,上面是制图的图解。外文的一字看不懂。“原来你就是为这连命都不要了?可惜俺文化水喝得太少,当初在部队里,俺和机械师讨论过图纸咋看,你这图纸俺咋看不懂呢?”刘国蹲在高原的身旁抽了两袋烟,想着不管咋样,救回家再说。刘国摘下自行车上挂着的水壶,对着高原的嘴慢慢灌下几口,随后,把口袋里的鸡蛋和半块干粮和水壶放在高原的身旁。“娘的,俺不知道该不该救你?俺就是想救下你!”刘国瞧一眼箱子。这皮箱,唉,俺他娘的不稀罕金呀银的,就稀罕你鼓捣的这书里面的玩意,你听好,俺先把这箱书带走,这可是你求俺……你等着!俺回来救你,你可别再爬来爬去了!”刘国不管高原听见他的话没有,带上皮箱走了。刘国还没到家,天就大黑了。他心想,正好,省得让别人看见。他拉上队里的双轮车,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高原拉到场院草屋。刘国偷偷地叫来半农半医的侄子,给高原清理了伤口,打了针。就这样,保住了高原一条命。

第二天,刘国当着来看热闹的乡亲们的面。刘国宣布,这个人叫刘志,是个返乡的“右派”。刘国心里的想的多着呢,不就是个“臭老九”吗?他能臭到哪儿去。看这眼前的刘志不言不语的,还不致于招灾惹祸,风声多紧啊!好在山高皇帝远,好在刘庄的老乡亲心地善良,不好贫嘴嚼舌,这个化名刘志的人安心地住了下来。刘国还有个私心,不能老搞运动是不?国家建设还得有文化人,高原要是为刘庄培养个三两个技术人儿,为村里办点实事,不也是拣个便宜吗?要不是搞运动,这么大的文化人儿咱请都请不来!高原在刘庄住下来,从不多说少道。他必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放弃了和外面联系。他在刘庄这些年,一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落难到这地方。

伊川是在高原之后回的刘庄。高原不知什么缘故,喜欢这个年青人。也许,伊川也是北京来的原因,好像也不完全是。伊川几次想拜他做老师, 他虽口头上没有答应,心里也算默许了,他尽可能的把伊川能够接受的书本知识传授给他。高原觉得,他在伊川面前,冰冻的心开始融化,枯死的生命像是活了过来,血管里的血液逐渐有了温度。伊川同情高原,尽管高原从不提起他的身世,伊川从高原低沉哀婉的琴声里能够听出来,高原一定遭遇过不幸,所以,伊川在高原面前从来不提起他和白群的恋情,他怕高原听了会触景生情,难过。伊川觉得,自己要举行婚礼,这种场合应该请高原来参加,这是对高原的一种尊重。伊川的邀请,令高原十分感动,当他问起新娘如何时,李保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高原悲喜交加,心里如开水翻腾,不少的疑问灼热着他,坐立不安,城里现在的情况他一概不知,白群不是和李宁一直不错吗?而且,他们自小是青梅竹马,多少次他见到白群,她都奶声奶气地叫他表哥。高原不想唐突地参加伊川的婚礼,他认为避开大家最好。白群听着高原简单的讲述,早已热泪盈眶。在以前的岁月里,多少次,她陪着李宁到处冒着风险打听高原的下落,又多少次陪着李伯母因得不到高原的音讯而伤心落泪。失去亲人的煎熬她同样感受到过。天上掉下来的喜讯——高原表哥居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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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白群从小到大一直叫高原表哥。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高原是李宁的表哥,每次到李家,高原从外面回来都会送给白群和李宁一样的礼物。也许是几本课外读物、几件市场上没有卖的玩具和小工艺品。在学习上,高原要求白群和李宁一样严格,白群特别钦佩高原的知识渊博,白群知道,只有努力刻苦,才能在将来做一个像高原那样的人。白群知道,高原喜欢她和李宁争抢他做表哥。白群也知道,高原喜欢她是因为李宁的缘故。该怎样把几年来李家发生的事告诉高原表哥呢?尤其是那些苦难的往事,好在,白群知道有一件事会让高原安心,那就是——高原的妻子和儿子生活得很好。高原历尽沧桑的面孔,头发几乎全是灰白色。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不再是那般神采飞扬,原来笔直挺拔的身材变成倭偻弯曲。破旧的衣衫代替了往日的西装,几块不同颜色的补丁缀在上面。这哪里还是当年白群眼中的表哥,这哪里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中华学子?时过变迁,往事如过眼云烟。表哥还是表哥,尽管他沦落,尽管他窘破,白群的心中依然给高原留着位置,如同李宁那样牢固。无论怎样,白群暗下决心,全力帮助高原表哥度过眼前的困境。“表哥!”白群刚一开口,泪水便随着哭声倾泻下来。“你为什么不回北京?你为什么不去看李伯母?你知道表嫂她有多么挂念你?你知道李宁他……”白群哭一阵儿,说一阵儿,哭一阵儿,叙述一阵儿。白群把这几年压在心底的话全都讲给高原听,发生在李宁身上的事,发生在李伯父和李伯母身上的事,她自己的事和外面的变迁统统哭诉给高原听。