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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在农村的那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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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在农村的那两年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0/1 22:29:00 [只看该作者]

 

    

     我在农村的那两年

     (一)

看完电视剧《北风那个吹》,一连几天都勾起我两年农村下放的回忆。

68年,我十五岁,不管上没上课、学没学到知识,初中毕业证拿到手了。正赶上全国的学生一窝蜂“下放”,我也有幸被送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落户的地方比较偏远,距最近的公路要徒步25里,中间还要花3分钱渡过一条很宽的湖。

军车把我们几百个知青们丢在公社大院,之后的几小时,陆陆续续来了拖拉机(个别)、马车(很少)、和四个木轮的牛车(较多),大家分别被各自的生产队接走。

我和三个同班同学和一个高一级的学哥被分在一起。在公社大院等了约两个小时后,来了一个走路总是趔着腿的汉子,先是一一验明正身,然后让我们拿好各自的行李,登上了一辆略显沧桑的牛车。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几乎全部由木头做成的车,四个轮子朴实厚重,车头、车尾互为镜像(为显示俺是文化人,故意拽文。当地话就是“两头一个熊样”!),动力是一头健壮的水牛,走起路来“轰隆轰隆”惊天动地,颠簸但很排场、很风光!

趔腿汉子告诉我们他姓金,是我们落户生产队的队长。后来知道了他走路趔腿的原因---很严重的下部疝气,当地人称“大气蛋”。

接风的第一顿饭是在金队长家里吃的。主菜(也是仅有的一个菜)是羊血炖豆腐。金队长一边热情地招呼我们吃“羊味”,一边给我们介绍村里的情况。

我光荣成为一名成员的村庄叫“周集”。从名字上可以得知,曾经有过集市繁华的历史。后来为便于管理和防止资本主义泛滥,周围方圆几十里合并成一个“社会主义大集”,周集被抛弃了,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周集由两大家族组成——姓周的和姓金的。多年来,两大户纠纷不断,严重影响了生产力,目前已基本沦落为全县最穷的几个生产队——有时是两个,有时是四个。合了分,分了合,没事就折腾!

周集每个工分值只有2分钱,也就是说,一个壮劳力每天做满10工分(一天3次出工,早晨2分,上午4分,下午4分),一天也就2毛钱的收入。

当时的粮价每斤糙米3毛钱左右(市场价。城市粮站的商品价是15上下,农民是享受不到的);红薯干78分钱一斤。如果要活下去,只能是以红薯为主,伴以少量其它粗粮。

北方的红薯,我们叫红芋或芋头,乍一吃非常可口。尤其是麦茬芋头,嫩嫩的,糖分多,现在已经成了富人桌上的水果。可你试过顿顿吃、天天吃、月月吃,一年至少要吃78个月的滋味吗?

这里老百姓常说,吃红薯,拉红薯。意思不光是指此地人们常以红薯为生,还形象地刻画了“红薯人”排泄物的形态——无臭、无味,无污染,相当环保和“绿色”!

对上面这句话,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有更深刻、更直观的认识。

生产队曾指定我去各家“夹后”——也就是各家茅房收集粪便。

不要觉得那是个低贱的活,在当时,那是一种荣誉和信任!一桶质量好的人粪尿可以加10个工分,面对着“巨大的”利益诱惑,一些贪图小便宜的村民就会在自家茅坑里加水、加土蒙混工分。因此,搜集粪便的人一定要秉公守法、铁面无私!

可能队长们觉得我面相实诚,加之没有宗族背景,经常会把这种光荣的任务安排给我。

在实践中,我的职业素养在不断地积累、提高。比如说,谁家的粪便味道不够浓,不是吃红薯的排泄就是掺假;如果苍蝇多、气味重并伴有头晕的感觉,那就可能偷偷开荤了,有保留资本主义尾巴的嫌疑!

(大家作呕了吧?嘿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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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

        (二)

起初的一段时间,偏远地区的农民们不十分了解知青下放的“伟大意义”;并且看到政府为知青们提供部分商品粮和生活费;当地人就风传知青们相当于“工作组”,是深入基层开展革命教育的,对我们礼貌有加,尽其所能给与照顾。住的是“公房”;吃得是“派饭”,还专门有队里干部负责知青事务。我们这些毛孩子因此很是风光和惬意。

那些日子,知青们很少干农活,白天去各知青点溜串,捎带谈恋爱、打架、交换违禁书籍等;早晚则装模作样地安排地、富、反、坏分子对着伟人像站立认罪,监督他们背诵相关的伟人语录和政策。如“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

每逢生产队开会,知青们更大显身手,通常都会耀武扬威地指挥大家教唱革命歌曲和样板戏。最常听到的有《老两口学毛选》、《社员都是向阳花》以及一些脍炙人口的语录歌。

说来也怪,农民们很热衷这些类似娱乐的活动,一时间,粗嗓、细嗓、走音、跑调、吼的、唱的、哼哼的嘈杂混响,倒也非常热闹。个别耍小聪明者,还会篡改歌词,比如“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火车轧了xxx(一位当时被打倒的伟人)的头,他老婆跟在后面哭的唏溜溜……”,赢得大家一片哄笑。

在“广阔天地锻炼自己成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的光环照耀下,大部分知青还是中规中矩,夹着尾巴做人;但也有不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造反青年,开始不甘寂寞,痞子精神逐渐暴露出来。时常听到谁家小鸡见天失踪;谁家活猪少了一只耳朵;谁家瓜地被偷,吃了瓜还把生瓜蛋子扔的到处都是;谁家狗嘴突然肿了,成天痛苦地狂叫等等。

这后一件事我知道原因,有人把煮的大半熟的芋头捞出用冷水一激,然后迅速抛给狗吃。哪想到那东西外凉里烫,狗一口咬下去,能把狗嘴烫伤,而且还粘在牙上,甩都甩不掉!(我也知道是谁干的,我就是不说。)

这些事的始作俑者最后都集中在一些知青身上。虽然构不成重大事件,可是破坏了村里的安定团结,农民们不干了!

