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完达山猎人》小说连载

那大黄狗可真听话，边舍不得地回头看着老姜炮，边向老草房子走去。

我们都上路了，只有那黄白花狗和黑白花狗紧跟着我们前后地跑着，大黑狗和大黄狗真的不过来，却在家门口向我们汪汪地叫着。

王文涛看这情景开玩笑地说：“姜……噢，老姜大哥，您看，它们给您提抗议呐，说为什么不带它们出来玩呢。”

我说：“不对，它们是在欢送我们呢，是祝福我们马到成功，多打些猎物，回来好给它们改善生活啊。”

老姜炮也笑笑说：“你们说得都对，‘大黄’啊，它是在提抗议。因为它个子最大，只有去打野猪和黑瞎子时才用得上它，平时可是个看家的好手。‘大黑子’是在欢送我们呢，叫我们多打野物，好喂它那些崽子啊。”

“哈哈，哈……”

“……”

我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雪地反射的刺眼强光，抬头远眺着。这时才注意到我们已站在了冰雪包围着的世界里。天，并没下雪，可是所有的树枝上、沟边的杂草上都结满了松树叶似的针状冰花，连树干上都结满了白霜，这与下雪天是完全不同的，再大的雪也只能盖在树枝上面、草叶上面，是不会包裹住整个枝条的。绽蓝的天空下，已没有了枯枝和嫩条的区分，整个的山川树木都被洁白的冰雪银装素裹着，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雾凇”景象。

这是在生产队无法欣赏的景象。刚建生产队时，都没有绿化的概念，所以到现在生产队的大小道路与家家的住房前后，都没有什么树木。生产队就是在一大片平坦的耕地中间盖上的一排排的房子而已。那里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啊？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水晶宫般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半点的杂色，就连我们头顶上的峭壁也被冰霜染成雪白了，多么令人陶醉的美丽景色啊！

我们穿过树林，眼下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着的南北方向的条形盆地，东西最宽处能有两、三里距离，两边的群山虽然不算太高，却是起伏连绵。白雪覆盖的平川里一条弯曲的玉带，时宽时窄、时隐时显地由南向北延伸着，那就是大索伦河，它沿着山势的弯转曲折着，河、泡相连地蜿蜒在这完达山的深山谷地之中。河两岸是比较宽阔的草甸子，上面错落地分布着大大小小、像是银色海洋中的涌起的朵朵浪花一般的丛林。蔚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的云，刺眼的太阳斜挂在东南的山顶上，散发着似乎被冻结起来的强烈寒光。虽然没有风，周围的空气却刺骨地严寒，口中的哈气已使皮帽的前脸和护耳的细毛上结满了白霜。

我们一路说笑着，顺着一条已经把雪踩实了的小道走到了山下。一个闪着银光的大河湾展现在眼前，河边的冰面上露出两根二十多公分粗的短木桩，上面捆着两根碗口粗的木杆子搭在岸上，一排两寸多厚的木板用粗铁丝横着捆绑在木杆上。河面上有好几处已被刨成了冰洞，有的冰洞里已经被积雪添满，靠近岸边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冰块堆积在一起……噢，我马上想到了，这就是老姜炮取得生活用水之处吧。

从上路开始，我着实地感觉到脚下皮靰鞡的温暖和轻松，走在光滑的冰面上就更觉得这皮靰鞡不一般了，它并不像棉胶鞋那样打滑。由于我们穿着靰鞡鞋已经走了二百多米的路面，脚的温热和汗气已经使那硬邦邦的皮壳柔软了。这靰鞡鞋是越走越顺脚，原以为那硬硬的皮壳会像木屐一样的铁板，现在却能随脚而弯。鞋里絮的并不很厚的靰鞡草当真是又保暖又舒服，这才真正晓得，靰鞡草果然不愧是东北三宝之一啊。

我们沿着河道向北走着，又跨过几片小树棵子，进入了一片不小的丛林之中，这里也有一些高大的杨树和白桦，还有柞树和榆树。但是并不茂密，而且不是树杈子又多又零乱，就是有树洞的，都是些不成材的树。在这树丛中却能看到被雪覆盖着的一个个脸盆大小的树墩子，看来这里以前一定是一片非常茂密的大树林呢，成材的树木已经被人砍伐，运走了，或是破成板材做了家具、或是破成木方子盖房子去了……

