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观花吐鲁番——葡萄沟
我们农六师主要团场大部分布在乌鲁木齐周围，108团驻在乌市以东200多公里的奇台县南边，地域上都处于天山山脉北麓，属北疆。典型的“早穿皮袄午披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特殊气候。
来到108团几年了，除去冬天不说，春夏秋三季由于经常上夜班，所以大棉袄、大棉裤从不离身的。夏天多热，也用不着穿短衣短裤，大家都如此，这些年也习以为常了。
农工的工作限定我们只能在108这块土地上打转，出公差、离开108团到新疆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天山南边是什么样的，是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要说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想不到的好事偏偏会发生，而且是降临到我头上。这可能就叫“机遇可望不可求”吧。我说的是那次让我终生难忘的吐鲁番之行，让我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大长见识的葡萄沟之行。
那是1970年，在老一队的基础上，五连成立了。转年冬麦收割结束后，五连在一片大碱包上大兴土木。十几幢新土坯房拔地而起，急等门窗安装，方能入住。团部电话通知，让连里派一个人跟车去吐鲁番接收两个值班连留在那里的门窗。周排长指派我去，于是这趟美差就顺当成行了。
在团部，见到认识的司机老赵，马上跟着一块一通忙活。除油箱加满，又带上两大桶汽油，半麻袋西瓜。据去过几次吐鲁番的老赵讲，这趟出门来回一千多公里，汽油必须备足，西瓜是路上解渴的，吐鲁番白天气温特别高，汽车水箱容易开锅，只能赶夜路云云。
收拾停当，立即出发。老赵与另一位司机两人倒替着，人歇车不停。车至乌市稍事停顿，简单吃点东西就又上路了。黄昏，驰离乌鲁木齐不久，远远望见水天相连的盐湖，驶近后，发现寂静的盐湖岸边，空无一人，只有一辆卡车停在一盐坨边，估计是吃晚饭时间。盐湖真大呀，车子开行十几分钟，盐湖才从视线中消失。傍晚，车过达板城，还真不错，达板城这新疆出名的大风口，这时一丝风没有，平静的很，月明星稀，寂寞荒凉，不象王洛宾的歌里唱的那么好，几乎看不到一户人家。半夜，车驰出天山，沿着戈壁滩公路向东奔驶。穿过天山，理论上就是南疆了。离开奇台廿多小时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尽情饱览着沿途风光。
天快亮了时，老赵说火焰山快到了。二位司机此刻又困又累，不得不把车开下公路，转到一个风化石膏山包后，熄火睡觉。火焰山真是名不虚传呀！黎明合衣躺在地上，仍感到地面热乎乎的，仿佛华北农村的火炕。
火焰山纵横百公里，横卧在吐鲁番盆地。远观褐红色的山体由东向西，山不高，不像天山积满了白色的冰雪，不象天山绿色的山腰下是连绵的草原和山林。火焰山在灰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山石、戈壁、天空、森林、积雪和白云间形成了一种特有的红色、金色、褐色，这些明亮的暖色展现在万里无际的大戈壁上形成了变幻莫测的烟尘雾霭和反光，鲜明的对比和无限的想像。
凡到过火焰山的人，自然都想起了海市蜃楼和西游记。后来在这里拍过不少电影，立了一块“火焰山”石碑，三个红色的大字立在山脚，多老远就能看见，那是以后的事了。
而那天我到了火焰山，只是两个字“神秘”，只是两句话“中国第一，世界没有”，只是两个司机和我……。
太阳升起来了。小憩后的人们又有了精神，发动汽车，继续东行。车下仍是碎石铺就的公路，远近都是赭色的秃山，没有草，没有树，没有人烟。我们打破了白天不宜行驶的惯例，感受到了火焰山干热蒸腾的气浪，火焰山发威了。
