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谷头子

谷头子，是当地俗称，指稻谷加工后依然藏匿在大米中的谷子。试想一下，经过反复碓舂或用打米机强行脱皮之后，那谷粒居然毫发无损完好如初，足见其谷皮的耐磨和坚韧、颗粒之饱满和坚硬了，难怪乡亲们会称其为谷头子！

想想也挺有意思：头子——首领，虽含贬义，但那谷中头子我想应该毁誉参半吧？因为，那分明是上等的谷粒啊！

不过，谷头子再好，却不招人待见。倘若让它出现在香喷喷的白米饭里，岂不让人牙碜败人口胃？农妇们当然不会对它听之任之，自有收拾它的办法，那就是舂米（或用打米机打米）并将米糠筛尽簸净后必不可少的工序——隔米。

所谓隔米，就是用隔筛将藏匿在大米中的谷子隔离出来。这种活与舂米同样是妇女的专利。我在农村多年，从未见过男人隔米。隔米看似简单实则讲究技巧，技术含量甚是了得。操作者将大米分批舀进隔筛之后，蹲在地上平端筛子有规律地抖动，隔筛内的大米便顺时针旋转起来。令人叫绝的是，那些藏匿在大米中的谷子仿佛听到号令一般，竟然乖乖浮到大米平面，随着旋转的方向到圆心集合。此时女主人停止抖动，轻而易举将其剔出来，随手往院子里一扔，四周垂涎已久的家禽立刻欢天喜地扑过来争抢啄食，转眼间一扫而光。

在农村待久了，对于隔米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等到同伴们纷纷返城、转点离我们而去，留守的同学寥寥无几时，挚友小青的一番调侃却将我们的命运与谷头子联系起来：“我们这些底牌花的人②就像谷头子一样，任凭风箱①吹、筛子筛、簸箕簸，最后被隔出来丢弃一边，或入家禽口腹，或遭人践踏入泥，任其自生自灭无人问津，想来真的是可叹，可悲、可恨有些不甘心啊！”

此言虽为揶揄却不无道理。那无休止的政审不就像对谷头子的筛选么？而最终被淘汰的，又何尝是孬种呢？

注：

①风箱：此处的风箱不是为炉灶鼓风的风箱，而是代替杨场的木制专用工具。左边上部为上宽下窄的长方体漏斗，右边中部为有手柄的风扇轮，二者用木板封闭连为一体呈箱体状，四角有木腿支撑。左侧箱体下方和正面漏斗下方各有一大一小的出口。使用时将加工后的稻米倒进漏斗，握住手柄转动风扇，打开漏斗底部开关，稻米便徐徐下落，其间夹杂的草屑和瘪谷立刻被吹出左侧的箱体外，而大米则从正前方的出口滑到盛米的箩中。

②底牌花的人：底牌指家庭出身，成份。花，此处指不好，不纯正。底牌花的人指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泛指红五类之外特别是出身黑N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