老姜炮带着我们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两条大狗也都跑到他近前了，老姜炮看了看地下的足迹，对我们说：“过来看吧，这就是山跳儿经常走的道儿。”

我俩听说发现了野兔子，非常兴奋地围了过来，看到前面的雪地上有一溜被什么动物踩踏过，有时比较直有时则是弯弯曲曲地向树林里延伸过去，上面重叠着相同足迹的，也就有十多公分宽、六七公分深的浅沟儿。奥，这就是野兔子走过的道儿啊。

老姜炮说：“一般来说，山跳儿活动时总是爱走老道儿的，有时是一支山跳儿往复经过这里，有时其他的山跳儿也走这条道儿。你们看，这雪地已经被踩成了一道沟，说明这是一条老道儿了。再看这脚印，前尖儿的雪是松软的，早晨新落的霜花也被脚印踩平了，说明是新印，刚刚有一只五、六斤的大山跳向北走过去的。”

 

雪峰兄有生活，好文笔，寥寥数语就把“老姜炮”这个老猎人的豪爽，好客，有着丰富山林生活经验的形象刻画出来，就像“老姜炮”穿着皮袄，背着猎枪，牵着猎犬，就站在我们面前一样。

 

完达山猎人

 

（11）学习套兔子

 

“是吗？这野兔子有五、六斤重，您都能看得出来？可真神了。”王文涛非常惊奇的问着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经常打猎就会有了经验，这也是打猎最要锻炼的基本功呢。你们可能已经掌握了野鸡的脚印儿了吧？什么是新印儿，什么是老印儿起码得清楚吧？这样才不会沿着老印儿瞎追了？就是看着新印儿，也应该掌握大概是多长时间踩过的，这样才能确定有没有跟踪的价值。除了仔细看脚印以外，你们就得用手轻轻地拨弄一下它们爪子勾起的雪痕或是泥土的痕迹，再根据这些痕迹的情况就会判断出猎物的大小和经过的时间了。”

“哦，以前我们还真的没有那么认真地查看过呢，这里面也有那么大的学问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你们虽然不是经常打猎的，要是知道这些知识，将来对你们打猎玩也是有好处的。”

“那当然是，我们就是想好好掌握真正的打猎本领，才来向您学习的。”我赶忙说到。

“学习打猎也和学习其他事情一样，最重要的是总结经验，经常对比自己经历的事情，并且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才能成为自己的本领。你们看这山跳的脚印，不但把新下的霜都踩实了，它那爪子还能挠起老的雪花，这不但说明它是个三岁以上老山跳，重量怎么也得有五斤以上。再从这雪花的松软程度看，现在还比较松软，说明它是刚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时间。”

他这么一说，可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只是佩服他能说出这野兔子的年龄和重量，还能分析出野兔子经过的时间来，更重要的是他领悟出了增长自己本领的规律。

语言虽然很简单“经常对比自己经历的事情，并且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才能成为自己的本领”，这的确是我们经常说要“总结经验”的真谛啊。我以前也常说要“总结经验”，但是怎么总结法？我是说不清楚的，老姜炮却一语道破了实质。我们也经历过不少的事情，就是缺乏对它们进行仔细分析、反复对比，再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从而才能得出经验与教训，才能成为自己的理论。哈！老姜炮这么通俗、这么简洁的语言，真使我茅塞顿开了。

我还正在仔细咀嚼老姜炮这句话的含义时，王文涛却迫不及待地问道：“它已经走过去了，还会再回来吗？”

“会再回来的，只要我们别把它的道儿弄得太乱，再在这道儿上下好套子，我们去撵它们回来，就等着捡山跳儿吧。”老姜炮很有信心地说。

“您教我们怎么下套子吧。”我对套兔子非常感兴趣，要求说。

“来，王老弟，把那些铁丝套儿拿来。下套子是很讲究的，有死套、活套、和弹套几种……‘花子’！过来！现在用不着你们，别乱跑，弄乱了山跳儿的道儿，看我不揍你们，坐这儿等着！”他正给我们讲着如何下套子的时候，那两条大狗有些着急了，边闻着气味边要向前追去。老姜炮才停下话，把它们喊了回来。

