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灵流浪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心灵流浪

去年夏天，想寻找一个海边的鱼村、那种很原始、很僻静的小小渔村去住上一阵，使躁心沉淀，整理思绪。希望那儿有蓝色的大海，远离现代化都市的繁华，没有拥挤嘈杂。那儿依旧保持着古朴宁静，小小的巷子青石铺地，然后径直走向海边的沙滩，便可望见鱼舟樯林。迎着海风，湿润的空气吸进胸里，有清新的甜，又夹带着淡淡的咸，在海涛的拍节下，思绪飘逸，古宅的屋檐下挂着鱼网，迎面走来的人，有古铜色的皮肤，有历经风暴的脸庞，带着坚毅、但又不乏真诚。

每个清晨，我都要来到海边，看着鱼家的孩子欢快地嘻戏赶海，我踱到一处偏偶，倾听涛声阵阵，海天一色，水平线上，白云浮荡，及致海面升红日。金光映海湾。如果我是一个人，此时，我便会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对着海天或宇宙呼喊，我会痛诉已过的岁月，为自已的成功而笑，为自己的失败而泣、为过错而疚，为自己的一生提前作一份总结，留给我至爱的亲人们阅读，而让他们对我怀念。

是啊，我在这既将六十岁之际，再一次将自己的情感淋漓尽致地渲泄，赤裸裸地象初生的婴儿。不错，对于我来说，黄土真的已经埋到了脖梗，但在亘古的浩渺大海面前，人类终究是个孩子，所以我表现出童心的调皮，只是还我的一种本性。

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呢？我或许就会收敛，他假如是我的朋友，我们都是男人，我们便敞开胸襟，数风流人物，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叙说沧桑。虽然是黄昏已至，我们或许没有老年伏枥的壮气了，但也不会昏昏昭昭将残时打发。

可我，更希望身边是我的爱人相伴，我会牵着她的手，我们跣足淌水，去让海水亲吻我们的脚面，然后，我们面面相视，露出会意的笑容。这时候，我们也许会冲动地拥抱，紧紧依偎着。我们无言，却心声万千。我们内心激动，却面容平和，我们渴望，最后的归宿仍能唱着“地久天长”，我们摈弃了一切世俗，财富、门弟、相貌、都不能佐佑我们的相知相爱，因为岁月把灵魂洗涤的份外纯洁。

还有傍晚，我们也会到海边观星，万籁俱寂。于是，海风中、海涛里、海浪下，似乎可听见远古的呼唤，那是为我们祝福，我再歌唱，便会温柔、便会缠绵、便会动听，便会拨动爱人的心弦，我们便有了共鸣与合声。物质的世界进入了童话的世界，让我们再一次悄悄享受到童真，可能非常短暂，但火光一闪的时候，能看见我们清澈的目光。这些，都是我渴望的。似乎也是现实的。因为只要我携着亲爱的人手去流浪。便能走进这憧憬的幻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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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夏天我却不能这么去流浪，因为小成君又率全家人来到北京上访。我知道，我的如此美妙计划必须得为小成的残酷现实而牺牲。我对小成有过许诺，他来京上访，我别的忙帮不上，那就每周给他送些洁净的水，保证他一家三口人不因饮水而病倒在北京。所以我只能留下来为小成君做这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以示我还有一点点善良。于是，这个炎热的夏天，我只能时不时地到小成君的环境非常恶劣的栖居去看看他们一家人。“蓝色的海洋之旅”只得化梦而逝。但最终听到小成君的事情终于落实，还是感到欣慰，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送走小成君一家。已是金秋九月了。去海边不可能长住一段时间，因为去年是共和国的六十年大庆，听说有盛大阅兵和群众游行，那就还想留在北京与家人共渡国庆及中秋佳节。

但还是想去外面流浪一下，让心绪释然。恰在这时，大同的朋友打来电话，他们也在关注着小成的事情，在知青网上看到小成君的事情得到解决，庆贺的同时，邀我回大同看看。雁北大同，那是我插队工作过的地方。自从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我生日的那天离开北京赴山西阳高县插队，至一九八三年回到北京，在那块土地上我生活了十五年。可以说，那是青春走过的一片土地。我便萌动心扉，要回那片故地探访，其情早已超出了“访海”的浪漫，“踏浪”的松闲、“观涛”的热忱。恍然间；在我眼中，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我听见了唢呐吹响，我看见了乡亲们的面庞，那片沟壑高原，那片厚重土地、屋顶的炊烟、涧中的溪流、山坳的果树、以及老乡身上披着的白茬皮袄、他们手挚的烟锅、老人（妇女）含混的乡音，以及他们厚朴的笑容。笨重的裤脚、紧贴在身的红腰。还有那春走垅上的牛哞、半山腰传来的驴鸣，啼晓的公鸡、猪儿讨食的婪哼，还有我的羊群，我赶着它们走出逶迤的山径，来到塬上，便看见一片蓝天。几朵白云。无尽的寥廓，心胸便全然抒展。尤其是当看见太阳喷薄而出，我是一定能听见那个五音不全的老羊倌吼出：“东方红呀，太阳升呀，中国出来个毛泽东呀。他为人民谋幸福呀，他是咱们的大救星呀。”一开始，我感到这歌声除了苍劲，一点都不美妙，而且，他干吗要在每句话的后面都加上一个“呀”字呢？他是个“鳏夫”，一生只是与羊作伴，小时，给地主放羊，后来解放，便给老乡放散羊，再后来，便给队上放集体的羊群。我问他，幸福吗？他说，咋不幸福，以前都是给外人放羊，现在是给自己放羊了。而这个“自己”，并不是他本人，而是“队上、集体”我给他打“羊伴”，实际上就是队上看我这个知青瘦小而施舍给我一口饭。我背着一个大书包和一个水壶，书包里有一块干粮和几个生土豆。当然，还有一册字典和几本书，其中，有毛主席老三篇和毛泽东诗词。说是放羊，我其实是什么也不负责的，套用一句邓小平回答女儿问他长征时的话，邓小平只说了三个字：“跟着走。”邓小平是跟着毛主席走。而我呢。我是跟着老羊倌走，我跟着“咩咩”叫的羊群走。而我们的领路人便是那只头羊，它快，则羊群快，它慢，则羊群慢，他卧倒休息，羊群便围在它身边卧倒不再行动而反刍。

