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生于会痛的心田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妈妈，愿她在天堂能感受到女儿无尽的思念。

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jpg：

亲爱的妈妈一路走好

心痛的女儿永远怀念

思念生于会痛的心田

妈妈走了！妈妈真的走了！！走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时刻！！！

妈妈！您可知道此时是何时？此时屋外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五光十色此起彼落燃放的烟花，装点着光亮四射绚丽多彩的夜空！此时万家灯火一片欢腾，载歌载舞迎接新春的钟声刚刚敲响！而您就在此时撒手抛下我们匆匆离去！！您叫我如何是好啊！！

平时您稍有不适总是说：“这次感觉不一样，差不多了”。这句话我们已经听十几年了，说您老是用“狼来了”来吓我们！可这次狼真的来了！

顷刻间心被掏空了，空荡荡的心里只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妈妈！您不要走！您不能此时走！此刻上路，哪来的同行者啊？！这条长长的黄泉路您一个人可怎么走啊？！您最害怕血红血红的大红色，可黄泉路上偏偏又盛开着大片血红血红的彼岸花。沉重的悲哀撕裂了我的心，那被捣碎了的痛———好痛好痛！泪水顿飞打在那颗淌着血的心上！怕破坏左邻右舍过年的欢乐气氛，不敢放声哭，只能压抑着低声悲泣，憋得几近窒息。天哪！您就不能对我的妈妈再宽容几天吗？！

妈妈！虽然您对我们说：放弃治疗吧！我的视力虽模糊，然而透过眼前蒙着的这一片薄雾，我依稀辩得出那两点光亮是您的眼睛，我觉得出那微弱的光却放射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向女儿传递着您的万般难舍，您紧揣着的手告诉我60年的母女情难了！您目不转睛地盯着输液瓶，唯恐我眼神不好出差错，不时地提醒我：快滴完了——差不多了——已经滴完了......妈妈！您不愿意走！可您又不想让我们花钱去继续无谓的努力！我也知道已回天无力，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诀别，只有一个愿望：尽最大力量用最好的药减轻您的痛苦，尽最大的力量赢得延续您的生命，让您如愿———捱过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除夕！“你的目光是我全部的意义”！

看着我们每天付给请上门的医生的费用，您眼里含着泪花直摇头叹息，可是您不知道，我害怕面对永别，我不想和您永别！不愿生死离！哪怕希望只有一丝丝！也为了您的希求，您只求不要在年关离去！

在您生命的最后时刻，您可知道我的这颗心紧张地蹦到了嗓子眼，不停地看时间，怕您走，更怕不能如您所愿！数秒守候着您的呼吸！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至极的焦虑恐慌！假如没能让您如愿，我将终生不得安宁！至今我还深陷其中，走不出那残酷的最后一幕。除夕晚已不省人事的您总算还喝了几口汤，您今生的最后一次年夜饭，就是喝了几口我喂的汤，叫我怎不伤心落泪！泪洒衣襟！

我无从知晓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否还有意识？也不知道是否“血脉能创造奇迹”？但我知道您在极力支撑，几次睁开眼睛做挣扎状，当春晚的零点钟声响过之后，您再一次睁开眼睛卯足了劲好一阵抽搐着，大口大口地出气，眼睁睁地看着您渐渐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松开了手趋于平静的面容......春天来了，您却走了！

妈妈！您知道年关已过了吗？您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吗？您怎么就掐的这么准呢？

多想不让您就这么走啊！多想一早还能再给您拜年啊！您为什么不能再等几天走啊？！时值中华民族传统的团圆节日，我们怎好给亲友报丧？新春佳节我们不敢惊动任何一个亲友，万般无奈最终只能静悄悄地送您上路。长久以来自己不知多少次为亲友或同事或他们的父母送行、或帮助操办葬礼，如今自己96岁的妈妈走了，竟这般凄清，连个最简单的葬礼都没能给您，叫我怎不泪流满面、心痛难当！生我养我的妈妈！这种痛会是我心中永久的痛！对不起妈妈！我们只能这样！

妈妈！您可看见女儿追着把您推去火化的白大褂，被拦住在门外？您可听到女儿终于放声的大哭？您可听到您的外孙终于没能忍住的哭喊？您可听到您的女婿终于爆炸式的呼唤：妈妈！您一路走好！哭声、喊声、爆炸声声浪阵阵，在空旷凄寂的告别厅内久久久久地回响！

如果可以我好想好想您依然是我的妈妈，把心中的悲痛化作十倍百倍的孝敬———让我再好好地孝敬您一回！　

我若感一丝安慰的是您没有带着全身的浮肿离去，那肿得象块大馒头似的双手也恢复了原状。53天了，我揪心地牵挂着您———这条要命的黄泉路您走完没有？您千万别害怕要挺住，顺着这条血红的路咬紧牙关走下去，到了奈何桥上，您千万别低头往桥下看，忘川河凶相丛生、虫蛇密布、腥风狂卷，您记着眼看前方大步快步走过桥，就到了望乡台，您记着那碗孟婆汤一定要喝下，我宁可您从此忘记今生今世，否则您必须跳下忘川河从此受尽折磨，在喝下孟婆汤之前，您一定记着再好好地看我们最后一眼，我今生今世的妈妈！最后看一眼您今生今世的亲人！

如果可以我真想陪着您走；如果可以我要亲自把您送到爸爸身边，您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如果可以我要亲眼看着弟弟找回失去了３８年零２个月零６天的母爱；还有和奶奶的重逢；还有．．．．．．　可是没有如果！更不可以！

女儿无能没能留住您，也不能陪着您走。妈妈！您一路走好！妈妈！您一路走好！！妈妈！您一路走好！！！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您的美丽让您带走......