他接着说：“下死套，是在山跳儿常走过的道儿上，在它们钻过的树棵子里，看好靠近的两棵小树之间，就可以把套子捆在一棵小树上。这套儿一般有碗口那么大就行，离地面一寸左右。但是这死套要是遇到老山跳儿，就不一定能抓住它了。尤其是下隔夜套儿，你来不及收套儿，它就能把套儿的铁丝拧断。老山跳儿的脖子下有一嘟噜厚厚的皮，套子勒上了，一时半会儿也断不了气儿，它会使劲地挣扎，拧来拧去的铁丝就会被拧断的。”

“是吗？兔子自己还能拧断铁丝套儿？”王文涛吃惊地问着。

“我刚开始学下套儿时，就遇到过丢套子的事儿，后来用活套儿，竟套了一只身上拴着三个被拧断套子的八斤重的大山跳儿呢。”

“嚯，能有八斤重的大兔子！”

“要不怎么说困兽犹斗，狗急跳墙呢？”我觉得有这可能，便说道。

“活套儿怎么下？”王文涛急着问道。

“下活套儿比较简单，但不能下在树棵子里，不然木棍子被树棵子挡住，也会和死套儿一样被拧断铁丝的。出门时不是叫你带着把斧子吗？拿来。”

老姜炮接过斧子，就把身旁的一棵比核桃粗点的小树砍倒，又截成几段半米来长的木棍儿，并把套子拴牢在木棍上说：“把木棍儿放在草甸子里的兔道儿旁边，铁丝套混杂在草从中就行了。山跳儿一旦被套住，就会拖着木棍跑，它想拧断铁丝，却使不上劲，就只好拖着木棍儿跑，磕磕绊绊的不但套子越勒越紧，一会儿就跑累了，没跑几程就会被勒死的。”

“嘿，这道是挺有意思。那弹套儿又怎么下呢？”我迫不及待地问着。

“

“下弹套儿比较难点，要在它道儿边上的树棵子里，找到两指粗一些的小柞树或是小榆树，只有这两种小树冬天也保持着一定的弹性。把树杈和树梢砍掉，而后一边用手的温度把小树干焐一焐，一边再把小树干围成弯儿，树尖儿部分要能卡在山跳儿道的另一侧什么地方，比如是树墩子上、树棵子上或是土墩儿上什么的，再把兔套儿捆在小树靠尖端那部分就行了。只要山跳儿上套儿，它向前一蹿，树尖离开了卡壳，小树就会弹起来，虽然不能把山跳儿整个的吊起来，前腿也能吊离地面了，它再怎么挣扎，后腿也用不上力，一会就勒死了。”

“真没想到，套个兔子还那么多学问，咱们现在就下套儿吧？我来下活套。”王文涛真有些急不可耐了，接过老姜炮手中的斧头说。

我为了把几种方法都学一学，就在老姜炮的指导下，即在树棵子中下了死套儿，又找到了一棵小榆树，非常细心地下了一个弹套儿。啊，这个弹套可真不容易做呀，一是在树棵子里找比较合适的小榆树或是小柞树本身就不容易，更不用说在兔道儿上找了。二是即便是找到了，这零下二十多度的荒野里，小树杆都冻得帮帮的，怎么围得了呢，我带着手套都感觉着冻手，还要把树干焐化了？真太不容易了。由于心情急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棵小柞树，先是用猎刀把树枝子修理掉，没有用手焐，就去围弯了，结果硬是把小树围断了……后来找到的这棵小榆树，就不敢再直接围了，虽然手感觉冰凉，也按老姜炮说的先是在小树干的中部用手挨排儿的焐了一焐，而后慢慢地围了起来……后来才体会到，并不是把树干全都焐化了，而是树干有些温度后就能有韧性了。接着就是如何卡在对面的什么地方了，这时才发现对面的小树丛中，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卡住这弯曲的小树尖端的。人们常说；“急中生智”，我就在这着急中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实际上有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就在对面找两个小树棵子，用铁丝捆个横杆就能别住这边的弯树枝头了。弄好后我又试了试，还真行，只要一拉动兔子套，小树就弹起了，真是高兴极了。下完了这个弹套，我又和王文涛一起在草甸子里下了几个活套儿。老姜炮看看套子下得差不多了，就领着我们带狗去轰野兔子了。