白群哭泣到最后,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就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高原听得脸色发青,他把双拳握得嘎嘎作响。他始终听着,不说一句话,愤怒和悲愤的双眼布满了痛楚的血丝,眼角的泪水慢慢变成了红色消失在腮边。高原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落在地上破碎的声响。几年来,他高原躲在刘庄,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不早一点知道真相返回城里。如果,早一点或许能够挽回一些不该损失的,哪怕一点点也好。高原扪心自问:“这是我的错吗?……”伊川听得紧张地把白群抱在怀里,心疼地用毛巾为她拭泪。白群在伊川的安抚下止住哭泣,她嘶哑着嗓子对伊川说:“伊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这么多事,其实,我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也跟着为这些苦难一起难过。何况,李宁他……”伊川动情地拍着白群的肩膀,在白群耳边轻轻地低语。“我知道,我知道,白群,白群!我只是不想让你太伤心。白群,你别忘了,今天是咱们的大好日子。”高原在一旁听到伊川的低语,他如梦初醒,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抱歉地冲伊川拱拱手。“伊川,我也得说声‘对不起’。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也是我的好日子,是我重新见到亲人的好日子。伊川,你别在意,我是一直把白群当做自己的亲人。白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伊川是个好青年,值得你爱他。我和伊川相处这几年,看得出,他一定会有出息。”白群笑了。高原的脸色渐渐开朗。“表哥,让伊川陪你回城里看看吧!听说,国家的灾难已经过去了,许多知识分子开始平反回到原来的工作单位。我想,你的情况特殊,还得早一点儿下手办,要不,时间拖的越长越麻烦,表哥,你说呢?”高原恢复了理智,他微笑地注视白群。这个“小表妹”,许多年前高原这么称呼她。她一直还没有变,还是那样善良,那么善解人意。难怪,伊川对白群那么钟情。高原看的出来,伊川用全部身心爱着白群,唉,李宁要是活着该多好,可惜……。高原浮想联翩。高原用手指轻轻抹去腮边的泪水,咽下滚滚涌动的伤楚。他应该祝福眼前的这一对新婚伴侣。“白群,伊川,接受我的祝福吧!我的情况,……实在拿不出什么给你们。这里有一件礼物,希望你们笑纳!”高原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捧出一本红色丝绒面,烫金字的像册。“这不是李伯父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吗?为了这本像册,李宁羡慕了好久。表哥,你把它保存下来了?”“是啊!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我唯一保留下的一件纪念品。今天,你们获得了真正的幸福,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才能拥有它。”这是一本珍贵的像册,红色金字的绒面,串着黄色流苏穗子,像册里面的扉页上是两朵凸出的纯金铂的百合花。整本像册在当时堪称价值极高的收藏品。这本像册是李教授从国外带回来的,保存了许久,最后,送给了高原夫妇。鲜红色的像册,不禁让人们想到互相爱着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互相爱着的人会把自己全部热血献给对方,爱着的人一定会的。高原打开相册的第一页,掀开透明的薄纸,是一幅彩色万里长城的图片。巍峨的长城气势壮观,显示着中国在世界上的崇高威望。下面苍劲的两行字:伟大的中华民族,伟大的炎黄子孙我为你而骄傲!白群接过像册站起来,她向高原深深致谢。她明白高原的心意,她再一次紧握住高原的双手。“表哥,你是不是该为我高兴?”“我知道。”“表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和伊川的表哥对不对?我们在这里是一家人。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噢!真好。我想,伊川会帮助你找李伯母和你的家人!”“谢谢,谢谢!”高原用兄长般的眼神凝望着白群,往日快乐的小女孩模样历历在目。……“群群,我还叫你‘小表妹’吧!”“当然,太好啦!”白群孩子般的扑过去,像以前一样搂住高原的脖子。高原的泪,如雨下。