通过公社知青办的说明,很快,村干部们都懂得了这些年轻娃不能亏待~那是要破坏伟大战略部署的!但也不能惯~要他们接受再教育!之后,我们的身份就有所低落。

拿我们4人来说,首先是公家不再“派饭”,必须自己动手烧饭吃;其次,在上级拨划的每位知青0.3方建筑木材到来前,我们先在一间破旧磨房安身。再次,知青们必须参加劳动,商品粮只供应几个月(好像是6个月),之后全凭自食其力。

至于那间磨房,我想多给大家描述一下。因为之后2年那一直我的住宅。

为什么是住宅是“我的”而不是“我们的”,听我慢慢叙述。在那里发生过的一些事使我终身难忘。

远离村民居住区有一排土坯草屋,南向。

屋后有个水塘,屋前也有个水塘。

后面的水塘把这排房子与村民居住区隔开,两者联系的是一座米来宽的小木桥;前面的水塘把这排房子与一片坟地隔开,两者相连的是一座可以走牛车的大石桥。

这排房子共有8间:

东边3间是队里粮食仓库。在宗族矛盾激化的时候,仓库门上同时会挂着三把锁,也就是说谁要动仓库的东西,必须3个人同时在场。一般是姓周的、姓金的各族1个,再1个是没有宗族背景的外姓仓库保管。

西面3间是牲口房,大小十几头牛和驴。生产队穷,置不起马。水牛2头;驴1头;其余是黄牛。牲口房通常会驻有1~2个饲养员,村里人称他们为“牛头”;

中间的两间是磨房,后来用玉米秸把做了隔断成了里外间,里间就是我的行宫。

屋子里原设计没有考虑采光。我们到了以后,在南墙上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蒙上一块塑料布就变成了窗户。

刚搬进这里的时候,没有床,四个人就打地铺。当然,身下厚厚的麦草还是体现了生产队的热情和关怀。

我们下放时是年底,很快就在这间磨房里体验了知青的第一个冬天。

印象里那年特别的冷。冰雪积压在年久失修的磨房顶吱吱作响。寒气从破扉门里直往里钻。我们几个知青裹着被子,把自己埋在草堆里谁都不想动。

经过商量,我们达成了几项协议:

第一、轮流做饭,平均分配,谁也不准多吃。

下放前,奶奶知道我吃饭慢,教我一招吃大锅不吃亏的方法:

买一个不算小的碗——不能太大,否则容易暴露意图,如果是米饭,第一碗要少盛一点。如果同时动嘴,无论如何第一轮我都会比别人快。然后抢先开始第二轮盛饭,这时要拼命压实、装满,这样就可以填饱肚子啦!

如果是喝汤,盛汤前先把锅里的汤顺一个方向搅起一个漩涡,然后对准漩涡的中心稳、准、狠地下勺,就能捞起很多的菜。

这都是穷人吃饭的秘密,这些年我都没告诉别人!呵呵~谢谢奶奶!

第二、免除地主、富农两对老夫妇一天两次的请罪仪式。

既然不把我们当成“工作组”,革命激情就有所下降。每天天蒙蒙亮,懒觉睡得最美的时候,要强撑着从被窝爬起应付地主富农的请示汇报,也着实辛苦!

说心里话,看着和我奶奶年龄相仿的几个人寒天冻地深一脚浅一脚过来受训,真不忍心。这是我们的阶级立场出了问题,大家不能对外说!

第三、这个冬天不能这样过,雪停后就回城。几天后,才知道这个决定是那么轻率。

大雪封路几天,金队长来看过我们(那是个好人。以后还会说到他),给我们支了很多抵御严寒的招。

他帮我们从牲口房里又抱来一大捆麦草,告诉我们“寒打底下来”,铺的要比盖的厚;他把门上的破洞尽可能用麦草塞上,减少冷风灌进;他让我们两人一个被窝通腿睡,相互暖脚;他还要我们睡觉时尽量少穿衣服(当地人睡觉多是脱光的),虽然刚进凉被窝有些受罪,但被窝升温也快,还减少起床后感冒(穿衣服睡觉是容易感冒,不知为什么)。他的办法还真灵,起码被窝里是暖和多了!

老金临走前,对门边一滩的尿冰欲言而止(那是我们起夜对门上小洞射击留下的),最终还是摇摇头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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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三)

肆虐了几天的风雪终于停了。我们等不及冰雪融化,执意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眼前一片苍茫,厚厚的雪层抹杀了沟塘河渠与地面的落差,只能凭着记忆和村庄分布的大致方位探索者前进。

我们安排一个身材比较灵活的人为排头兵,其人腰间系着一根34米长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有后续的3个人拉着,一旦排头兵陷下雪坑,后面的人一起使劲把他拉出,然后往左或往右调整前进方向。

我年龄最小,身体也最单薄,刚开始的时候把我排在最后一位,算是照顾。但没走多远,我就坚决放弃了这个待遇。

原因是担任排头兵的那位可能家里粮食紧张,非要装了20斤豆子带回城。装豆子的口袋使用长裤改成的,裤腿扎紧,装上东西后,裆处吊在脖子上,倒也不十分难驮。人家排头兵已经担任了最危险的探路任务,当然要给一些回报。我们约定,谁走在最后,谁就替他驮这个酷似马具的粮袋。也就是说,谁最安全,谁就得最劳累。然而“远途无轻担”啊!况且还是在雪地走路!推来推去索性规定轮流作“副班长”(排尾兵),轮流驮袋子。

为了尽快到达,我们选择了直线距离最近的农田小道。一路上的狼狈可想而知!尽管前方有人用木棍探路,尽管有救命绳索,尽管仔细辨认和观察,深雪掩盖下的坑坑坎坎还是给我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陷下去,拉出;摔倒了,爬起;一路上也不知掉进多少雪窟,摔了多少跟头。深腰球鞋早已灌满了水,冻僵的双腿脚拖着身躯一点一点往前捱。

原野里一片静寂,昏暗的苍穹下似乎只有我们几个黑点在蠕动。最初的冲动过去后,大家思想也凝固了,都不再多说话,木然地一个跟着一个,步履蹒跚地行进。

大约在雪地里摸爬滚打了2个多小时,我们找到了一个座标——高地上一个以打渔为生的小村庄。看到村头标志性的建筑,大家心里一阵骚动——起码证明方向是正确的!按照原先设计的路线,前面不远处就应该是那条宽宽的芡河。

不知为什么,当我们从渔村擦边而过时,偶尔路过的村人盯着我们看。那眼光很怪,有惊讶,也有疑惑。好在不用多久,也就十多分钟吧,我们就体会到那眼光的确切含义——芡河被冻上了!

