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中篇小说《夺妻》

 

 

 

                                夺妻

                                                       作者：郑德鸿

                      （一）

 

赵诗妍随着下班的人流走出了厂门。看着厂门外那些来接这些下班女工的男人们，她的心里不由地一阵酸楚。

这几天，厂里为了赶一批出口的产品，接连加班，每天都要到晚上11点。男人们晚点是无所谓，但女人可就不是那么的让人放心了，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来，那还了得。来接的男人中有的是女工的父兄，有的是丈夫，有的是情侣。毕竟，这半夜三更的，有个男人在身旁，那是个保障。特别是那些情侣，更是把接女朋友当成是一种享受，那乐得屁颠颠的样子，让那些已婚的妻子们看得是心里直痒痒。所以，女工的家人前来接，也就成了这几天厂门口的一道风景。

赵诗妍可没那心情看这风景，因为，她的心上人此时不知还在哪里，更不用说能在这个时候来接她，她只能独自一人回去。好在她住的地方离厂不远，也就是走那么的十多分钟就到了。    

赵诗妍匆匆地走着，渐渐地离厂远了，路上的行人也是瘳瘳无几，但毕竟是在大街上，也并不感到有什么害怕。她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他，那个让她等了四年却毫无音信的初恋情人，想起那个让她肝肠寸断、刻骨铭心的夜晚——

“诗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沈长河拥抱着赵诗妍，眼里含着泪水。

“我会等你，等你回来。”赵诗妍把头埋在沈长河的胸前，泪水已经濡湿了他的衬衣。

沈长河轻轻地抚着赵诗妍的头发，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看着远方。城市的灯光是那么的耀眼，夜晚的风是那么的轻柔，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已是过去。明天，他将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九年的家乡，离开怀中这自幼青梅竹马、一同走过十二年的同学加恋人，到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国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世界很无奈，而这一切，竟都是因为双方的父母为了折散他们的恋情而采取的非常手段。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恋情被发现，如果不是因为她母亲吵上门来，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害怕失去那不错的工作，如果……

“我这次去，大不了一年两年，很快就会回来。虽然他们是要把我们隔开，但我们的心是隔不开的。”沈长河的双手慢慢地用力，把赵诗妍紧紧地搂在怀中，似乎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了似的。

赵诗妍的脸紧紧地贴在沈长河的胸口，听得见那里面心跳的声音，是那么的急促，又是那么的有力。她相信，只要他们的心连在一起，那怕相隔万里，那怕父母的阻拦，总有一天，他们的爱情会有结果的。她不由从心里怨恨父母的势利，如果她的父亲不是厂长，如果他的父亲不是厂长的司机，那事情也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当然，她也在心里深深地怨悔自己，怨悔沈长河，要不是因为这次复习时横遭劫难，情绪低落，高考时双双落弟上不了大学，也不会遭此磨难。否则，进了大学，天高皇帝远，父母的干涉也就鞭长莫及。而此时，木已成舟，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我会等你回来的。”赵诗妍慢慢地从沈长河怀中挣脱出来，看着沈长河的眼睛，黑暗中，那双眼睛在闪光……

赵诗妍走到路口，拐了过去。只要再走过那座桥，沿着河沟边的路走进去，也就到家了。

夜幕下的河沟无声地流淌着，在路灯的照耀下鳞光闪闪，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和安祥。但如果是在白天，那漂浮在水面的垃圾，那乌黑的河水，是那么地令人不忍目睹。人们在享受着现代文明的同时，却忘了对自然的保护，河沟成了倾泄废弃物的对象，也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虽然人们在河沟两边安上栅栏，也种了树，以此来掩饰人们的过失，但却无法减少它那不堪的重负，它只能在人们的冷眼中默默地走自己的路。

一阵风吹来，带过一股淡淡的异昧，那是河沟的气味，好在是晚上，要是在中午，那还真得掩鼻而过。赵诗妍不由地屏着气，心里也稍稍地紧了一下。好在这一段路很快就能过去，前边路一拐，也就闻不到了，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路的另一边，一条围墙与河沟一起平行，伸向前方。围墙里原是一片老房子，不久前拆平了，准备要盖几幢大楼，过不了多久，这里将是一个新天地。