“妹子,听伊川说,你找到你的表哥啦?”三嫂领着小兰大声嚷嚷着走进来。“哎,刘……,咳,叫惯了刘志还这么叫吧。刘志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白群妹子不是一天两天才到咱刘庄的,这大喜的日子你咋后晌晚才来?来,俺给你炒两菜喝杯喜酒。”白群感激地看着叫来三嫂的伊川。伊川举着小兰哈哈笑着,小兰在半空中使劲蹬哧着小腿,笑个不停。高原吃完饭,回场院草屋去了。刘大婶和三嫂为白群收拾屋里的杂物。刘大婶按照乡下的风俗,全活人要为新人铺炕焐被。红绿重叠的被窝下,撒了花生和红枣,象征着新人合合美美,早生贵子。“你们俩歇着吧!祝你们白头偕老!”刘大婶满意地看着伊川和白群,招呼着三嫂背着熟睡的小兰。走出院子。新房里,伊川和白群幸福地相望。炕上的,地下的,使的用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都在意味新生活将从现在开始。今后,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而是两个。白群坐在炕上,她微闭着双眼,长而黑的睫毛不停地扇动,她的脸儿红红的,像喝醉了酒那么深沉,柔和的灯光,照在屋里,让她感到屋里的一切朦朦胧胧。她终于尝到了爱的甜味,她似乎闻到了爱发出的气息。幸福,不知道是甜还是苦?不管是甜是苦,你却愿意耗尽毕生精力去追求。“白群,白群……你累了吧?”朦胧中,伊川温暖的话语飘了过来。“嗯!”白群没有睁开眼睛。她确实累了,几天来,精神高度的集中和紧张,这会让她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伊川的气息吹动着白群的头发,伊川阳刚男子的气味掀动着白群的心,伊川的大手抚动白群的肩头,手心里传出来的热度燃烧着白群的每一根神经。白群把软软的身子倒在伊川的怀里,她依旧没睁开眼睛,宽大厚实的怀抱让她觉得踏实舒适,她不是朝思暮想的想得到这样的“港湾”吗?无论今后遇到什么风浪,只要把航行的小船靠在这里就会风平浪静。就这样,她将永远把人生停泊在这里。伊川把白群紧紧的拥抱在怀里,心咚咚地在跳,他低下头,吻住白群由于劳累变得发干的双唇,用舌尖湿润着。“群,我……我爱你!永远。我们无论怎样也要共同走下去。”伊川的眼睛精亮,放射出坚定的光芒。双臂有力的抱住白群的腰身。“白群,你大概不知道,由于有了你,我对未来更加充满希望,我也不图别的,你看窗外那棵小枣树吗?它经过一冬天的沉睡,春风唤醒了它。别看它长得不美,开出的花不美,朴实无华的生长。可是它的花是香的,果实是甜的,冬天里不怕狂风严寒,春天里,不怕少雨干旱,夏天里,不怕酷热暴晒,秋天里,就属它的果实最多最实际。别人看不上枣树,我觉得它最美,像诗一样的美。因为,枣树对别人要求最少,贡献的最多。白群听着,如醉如痴。窗外的小枣树,开满了串串的小花,风轻轻地吹动它的枝杈,一股股枣花的甜香在空气里飘散,透过窗的缝隙飘进屋里,为屋中增加着甜蜜。白群用双手仔细的摩挲着伊川的面颊,深有感触地说:“伊川,我以为你是个粗人,不像有浪漫情愫的男人,谁知,是我看错了,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我可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会?”伊川的大手覆盖在白群的手上,幽默风趣的一笑,他吹动着白群长长的睫毛,“真的什么都不会?有一点我可比不了!”“哪一点?快说!”白群猛然睁开双眼直视伊川,“就是——就是,你就像一块吸铁石,第一天,我的心就被你吸住了!”伊川朗朗地笑着。白群愠怒地醒过味来,她用拳头捶伊川的胸膛:“你真坏!是你把我的心吸住了!”“是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伊川故作惊讶。白群微笑不语,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她紧紧地和伊川拥抱。天上,有两颗小星星,走了许多年终于靠近,终于走到了一起,它们用自己的光芒照亮了对方的心,他们和无数的小星汇合在一起,巨大的天幕中,星火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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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情人终成眷属,尹川和白群的婚礼热闹非凡,让读者为白群的结婚舒了一口气,终于有心上人照顾了。白群表哥的出现,也为沦落他乡的高原有了交代。
肯定好戏在后面,盼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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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尽艰辛取婚证,
热闹喜事显人心,
巧认表兄添大喜,
从此相扶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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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一颗悬吊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
今后的生活无论多么艰难,也必将由于这个坚不可摧的生活群体而更加绚烂多姿!
