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文革后期产生的一个特殊的词语,意在区别那些老一辈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因为当时已经发现,如果一直按照“地富反坏右”这个繁殖比例来计算,地富反坏右及其“子女”的人数将会越来越多,为了限制这个范围的无限扩大,于是就创造出了这么一新词汇。出台“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目的,是为了显示与老一辈的“地富反坏右”的区别,可殊不知,这样的实际效果,有时却是加强了与“红五类子女”的相比,反而更加突出和加深了“黑五类子女”这类人群,留在人们脑海中社会位置“低下”的印象。
当假妞主动向郭大组长“坦白”父母这一切的时候,郭大麻子不由就隔着窗户向厨房望了一望。假妞的母亲果然是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由于她的母亲曾经是一位旗人,所以她的血液中就多多少少不自觉的残存着一缕“高雅”的禀性。她的厨技明显不如一般的家庭主妇,所以来了客人之后,常常需要丈夫亲自下厨房,她只能在傍边帮忙打个下手。
叫驴虽然也是“外调组”的成员之一,但他对这“调查”的内容,却根本不感什么兴趣,自进入郜跃进的家门之后,两眼就不由自主的在到处东张西望,当看到假妞的母亲已经年近五旬了,气质依然是很“高雅”时,突然就对郜跃进说到:“怪不得你长那么白,真的像个假妞一样。”
听到这话,大家不由就笑了起来。
其实郭大麻他自己对假妞本身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来外调,无非就是想显示一下他们工作的积极主动性,现在见假妞主动的“坦白”了这一切,他的脸色随即也就缓和了起来。
大家这一笑,气氛马上又轻松了许多。这时假妞的父母,趁机就把特意蒸好的一盆夹有肉丝的卤面给端了上来。
郭大组长虽然很客气,但见叫驴已经“哼哧、哼哧”的猛吃起来了,自己也就动起了筷子。郭大麻子虽然也算个见过世面的人,但毕竟只是乡村公社一级的人物,他没有想到假妞的父亲,这位掂手术刀的医生,竟能把这碗里夹杂着的这样肉丝切得如此精细,看到这香喷喷的蒸卤面,最终也没有抵抗住食欲的诱惑,与叫驴一样,一直吃到满嘴“打嗝”才算停了下来。
可没有想到回到李家坡的路上,他们却为难了起来。
他们原计划要到假妞父母的单位去外调,没有想到假妞却主动“坦白”了他掩盖成分的错误。这也没有啥,也总算是他们外调有了“结果”。可问题是,经过他们这一调查,十个知青中竟有了大头和假妞两个“黑五类”子女,这个黑典型的指标该给谁呢?他们一时没有了主意。
“干脆,把他们都弄成黑典型算了!”那戴眼镜的女组员刚坐上汽车不久,就忘掉在中午在假妞家吃卤面时那种肉香。
“弄俩不合适吧,多了就超过百分之五的比例了。”郭大组长为难了起来。
汽车在路上开始颠簸了起来,大头和假妞两个家长的头像就在他郭大组长的眼前晃动了起来。这俩家长虽然都是“黑五类”,可一个是“厂长”,一个是“医生”。这样的人物,对于他这个乡村一般的小干部来说,也许以后都有可能要用到人家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不由就左右为难了起来。
见组长在“厂长”与“医生”之间左右为难,善于见风使舵的女组员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就干脆都不弄了,反正也没有啥硬指标,不弄咱还省劲呢。”
“哪咱回去咋给李三炮交代呢?咱来之前是给人家商量过的。”
要是平时,郭大组长听到女组员在说“弄”和“使劲”这几个字时,他早就趁机给她动手动脚的开起玩笑了,可现在由于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所以也就没有了这种开玩笑的心情。
见两个堂堂吃公家饭的国家干部,竟为了“一个指标”这等小事,如此锁眉不展的发愁,叫驴不由就洋洋自得了起来:“还没有拿定主意?这多简单呀!有啥难的?”
“简单?”郭大麻子一听,不由就竖起了耳朵。
见郭大组长竖起了耳朵,叫驴一下就倒出了他的计谋:
“让他俩抓阄呀!这多简单了!”
“抓阄?”郭大麻子不由就瞪大了双眼。
“对!让他俩抓阄呀!谁抓住了谁认倒霉,俺小时候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叫驴一下就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那女组员一听就乐了:“对!就让他俩抓阄,这样最公平了。”
随着叫驴“抓阄”计谋的出台,郭大麻子的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