学过地理的都知道,秦岭-淮河是我国重要的地理分界线,零度等温线大致与这条分界线重合。由于冬季的平均温度仅仅是临界冰点,因此淮河水系(尤其是安徽境内部分)较少结冰;即使遇到寒冬,所结冰层也绝不像北方河流的那么结实和承重。这是常识。眼前的这条芡河属淮河支流,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冬天的表现特别怪,不仅大面积结冰,还形成夹层冰——冰下是水,冰上也有水,冰层竟在水面以下20~30厘米处!

在河边,我们徜徉了很久。

坐船渡河——肯定没指望!即使渔民愿意摆渡,河里那么多冰怎么走!?

返回周集——实在不甘心!都走了一半行程,前几个小时的努力岂不全白忙了!?

冒险从冰上走过去——眼下好像只有这一条路了!那时候还没有电影《泰坦尼克》,不懂人在零度以下冻水中生存极限只有30分钟。仗着年轻,仗着在淮河边长大,水性都不错,拼了!

出于谨慎,我们决定拉开距离,一个一个过。我身体轻,粮袋还是由我来扛,但可以最后一个走。

2~3百米的河面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算窄。还是那个排头兵最先过河,只见他小心翼翼,轻落轻放,并弯着腰、张着手,作随时准备匍匐状。我们心都悬在嗓子眼上,看着他一步、两步……离岸边越来越远。

也许过了两小时,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我们心太急,只有几十分钟,终于盼到对岸平安无事的招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就轮到我啦!

我试探着先把一只脚踏进河中。粗厚的棉裤(那是奶奶亲手给我做的)立即开始喝水,而且顺着裤筒逐渐向上渗透。待两条裤腿都痛痛快快喝饱后,体重似乎一下增加了好几斤!

我鞋不离冰面、硬着头皮着往前蹚。所过之处,冰层痛苦地“吱吱”作响,好像还能感觉冰层下的水在泊泊流动,这些信息通过身体传导,分分秒秒折磨着大脑神经。由于紧张,也由于冻和累,磨蹭到河中心时,两腿开始不停的颤抖。肩上的粮袋也越背越沉,脚下湿滑的冰水,随时都可能让我摔倒。

本能告诉我必须做点什么。我索性把粮袋从肩上滑下,非常小心放在冰面。然后解开棉衣外的武装带(一条部队干部使用的宽腰带,牛皮、铜头。我哥给的。我外出时必备,据说可以当武器用),把皮带放到最长的程度,一头拴着粮袋,一头握在手中,四肢着地,走一步,拖一下,再走一步,再拖一下……。就这样,非常缓慢,但非常有效地向对岸靠近。终于在距岸边几米处,拉住了一位冒险接应同学的手。

现在回想,我那天之所以没有像《泰坦尼克》的杰克一样冻死在冰水中,除了采取了的一点保命措施外,主要原因就是现场没有“露丝”!15岁还没有真正体验过恋爱,死了那不挺可惜!嘿嘿~

有了过河的经历,似乎剩下的路程容易多啦!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公路边一个叫“河溜”的镇子。

河溜交通比较发达。可由于我们奔波了将近5个小时才完成了平时2个小时的路程。一天一班的长途车早已开走。最快的途径是第二天早晨的轮船。大冷天这一晚上怎么过?

无奈之下,我们找到了一个类似政府机关的地方。一位值班的同志听说了我们的情况,非常同情。答应给我们找一个房间避避寒风。

那是一间平房,房内没有任何家具,地上混乱地扔着几捆干草。我们把草铺开,就一头栽在在草垫上。太辛苦了!而且自中午出发,到现在没喝一口水,没进一点食!

四个人只有我偷偷带了一块巴掌大的高粱面饼子,此时拿了出来,每人分一点,很珍惜地嚼着,真香!

夜幕降临了,潮湿的衣服跟生命争夺着剩余的体温,大家挤在一起,身上盖满了干草,仍像掉进冰窟一样冻得浑身哆嗦。

一位老兄出了个馊主意:把草点着。此刻是不会有人反对的!随着满房间的烟雾缭绕,房间里顿时有了点暖意。我们轮流送干草续火,把衣裤脱下在火边烘烤。折腾到深夜,衣服半干,干草也烧完了,又累又乏的几个人拥在一起睡了!

再睁眼时已经黎明,看着熏黑的墙和地上的余烬,我们不敢面对值班人,偷偷地流出了机关大院,直奔码头,登上了去城里的班船。

事隔数月,我还有一次机会路过这里,大院里的人显然记不住我是四个捣蛋鬼之一,但态度非常坚决地拒绝我进入,理由是“有知青在屋里乱烧草,差点引起火灾,被上级责骂”云云。

当年的那位值班人如果能看到这篇回忆录,请原谅那几个给您带来麻烦的毛头小孩。一个被您热心关照过的知青在这里真诚地致歉和致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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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再次回到周集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知青点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我的两位同班同学因嫌弃这里太苦,非常"不仗义"地偷偷把户籍关系转走,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失踪了。这两位从那时起至今就没再联系。

其次,那位高一个年纪的学长,虽然回到周集,但几天后因为“太仗义”参与打群架,被劳动教养半年。

关于这位老兄,我可以给大家描述一下。

中等个,黑黄脸,一双肉泡眼始终猥亵地看着人;常见的打扮是头上黑色皮单帽,上身一领运动衫,腰间围着条红色练功带,往下是灯笼裤和当时比较时兴的白边塑料底布鞋。说话嗓音略微嘶哑,但偏偏喜欢唱歌。当时知青间流传的“春风吹醉岸边垂柳,水中花影移”以及“知青之歌”等流行曲都是通过他的怪腔怪调教会我们的。

以前在学校里我不太熟悉他,第一面见到时觉得他非常像袭击过我的一人(参见《我小时候的垃圾事》一文)。可多次追问他都不承认。分配到一起生活后,对我还比较友好。除了他偷吃我从家里带来的白面馒头我非常憎恨外,我们俩没有摩擦。他与公社很多会武功的知青都有交往,遇到打架就像过年一样兴奋。他的名字中有一个“虎”,当年在公社安徽知青和上海知青中打听“xx虎”,几乎无人不晓。

说实话,知道他被公安收拘不意外,但有点失落:知青点之后就剩下我一人了! 