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jpg：

新中国成立后的历次政治运动爸爸无一幸免，您不离不弃风雨同舟。文革中爸爸又被定性“现行反革命分子”被押送劳动改造，您没有怨言与他共赴灾难，在异地他乡偏远的山村度过了异常艰辛的5年零3个月。然而您很快从突变中进入日后的生存境地，爸爸必须接受当地农村对“四类分子”的所有监管规定，必须参加队里的所有劳动，必须参加全公社对“四类分子”的集中监管改造，必须参加大队每周一次（晚上）对“四类分子”的集中训话......

您们的住处距离大队部约有10华里的山路，沿路有好些墓穴。记得有一次训话结束后在回家的途中，爸爸发现身后有声响，他走得越快动静越大，放慢脚步动静减弱，停下脚步动静消失。爸爸吓坏了但他没有回头，加快步伐拼命往回赶，无论是鬼还是人，他担心发生意外，那这个处在绝境中求生存的家该如何是好？到家时连惊吓带赶路，大冷的天汗水却湿透了衣服，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从此每周六晚上您都陪着爸爸去集中训话，可是他们说您不是“四类分子”不让您进屋，就这样无论寒冬北风呼啸还是酷暑蚊虫叮咬，您都站在屋外等爸爸出来和他一起回家。

终于有一天这个谜被您解开了，原来是雨伞惹的祸。那天晚上您担心会下雨，让爸爸把雨伞带上。因天很冷爸爸双手抱在胸前，雨伞夹在腋下，那一个圆形的伞箍没有套上在不停地晃动，碰撞在伞柄上随着脚步快慢而发出的各异的声响。心里的疑惑和恐惧释然了，俩儿人一路上笑到家。您们笑得那么开怀，我却心酸的险些落泪。

在那无比艰难的日子里，您除了日常必不可少的家务活外，还和爸爸、弟弟一起在半山坡上开荒，种上了花生、黄豆、芋头、萝卜、红薯等，还和山里人一样养猪、养鸡、鸭、鹅，还养兔子，把队里分给咱家的菜地，也种上了时令瓜菜，因山高皇帝远，也没有人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竟把接受改造的日子过得虽不能丰衣却足食。

当时，公社没有同意我把爸爸与您们安排和我一个队的要求，而被安排到更偏僻的大山里。从此我隔三岔五地必须回去，相距大约20华里。记得一天我回家，找遍屋里屋外不见您们，后来在屋后的半山坡上看见您们。蓝天下的大青山一片翠绿，阳光下的您们正在伺弄开垦出来的菜地。

“......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我没忍心打扰您们，回到屋里，心里何止是五味杂陈？只感到针扎般的痛！妈妈！您的那双手曾写出漂亮的蝇头小楷，曾绣出姹紫嫣红的满园春色，曾织出各式各样漂亮的毛衣，曾...... 如今这双手却在这穷乡僻壤搬弄泥土，不禁潸然泪下，怕你们看见赶忙檫干眼泪来到山坡上。那一天一条五颜六色肥硕的毛毛虫爬上您的手背，顿时所到之处红肿，您疼的蹲在地上喊我，可我吓得丢下您滚下山坡，因为还有爸爸在场。您没有撤下山，一会儿又继续和爸爸的共同劳作。

插队时曾多次遭遇毛毛虫的侵害，那情那景至今想起还毛骨悚然，还时而出现在梦境中，每每这般总是尖叫着惊醒。妈妈，您别怪我当时弃您而逃，我怕！

那时村里经常要接待外调人员，爸爸被誉为原学院的“活历史”，为整人需要，这些人宁愿跋山涉水找到爸爸，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可正直的爸爸经常没能让他们如愿，一次有个外调人员对爸爸极尽侮辱之能事，倔强的爸爸严词以对，这王八蛋当即要求大队干部马上将爸爸带回公社，是村里的乡亲们赶来把来人轰走。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贫下中农啊！把屁股坐到“右派分子、现行反革命分子”一边，一不小心被谁上纲上线，要遭殃的啊！我很庆幸善良淳朴的山里人没有把您们当坏人，您们是山里不曾有过的最有文化的人，当原始的小山村第一次亮起电灯时，那一片光明已驱散了您们所承受的一切不公与屈辱！善良的乡亲们无比感谢您们敬重您们。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落难落魄到如此境地，您和爸爸还能这样不屈不挠、承载一切、相濡以沫，随遇而安，心中略感一丝安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