前方的路灯怎么不亮了？昨天可还是好好的呀，赵诗妍不由心头又是一紧。黑灯瞎火的，路的那一头仿佛没有尽头。由于拆了房子，从这条路经过的人也就少了，路灯虽然早就坏了几盏，却一直没有人来修，想必是管理部门认为这早晚要换新的，得过且过；或者是没有人投诉，也就懒得管。但好歹还有几盏是亮的，勉强看得到路。但此时灯灭了，半夜三更，一个单身女孩，要是遇到不测，那该如何是好？

赵诗妍犹豫了，脚步也渐渐放慢了。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路灯下一片空寂，连个人影也没有。要是此时有个伴多好，或者是有那么的几个路人，她心里也会踏实些。但这么一个寂静的夜晚，这么一个冷僻的地方，要想等到有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她强打起精神，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怕，没什么，只要走过这百十米的黑暗，也就是光明了。

赵诗妍终于走进了那段没有灯光的路，借着远处的光亮，勉强还能看到这是一条路，只是黑了点。她尽量走在路中间，以免被路边的石头或是什么绊倒，而要是落进那些盖子早就被贼偷去当废铁卖，张着吃人大口的窨井里，没死也会只剩半条命的。好在，这条路天天走，哪里直哪里弯，就是闭着眼睛也是不会走偏了的，更何况，还有那么的一点余光在头顶上的空中，那是城市的光芒。

风轻轻地吹着，偶尔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平添了几分令人不安的感觉。突然，赵诗妍听到背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紧紧地跟着她。她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瞬间产生，要是在这里遇到歹徒，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诗妍开始小跑起来，可后面的脚步声似乎也快了起来，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惊恐。她仿佛看见一双黑手向她伸来，很快就会把她拖进死亡的深渊。她要跑到远处那盏亮着的路灯下，她只有一个念头，只有灯光才能救她。

黑暗中，前方突然出现一束亮光，一辆摩托车正在驰来。

“来人啦，来人啦。”赵诗妍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拼出全部的力气，向远处那亮着的灯光——那是她的唯一希望，奋力跑去。

 

       （二）

 

“姨妈，那我回去了。”刘天宝跨上摩托车，发动了车子，打开前灯。

“慢一点。”刘天宝的姨妈站在门口，叮嘱着说。

“哥哥再见！”表妹向刘天宝挥了挥手。

“再见！”刘天宝松开闸，摩托车带着一阵轰鸣，向前驰去。

摩托车稳稳地驰着，虽然夜深人静，但刘天宝还是不紧不慢地向前开。表妹就要中考了，但成绩却是不理想，想进一中肯定是没戏了，但如能进到四中或五中，对将来考大学，希望多少还是大一些。虽然他也只是高中毕业，当年也进不了大学的门，但无论怎样，对初中的知识还是有点记忆，多少也能帮上表妹一点忙的。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呼喊，刘天宝放慢了速度，想听听那究竟是什么事。很快，他看到一个人正向他跑来，不由心里一惊——出事了！

半夜三更，又是在这么冷僻的地方，这么的一个人在奔跑喊叫，显然凶多吉少。刘天宝本能地刹车，把灯光对准了来人。他很快就认出来了，那跑来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厂里的赵诗妍，那个曾令他神魂颠倒的“冰美人”。

刘天宝急忙把摩托车停下，迎着赵诗妍跑去，嘴里一边大声喊：“什么事？什么事？”

赵诗妍在刘天宝前面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用手指着身后：“后面，后面。”

刘天宝顺着赵诗妍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车灯的照耀中，没有看到有什么的异常，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由问：“你怎么啦？”

“有人……有人在追我。”赵诗妍哆嗦着说，脸色煞白，惊恐未定，虽然她已经确定是得救了，但刚才那脚步声还在心里响着。

刘天宝又放眼向前方仔细地搜寻了一下，确确实实是没有人来，他放下心来了。也许，这只不过是一场虚惊。毕竟，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会吓破胆的。

“没事，没事。有我呢。”刘天宝看着赵诗妍，“不要怕，没有人来的。”