残酷的现实挑战着我。所面对的不仅是环境孤独;不仅是夜晚那摇曳不定、豆丁大小的油灯,那冰凉的被窝和毫无生气的灶具,那窜上跳下、肆意妄为的老鼠,那坟地忽忽悠悠、时隐时现的鬼火,还有那扇破门总也关不住的嗖嗖野风;而是一种心灵空虚和茫然!我完全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以后的路怎样走,对未来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在我人生最需要的时候,农民们对我伸出仁爱之手。

金队长代表大家到磨房来看我。在我的破屋里背着手转了几圈后,他宣布了几个决定:第一,保管员刘怀珠每晚来磨房陪宿;第二,农忙时节没空作饭,可在刘保管家里搭伙,最后由队里统一结算;第三,金队长家有一张旧床,修理后送我临时使用。以后有了木材队里再给我打新床。第四、如果有公社组织的修路、修河、宣传队什么的集体活动,尽量推荐我去,管吃、管住还很热闹(当然,修路修河很累!)第五、无论我能干多少活,工分一律按成年壮劳力计算。好像还有第六、第七、第八、……

总之,在生产队力所能及的帮助下,我挺了下来。我逐渐地习惯了目前的生活方式,学会了不少农活,熟悉了当地方言和风俗,结交了不少农民朋友,也给自己找到了不少快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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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当地农活春耕、夏种、秋收、冬修(修河堤、修路通常都在冬季。那时候有句口号叫“变冬闲为冬忙”)基本上我都体验过。

农活里我最喜欢的是与牲口有关的任务。比如耕地、耙地、耩地(耩念jiang,牛拉着用农具播种或施肥)。大声的吆喝和“啪啪”的炸鞭声很有点横空出世的威风!

当地赶牛的鞭子很怪,鞭长有两米,鞭把却只有20多厘米。鞭体由粗到细,用麻绳编成。最细的部分为鞭梢,为了能炸响,通常采用轮胎子午线或细牛筋制作。农民们把鞭子往地上一甩,就会发出很响的一声“啪”。

我没事就喜欢玩弄赶牛的鞭子。时间长了,自己琢磨出一套方法:扬起鞭子,在头顶横向绕一个盘花,一抖手(不用拍地)就会发出很亮的一声鞭响;由于是悬空的,顺势往反方向一个盘花,第二声鞭响又成功了!如果不怕鞭梢炸飞,我可以不歇气连续做出十几个可与鞭炮声媲美的炸鞭!

很多人模仿我,不是炸不响,就是把鞭子抽在自己脑袋上(很疼,很危险!)。这成了我的绝招,很使我在一帮的农村青年中得意了数日!当地方言,我的炸鞭“麻灿”的好!(“麻灿”是发音,不知道那两个字,是加重语气的意思,相当于“非常”、“很”)

此地接近安徽的凤台县,说话口音既有淮北地区的口音基础,又有独特的发音和词汇。最常见的是“水”和“匪”,“飞”和“灰”,“翻”和“欢”的混淆。比如“喝水”,当地人发音“喝匪”;又如“肥皂”,当地人念成“回皂”。有这么一首说明口音不同的顺口溜:

混(凤)台县,

刮大昏(风),

刮得灰(飞)机欢(翻)哧欢(翻)哧直欢(翻)身!”

很有意思!

当地的一些称谓也非常有特色。比如祖父,当地人称“爹爹”;父亲,却称呼为“爷”!与大多数北方方言里辈分的含义,完全是颠倒的!

还有,如果你遇到别人说“你嘟嘟(叔叔)在家吗?”千万要根据当时的情景来判断,有可能是问你的父亲在不在家!当地风俗,比较娇养的小孩,称父亲可以为叔叔(“嘟嘟”)或大爷。由此类推,为了尊重你(把你看成大户娇养的孩子),就有了如此称谓。

由于我比较乖巧和看起来单纯,尤其是绝不参与宗族矛盾,因此村里一帮小青年不管是金姓还是周姓,都爱到我的房间串门。大家在一起聊谁家飘肉香,谁家拉屎臭,谁家闺女15岁就准备出嫁,谁家媳妇男人不在家半夜有人敲门,谁家瓜地被偷,谁家母猪要配种等等。虽然都是闲扯淡,却减少了我的孤独和寂寞。闲暇的时候,他们还带我去张箔子捉鱼和打野禽。

此地有个现象,只要下上一场不算小的雨,农田附近的沟里总会有鱼从上游顺流而下。“张箔子”几乎是大家都会使用的捕鱼办法。

首先在沟里用土拦起水坝,在中间留出一个宽约60~80厘米的缺口,正对着缺口平放着一排高粱桔或竹篾编成的箔子,旁边用木棍加固。借着水位差,上游流下的东西都会留在箔子里。此方法简单易行,只要有鱼,人们就可以坐享其成!

我张过箔子,也和刘保管的弟弟疤瘌头深夜偷过别人箔子里的鱼。只有一次,只偷到一条鱼,算是偶犯过错,请大家原谅!

每年秋冬季节,大田里会有很多过路的候鸟。能和村里人一起去打野禽,也是我最心仪的事情。说来而怪,那几年为防止文革武斗,政府曾大量收缴武器,而周集竟然仍保留了很多猎枪。据说与周集人从未参加过武斗有关,即使宗族争斗,顶多是棍子、扬场锨之类的,没人敢动枪。

这些猎枪有两种,一种是鸟枪,由无缝钢管和弯把做成。有效距离约20米,通常用来打小鸟或野兔。另一种叫“线枪”,似乎与有些地方的“大抬杆”相似。六棱枪管约一米五~一米八长,直径有拇指粗,有效距离可以达到40~50米开外。这种枪很沉,通常必须有专门的架子才能拉走。由于射程远、威力大,村里人惯用线枪打成群的大雁或野鹤。

两种枪都是用的散弹,从枪口依次装进火药、铁珠和堵塞物。另一端有个点火孔,用点着的香火一杵,就会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随着子弹飞蜂一样奔出,枪杆猛烈向后坐,没经验的人最容易被后坐力震伤。