我们先离开草甸子和小树林儿，沿着河道向北走出能有三、四里路，才在河湾子里的一块长满了弯弯曲曲的粗柳毛棵子的地方停下来。老姜炮看了看周围的草甸子说：“咱们就在这里缓口气儿，歇一歇，你们也喝口热水，我呢，抽袋烟，咱们再往回走。回去的时候，还可以一边撵山跳儿，一边顺便打它几只野鸡呢。”

“对对，在这河道里走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不少的野鸡脚印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学着老姜炮的样子，也坐在了旁边的粗柳毛棵子上。

老姜炮掏出了他那锃明瓦亮的小铜烟袋锅子吸起烟来。我和王文涛听说还可以打野鸡，就把猎枪里压上了装有鸡沙的子弹，还举抢练了练瞄准。

老姜炮吸完一袋烟，看着我俩并不累，就领着我们向草甸子里走去。而后叫我们左右之间拉开了五六十多米的距离，在草甸子里淌着一尺多深的积雪向回走着，两条狗好像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就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地跑着。老姜炮在中间，我在最东边，当我刚要走进一片榛柴棵子的时候，突然“嘎嘎嘎”地飞起了一只绿毛脸、红脖子还有一圈白毛围脖的大公野鸡来。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野鸡的脚印啊，那肯定是对面或是侧面过来的了。它这一叫，道把我吓了一跳。看它是向东南飞去，我便举枪勾动了板机，“咣”的一枪，我满以为能手到擒来，再看那野鸡，照飞不误，而且是一直向着东山飞去。这边要抓兔子，不能去追。太可惜了。可也是，从上水利工地时起一直的现在，都两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枪呢，也真的有些生疏了。枪托还没有完全靠上肩膀，板机就勾动了，这子弹的后坐力兑得我肩膀生疼的。我也是太性急，它飞出还不到二十米就开了枪，打出的鸡砂，都开不了盘呢。再者，它是横向飞的，我肯定是没掌握好提前量。

我赶紧换上子弹，小心地向前走着，在穿过榛柴棵子以后，又发现了野鸡的新脚印儿。我端着猎枪，并小心地沿着鸡的踪迹向东南跟了上去。忽听一声枪响，我停住了脚步，看着王文涛高兴地向前跑着，知道他一定是打着了什么。又听老姜炮对狗下达了“嗖嗖”的两声命令，再见那两条狗却迅猛地向王文涛的侧后方扑去。就这时，在我的左前方十多米的草墩子后“噗拉拉”地又飞起了两支灰褐色、带黑花斑的母野鸡，它们一支向东飞，一支向南地飞着。我知道，横着飞的野鸡最难打，就举枪瞄准了顺向飞的母野鸡扣动了板机，随着枪声野鸡也从空中掉落下来。接着又是两声枪响，在老姜炮的前方，被两条狗的跑动时轰起的那三支野鸡中的一支大公野鸡和一支母野鸡也落了地。

我一边换着子弹一边向被我打落的那支鸡的方向跑去，可是当我到了那里，雪地上却只留下一个深坑，而后是一串大步流星的鸡脚印儿。也多亏是冬天，有这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低矮的杂草，才能看清楚野鸡掉落的地方和它逃跑的脚印，如果要是没有积雪，就很难找到鸡的脚印了。

我抬头沿着野鸡的踪迹向前看，并没见到奔跑的野鸡。奇怪了，没见它再飞起来呀，前面又是一片没有树棵子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草甸子，这么快它能藏到那儿呢？我跟着踪迹走着，走了十来米，野鸡的踪迹也不见了，可是还是没有看到野鸡在哪里？嗨，真斜门儿了！我再仔细地看看最后的鸡脚印，噢，是比较深的双足印，难道在这儿飞走了？不会！一路追来时，已见到了翅膀拖动的痕迹和滴滴血迹，说明是翅膀受了伤，飞不起来的。再说了，这么开阔的视野，飞在空中那有看不见之理？！

 

完达山猎人

（12）学习打猎

 