赵诗妍的心终于安下来了，她感到面前这人的声音很熟悉，却想不出是谁。况且，车灯耀眼，而他背对着灯光，无法看清他的脸。

“你是……？”赵诗妍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刘天宝。

“我是天宝呀。”刘天宝说着，往前靠近了一步。

赵诗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真的是刘天宝。尽管刘天宝在她的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但在这时，却突然变得重要起来了。要不是他在这里，此时的她，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还真不敢想。她想对他说几句表示感激的话，可搜索枯肠，竟找不到一句。

“你怎么也来这里？”赵诗妍绷了半天的嘴，终于开口了。

“我去我姨妈家，给我表妹补习一下。”刘天宝见赵诗妍已经是安定下来了，她的脸色也恢复到平时的红嫩，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这次偶遇，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赵诗妍，刘天宝还没有那个胆。在大家的眼里，她是一只美丽的天鹅，高傲而孤单，做起事来有条有理，与人相处温顺体贴，只是一提起婚嫁，一说起谈对象，就立马变脸，冷若冰霜。因此，她也成了那些对其抱有幻想的小伙子们眼里的“冰美人”，只能远远地望着，却是碰不得。

同厂里的那些单身的小伙子一样，刘天宝也曾加入追求赵诗妍的行列。他有意无意地接近赵诗妍，有意无意地向她展示家境：父亲是个开发商，小有名气；家里宽敞，所有电器一应俱全；独生子，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他。由于父亲的关系，厂里的头头也对他另眼看待，让他到销售部当个内勤，收收件，发发货，也用不着与工人一样地加班加点，日子过得很是轻松。

而赵诗妍是个统计员，出于工作上的需要，免不了与刘天宝打交道，也清楚刘天宝在与她套近乎，可她根本就不买刘天宝的账。在她的眼里，他只不过是只灰鸭子罢了，不就是个盖房子工头的儿子嘛，不就是有点钱嘛，可比得上她吗？她可是个国企厂长的女儿，再怎么掉价也轮不上他。并且，他那1米63的个子，走到哪都算得上是二等残废，与她1米60的标准身材，简直是天差地别。倘若她再穿上高跟鞋，两人一比拼，谁高谁矮，还真让人说不准。

更何况，赵诗妍的心里只有沈长河，根本容不下其它人。一个沈长河就把她的心填满了，哪还有空隙能让刘天宝钻？

但话说回来，刘天宝的五官长得还算可以，并不那么的令人生厌。而且脾气也好，说话不紧不慢，有那么点人缘。偶尔那帮朋友跟他开开玩笑，说他追求赵诗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他也是不温不火，一笑了之。当然，他也知道赵诗妍看不上他。都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可他不，他只想多看上几眼，那么的晶莹剔透，那么的娇嫩欲滴，赏心悦目，那可是多看一眼是一眼。

“哦。”赵诗妍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下刚才那令她魂飞破散的地方，“你现在是……”

刘天宝一下就明白了，赵诗妍是心有余悸，担心他会扔下不管离她而去。但这种担心实在是多余的，能陪着赵诗妍走走，简直就是一种赏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此时赵诗妍的眼神，分明是要他相伴的，送她回家。这英雄救美，名正言顺，乐都来不及，哪有推辞之理。

“我送你回去。”刘天宝说着，跨上车把摩托车掉了个头。

“你？”赵诗妍看了下摩托车的座位，又看了看刘天宝，一时有点犹豫，踌躇着站在原地。

刘天宝看出了赵诗妍的犹豫，也知道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要尽量要让她放松，马上微微一笑：“上来吧，没事的。”

看着刘天宝那诚恳的样子，赵诗妍反倒有点过意不去。虽说以前她碰都没碰过他的手，此时却要坐在他身后，这可是从来没有的距离。但他用车送她回家，是他的好意，如果拂了他的意，反显自己心地狭窄。要是不坐上去，难道要他推着走？如果说要避嫌，也要看时候，这时除了他，还有谁能帮她呢？

赵诗妍不再犹豫了，跨上摩托车后座，稍稍退后点，尽量与刘天宝保持一段距离。

刘天宝明显感到赵诗妍在往后退，也把身子朝前倾了点，以此表明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乘人之危沾便宜，尽管他的心里巴不得她能一把揽住他的腰。