由于候鸟们很机警,村民们摸索了一整套使用线枪打野禽的程序。比如要把牛赶上,后面拉着一个犁车(专门拖运铁犁的木架)。当然,犁车驮着的不是铁犁,而是吃饱了火药子弹的线枪。打猎的人要装作赶牛犁地,漫不经心地逐渐靠近鸟群。在射程范围内先像犁地一样走几个来回,然后装模作样地作弯腰拔草,偷眼观察鸟群的动静。此时如果放哨的头鸟怠懈了,就猛地把犁车打横,在牛的掩护下(有时从牛肚子下面)点火射击。如果能把握好时机,并且有足够的耐心和演技,一般都不会空手而归。

打回的野禽基本上都是为自家改善伙食,很少有人出售。唯一例外的是捕获了一种叫“老蹼”(读音,外形类似大雁,不知道学名)的大鸟。农村风传“老蹼”可以治病,尤其是嗉囊(当地叫蹼肚子)可以治妇科疑难杂症,很珍贵,仅出售这一部分就可以解决一家人几个月的菜金。我亲眼看到一位捕猎者把一块晒干了的蹼肚子随便切下两条,五块钱卖给了一位妇女。

猎禽固然是快乐的事,但不是都有人都有条件去享受。你必须有枪,必须会打猎,还要等待有候鸟的季节。

穷日子有穷过法,大家各找门路,尽可能为自家饭桌上添上一点油荤。队长老金看到我经常带着一把弹弓,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打下了小鸟就给他送去。   

说来也神,虽然眼睛有点近视,但不妨碍我打弹弓的准头。只要我高兴,每天都会有麻雀斑鸠或野鸽子撞在我的“枪口”上。

我把猎物给老金送去,老金会一边眯着眼很天真地笑,一边把猎物掐开肚子去内脏,用黄泥巴一裹,塞到锅灶的底火中。(农村作饭烧柴火,旺火灭后的碳化余烬叫“底火”。通常玉米秸、芝麻桔、豆秸的底火都不错,烤馒头、烤红薯都非常好。麦秸和稻草最差)。一会儿灶底飘香后,取出泥团扒皮,干焦的黄泥会把小鸟的毛皮去除的非常干净。那一点可怜的肉通常老金都是塞到膝下的三个女儿口里。

有些鸟村民们是不让伤害的,比如一种天亮准时叫人起床的“黑麽虫子”——不知学名,类似知更鸟。燕子大小,尾稍长,在树上一刻不停地跳,比较难捉;又比如大喜鹊,大家认为是有益的或吉祥的。一次有人偷偷打下抱窝喜鹊夫妇中的一只,结果剩下那只不知是“寡妇”还是“鳏夫”发疯一样在村里乱飞乱叫,偷猎者被村民们骂了很久!

我发誓,此事与我无关!是老金不知错了哪根神经,用鸟枪轰下喜鹊给女儿煲了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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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村民中日子稍微滋润的几家有一个是大队民兵营长,姓周。老周是我们村子里最大的官,原先在天津当过武警,为人正直、有见识,在村里也比较有威信。除了享有大队的干部补贴外,他经常会拿网捕鱼调剂生活。我刚落户时,他的撒网技术还很生涩,不仅捕不到鱼,一次还用力过猛把自己扔进了水沟,成为一时笑谈。

我和他的友谊是从一个收音机开始。

老周转业时,曾带回一架几元钱买的手工组装的单管收音机,这也是周集东队唯一的收音机。尽管必须在树梢挂起长长的天线,尽管声音小至5米外听起来就很困难,仍然不失为令人羡慕的奢侈品。天热时,老周会把宝贝收音机拿到门外,与大家分享新闻和音乐。

一天,突然收音机不响了,有人告诉了我。我恰巧很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小学六年级就是当地国防体育俱乐部无线电工程组的组长(好大的官儿!吓人!),参加过单管机的制作比赛,获得过奖。

此刻是我大显身手的机会,当然也不排除讨好大队干部的心态。

我把收音机打开检查,发现时一只可调电阻坏了,正好在我的维修能力范围内。于是就用煤油灯烧起烙铁,找了一只旧的微型电位器换上,还重新统调了一下,感觉比原先声音大了不少。

老周非常满意!从此,对我青睐有加。我每次从家里返回时,都会给老周家带个火柴、肥皂、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礼物(最贵重的就是一只汽油打火机);老周则不时请我去他家吃饭、聊天,成为了非常好的忘年朋友。当然,这种交往以后给我带来的乃至影响终身的益处我是始料不及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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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六)

那年夏天周集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件,以致民兵营长老周和其他大队干部们紧张了很多天——本大队的一个知青死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由于周集西队一直没安排知青,为平衡村民心态,在我到周集的半年后,上级分配了两男三女共五个上海知青在周西队落户。其中有一对是情侣。

起初,上海知青与安徽知青关系比较紧张,虽然同在一个村庄,大家却互不来往。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那对情侣中的女孩突然发高烧;男朋友懂一点医疗知识,就自作主张给她打青霉素。结果一针下去,女孩立即危殆!看着不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往大队合作医疗站送。大队的赤脚医生(男性,40多岁,未受过正式培训)见状没敢抢救,又催着急送公社医院。周集到大队医疗站有3里多路,公社医院却在反方向的6里开外。这样来回折腾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结果没到公社那女孩就停止了呼吸。

当时上海落户安徽的第一批知青刚来不久,后续人员即将大批跟进。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人那还得了!后续下放的停了不说,公社已经落户的上海知青集体返回,而且一去就是几个月不见踪影。

此事急坏了相关领导,这简直是破坏上山下乡的伟大战略部署啊!立即责成大队开展调查,并拘留了合作医疗站的那位倒霉的赤脚医生。

不久,上海革委会和安徽省革委会派专员,与女孩亲属、公社领导等相关人士一起听取了调查汇报,商定了处理意见。决定分别对上海知青进行动员,要求尽快返回农村;公社择日举行知青大会,说明情况和进行思想教育;遵照家长要求,对死者隆重举行仪式,就地土葬。

后来,我专门去那个女孩的坟墓看过,在公社东边的一条水渠边,有一块很高大的石碑。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就这样说去就去了,着实令人嗟叹!