我又向四外环视着，哈哈，在鸡印的正前方五米左右的雪地上，与露出的草尖一样，有两根灰褐色并有整齐黑斑点的鸡尾毛在草丛中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真是狡猾，狡猾地有。我轻轻地走上去，一脚踩下，正好踏在那支身子钻进雪中的野鸡背上……。

“班头，快来呀！兔子上套了。”王文涛手举着一只还在又是蹬腿儿又是摇晃着身子的灰褐色的大野兔子，高兴地对我喊着。

他们已在我右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了。我也一边高举着我打的野鸡，一边向他们靠拢着。忽然前面的树丛中有个小黑影儿在眼前一晃，我注意观看，嚯，竟是一只大野兔子，就在我前面能有三十多米远，一会儿跑跑，一会儿又停下来竖着两个大耳，抬起前爪向四外看着。多好的死把子啊，瞄准就是一枪，这回没费事，那兔子蹬了两下腿就不动了。

“打什么呢？”王文涛高声地问着我。

我高兴地喊着：“打了一只大兔子。”

“嗨！我们撵了半天都没开枪，你怎么打了呢？那枪打的兔子，皮还能好用吗？”王文涛大声地埋怨着说。

对了，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呢，我也撵它两步，不就能上套去了吗。事已到此，只好接受教训吧！

当我们追完了一大圈，也只是套到了两只野兔儿。一只是被活套儿套住的，它正带着木棍子跑时，被两条大狗追上咬住的，就是被王文涛举起了来的那只。另一只是钻进了树空儿中的死套儿里，正在挣扎着的老兔子，被那大黑白花的狗及时地扑了上去抓住的。

这回出来学习打猎，使我最开眼界的还得说是老姜炮培养出来的猎狗就是好，不但会帮你抓到猎物，还特别听话。见你杠枪走时，总是跟在你身后，你一抬枪，它们就站在了你的身边等候着，枪一响，它们就冲向被击中的猎物。不用你去追，它们就把打伤的猎物叼回到你身边来了。好猎狗在发现有猎物时，并不叫，也不随意上去攻击或追赶，而是在主人身边轻轻地刨动着后腿，再看主人的动作和等待主人的命令。可比生产队的那只笨狗强上百倍呢。

我们生产队食堂里有只大黄狗，个头也不小，谁给吃的就跟谁走。有一次我和王文涛去打猎，带上了它，这没经过训练的狗可太烦人了，太不听话了。吃的东西喂完了，它就不紧跟在你的身边了，而是在你的前后乱跑，把什么野鸡、野鸭的离你好远就撵飞了。我俩怎么喊，它都不理采你，赶也赶不走它，转了一上午，连枪都没放……

再看看这两只狗，一路上都是走在老姜炮的身边。王文涛打下了野鸡，没有老姜炮的命令，那两条狗也不离开老姜炮的左右。老姜炮看到王文涛向着野鸡掉落的地方跑去时，便向狗发出了命令，那两条狗才把逃跑到王文涛身子侧面的野鸡给抓了回来。

就说刚才围追野兔子吧，这两条狗就在老姜炮身边，肯定也看到了或是闻到了野兔子的味道，但是它们并不去追赶、扑咬，而是按老姜炮的命令与我们并排地向前走着，直到野兔子上了套，在老姜炮的命令下才扑上去。真让我们羡慕死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训练出一条好的猎狗，那该多好啊。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已经追回到了我们开始下套子的地方了，再没有什么收获了。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老姜炮高兴地对我们说：“今天收获不小，四只山鸡，三只大山跳儿，也够我们吃两天了。那十几个套子不用收了，就放在那儿吧，明后天再来看看，可能还会有上套的呢。”

我们回到了来时的路上，掸掸身上的霜和雪，又整理一下子弹袋和背包，就向回走了。可是那两条狗好像是没有玩够，围着老姜炮撒欢儿地跳着，并向远处跑去。老姜跑喊了一声：“‘奔儿’、‘花子’带路，回家了。”

没想到这两条训练有素的狗，真的听到了呼唤，便摇着尾巴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老姜炮问起我为什么没打着那大公野鸡时，我说出了原因。他笑笑说：“第一条应该说是心不稳，太着急了，都没看准目标是不是在你的最好射程内就勾动板机，十有八九打不准的。”