期待着故事的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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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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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伊川感受着爱,他更正视现实。他知道爱不能当饭吃。他把白群留在家里,婚后的第三天,照常出工干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现在不再是一个人吃饱了天下都不饿的单身汉,而是两个或者更多。这段时间,他再也不像从前,而是收了工就急急地往家里奔。他喜欢看着白群做完饭,手抓着几把高梁站在门口一边喂鸡一边等他的样子。霞光里的白群,脸上被幸福笼罩,浅浅的笑意任谁看见都会被她感染,她是那么快乐。伊川总是悄悄的绕到白群的背后,一下子腾空把她抱起来,让白群忘情地尖叫。有时,白群会故意的把高梁撒在他后背上。“你这个小人儿,怎么还轻得像一片羽毛,留神,哪一天,我把你举到天上去!”

      吃饭是一道难题。家里的细粮几乎断了顿,蒸一锅镘头两人上顿下顿推让着吃。“伊川,你吃馒头吧!我还不饿!”“白群,我这肚子吃什么都一样,饱了就行!”依旧是玉米面饼子,咸菜黄豆,改善是一锅热汤面。依旧是,吃的井水黄泥汤,天刚亮,井沿排满了挑水的乡亲们。全村拉上了电,交不起电费。地里打了水井,水泵坏了没钱拿去修。交得起电费了,三天两头又停电不够用。依旧是,仰面朝天的等着大旱不过“五月十三”,谁要说要是有钱买几台柴油机发电灌溉就好了,准会召来大家的讥讽,“干啥哪?白日做梦呢吧!”。麦子旱得早早黄了梢,玉米旱得拧成了绳,其它作物种子扔在干土里,等待的是更大的墒情。明年,吃饭更成了难题。白群想过完一个月,去地里干活挣分。伊川不同意。伊川阻止白群,“真的,你太娇弱,像棵小草,刮阵风就让你刮跑,真的被大风吹跑了,让我到哪去找我的群群呢?别让我着急好吗?”伊川自嘲地笑了,白群不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的光阴过去了。伊川在村头碰到了邮递员。给了他三封信。一封是他的,两封是白群的。伊川撕开写给他的信看过后,急急地往家走。白群拿着她的信,追着问伊川:“你刚回来干嘛又出去?要吃饭了!”“你先吃吧!我找表哥有点事。”伊川急急地拿着信走了,最近伊川总是和高原表哥在一起。高原经常到家里来,吃过饭后,和伊川在一起写呀画的。白群预感,伊川和高原表哥想干点大事。没有结论之前,他们不会告诉她。……“管他呢,先看自己的来信吧!” 白群安慰自己。一封信是大姐写给白群的。问候他们生活怎样,着重强调妈妈想她,最好,回家看看妈妈。白群想,是该回家看看妈妈了。另一封信是玲玲来的。这封信可真够长的。我被林涛甩了。正如你所说,林涛的爸爸被“解放”了,恢复了工作。我去找林涛,他再也不肯见我。没过几天,部队来人把林涛接走了,我赶到他们的“集体户”找林涛,就剩下了他的铺盖和用具,他什么都没要就急急地走了,包括我。林涛甚至都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也不能说什么都没留下,我当时怀了他的孩子。我和林涛谁也不知道。林涛走了,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我赶回北京,去他家找他,他们家也搬走了,听说是部队换防。你知道,军队大院不像从前那样随便进出了,我没处去打听林涛在哪?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恨自己,不该轻易地相信林涛,贪图虚荣,贪图他家的地位,他,让我跌入无底的深渊。我拖着日益沉重的身体回到山西。我不敢再回我北京的家,我怕爸爸的痛骂,我怕后妈的冷落,我的心冰凉寒冷,我只有一条路,自暴自弃。还好,有一个年龄大的工人看上我,他的条件还不错,可是我们总是吵架,原因是因为我婚后不久生下了林涛的孩子。这个男孩长得太像林涛了,竟然让我舍不得把他送给别人。为了这个孩子,我经常的挨我男人的拳打脚踢。白群,我的命是应该这样的。我知道,老天爷对我不公平,但是我跟谁去评理呢?命运为我安排了这样的结局,我他*的自作自受!我能怪谁呢?可又一想,我们“集体户”的知青又比我强多少?我们满腔热忱地来到这里,最终被当做一堆废品。我想,我只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了。别了,永远记住你的朋友玲玲吧!一个可怜的异乡人。不过,你别以为我是想死,我才不会呢!因为,我想起了李宁,他的死让多少人伤心。我还是爱你们的,尤其是你,我不想让你为我伤心。我想,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养大,等孩子长大了让他做一个出众的男人。群群,你一定好好地和伊川生活,我在这里为你祝福!……白群翻看日期,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封被泪水浸透发皱的信,有几处模糊不清,可见写信人是怎样的悲伤。白群对着信发呆,人生之中,谁不希望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在朋友遇到难处时,伸出援助之手分忧解难。哪知,有些困难别人能解决有些却不能,他们没有这个力量。我帮不上啊!心事要给朋友诉,往日见人今见物。白群只能为远方的朋友祝福,愿她安好!

