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泉
—知青人物素描之三
阿泉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们就读的这所中学,地处闽南一个文化古镇,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很有名气的省重点中学,高考升学率一向很高。
阿泉是班里的学习尖子,特别是数理化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加上长得挺俊,成了一些女同学暗恋的对象。
他的家庭出身是工商业资本家,家里有一幢小楼。虽然在当时这种家庭出身属不好,可在中学,对他影响暂时还不大,老师一般总是喜欢读书好的学生,因为读书好的学生才能体现出老师的价值。所以,他经常被评为“三好生”。
在我1961年上初中之前,我父亲是这所中学的书记兼校长（解放前他曾是这所中学的学生,后参加地下革命）。1957—1959年,福建开展“反地方主义”运动,一大批原地下党干部被打成“地方主义反党分子”。尽管我父亲到北京教育行政学院学习一年,毕业时他们这一期学员还受到毛主席、朱德、邓小平等中央领导的接见,可回来不久就被“补课”,打成“地方主义反党分子”,开除党籍,降薪2级,下放农场劳动。由于这层关系,我上初中时,个别同学对我冷嘲热讽,而阿泉始终和我走得很近。特别是当我回击那些嘲讽我的同学时,他总是站在我这边。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1963年,我父亲获平反并调到市里,我也在初三年下学期转学,离别了阿泉,但我们仍保持着通信联系,互相通报各自的学习情况。他也曾到我家找过我。
1966年,正当我们读到高二年时,“文革”爆发了,我们便失去了联系。再后来,上山下乡开始了,同我上山下乡插队差不多同时,古镇的上千名知青也到闽西龙岩地区插队,我猜阿泉肯定也逃脱不了上山下乡的命运。
转眼到了90年代,有一天,我在当时同班的另一位同学写的回忆上山下乡的文章里了解到阿泉的情况：他确实是到闽西插队了,因家庭出身问题他参加几次高考,尽管成绩很好但始终不能被录取,最后在恢复高考之前申请去了香港。关于阿泉插队的情况,这篇文章中有一段描述,我原文照抄：“有一次我到住在XX村的同班同学XXX（指阿泉）那里去玩,发现他和XXX、XXX几个人正在那里津津有味地解着高等数学的题目。我感到无比吃惊,一问之下,答案又似乎显得无足轻重：他们说日子太无聊,做一点数学题解解闷。”真的只是解解闷吗?我看不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时刻都在做着大学梦!
这位后来上了大学如今己成省里一所著名大学教授、学院院长的同学还写道：相比之下,我们是幸运儿,但仍然有象XXX（指阿泉）、XXX这样聪明绝顶的知青没能圆了他们的大学梦。如果不是上山下乡,也许他们今天会是国内外知名的科学家或教授。
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与阿泉见面了,谁知1995年,我到香港出差时,一位在古镇生活过的朋友请吃饭,我在不经意中提到阿泉,想不到这位朋友也同他认识,并有他的电话号码。
因笫2天就要离开香港,那天晚上,我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一听是我,便说你住在哪里?我去拜访你。一个钟头后,他如约而至。
虽然30年过去,我发现他变化不大,不显老,衣着挺随便。我们谈起分别后各自的情况。他说,上大学无望后,他申请来香港,经过近20年打拼,现在发展得还可以,主要做食油买卖,是整艘货轮的买卖,在厦门也投资开办了家工厂,子女都送到加拿大读书。
听了他的介绍,我感概遗传基因真的让他在香港的商海里如鱼得水。
我说,同学们都为你没能上大学觉得可惜和遗憾。他说,我不遗憾,相反,我还要感谢那些将我拒在大学门外的人。因为如果当时上了大学,很可能现在我还是一个穷教师。
可你也可能会成为国内外知名的科学家或教授啊!就凭在插队那种环境下,还能坚持自学高等数学,如果有大学里那样好的学习条件,为什么不能?我本想这样说,最终没说出口。毕竟,那是“可能”,而他如今成了成功的商人、企业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临走前,他拿出一包红包,说,没什么东西送你,一点小意思。我急忙说,你这就没意思了,我们是老朋友,那么多年未见面,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打断我的话说,别说了,我们当年的老师和同学来香港,我都同样表达一点小意思,不光是对你。以后再到香港,别忘了给我打电话。说完把红包硬塞给我就走了。
红包里是1000元港币,尽管我也相信这代表着他的心意,但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因此,一年后,当我赴新马泰返回途经香港并逗留好几天时,我没有再给他打电话。作为老朋友,我衷心祝愿他生意发达,事业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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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7/12 22:29: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