仅走了几十公里，汽车水箱就开锅了。没法子，只好停车，这样走走停停，中午终于驶进值班连遗弃的驻地。
空荡的大仓库，连门都没有，几排土坯房的门窗都已卸下，堆在一间上锁的小库房里。留守的人不知去向，周围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五连虽说没有电，还算能通电话，这里什么都没有。司机老赵来过多次，见此情景，也只好说等等看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留守的人跑哪去了？又饿又困的赵师傅躺到一摞门板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看着大库门口，有口盛满清水的大铁锅，就趴在水面上喝了一小口，水很清凉，可水一下肚，立即不好受了，肚子里火烧火燎的，怎么回事呀？
刚睡着的赵师傅忽然跳起来，大喊：“臭虫！”我们俩个立即凑上去，只见门板上几个又肥又大的臭虫四散奔逃，大家齐下手，几个臭虫被碾死了。老赵好不懊恼。我告诉老赵，刚喝一口水，肚里翻江倒海，特难受。“那水不能喝，这地面上的水含硝，只能洗涮用，喝的水得去老远的地方，是有个当年地质队打的自流井里拉来的。”啊！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两个值班连连长、指导员带头都跑光了呢！敢情这儿的生活条件确实比团里还差多了，我可算领教了。
在团里只听说吐鲁番的硝矿生产条件得天独厚，距硝矿500米就是小煤窑，那边挖煤拉过来，这边熬硝，生产成本很低，只是新鲜蔬菜稀少。不料想实地一看，饮用水还那么困难。在那先生产后生活的年代，后勤无保障，加之文革后期，无政府主义盛行，队伍不跑光才怪呢！
下午，终于见到一个赶毛驴车拉水的过路老乡，向他打听留守人的去向，他倒知道。告诉我们任国铭到好远的地方参加老乡的婚礼去了，几天回来不知道。
我们决定不再等，正准备砸锁装车时，外边又开来一辆四轮拖拉机，跳下几个人，为首的一个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告之是108团来拉门窗的。他们说六师已和工一师商定，把这矿区房都移交他们工一师了，怎么还派你们来。老赵说根本不知道移交的事。那几个工一师的人不让我们拉门窗，只许把存在库房里的几十袋硝拉走。我们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僵持下去也没意思。商量的结果，他们几个人帮我们把几麻袋硝装上车，并派一个人为我们带路去他们驻地吃饭、休息，并与团里联系。无奈之下，只好如此。
天已经很晚了，四周漆黑一片，蜿蜒的山路上，只是觉得汽车一个劲儿地向山下开，估计坡降很大。驾驶楼里只能容下三个人，两位司机，一个向导，我在车厢上，目的地是那儿，一概不知。
忽然，在明亮的车灯光柱里，我发现公路变得很窄、很平坦，路两边流水潺潺，渠边栽的都是果木树。树下，路边很多原来席地而卧的男男女女纷纷起身让路。人们一律都是久违的背心短裤，过盛夏的打扮。啊！莫不是来到葡萄沟了？不用猜，不会错。
吐鲁番盆地，火焰山下，只有葡萄沟才会有绿色。盆地底部海拔-154米，是大陆最低的地方。上学时课本里讲述过的，没料到半夜里闯进来了。不由得心中狂喜，疲劳饥饿一扫而光，精神为之一振。
迤逦几公里葡萄沟里的林中小路，又拐向山上开，不久车开进工一师的一个加工厂大院。同样院里、房顶上到处是露宿的人们。但，他们那里有电，到处明晃晃的。
对方领导出来接待，同时印证了移交的说法。看来我们这趟出来，主要任务不可能完成了。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呢，只能由对方安排我们的食宿了。