摩托车缓缓地开了，很快就到赵诗妍家门口。

赵诗妍下了车，看着刘天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进去吧。”刘天宝说完，把摩托车掉回头，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样子。

赵诗妍掏出钥匙，打开门，见刘天宝还没走：“那你……”

“你进去了我就走。”刘天宝微笑着说，“你进去了，我也放心。”

“那你……当心点。”赵诗妍走进门，朝刘天宝摆了摆手。

“没事的。那我走了。”刘天宝猛地加大油门，摩托车一声轰鸣，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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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赵诗妍关上门，走进卧室。仿佛一个充满水的气球突然破裂，压抑多年的情感顿时倾泄而出，站在房中间哭了起来。命运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一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家，一对曾对她百般呵护的父母，一个曾是前程似景的幻想，居然会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只留下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思念。

赵诗妍和沈长河的恋情被父母发现后，这让母亲无法接受。一个司机的儿子，居然想找厂长的女儿当老婆，是不是太天真了？而赵诗妍在高考时发挥失常，名落孙山，更让母亲怒不可竭，非要女儿与沈长河断绝恋爱关系不可。并且还到沈长河家里向沈长河的父母施加压力，要沈长河的父母也向沈长河讲清楚，她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沈长河的，趁早死了这条心。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两家关系极其紧张。

沈长河的父母迫以压力，也自认门不当户不对，就劝儿子与赵诗妍断绝恋爱关系。恰好一个在国外的亲戚告诉他们，他的公司正准备从中国招一批劳务人员，薪金待遇都很好，自家人就更不用说了。在那里干上几年，挣上一笔钱，比在国内强多了。

这对沈家来说，不谛是天降福音，既可摆脱与赵家的纠葛，又能挣上一笔钱。要是将来有机会，让亲戚帮忙替沈长河找门亲事，那可更是一劳永逸，出人头地。沈长河虽然割舍不下与赵诗妍的恋情，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走一趟。如果在国内，要想混个有模有样，以他的学历和家境，是难上加难。如果在国外能有所成就，到时风风光光回来，赵家父母说不定会另眼相待，而他与赵诗妍的爱情也将修成正果，他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诗妍含泪送走恋人，一直盼望着沈长河的来信。谁知他一去无踪影，连封信也没来，这让她心里痛苦不已。难不成他到了那花花世界，另攀高枝，把她遗忘？虽然她一直相信他们的恋情是经得起风浪，但一年两年可以忍爱，可三年四年，再热的水也是会凉下来，再大的火焰也是会熄灭的。

赵诗妍感到浑身粘糊糊的难受，毕竟，在这夏天的夜晚，气温也有近30摄氏度，加上刚才的奔跑，也不知流了多少汗。她拿了套睡衣，进到卫生间里，洗了个澡，再把换下的衣服洗干净晾好，回到卧室里。

赵诗妍看着空空的卧室，不由又感伤起来。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是多么的温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顿时又浮现在眼前。而此时，孤身一人漂泊在外，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但心里有话却没处说。加上她这几年对沈长河的思念，以及对他的猜疑，更是把她折磨得寝食难安。而这一切，又怎么能向别人说出口呢？

三年前，赵诗妍的父亲因工作调动，全家来到省城，赵诗妍也就来到现在的这家工厂。因工厂离家较远，一东一西，路上坐车要花上不少时间。恰好一个亲戚在工厂边上有一座房子，而亲戚一家早就另盖新房，也就空了下来，借给另一亲戚也在这附近打工的两姐妹。赵诗妍到厂上班一段时间后，嫌这来来回回的太累了，更主要的是与母亲的关系变得很僵。而沈长河的杳无音信，也让她总是认为是母亲一手造成的，一直耿耿于怀。感觉不到家庭温暖的赵诗妍，便以上班不方便为由，说服父亲向亲戚借了这房子，与那两姐妹同住。只有到了休息天，她才回家一趟。前两天，那两姐妹因老家有事回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这偌大的一座房子，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尽管刚刚洗完澡，但赵诗妍仍然感到燥热无比，便打开电风扇，对着风口吹起来。她感到身上的热气有点消退了，凉快了许多，便打算上床睡觉。毕竟，已是半夜十二点多了，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她把电风扇调好定时，再调成微风档，关上电灯，躺到床上。

