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坚定的神情，杜鹃心情激荡，禁不住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抱。就在这时，忽听：“咣当”一声，窑洞的门被踹开了，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叫道：“好哇，一对狗男女，不去开会，躲在这里搞破鞋，难怪中央要惩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坏分子，看你们还有什么说的！”不由分说，便拧着吴玉明胳膊向外拖去。吴玉明虽奋力挣扎，可怎能敌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被推推搡搡地带了出去。
杜鹃如何不知道这是温义全那个畜生的挟嫌报复，她疯了一般冲上去，哭着、骂着，试图救回吴玉明，可她一个柔弱女子，在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面前，简直就是一棵柔弱的小草，其中的一个汉子将她一把推倒，还趁机在她的胸上摸了一把。
大队部里，大会还在开着，支部书记刚刚传达完国务院文件，忽然，温义全大踏步走了上来，竟然一把将正在大讲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再教育重要意义的大队书记推到一边，大声道：“社员们，中央文件来得太及时了。在我们大队，就有人明目张胆地破坏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光辉指示。来呀，把那个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坏分子压上台来！”
随着声音，两个膀大腰圆的基干民兵将吴玉明扭着胳膊推了上来。这一幕，顿时让会场一片哗然，向莹莹更是如同在寒冬腊月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心都凉透了。因为她隐隐知道一点温义全的兽行。那个畜生也曾对她动手动脚过，但险些被性情刚烈的她用木锨戳伤，才使得他望而却步，毕竟猎物还很多。可是，为非作歹的歹人没有得到处理，反而将一个无辜的知青当做了替罪羊，公道何在？天理何存？
“放开我，放开我！温义全，我操你八辈儿祖宗，你这个畜生，王八蛋！畜生……”在台上，吴玉明一边叫骂，一边拼命挣扎着。
“妈的，还敢耍横，把他给我捆起来！”自从爬上大队民兵连长的“宝座”之后，温义全还是头一次当着全村社员被人指名道姓地当面骂过，顿时恼羞成怒，那张丑陋的脸扭动得变了形状，五官都失了位，他暴跳如雷，怒吼道。
那两个强壮的基干民兵立刻取出绳子，将吴玉明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温义全还不解气，走到近前，一脚踹他的腿弯上，吴玉明一下跪在地上。温义全目露狞笑，将膝盖顶在他的腰间，恶狠狠地抓住绳子使劲一刹，那细细的麻绳一下顺着吴的前锁骨勒了进去。据当地人说，这样的细绳都能把人的锁骨勒断。只听得吴“啊”的一声大叫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下面的知青们惊恐万状。女的都捂住眼睛不敢看。向莹莹的心在此刻，仿佛一下被浸入冰窟窿里。忽然，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头发散乱的姑娘疯了一般冲到台上。“温义全，你这个流氓，畜生！你不得好死。”人们一看，正是杜鹃姑娘。
温义全一见，妒火中烧，竟然撕去全部伪装，上前一脚将杜鹃踢倒在地，气急败坏地吼道：“好一对狗男女，竟敢公开破坏毛主席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来人，将他俩押送到公社去。”
“等等。”一旁的大队书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虽然有点懦弱，但毕竟还有一分正义感，他对这个横行乡里，地痞流氓一般的民兵连长虽然心存忌惮，可二十多年的党龄还是让他在关键时候站了出来，他面色冷峻，深沉的目光直透温义全的内腑：“义全，今天是是传达中央保护知识青年的文件，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你们都放手，给小吴解开，散会！”
延河水在疾风地催动下，腾起层层波浪。水面支离破碎，像一面明亮的镜子，被敲得四分五裂，撕碎了山和树的倒影，也扭曲了水面上蓝天白云的倒影，让人们的心也微微动荡起来，似乎感到世事的不可捉摸和变幻无常！一个貌似“像模像样”的保护知青的会议结束了，可谁又知道，乌云过后是狂风暴雨，那个禽兽不如的温义全，居然颠倒黑白，恬不知耻地将他与杜鹃的事重新演绎一遍，将他的兽性说成是杜鹃如何勾引他，并说这些北京来的女娃子如何为了前程如何如何。常言道：舌头根子压死人。尽管很多社员都知道温义全平日的所作所为，不相信他的鬼话。但在这个古老的国度里，特别是在相对落后的农村，历来是听谣者众，信谣者多，传谣者广。况且谎话一千遍，谎言成真理，还是有不少人听信了温义全散播的鬼话，纷纷向这些女知青们投来鄙夷的目光。更糟糕的是让那些在村里掌握一点权力的汉子们对她们垂涎三尺。
从此，这些女知青似乎都成了猎物，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总是盯在她们的身上，污言秽语总是围绕在她们身边。其中一个姓杨漂亮的女孩子被队长盯得很紧，千方百计地欲逼她就范。开始，每天派活总是派给她最轻的活，讨她喜欢。可是一个二十出头、如花似玉的大城市姑娘，如何会看得上一个四十多岁、其貌不扬的农村汉子呢？生产队长看着她和男知青们有说有笑，可对他却不假辞色，甚至在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像对苍蝇一样的厌恶。此时，妒火熊熊灼烧着他那扭曲的心灵，于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力，总是千方百计地算计她、折磨她，每天派给她最脏、最累的活，所遭的罪，不要说一个城市里的年轻姑娘，就是当地的强壮妇女也难以忍受。她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收工回来，窑洞窑洞冷冷清清，没有一杯开水喝，没有一口热饭吃，还得自己烟熏火燎地生火做饭。她的心头常常涌起一阵绝望。夜里躺在床上，数着流逝的时光，整个心都凉透了，全身冷得似乎每个汗毛孔都渗透了寒气，她已经看不出这种炼狱般的煎熬什么时候是个头，心，也就更冷得绝望了……