“是啊，当时我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情况弄懵了。那大野鸡突然飞起，还嘎嘎一叫，吓得我头发丝都竖了起来，心一慌就开了枪。”

王文涛一边哈哈地大笑一边说：“你是来干什么的？不是来打猎的吧？是不是又想起了哪个姑娘了吧？”

“去，去，去你的吧，我那是正在低头找雪地上的脚印儿呢，它也太突然了。再说了，又是好久没有打枪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呢……”我本来就够后悔的，他还开这玩笑，气得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听你那枪声，枪药压得还很紧，得有六张纸板垫儿吧？看来，你们的新枪都很拢砂呢，鸡砂在五十步开盘也就有两尺多的圆盘，因此最好的射击距离应该是四十到六十步，也就是五十米左右。”老姜炮一边走一边说着。

“买来新枪时，按您教给我们的办法，我们在生产队场院的土墙上试射过，五十米鸡沙的开盘，的确只有五十公分还不到的直径呢。”我顺着他的意思解释说。

“再有，你说打横向飞的野鸡，还要估计出什么提前量？不知你跟谁学的，怎么估计法儿？与你的距离不同，提前量一样吗？野鸡、野鸭、野鸽子，还有不同的飞鸟飞行的速度都不同，怎么掌握提前量？”

他这一问，我俩都觉得不好回答了，但心里却在想，只能靠经验呗。

他像是看出了我俩的心事说：“要想靠经验，不知得瞎打多少枪呐，那可是浪费多少子弹和枪药也难掌握的事儿，那可不是打猎的方法。告诉你们吧，打移动物体的基本方法是枪随物移，就是你的枪一直瞄准猎物，枪口随着物体的移动而移动，并在移动中扣动枪机，扣枪机时，枪依然要瞄准物体，而且枪口是一直不能停止地随着物体移动才行。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也不管离你远近如何，只要在射程内，就会十拿九稳地打中目标。学会这一着儿，可比你们学打什么提前量容易多呢。”

我俩都是高中毕业生，物理虽然没学好，运动合成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老姜炮说得实在有理。我俩高兴得都举起枪来比试着，练习着。后来，干脆从枪膛里取出了子弹，不断地描着乱飞的麻雀或是远处的乌鸦，一边移动着枪口一边扣动着板机……

狗这种动物，最通人性，而且感觉也最灵敏。我们还没转过山弯，家中就传来了“大黄”和“大黑子”的叫声，不一会，这边的“花子”蹿了出去，那条大黄狗已向我们奔来。三条大狗像是庆贺凯旋归来的人一样，摇头摆尾地在我们前后转着。

今天的晚饭是我和王文涛动手做的。来北大荒也有三、四个年头了，我们这帮北京知青为了节假日和星期天能改善一下伙食，自己也购置了炒锅等炊事用具。每次打猎回来，都是我们自己做着吃的，我不但学会了炒菜做饭的技术，更体会到烹调的乐趣。给野鸡退毛、开膛、收拾杂碎已成了我们的拿手好戏，扒野兔子的皮可是头一次。我正要用猎刀向野兔的肚子割去，老姜炮止住了我，说：“没收拾过山跳儿吧？”

“没有，可是我们扒过野猫的皮，还真的不好扒呢。”

他指着挂着马灯的那根立柱旁的一根垂下的铁丝说：“先把山跳儿的上嘴皮割开，用铁丝拴住上牙，再拉开嘴转圈的皮，慢慢向下剥，再用刀子拉开眼圈和砌断耳根，就可以用手指分离皮和肉了，这样才能扒个整筒下来。用灶坑里里的草灰，把这山跳儿的皮筒儿毛朝外地陷起来，等皮板干了，再从肚皮上破开，用砖头蹭一蹭光面，皮板就软和了，可以做帽子和背心什么的了。”

“那么这些皮子就不用拿到咱们大煤窑去熟了吗？”

“这样的薄皮子就不用拿到皮匠铺去熟了，用草木灰把干，再用砖头蹭，是最简单的熟皮子的方法。如果不急于使用，可多积攒些各种兽皮，送到宝清县西山孙皮匠那里去熟，他熟的皮子可比咱们大煤窑熟的好呢。”