电风扇轻轻地吹着，躺在床上的赵诗妍虽然是闭上眼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刚才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像是刻在脑子里似的，挥之不去。想想真是后怕，要不是正好刘天宝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但这条路她还是要继续走的，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就搬回家里。只是厂里的加班总是有，要是再碰上这种事情，不可能都那么巧的都有人来相救。而只要一次落入坏人手里，那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也许，刚才只不过是一场虚惊，也许只是哪个人也正急着赶路，听起来那脚步声是快了点。说不定是看管工地的人回来，因为那段路的围墙边上正是一个工棚，只不过是自己心里害怕，把他当成歹徒了。

可是，要是真的是坏人，那又怎么办呢？如果真的是坏人，那有一必有二。今天自己是逃过一劫，那要是明天他再来，自己还能幸免吗？

赵诗妍翻来覆去地想着，辗转反侧，难于入眠。尽管房间里是一片黑暗，但她还是睁大双眼，似乎想看到什么，想找出一个可以让她心安的办法。她不由想了那两姐妹，如果她们在的话，也许能给她出出主意，但此时天各一方，何从谈起。在这寂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心跳的有限空间里，她的忧虑，又有谁能帮得上忙呢？

昏昏沉沉中，赵诗妍看到了从窗帘透进来的亮光，天已经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阳光很快就从窗帘边上的缝隙钻了进来，一夜未眠的赵诗妍不得不从床上起来。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一轮耀眼的太阳正在升起，那刺眼的光芒令她不得不眯起眼睛。日子还是要过的，尽管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只是，今天晚上还有加班，那又该怎么办呢？

 

 （四）

 

赵诗妍吃完晚饭，走出食堂，看见刘天宝正向她走来，便停了下来。昨晚幸好是他及时解难，还没谢谢他呢。可今天一整个忙得团团转，也就没去找他。这时遇见了，应该当面说声道谢的话，否则也太不近人情了。

刘天宝看到赵诗妍，急忙走上前来。这一整天，他也在忙着，虽然一直想找个机会再见见赵诗妍，却一直脱不开身。他实在太想知道赵诗妍对昨天的事有什么看法，并且要告诉她，今晚他想送她回家。但赵诗妍会不会接受他的这一番用心，他可一点底也没有。

“诗妍，晚饭吃了？”刘天宝看着赵诗妍，心里多少有点紧张。毕竟，想要送一个女孩子回家，而且是厂里引人注目的“冰美人”，对他来说，还真是不好说出口的。

“吃过了。”赵诗妍看着刘天宝，“你也来吃饭？”

“嗯……不，我回家吃。我又用不着加班，正要回家。”刘天宝本想说他是专门来找赵诗妍的，他相信此时的赵诗妍一定会在这里，但话一出口，却说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你……？”赵诗妍看着刘天宝，一脸的疑惑。

“我……我是想问你，你昨天……昨天，还好吧？”刘天宝一紧张，说起话来竟有点口吃。

“嗯，好。幸好你来，不然我都快吓死了。我还没谢你呢。”赵诗妍真诚地。

“谢什么谢呀，都是一个厂的，我也是刚好路过。没出事就好了。”刘天宝很快恢复了常态，说起话来也顺口了。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赵诗妍微微一笑，算是给了个表示。

“不用不用。”刘天宝忙摆了摆手，“哦，对了，今晚你还加班？”

赵诗妍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是，还要加班。”

“那你……”刘天宝顿了一下，“一个人回去？”

赵诗妍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这困扰了她一天的难题，还不知道怎么解开呢。

见赵诗妍不说话，刘天宝已经确定她今天下班后还没找到人来送，便鼓起勇气，说：“那我送你回去。”

“你？”赵诗妍不由睁大眼睛，盯着刘天宝。虽然昨天他已送过她了，但没想到他会说出再送她回去这样的话来，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刘天宝避开赵诗妍的眼睛，显得有点慌乱，似乎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是……是江厂长叫我送你的，他叫我今天送你回去的。”刘天宝急忙解释说。