与她一起的女知青们，日子同样难熬。想起杜鹃和吴玉明的遭遇，看看眼前原本健美的小杨姑娘已经瘦得脱了形，她们眼前一片漆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向莹莹此刻也被一双淫邪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劳动中常常嬉皮笑脸地挑逗她，她有时真想杀了他，可以她柔弱的身体如何敌得过一头野兽。无助的她们在相互倾诉中欲哭无泪，倔强的向莹莹心中忽然涌出一个那么清晰、那么骇人的念头：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这样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政治上没前途，生活上没出路，思想上受限制，劳动中受迫害！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非要活着呢？此时的她，似乎看破了红尘，也勘破了生死。于是，在一个死气沉沉的中午，她对女伴们说：“干脆咱们集体自杀吧!”女伴们先是一惊，可一想起眼前炼狱般的生活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心灵饱受摧残的的女知青们早已万念俱灰，于是，向莹莹就去卫生所买了一瓶安眠药。七个人每人分了十一片。
崇高的理想——心中的那块基石动摇了，颓然倒在生活的旅途上；归宿是痛苦的，无数的磨难追逐着她们，但她们依然向往着生活，她们在迈向死亡之前，又向着生活留下深情的一瞥，大家在吃药前都给家长留下了含泪带血的遗书。然后几个人抱头痛哭。最后狠了狠心，毅然把药吃了。
天地恍惚了，空气凝固了，时间停止了。她们静静地躺着，渐渐闭上了眼睛，心，似乎飘回了魂牵梦萦的家里。更似乎感到，自己的一缕灵魂正在飞向虚无缥缈的天堂……
然而，命运似乎又跟她们开了玩笑。由于药量小，再加上肚子里没食，很快有人就开始呕吐，只感到窑洞在旋转，摇摇欲倒，头顶上似有千万根钢针在扎着，天啊、地啊、山啊、水啊，全都掀了起来。脑子里嗡嗡营营，一片空白。她们昏睡了一下午加上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上，队长喊她们出工，怎么叫也不见人答应，队长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用力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去。眼前的情景让队长大惊失色，只见女知青们躺在那里，一个个脸色惨白，就像死人一样。一时间，他人就像傻了。过来好一会才稍稍缓过神来，赶紧派人叫来了支部书记。支部书记闻讯匆匆赶来，见状仿佛一下掉入了冰窖，一改平时的懦弱，“啪”地一声，向着随后赶来的温义全那张丑陋的脸上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怒吼道：“还不快去救人？想找死嘞？”一向骄横的温义全此时也傻了眼，赶紧去叫拖拉机。支部书记一边忙着，嘴里一边叨唠着；“没得柴鹅叫人掂，没得肉鹅把自家的肉给你们吃。还有，那个吴玉明鹅也给送回北京了。你们这些女子咋就没得良心,还自杀嘞，你们想害死我啊？”此时她们已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脑袋昏昏沉沉，耳朵嗡嗡地响。然而，在那一张张花朵一般的脸上，都蕴含着安详的笑靥，似乎只有在这一刻，她们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随着时光的推移，各地迫害知青的事件终于惊动了国家高层，中央震怒了，一时间，在全国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一个个因为强暴女知青的大队干部被推上了断头台。
“把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的坏分子压上台来！”随着审判台上一声吆喝，两个警察从台下压上来一人。与上次不同的是，在知青们和社员们愤怒的目光注视下，称霸一方的温义全被五花大绑压上了审判台。
“经查，温义全在担任大队民兵连长期间，道德败坏，流氓成性……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此刻的温义全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就像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平时骄横的目光充满绝望，身体几乎瘫做一团。
随着一声正义的枪声，这个为恶一方的恶棍，终于为他的罪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其余那些助纣为虐的帮凶也受到了严厉的制裁。
“向姐，那最后杜鹃和吴玉明呢？”听着向莹莹含泪带血般的叙述，我忍不住问道。
“唉，那毕竟是一段尘封的历史，如今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时过境迁，现在如何谁还知道？后来我只听说吴玉明回到北京后得了精神分裂症，后来杜鹃也选调回到了北京，至于如今怎么样也就不得而知了。”向莹莹的眼圈泛红，隐隐闪着晶莹的光芒，此刻，似有一双手在反复抚摸着她隐痛的心灵，在她的心板之上留下了灼热的痕迹……
“唉，那些年你们吃的苦、受的罪太多了，也难怪现在有人一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怨气。”我渭然叹道。
“我倒觉得人生就是一个残缺而有意味的故事，岂能尽如人意？每个人也都会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读出真诚，有人读出自我，有人读出美好，有人读出仇恨。既然经历了，我们就是要在残缺中寻找完美，学会在逆境中放飞自己！”
向莹莹仰望着天空，明睁着深邃的双眸，轻轻地咬着下嘴唇，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天上的云朵，在漂浮，在涌动。夕阳如火，一大片晚霞将天边染得血一般猩红，我隐隐觉得，那猩红的晚霞，分明就是一团团由血泪凝成的记忆的堆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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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11/3 23:57: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