      白群养的小猪长得真快,六个月就长成了肥猪。白群乐呵呵地吩咐:“伊川,你找两个棒人称称吧?看有多重?你看看,你原来还不同意我养,这会儿,你该服气了吧!”前些日子,三嫂偷偷告诉白群:俺川子兄弟为了办喜事,除了花掉手里的那点钱,还预支了一年的分红钱。看着伊川黑黝黝的脸,风吹日晒变成了酱紫色,白群在家里心如火燎。白群见三嫂喂了两只克朗猪,她动了心。“伊川,咱们养只小猪吧?我和三哥说好,到集上抓一只!”“养猪?”伊川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白群,“你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猪,不行。你还是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吧!”“你?看不起我?” 白群撅着嘴,扭过头不理伊川。伊川知道白群生气了,他很为难,一是白群哪受得了养猪的苦,二是手里已分文没有,拿什么买猪仔呢?伊川来了个缓兵之计。“白群,你别着急,等两天咱们再说好不好?”白群瞪了一眼伊川,她生气伊川心里有难处不同她说,她想趁此报复他。“我想明天就买!拿钱来!”伊川抓着头发犯了难,他被白群挤到了旮旯。“我,你这不是难为我吗?”白群俏皮地大笑,“我逗你哪!给你,五十块钱,我同三哥说好了,明天去集上抓!”几个月里,伊川每天抽空到地里砍一筐猪草,帮助白群拎食喂猪。伊川和白群的精心喂养以及辛苦没有白费,终于有了回报。“白群,这猪一百八十斤重!”伊川过完称,兴奋地大笑。“嗬!——真对得起我们!超出我们的预想了………”白群拍着拼命嚎叫的花猪:“你真棒!再过几天你就要离开我家罗!”白群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换来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三嫂在一旁眼热地夸赞:“大妹子,俺可没看过你这样养猪,又洗澡又梳毛的,这猪咋像气吹的是的!看来俺也该变变法了!”这就是辛勤劳动的获得。记得,在白家庄,白群最讨厌的是猪叫,觉得最难闻的是猪泔水,最不愿意干的是喂猪。现在,白群说,猪的叫声是在唱歌,最好看的是猪的吃相,抢着干的是拎桶猪食喂猪。白群居然养猪养出了门道,看书、学经验,一头猪长肥能换回多少粮食,什么时候能卖个好价钱。她甚至觉得,只有现在才是真正的过上农民的生活,知道关心一年的大小收入。尽管这样,每当夜深人静,伊川和白群都在思考如何才能度过漫漫的人生道路。乡下的几年,让他们像度过了半个世纪。在困境中果断结合,彼此逐渐增加理解和加深了感情。他们在期待,期待社会的前进给人们送来希望。“即来之,则安之”伊川的小院发生了变化。破墙头不见了,垒起了新的。猪圈里哼哼着三个克朗猪,靠墙角一排小小的兔舍,几只母兔领着小兔吃青草。母鸡下蛋的叫声此起彼伏不断。这就是伊川现在的小院,充满了新的生命力,充满了勃勃的生机。白群胖了,体态丰满了些,一个俏丽的少妇形象慢慢形成,白群的健康又为她增色不少,她又勇敢地迈出了一步。伊川经常呆想:白群变了,她顽强的毅力让他始料不及,他叫她“小人儿”却不敢忽视她的耐力。看来,白群的性格超出了他对她的想象。在人生的海洋里行走,回头看看,许多小船落下风帆不愿再远航,无数的知青放弃了当初的信念无法忍受农村的贫困和劳苦回城吃起父母。不少知青花下血本托门子走关系找各种出路。伊川和白群不同,他俩在这小小的村庄里默默地生活,和乡亲们一样的奋斗一天两顿玉米面饼子和咸菜。也许,今后的生活会更加辛苦,因为,伊川要走出这个小院,为乡亲们的事奔忙,白群能够接受吗?伊川舍得让生活的重担由白群一人承担吗?伊川困惑重重。