“江厂长？”赵诗妍一脸的疑惑。昨晚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江厂长怎么会知道呢？

“是江厂长。是我告诉他的，告诉他昨晚的事。我知道江厂长对你特别关心，发生这样的事，我想应该让他知道。再说，他知道了，就会想办法的。我这是为你好。他听了，二话没说就要我送你。所以，下了班我才来找你的。”刘天宝一口气把话说完，才如释重负般地喘了口粗气，等着赵诗妍的反应。

听刘天宝这么一说，赵诗妍才松了一口气，否则的话，她还以为是刘天宝想打她的主意，她可不想让人说闲话。

江厂长原先是赵诗妍父亲的下属，关系一直很好，经常到赵诗妍家，赵诗妍从小就叫他江叔叔，只是到了厂里才改叫江厂长，但一到厂外，仍是叫他江叔叔。对此，厂里的人是都知道的。而刘天宝的父亲与江厂长的关系也不错，刘天宝能得到江厂长的荫护，也是尽人皆知。因此，他们之间也就形成了一种很特殊的亲密关系。

赵诗妍想了想，刘天宝说的也在理。而且，如果拒绝的话，那今晚找谁呢？如果真的出事了，到时可就后悔来不及了。并且，刘天宝这人还算是个正派，虽然家里有钱，却也老实人一个，不是那种油嘴滑舌花花肠子之辈，还算靠得住。有这么一个人送，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可又要麻烦你了。”赵诗妍说。

“哪里哪里，没什么麻烦的。反正这么热的天，我也睡不着。”刘天宝忙不迭地说，同时用手抹了下额头。刚才还担心赵诗妍会不会领他这份情，早已闷出一身汗，根本就顾不得擦。现在好了，赵诗妍不但同意了，还说出“麻烦你了”这话，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看刘天宝那诚恳的样子，赵诗妍心里一阵感动。尽管以前她也隐隐地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知道他也曾在暗暗地恋着她，而她却从来没有给他个好脸色。并且她也对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儿哥一直抱有成见，总认为那帮人要么花天酒地，要么嘻皮笑脸，难有一个正经的。今天看来，这刘天宝还真的是有点个别，就他刚才那紧张的样，还真的有那么的一点厚道。

“那这样，你到桥头那里等我就行了。我走过去。”赵诗妍说。

“桥头？”刘天宝有点迷惑不解，既然要接，干嘛不让到厂里来呢？

“是，桥头。”赵诗妍肯定地说，一股不容商量的样子。

刘天宝突然明白了，赵诗妍不让他到厂里来接，是有她的顾忌的。单身男女，只要稍稍有点靠近，就会受人注目，遭人猜疑。而她一个女孩子，自然处处先考虑的是名声，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要他到桥头等，既是无奈，也是一种自身保护，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那好，我11点准时在桥头等你。”刘天宝像宣誓似地，右手用力握紧拳头。

“好，就11点，桥头。”赵诗妍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向车间走去。

 

                       （五）

 

时针刚刚走过晚上10点，刘天宝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了。这几天，他一般都是辅导表妹到晚上10点多一点就回去的，但昨天是特例。昨天晚上，姨妈等他辅导到差不多时间时，对他说起了要介绍个女朋友给他的事。

毕竟，男在当婚，女在当嫁，已经二十七岁的刘天宝，至今单身一人，这让他的父母很是操心。家庭条件这么好，脾气好，工作轻松，人也长得并不难看，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子矮了点。但个子矮点并不成为找对象的障碍，只要不去盯着T型台上的模特，要想找个能般配的女孩子，一点都不难。

但令刘天宝父母苦恼的是，几年来，刘天宝高不成低不就，媒人来了一大堆，介绍的女孩子一大串，就是没有一个女孩子能令刘天宝动心。而这种事情又是逼不得压不得，刘天宝不动窝，任你磨破嘴皮也没用，三匹马也拉不走，这让刘天宝的父母很无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昨天晚上，刘天宝的姨妈先是对刘天宝讲了一番人生大道理，念了一遍传宗接代是每人必走路程的经，然后才拐弯抹角地说起有那么个女孩子，虽无沉鱼落雁的容貌，但也绝非一网一大罗筐的角色，只要刘天宝有意，找个时间让两人见个面。但刘天宝不置可否，结果时间磨掉了，到了那时才回去。