开饭的时候，我们走进他们伙房参观，别说还真干净。一个大水池里飘着一个带盖的大白铁盆，里面有不少白米饭，看样子这是当地保管隔夜饭不变质的土法子。赶来的炊事员，捅开封着的炉火，麻利地炒了几样菜，印象特深有一样烧茄子，这是在五连吃不到的，这顿饭是三顿并一顿吃，吃的确实非常舒服。返城后全国各地四星级、五星级宾馆、饭店的豪华宴席吃过不少，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饭，令我难忘。
饭后已是午夜，人家司务长抱来棉被，带我们进宿舍休息。我跟进去，可马上又退出来，天哪！屋里热浪滚滚，我抱着棉被就上汽车了，在车厢里，美美睡了半宿。
工一师这个加工厂建在火焰山的半山坡上，大院房后就是硝矿采矿点，顺坡而下的轨道上是一些翻斗车。矿石就倒在一个很大的水泥池内用水溶，加工厂不大，但很正规。
附近是个更大规模的采矿点，可是周围山坡拉着铁丝网，有持枪警卫，干活的都剃光头、穿号衣，是个劳改工场。
吃过早饭，告别工一师战友，要回108团了，我打定主意，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看看吐鲁番。
公路沿着火焰山半山腰向远方延伸，我站在急驶的汽车车厢里，仔细观察这世界上最深的盆地。西边、北边是天山，南边、东边是火焰山，盆帮又高又大；盆底又深又小是葡萄沟。从上边的盆沿望下去，葡萄沟呈东西高，南北窄的一条绿带，与周围赭红色光秃的山峦形成强烈的反差。昨晚，我们就是摸黑从盆沿下到盆底，又上了盆帮。
返途经过一个小葡萄园，几个维族妇女在公路边卖葡萄，停车一问真便宜，无核葡萄两角钱一公斤，马奶子葡萄一角钱一公斤。我用车上的一个小木箱买了一满箱，捎回让连里弟兄们尝尝鲜，也算没白来一趟。
趁老赵他们买葡萄时，我拐进园子参观，惊奇的发现吐鲁番的葡萄还真特别，葡萄植株是一墩一墩生长，只有三、四十厘米高，与华北玫瑰香葡萄完全不一样。葡萄墩冬天是要用土埋起来，不然会被冻死。
园子周围半山坡到处可以见到晾葡萄干的土坯房，也叫晾房，是新疆特有的。特别的是这晾房有门没窗户，四面墙由上到下都是十字镂空，地上铺席，晾房杆子上挂满了成串的无核葡萄。聪明的吐鲁番人就是这样利用穿过花墙的干热网，让鲜葡萄脱水、风干成为闻名天下的葡萄干的。火焰山下这绿色葡萄园和这一座座晾房构成了吐鲁番一道独特的景致。
我们从吐鲁番返回，走的路线与来时不一样，来时走天山北麓，那边缺水无电，靠吐鲁番盆地的北边盆沿。昨夜摸黑下到盆底，今早归途走的是盆地北边盆帮，天山南麓，这里有水有电。一路上隔几百米就有一串坎儿井，沿着地势，从天山脚下由北向南直通葡萄沟。
见到坎儿井，就有一种亲近感，我们团里就有许多串坎儿井穿过，是奇台县各族农牧民的重要水源之一。据说，坎儿井在新疆有千年的历史，与古长城、大运河并称中华古代三大奇迹，从汉唐时期吐鲁番就有。地上是上千公里的天山雪水，地下是几千公里永远流不尽的、为各族人民世代饮用、灌溉的地下水生命线。历史上多少探险者，现代多少科学家一直认为人类的这一伟大工程坎儿井是新疆的一大奇观。天山的雪水，不仅养育了北疆各族百姓，更是南疆人民生活、生产的命脉，没有水，吐鲁番的绿洲不可能存在。吐鲁番之行，水的重要，人们对水的依赖，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离开新疆廿年了，可心中的新疆情结一直沉淀在心灵深处，仍然关心着我的第二故乡的变化，尤其，我呆过、去过的地方。据央视报导，现在的吐鲁番多年坚持大兴水利，绿洲面积比以前扩大近一倍。
衷心祝愿吐鲁番各族人民幸福，生活越过越好！
孙凡中 农六师共青团农场五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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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0/3/19 13:09: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