      高原来了。伊川和白群让高原坐下同吃晚饭。高原翻看伊川的筹备计划,摇摇头。“伊川,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这蜗牛一样的爬行,哪一天才能把厂办起来?”伊川苦恼地看一眼白群:“表哥,我不是不想把厂子办起来,从上次和卫厂长见面后,他说加工的活和原料都有,就是考虑咱们的技术和设备。我没敢告诉他咱们什么都没有。卫厂长要见样品才肯放活。唉,我两手空空拿什么做啊!”“这可不行,你们光能吃苦可不行!应该把眼光看远,走出这个小天地,见见外面的世界!”“可是,外面现在多乱啊?”白群担心地说。“舍不得这个小窝了吧?群群,人要不断地奋斗,你关心的是你们两个的幸福……。群群,放伊川出去!”“我可……,我没阻拦伊川,伊川,我说过什么吗?”伊川歉意地拉住白群的手,不忍心伤害她对他的一片忠诚。“群群,你的任性什么时候能改变噢?伊川要不是因为爱你,他早就下决心全部扑在办厂上面了。办厂需要精力和毅力,还有金钱。没有清醒的定力和智慧能办什么厂啊?”高原的脸色凝重而深沉。“你们要快点做出决定,我在这的时间不多了,我前些日子找到部里,把我的组织关系全都接上了。部里说:国家困难,让我早一点摆脱个人的恩怨,以国家利益为重,回到工作岗位。如果是这样,估计很快的我就要离开这里。群群,伊川需要你的支持。”白群眼圈红了,“表哥,你别走!我舍不得你离开!”“我知道。但你不要不懂事。……”高原心情沉重,他理解伊川,又不想看到白群孤单寂寞的样子。伊川狠心离开白群跟高原走了。第四天,伊川一个人兴匆匆地跑回来。白群正在做午饭,被伊川拉进东屋。“白群,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原来,高原认识卫厂长,他们一见面,卫厂长就拍了板,“高工,有你的指导我放心。高工,你要是工作没安排,我做主到我们厂来。伊川,我不是说你,高工帮你干,那是,‘大材小用’!”高原三说两说动员卫厂长以工人老大哥支援农村的名义,把厂里新淘汰下来的设备定下三台,折旧卖给了刘庄,省了不少的钱。伊川发愁设备的事解决了。高原没和伊川回来,他是找厂里的老工友攒旧工具去了,攒不够再买一些。白群没见过伊川这样手舞足蹈地样子,她嘲笑着,“嘿!——嘿!咱不是那种好激动的人啊!今天怎么了?说出一大车的话来!”伊川看出白群几天来对他的思念。他把白群搂到怀里,下巴放在白群的头发上挲着。“白群,咱们刘庄的小工厂真的要干起来了!人家这次给的加工活没有多大赚儿,咱们值当练一回手啦!你想啊,人家支援了咱们设备,咱们的活虽没有别家的厂子赚钱多,这里面已经是卫厂长照顾了。想通了,先干着,等以后干好了再发展。”“瞧你美的!就像办喜事是的?”白群不满地撇着嘴。“没错,是喜事!全村人的喜事!还有,城里的知青说,外地知青有大批回城的指标,你听这事怎样?咱们这回又有了新希望了吧?”伊川扳起白群的脸,“你说,咱们是先干着呢?还是等着呢?”“那就看你能不能成功啦?能成功吗?”伊川捏了捏白群的鼻子:“你看看,胆小了不是?……不少的知青就是因为失去对生活的勇气,追求物质享受,到社会上滋事,还有的被抓起来了。要是早点给他们分配工作,也不至于……”“哎,管那么多干嘛?咱们好好的不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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