实际上,这个偶发事件对周西的那几个上海知青冲击很大,一直赖在上海。直到第二年开始抽工回城时,才又见到他们的踪影。

就在这个事件发生不久,我也莫名其妙地生病了。事先没有征兆,就是突然发冷后发热,持续三天,烧的我直说胡话,哭着要回家!

后来明白我得的是疟疾。据说疟疾发烧不能强制退烧,否则有危险。西队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因此误诊就不得而知了!

因刚刚发生知青病死的事,队长老金不敢掉以轻心,放弃了农活,没日没夜地守护我。他不时的用湿毛巾冷敷我的额头,后来又偷偷请来老地主给我放血治疗(就是起初冒着风雪天天来我这里请示汇报的批斗对象之一)。

只见那位黑瘦的老人拿起一根很粗的三棱针,在灯火上撩了撩,非常果断地刺入我的腿弯血管处,和头部某个位置。血流出后,又对我几个穴位进行按摩。整个过程,都在老金的注视下进行。老地主没说一句话,麻木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正如他悄悄地来一样,做完这些后他又悄悄地离去。

不知是治疗起了效果还是心理作用,我感到一阵轻松,很快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深夜,外面下着雨,不时旋进磨房一阵湿凉的小风,我感到很惬意。

这几天我滴水未沾、粒米未进,退烧后第一感觉就是渴和饿。老金先是给我喂了口水,然后在屋子里巡视。除了墙脚罐子里的红薯干,没有任何像样的食物。他踌躇了一下,就毅然脱下鞋,消失在夜雨中。

约摸一袋烟功夫老金返回了,此时他浑身是水,满退黄泥,手里抱着几株毛豆。老金为了我能吃上一点清口的东西,竟然深夜冒雨去找毛豆!我可以想象到老金摸黑冒雨、越过坟地、踉踉跄跄向大田走的情形,非常感动!老金挑选饱满的豆荚放进锅中煮开,又稍放了一点盐。我一边吃一边直掉泪,那是我终身难忘的一顿饭!

数年后,我在上大学时曾有一篇命题作品《小雨中的回忆》,就十分动情地描绘了这段吃毛豆的经过。文章获得了全班最高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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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七)

那场大病后,队里和众多农民朋友不放心我继续独住磨房。刘保管首先在他家堂屋里为我安置了一张软床(就是一副床框,用粗绳网起来,中间很陷,睡着很舒服),欢迎随时去住;一个叫大才的小青年,也要我去他家住。此后的一年我基本上就是在刘保管家、大才家和磨房轮流住。搬家也容易,一个旅行袋,再把布满跳蚤血的铺盖卷拿起就可以走(跳蚤喝了人血后会在床上拉屎,都是血点,很难洗掉)。

相比之下,前期我在刘保管家里住的时间较多。

刘家有个大娘,对我像儿子一样,特好!

大娘年轻守寡,一个人拉扯三个男孩,非常艰难地度日。刘保管是长子;其次是疤瘌头,年龄与我相仿;老三叫怀玉,在念小学,是家里最有学问的人。

为了生计,数年前大娘从相隔几里地的原住处来到周集。当时周集比较旺,更主要的是有一个老木匠愿意帮衬刘家。老木匠在周姓里辈分是最高的一位,我认识他时他已有70岁,但身体非常硬朗。由于有手艺,又是独身,家境宽松,他给自己打做的棺材里经常装满粮食。

老木匠与大娘有一个男孩,当时十岁,这小孩起名小猪,长的很乖巧,很漂亮,是老木匠的心肝宝贝!

至于为什么俩家没有正式结合,谁也不清楚。也可能是老木匠的宗族地位问题吧,很多年已古稀之人都必须尊小猪为长辈,多不方便。如民兵营长老周就得称小猪为叔叔!

这是我瞎猜的!

大娘年轻时得了粗腿病,当地人说是有“血丝虫”,我不太懂。每天笨重地拖着腿给五个孩子(刘姓的三个,小猪,还有我)做饭,很辛苦!虽然是穷日子,大娘会尽量把伙食调剂好,让孩子们吃得合口。

比如红薯,她会早饭安排红薯稀饭配水蒸红薯干;中餐菜汤、红薯面饼夹辣椒蒜泥;晚餐红薯叶炸锅下红薯面面条,如觉得不够,还可以吃几个烤红薯。隔三隔两还会摊一顿红薯面煎饼,趁热卷大葱,也很香。

如果我在水塘里偶然摸到了一条巴掌长的小鱼,大娘会把它切的很碎,拌面油炸,会显得份量很多,全家人都能夹上两筷子。

我有时借着知青的身份,厚着脸到公家油坊或豆腐坊搞一些下脚料,大娘就会把豆饼或豆腐渣用菜叶一炒,满院飘香!

在刘家搭伙前后有半年的光景,大娘的照顾使我很享受。体重增加了,似乎个儿也长高不少。(下放前我身高不到一米七,两年后我成了一米八的帅小伙。当地人说是红薯把我“顶”起来的!)

后来遇到了一件尴尬事,使我不太去刘家了。那是一个上午,还不到吃饭时间,我去刘家取东西。门是虚掩着的。我知道,这个时间通常大娘都去老木匠家洗洗涮涮。我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推门而入。

进了当门间就听到里屋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刘保管和一个女人从里屋走出,男的一脸的不自然,女的手里提着一个布袋,低着头快步走开。我装作什么都没察觉,打了个招呼就返回了。那个女人我认识,男人公派在很远的地方挖河,几个月都回不了家。后来,又听说,大娘当晚骂刘保管,说什么家里的粮食都叫他塞给野女人了等等!