哈哈，按老姜炮教的方法我也学会剥兔子皮了，这可比我们扒猫皮时轻快多了。那时扒猫皮，不是把皮子割出一条条的口子，就是在皮上留下一块儿块儿的肉，那么好看的野猫皮也没法子使用了，真可惜呀。

老姜炮还告诉我们；紫貂、水耗子（也有人叫青根貂）、黄皮子（黄鼠狼）的剥皮方法也是一样的。剥下的皮筒子毛朝外，就可以向里面塞草木灰了。想要比较大一些的皮板儿，就向里面多塞些草木灰，把皮筒子撑开，干了以后，再从下巴开始用刀豁开直到肚子到肛门，展开就是一张大皮板儿了呢……

我很快就扒完了三只野兔子的皮，王文涛也同时把四只野鸡的毛都煺光了，接着就是开膛清理杂碎。不但野鸡的心、肝和鸡珍都是烹调的美味，在生产队时，连鸡肠子我们都把它里外洗干净了，用来炒菜呢。我清理出来兔子的心和肝儿都非常新鲜，三只兔子的加在一起能有一斤多呢，准能做出一道美味佳肴呢。我正要拿去清洗，老姜炮却说兔子的内脏是不能吃的。他说：“人们不是经常说什么‘狼心、狗肺、兔子杂碎’这句话吗，其实是说这些都是不能吃的东西。为什么？原因搞不清楚，反正这些都是老一辈子人的经验。前年听人说；第四生产队有人不信，非要吃狼心试试，结果浑身发烧，奇痒无比，全身脱了一层皮不说，难受得都差点要了小命呢。这事情传出去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去尝试吃这些东西了。”

“是吗，以前是听说过；‘狼心、狗肺、兔子杂碎’这句话，可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咳，多好的兔子心肝呢，我们是没法子享受了。哎，老姜大哥，狗能吃这些东西吗？”

“狼和狐狸什么的野兽都能吃，狗也能吃。”

……

今天怎么也吃不了那么多肉食啊。老姜炮便把完整两只兔子和三只野鸡的头，都用细铁丝一个个地拴了起来，挂到外面去了。北大荒的冬天，室外就是天然的大冰箱，他又提了大半桶的凉水，说要把这些刚冻上东西，沾上水后再冻，这样才能保持冻肉的鲜味儿。

我和王文涛却一个劲儿地忙活开了，砌肉、剁骨头，又是油炸，又是暴炒的，敲得锅碗瓢盆叮当乱响。除了糖醋溜鸡杂，酱狍子肉片炒大头菜，还有红烧兔子肉、清炖野鸡和鸡丁面疙瘩汤……我还特地为老姜炮热上了半斤老白干，我俩是不能再喝酒了，不然又要耽误明天起早打猎呢。

 

终于又欣赏到冷兄的连载了，教师节快乐！

重新欣赏冷兄作，

越读越感道理多，

北荒细节尽描写，

猎人经历更成歌。

北大荒的冬天，室外就是天然的大冰箱，肉沾上水后再冻，保持冻肉的鲜味儿。

——东北人包括知青都知道这种办法。

谢谢冷兄！

 

完达山猎人

（13）棒打獐子

 

吃完晚饭才五点多钟，外面，黑色的天幕上已是群星璀璨，远山近林虽已被夜色笼罩，却在雪光衬托下依然显现出清晰的轮廓。为了与那些大狗建立良好的关系，王文涛拿着五节电池的大手电给我引路，我端着狗食盆，用鸡肚子、兔子杂碎、啃过的骨头和剩余的面疙瘩汤来喂四条大狗了。老姜炮刚解完手正要回屋里去，我们说很想看看小狗崽子，又很怕“大黑子”不让。