刘天宝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当个王老五，对所有介绍过的女孩子也并非一点感觉也没有，只不过是他心里另外埋着一颗种子，却一直得不到滋润，生不了根，发不了芽，还干瘪瘪地呆在一个没人知晓的角落里。

原来，刘天宝心里想着的是赵诗妍，而赵诗妍眼里却没有他，这使他一筹莫展。虽然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短人一截，遭赵诗妍冷眼是自然而然的事。但他总是往好的方向想，自己的条件也不差，如果赵诗妍哪天突然垂青，或者赵诗妍真的想找男朋友了，以他的竟争力，还是有那么的一点优势，说不定拔得头筹，成就一段姻缘也不定。所以，虽然他一直得不到赵诗妍的青睐，却依然痴心不改，死死守候，而对那些介绍给他的女孩子无动于衷，即使是那些被人说得怎么怎么好的，也是视而不见。人就是这样，只要是有那么一点的幻想，就足以让他痴迷不醒，无力自拔。

刘天宝一直注意着墙上的时钟，唯恐误了时间。虽然从姨妈家到桥头，骑摩托车用不了几分钟的。如果赵诗妍从厂里出来，他同时从这边过去接，还快着呢。但毕竟是第一次有这么的一个约会，而且是接一个心仪已久的人，虽谈不上什么，但却是误不得的。

好不容易等到10点半，刘天宝再也呆不下去了，站起来对表妹说：“这几道题，你自己再算一遍。我要回去了。”

“好的。”表妹也站起来。

“你不用出来。”刘天宝说，“你做你的，我自己先走。”

“好，哥哥再见！”表妹向刘天宝摆了摆手。

“再见！”刘天宝说完，走出房间。

见刘天宝要回去了，姨妈急忙跟上，关切地问：“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你考虑了吗？”

“我……我再等等。”刘天宝支支吾吾地说。

“还等什么，人家可不是没有人要，追她的人都在排队。”姨妈显得有点着急，“人家可是大学生，没嫌你就好了。不要再挑三捡四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

“我也不是嫌她不好，我只是想……想过一段再说。”刘天宝推辞着。

“你也要想想，你今年都几岁了。你不急，也要想想你妈你爸。”姨妈的脸上沉重起来，“以前你说还早，可现在要是再不找，过不了几年，好的女孩子都被人娶走了，到时你找什么样的？以前介绍给你的那个小林，人家现在都当部门经理了。还有那个小娟……”

“好了好了，过去的就不用再提了。”刘天宝有点听不下去了，想早点结束这没完没了的说教，他要早点去等赵诗妍，那才是他心里的梦中情人。

姨妈也看出刘天宝的不耐烦，但婚姻大事，绝非儿戏。况且，这次介绍的女孩子，实在是没得挑的，她可不想再失去这好机会。

“我给你说，这次你要听姨妈的，姨妈看人是不会错的。”姨妈说，“你给我个准信，人家那边还在等你的回信。这样，星期天休息，我带你去见个面，看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好吧，到时再说。”刘天宝说着，就往外走。

姨妈也跟着出来，边走边说：“那就这样定了，星期天。”

刘天宝跨上摩托车，匆匆开走了。尽管与姨妈只耽搁了那么点时间，但他却感到已经是太久了，似乎迟到了。他加大油门，一路呼啸着，巴不得立马就到桥头，早点到达。

刘天宝终于来到桥头，四下里张望，没有见到赵诗妍，不由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虽然他知道时间还早着，起码还有近半个钟头的时间，但能提早到这里，这半个钟头对他来说，可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保证，也是一个他最少的提前量。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路上的行人车辆还是不少。毕竟，白天那么热，这晚上倒还是个凉快的，出门透透气，怎么也比室内要舒服多了。而对于那些漫步的情侣，这时正是黄金时间，谁也不想浪费的。

刘天宝看着那些依偎着的情侣，不由浮想连翩，要是哪天自己也是这路中人，那可是天大的造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刘天宝支好摩托车，站在一旁，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唯恐漏掉了赵诗妍。终于，他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慢地走过来，他的心跳顿里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