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她隐藏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她摘下她的少女挂像，这才意味深长地说起：“我背柴火摔倒的那刻，正是我历假在身，就大流血不止，被人送进医院，命是保住了，但从此我就失去了真正做母亲的权力。后来家里人找了政府，给我办了特殊回城。在你爸追我的时候，我都告诉了他一切，他却不介乎，说能相厮相守一辈子才是，没孩子等领养一个就是了。”
我听妈细细地讲着，我被抱养回来，身上就挂着这只护身玉坠，我爷爷说这刻着的是菩萨身前的金童，还有玉女呢？没准这孩子有运气，玉女或许真有一天能找上门来。
妈把玉女拿开，指着说：“和妈说说，她在什么地方？”
为难的我张了张嘴，却被妈埋怨道：“妈面前还有什么不能实说的？”
“妈！”我又一次给妈跪下，不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哭道，“您为了儿子，拣破烂，卖房子，儿若再说下去的话，就是往您心窝子掏了。”
我泪眼模糊的面前，她的两只腿简直就是擎天大柱，她没听懂我的话，蛮以为我闯下了什么大祸，连连惊叫了阵后，见我已不声语了，她淡定的说了一句话：“儿不掏妈的心窝子，我还是你妈吗？”
窗户上的塑料布哀鸣地叫起来，外面的风一定不会小吧？接着小屋子里现出一道一道白光，听不远的天响过几声雷，顷刻就有雨点打得棚屋顶噼啪作响，这里的节奏仿佛了一片唏哩哗啦。
妈松过一口气，确知了我没有闯祸，而是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母亲的生命，她放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然无恙。
夜已经没有多少就要过去了，黎明即将来临，小屋子的天地太小了，它仿佛紧紧地裹缚着我和母亲，外面的风雨不停地敲打着它，相依相拥的我和母亲，吻起从小玻璃窗口透出的第一缕曙光。
傍中午时分母亲打来电话，说刁荣财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她伤感恐慌地讲述了后，语气变得颇奇异怪忽，怎么来了一个电话，听着铃声发了一大阵子愣，站在那里发呆变傻，电话愣是没接地就倒下了。经抢救，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找手机，要人给他找手机里存着的铃声，一屋子的人都跟妈年龄差不多，谁会翻那玩儿艺？不巧，手机铃这就响起来。有人打来电话，他听着只刹那工夫又晕了过去，幸好大夫抢救得及时。
我关了手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的闷气突涨，长呼吸了后，吐出了那口气足足半了分钟。他刁荣财，这个曾经诞生过我的父亲，他不配！他自私过枉得不惜江郎才尽，应该让他遭天杀。“杀？”口念出这个字来，不寒而栗的我到觉怎么了，是同情这个也做过我恩师的人？让自己静了那么一小会儿后，纷乱的思绪又绕上头来。那首《秋千儿歌》够了要他的命，他一旦因此而丧命那是很容易的事，说心里话，我真忍得他，但又不忍得他，惶惶的我如一只掉进了猎人陷井里的野物，左碰右撞怎么也四壁囹圄了。
我想了，救得了刁荣财，当然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圆那首儿歌，就说是我从某某网站下载而来。刁定大持疑惑，我向他侃侃一说，网络发展的时代，那首儿歌也许就是民谣里的精品，谁传了网上，说不定走出中国还会冲向亚洲喱！你看啊，朝鲜，韩国，还有日本及东南亚各国，好多的民族不都是挺爱好秋千吗？
像刁荣财这样精明人，会在乎人对他为啥要恐惧那首儿歌，那我就在他面前装得很傻很傻，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首儿歌好听，反了正的天方夜谭的编，编得越发离奇就是了。至于妈那头，原先也不想把事情全告诉她，尤其刁荣财是我的生父这一惊天秘密，我怎么也得瞒她了。
又当我下了班迈入家门时，妈出了格的她先到了家，一开门便让我闻到了一股油爆菜的香味。妈早收了活，看得出她脸上布满了平时少有的轻松，随着袅袅油气的升起还有着低低的歌声相伴喱！
见我回来她两只手在围裙上反转搓着，告诉我今天她办了一件大事。什么事？她先不让我知道，吃了饭再说。我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乖巧，随着由着妈就是了。
四道菜外加一汤，好香香的拼凑，我朝妈挤弄了个怪脸，破天荒的她拿上来一小瓶葡萄酒。“哇！妈，您这要让太阳从西边出来？”神思一转念我差点儿说出我那米酒店里还保存着的少半罐米酒，不禁吐了吐舌头，心里一阵酸然：真不能让妈喝上有四十年了没喝的米酒了。
我给妈斟酒，她用的是传统的七钱盅，被她举得高高，那正兴致劲儿真好比身处在一个盛大的喜庆宴会上。
“妈，我敬您。”
“光儿，妈为你高兴。”她眼里闪动着泪花和着杯子里颤微微的酒，“妈高兴你找到了生母，而又没忘记该为母亲做些什么，这一；二，六年来你和刁叔叔学医，我都放心，就是有一点，那不尽人意的红包——妈这才放下心来。”
妈干了，我看着她，缓缓地喝下高于她的杯三倍的葡萄酒。妈脸红的好看，红的让她焕发了久聚在内心怎么也得不到释放的能量，若她能永远这样，或者不再去拣破烂，该有多好啊！那她能吗？一想到她那辛辛苦苦为攒买房的三万块钱，好似肚子里的酒在燃烧，越发欲罢不能。
一点儿酒精的能量格外的加力了妈的兴奋，她一骨碌下地的动作差点儿没把我吓飞了魂，她却像没事儿人似的，嘴里抑扬顿挫的像在说念着戏词：“酒足饭饱，酒足饭饱哪！”
她打开柜子，往里面摸着，过了会儿掏出三个纸信袋，信袋正面红色长方条中间竖印着“中国人民工商银行”的大字，没错我的判断，妈是把那三万块钱取出来了。我的眼睛一热，泪就下来了。回过身她又摸向柜子，闪现在我眼前的是那块我小时候同邻家小姑娘玩儿惯了的红布，她伴新娘，我伴新郎，我把红布蒙上她的头，于是成了我们过“小家家”游戏的每日开始。每次被妈看到，她都会说上一句“别玩儿脏了”的话，因为那红布是妈结婚时的蒙盖头布。
三沓人民币挨着摆放整整齐齐，那是三万块钱，多少个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妈那略呈佝偻的身体，支撑着一双桑树皮般的老手，掏尽垃圾箱里的恶臭，翻遍废墟旮旯角落，这用血汗垒出堂堂的三万块钱，难道我就这么拿走?
“孩子，这世上再没有比妈的事情更重要了，明儿一上班你就把它交给医院。”她手里抖开那块红布，对着炕上的钱说。
“妈”，这个字眼儿在这时的显现，她犀利无比，富有穿透力，当妈说起我的另一个妈时，真是母仪胸怀大可善对天地。我的心怎么也挺不住眼睛，让它把泪水流出来，才唤来妈粗糙而笨拙的手给我抹泪，只觉得眼脸的肌肤被一种力量的搓动，但，那坚实的真诚是人生仅无所有的幸运。
妈用红布把钱包得紧撑壮实，那看上去就像皇帝的玉玺被包着，我说：“用不了这么多。”妈说：“穷家富路，心底才宽。”我的目光溶进她的目光，她将红布包双手托着，我不敢伸手去接，因为它太重太重。
“孩子，把红包送给母亲，是最应该的了。”
我托起一个妈妈送给另一个妈妈的红包，稳稳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只驶进了港湾的小船，不再惧怕风和浪。
——待续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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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8/15 8:19: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