他笑了笑，喊了一声：“‘大黑子’来，我这有好吃的。”便把“大黑子”领进了木屋里。

坐落在“老虎嘴”里的木屋旁边，正对着上下高台的台阶，是老姜炮原来的那栋草房子。据说是三十多年前，有个叫戴克正的抗联的连长，带领抗联的战士帮助老姜炮在这“老虎嘴”旁边盖起来的三间“趟子房”（猎人住的窝棚）呢。现在由于多年没有再进行维修，墙表面抹的泥土已经大面积脱落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整个的大墙都是用草辫子拉合而成。这种建筑很独特，在生产队我们就盖过这样的房子。首先是在打好的房基上做好房屋的立柱和房架，再把一绺一绺的洋草浸泡在白疆土和的稀泥当中，而后连草带泥的拧成一把一把的泥辫子，再沿着房基整齐地一个攀一个地编排起来。墙壁的厚度可宽可窄，是根据需要而决定的，为了防寒，一般外墙的厚度都在四十公分以上。一层层的泥辫子包裹着立柱，一层顺时针一层逆时针地将一个个的泥辫子相互拉合在一起，就把围墙编织起来了。并在拉合草辫子的过程中，留出门、窗的位置。草辫子墙干透了以后，再在里外的墙面上抹上一层拌有碎草或是麦壳的大泥，就是相当漂亮的围墙了。不但比用土坯垒的墙还要隔热，而且还不怕雨水冲刷。房架上面再安装上檩条和椽子，再铺盖上一层榛柴条子，而后用大泥和厚厚的洋草苫盖起来，只要经常保养，就成了能使用百年的草房子。

现在这房子的木板门早已破旧，下面的门板已经掉落，钉上了麻袋片儿，既可以阻挡些风雪，又正好是“大黑子”出入的门帘。两个小窗也都用木板子钉了起来，屋里面原来的土炕和隔墙也都扒掉了，但房框还是很坚固的。这房子比生产队的要小多了，是三间屋的草房，屋里也只有五米宽，不到九米长的空间，靠左面的地中间有两根埋在地下的立木，离地面半米多高以上盘满了没脱粒的玉米棒子（这是北方防止老鼠偷吃玉米的一种储藏方法）。这两根柱子之间的上面拴着一根八号的粗铁丝，铁丝上挂着七、八只冻成冰葫芦似的蜕了毛的野鸡和好几对儿没有蜕毛的大野鸡，还有一个整只的狍子和什么狍子腿、狍子肋扇儿和狍子肉，还有十多块儿可能是黑瞎子的肉，上面都是冰雪包裹着，依然很鲜美。

这屋子的东北墙角处堆放着铁锹、镐和锄头等等一些种地的用具，不禁使我想起在山下的河泡子边上看到的一片平整的耕地和一片还有站立着苞米秸的玉米地，这才知道老姜炮除了打猎外，自己还种了点玉米和蔬菜。北面的那土墙上还挂着还有一大串钉了很多长钉子的木框框和鱼网什么的用具。墙角下还立着镰刀和伐木用的大锯，还有两把砍柴和劈木头用的大斧子。一副长把儿的冰穿子和一根长杆子上捆着镰刀头的用具斜放在侧面墙上，房架上还挂着几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干皮板儿，这可真是老猎人的大仓库啊。

在西边墙角处有个用麻袋盖着的躺倒的木箱子，在大木箱里面的草窝窝上蠕动着四支小狗崽子，它们并不怕手电光的照射，虽然冷缩抱成一团，却都抬头看着我们。一支是白肚皮的小黑狗，其他三支都是黄毛黑斑的小花狗。我抱起来两支小花狗，胖乎乎、毛绒绒儿的真好玩。就是太小了，它的头能占全身的三分之一，一个手掌就能托一支，听说才二十天还不到。抱着的时候，我以为能为它们取暖呢，它们却全身都颤抖着，很冷的样子，真可怜。

我说：“文涛，你看他们多可怜啊，快叫‘大黑子’回来吧，别冻坏了它们。它们可是‘大黑子’和‘大黄’的接班人呢。”

“什么接班人？应该是接班狗。哈哈……”

我们说笑着，把小狗放回到草窝里，又用毛草盖了盖。要走出仓房时，王文涛的手电光忽然停在了门后的墙上，我俩都看清了，那儿挂着一副宽宽的却不很长的滑雪板。好奇、好玩的思绪立刻涌上心头。

王文涛拿起来仔细地看着说：“是自己做的滑雪板，你看上面还有冰雪，肯定是头几天还刚刚用过，明天求他教我们滑雪怎么样？”

“那当然好，他肯定会教的。快走吧，赶快放‘大黑子’回来，不然小狗都冻死了。”

我俩刚打开木屋的房门，大黑狗就急忙窜了出去，一直地奔向了东边的茅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