此事过后,我总觉得使别人不自在了,心里别扭!就索性找个“刘保管家人多、大娘太累”的理由换到只有娘儿俩的大才家吃饭。

说实在,我非常能理解刘保管。近四十岁的人,始终娶不上媳妇,归根结底是“穷”的原因。

那个庄子一辈子未婚的大有人在,刘家就出了两个——刘保管和疤瘌头。过了几年,老三怀玉成了家,多生了一个过继给刘保管。此是后话。

大才姓周,但并不算周姓的真正后代。他老家是河溜,也就是我曾经借住烧了人家铺草的那个镇子。据说其上辈是那一片有名的财主。文革初期,父亲突然亡故;为避免批斗,寡妇母亲带着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流浪他乡。路过周集,村里当权者见长女出落漂亮,欲留下给周姓一脸上有麻点的人做老婆;并答应事成后可以接受母子落户,可以改为贫农成分,还可以更名换姓接受宗族保护。强势之下,母亲只好答应。从此,大才按其麻脸姐夫的辈分起名,叫周化才。

那个麻脸人其实就是民兵营长的四弟,为人还算忠厚淳朴。大才与周姓人并不很贴心,有点寄人篱下的味道。因为年龄相差无几,我和大才无话不谈,两人的联系一直保持到2000年后。

大才娘可能出身富家,料理家务远不如刘家大娘。好在大队宣传队正式成立,在大才家搭伙没多久,我就享受了公差待遇,去宣传队就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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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各地农村宣传队无一例外都有知青参加。我们大队也是,十几个有点艺术“脓疱”的人中知青占了一多半,其余为当地一个妇女主任和几个会拉弦子、敲锣鼓的手艺人。

在这些知青中又以女学生为多,男孩子只有我一个。

这也难怪,我们大队本来男女知青就不够平衡,后来我们队走了3个男的;周西队2个上海男生长期不来;湾沟队5个学生只有一个男的还五音不全;结果只能是“阴盛阳衰”。

物以稀为贵,唯一的“男角”使我有点受宠。

这些年龄分别比我大2~5岁的姐姐们对我爱护有加。不忙的时候(我印象里,我们那个宣传队始终不太忙),时常邀我去她们庄子作客。看我路远回周集不便,几个上海籍的知青姐姐们还会把她们的“闺房”腾出留我小憩。

一般宣传队的节目安排都不亚于独唱、表演唱、样板戏折子,三句半、枪杆子诗、乐器独奏什么的流行形式,条件好的还可以排些舞蹈。

我们宣传队因为男士少,折子戏很难凑齐角色;通常是我上台清唱一段《沙家浜》或《红灯记》选段就算了事。老百姓对我的演出敷衍地拍两声巴掌,看得出兴趣不大。

倒是拉弦子的手艺人和妇女主任有声有色地来几句一种叫做“四句推子”的地方戏,通常收到热烈欢迎!如果台上女演员飞一个眼色,再扭几下腰肢,就会形成高潮,全场起哄的、叫好的、跟着一起唱的都有,现在时髦语叫做“台上台下互动”。

妇女主任是个当地的初中毕业生,年龄比我大一岁。个儿不高,面容清秀,声音清脆,会唱不少地方戏。据一个与大队长公子关系很铁的知青哥儿们告诉我,已经“内定”她为大队长的未来儿媳。

可能是胃有毛病,妇女主任经常“林黛玉”状蹙眉捧胸。一次正在演出,竟然胃痛在台上蹲下不起,致使节目中止。

我思想比较激进,觉得她有点“小资”,再痛苦也应坚持,不应该影响革命宣传的伟大使命。于是就把意见写在一个纸条上,悄悄地扔给她。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回音,也是悄悄扔过来的一个纸团。回信中不仅反驳,还对我的一些行为提出了批评。我不服气,又写了一张扔过去;然后不过2分钟,又接到反馈。就这样你来我往几十个来回,信中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玩笑化,以至于提意见变成了相互关心,情感和友谊有直线上升趋势。

在这关键时刻,还是我觉悟高,突然觉察到我在一步步滑落深渊——竟敢与大队长公子的女友传情送意,那不是找死吗!想到后果,汗流浃背!赶快终止了飞信游戏。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敢正视妇女主任。她倒是不露声色,该干啥干啥,似乎任何事都没有发生。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她成了我的“小芳”,也许是身败名裂,也许是一段佳话。世事万变,谁知道呢?!

不久,大队宣传队又增加了两个人,是舅甥关系,他们的到来,使我们宣传队一夜之间轰动了全公社。

那位舅舅姓纪,曾是某地杂技团的顶梁演员,人长得身高马大,黝黑的皮肤,方形大脸。可能与常年练功有关,一对大眼炯炯有神,盯人入骨三分。当家特长是顶技,顶坛子、顶酒瓶、顶飞叉、顶八条大板凳样样炉火纯青。此外,也会一些魔术。外甥十岁左右,腰功特软,擅长翻跟头、蹽踺子、叠砖倒立等技巧。因为文革期间杂技团解散,爷儿俩只好回到原籍谋生。

农村偏远地方这种人才太难得了,回乡后大队立刻让他们加入了宣传队。

老纪因常在江湖走,有阅历,会公关,见人不笑不说话,很快就赢得大家的好感。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们的演出处处爆满。节目顺序一开场就是爷儿俩的杂耍,然后装模作样地间插几段革命歌曲或样板戏,紧接着又是老纪的大把戏。节目的最后通常是顶人——老纪肩上扛2人,腰间盘着1人,双臂各挎1人;最上面一人(那位外甥)手举着毛主席画像,然后老纪在锣鼓声中转圈和造型,场场都能形成高潮。逐渐,老纪成了宣传队的领头人,我们跟着他在各地吃香的喝辣的,威风一时。

但老纪也有很大毛病,就是疑心太重,由于出身于富农家庭,最怕别人把他与政治问题挂钩。一次我非常不成熟地给他提意见,希望他多一点宣传革命思想题材的节目,他立刻戒备起来,盯住我半天没说话。以后我才知道,就因为我提了这个意见,差点把我送进地狱!

在宣传队的生活是我在农村的最后的几个月。那年夏末,上级传达了部分优秀知青可以抽工回城的消息,所有知青都蠢蠢欲动起来。有的积极表现,有的托关系说情,有的四处打听抽工的程序和分配去向,当然,也有的很失落,惶惶不可终日。

我的一个女同学在同公社另一个大队插队。当时提倡扎根农村,女孩子考虑的多,就跟当地一位帅小伙好上了,而且不久又未婚先孕。事情传出,男青年立即被逮捕。

破坏上山下乡在当时是严重事件,动倏就可能判很重的刑罚。

起初我这个同学怕丢人,把责任都推到男方;后来男方家族找到女同学的父亲跪求救命,并保证以后善待女方;在长辈的催促下,我同学终于良心发现,去公社说明缘由,把男方保了出来。之后,就有了下放知青最早的一个婚礼。

首批招工的条件第一条就是未婚。不用说,我这个同学痛心不已。

我的心情也不好受。尽管人缘不错,尽管生产队也竭力给予照顾,可劳动表现这一条无论如何也比不了其他知青积极分子。

记得第一年只干了500多公分;第二年多一点,也没超过1000工分。拿每人每天8工分计除,也就是说我全年的出工顶多120天——占三分之一,真正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凭什么跟别人争那百分之几的招工名额!

当然,我也有有利方面:比方说,我虽然工分少,但我在农村待的时间长,起码说明我不是觉悟问题,而是能力问题。其次,我热心为大家服务,只要回家,返回生产队时挎包里始终是满满的,都是为村民们代买的东西,从不嫌麻烦。这明明是我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结果。还有,我们周集曾经落户了9位知青,虽然8位目前都不在,但人头的比例不容忽略,只要有一个指标,非我莫属!

这都是“找出来”的理由。关键是上层要有人帮你去宣传,帮你去解说。此刻,民兵营长老周起了决定性作用。甚至,他还拿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周集穷,我年龄小,早走早给村里减轻负担!

第一次抽工全大队只有2个名额,为了平衡,确定男、女知青各1名。经过大队干部们的反复斟酌,最后我败北了,男生名额还是给了那位五音不全的哥们!他全年净挣工分2000多,而且与大队长公子的关系又铁,优势太明显。无论民兵营长如何力争也无济于事!

送那位哥们去县里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农机厂报到时,我很伤心。

对于一个比较自信和高傲的男孩来说,掉眼泪并不容易。

到农村插队后,我曾经哭过三次。一次是因为不懂得窖藏红薯,结果把队里分给我的口粮烂了一半,为难的哭(事后金队长指示不再给我分发粮食,只要不浪费,吃多少我就从队里仓库拿多少。可亲可敬可爱的老金!);一次就是发疟疾,病痛的哭;再一次就是因为抽工落榜。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一个月后,第二批抽工指标下来了。虽然此时大队的管辖范围有所调整,吸纳了一些过去属于其他大队的村庄,同时带来了不少知青;但第一次的抽工排名,奠定了我的地位和名次,没费多少周折,我就拿到了登记表和体检表。

这一次抽工不是留在县里,而是直接回家——一个还算有名的省辖市,而且是国营大单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太幸运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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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丝毫没有看不起县城工作的意思!但想回到父母身边、想有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单位,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一个小知青的觉悟。

后来,首批抽工的精英们通过很多方法从县城往家里调,因为地区差别和单位体制不同,成功率极少。

我回城工作后,曾经去县城看望那个五音不全的哥们。他的女友(也是我们大队的知青)靠他和大队干部的关系第二批与我同时回城,之后女方却与其断绝了来往。他很颓唐。

有这样一件相关的趣事,说给大家听听。

相邻大队有一位学哥第一批就被选中了,可在体检时却被淘汰!

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身体不健康,而是检查下身时,那老兄可能刚在厕所方便过,竟然落到医生手上一滴残尿!

医生大怒,当即就在体检表注明有“点滴尿”的病(尿道结石或尿路感染之类),宣布体检不合格。

因这样的理由丧失了去县里工作的机会,那老兄懊恼欲死!没想到事隔一个月,第二批抽工又开始了,他体检当然不会再有问题,后来和我一样,成为央属国营企业的职工。

大家见面谈起这段往事,总是忍俊不住:一滴尿轻松帮他从县城调回了省辖市!

其实,我在体检中也出了一件有惊无险的事(绝对不是滴尿!哈哈哈)。

前文说过,我眼睛有些近视,大概有二百多度吧!国营单位招工体检很严,裸眼视力要求达到1.2及以上。为应付检查,我动用了小聪明,事前死记硬背《视力表》。在我认为有把握的时候,进入了眼科检查室。

那天场面很热闹,碰到的多是喜洋洋的面孔。我蒙上一只眼,顺着医生的指向读出那上下左右大大小小的E。可能由于紧张,有些部位我能记得,有些部位却忘记了。不合逻辑的回答引起了医生的怀疑。最后确定我在做假,是近视不合格!

我当时急坏了,对医生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差点没下跪!但医生表情麻木,不为所动。说:“对你的体检我们要负责任的。……这样吧,你把这份体检表送到下一个体检项目,全部体检完了再说!”我在周围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垂头丧气地走出五官科。

出门后,突然灵机一动:别人的表是都是护士专人传递,为啥我的表要我自己送?莫非是医生网开一面……?心里一阵颤抖,赶快掏出笔来,非常小心地把左右眼视力结果分别改为1.21.5,然后非常自然地交给下一科室。

之后一切顺利!

正式离开周集的那天,很多人去跟我告别。

刘家大娘叫儿子们把家里唯一一只山羊杀了给我包饺子。大娘含着眼泪叮嘱我一定要经常回来看她。我说这是我第二个家,我发誓不会忘记在我困难时真诚帮助我的周集人!

在这些人中,有队长金奎发,有保管刘怀珠,有民兵营长周长俊,有小学老师周长明,有小队会计周穂芝,有刘大娘,有大才,有老木匠,有疤瘌头,有怀玉,有小猪,还有很多很多…….,一张张善良朴实的脸永远刻在我的脑海中!

在送往的人群中,只有一张表情非常不自然的脸,那是玩杂技的老纪。

当我在县里检查身体的时候,老纪干了一件荒唐事:去公社举报我,说我“破坏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正常活动”(估计举报材料还会有与妇女主任互递纸条的罪行)。

当时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得了!不仅回不了城,还得进公社学习班,不死也要脱层皮!好在公社主管知青的领导是个明白人,看后轻轻一笑,“屁事不懂的小孩子,跟他计较干嘛!”随手丢开不问。真是万幸!

老纪得知举报没得逞,怕我找后账,就想找个机会给我解释。我没搭理他。可能自觉没趣,不一会他就悄悄地离开。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这一天是我的节日,所有的烦恼都会抛在九霄云外!看,新单位接我回家的卡车到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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