于是，老羊倌便拢一堆火，我俩便烤干粮、用一根棍棍从灰堆里挑出来的烫土豆捧在手里来回倒着，然后掰开咬吃，总把我的双手和嘴唇搞的黑糊糊一片，让我成为一个脏孩子。吃饱了，老羊倌便给我接一杯生羊奶让我喝，虽说生奶，却带着羊妈妈的体温，给了我力量，让我的身体渐渐强壮。以至插队时回家，家人竟看到我非常健康，而非菜色。使他们惊讶，插队生活不是特别艰苦吗？我怎么却能脱离虚弱？我说，我每天都在田野上行走，刮风了，在风中走，下雨了，在雨中行，我还给家人讲了一件让他们万分吃惊的事，那是一次冬天外出放羊，走到空旷的荒滩时，变天了，西北风如此强烈，可以说天昏地暗，老羊倌让我趴在护羔的母羊中间，用母羊的体温护佑着我和它的羔，而老羊倌自己却在风中不断地拦着羊，不让羊群被风吹走。家人听完这件事是那么感动，一致说，你应该把他接到北京来咱们家过个春节。我说，他一天也离不开他的羊群，他的生似乎为牧羊而生，而他的终结也就只能离羊群而去。这次回村，老支书告诉我，他果然是死在羊圈的那个小屋里，在群羊的哀鸣中远行。这个职业牧羊人走了之后没有多久，羊群便分掉了，支书说，如果他活着，这羊群一定会分给他，那才是他自己的羊群。老支书又说，队上的一百多只羊被几户人家分走，而那只头羊总要走老羊倌率它们走过的路，而经过老羊倌的土坟，都会哀哀而咩。我听了，几乎忍不住泪水------我沉思：老羊倌这一生吃过什么吗？连粗茶淡饭都称不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喝茶的奢侈。而且，他不吃羊肉。他饭食的简单已超出了清贫。他居住之简陋已超出我们的想象，仅是羊圈傍的一个小柴屋。他穿的、用的，用老乡的话来说：全部家当一只公鸡就能驮走。可支书告诉我，他由于放羊，是记全年的工分，而且是队上的最高工分，他死后，给队上留下了一些钱，后来，这些钱队上捐给了学校。

这些，都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以至当我回城后，既便在五星级酒店工作，我还是能保持一颗平民心。我不因我的家居简单而不安，我不因受到挫折而心乱，我不会人云亦云，我有我自己的立场、观点，我会平和的与朋友交往，又会激烈地表述我自己的观点，不苟同于鹜，对强者不媚、对富者不卑、有时我会我行我素，有时，我又会分外恭谦。以至在我对人不屑一顾时，让他们感到可憎，在我与他们相聚时，又让人感到随和。我与友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锋芒，而我论事，在与他们观点不同时，我又会写出“檄文”。与我交深的好友看到我有时活的分外轻松，有时又格外沉重。我有时阳光，我有时暗淡，我有时无拘无束，我有时又谨小慎微。有时侃侃而谈，有时缄默不语。有时智、有时愚、有时豪爽，有时吝啬------其实，这就是一个流浪者的性格。尤其是对一个看过很多书、目睹很多事、还有一些思想、有一点正义感的流浪者来说，他会边行边思，会边看边想，会理解人生炎凉，会清楚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和与小人敬而远之。流浪者还需要什么财富吗？尽管行嚢空空，但他一定充实，他能像荷马一样在广袤的大地一路吟诗，能象孔子一样周游列国传播思想；不管是金戈铁马驰逞沙场，还是先知匆忙于河山曲径之间，拓者的财富都在脚下，目穷极远而重行，事半功倍在于为，所谓“行为”之真谛乃在于“实践”也。

共产党的政权是毛泽东率领一支穷人的队伍走出来的，这条胜利之路如此卓绝。雪山、草地、各种艰险，才终于走到长城而成为好汉。改革开放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硬生生地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只要社会前进，我们就必须走在大路上。对于我来说，我的行走只是一种流浪，好听一点地说是“心灵流浪。”

2010年静春还是迎来了春天，我对爱人说，我要去“流浪”她惊讶了，但同时她也看出我的决心坚定，亲人们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知道，久囚于室的我便会思想干涸、行动迟钝、而一个想无拘无束去写字儿的人最怕的就是被驯化。家人只好同意我去走一走，让我到广阔天地去吸几口新鲜空气。当然，他们还是担心我的身体。但为了思想的活跃，就只能苦其身体。就如同做功必然要耗能一样道理简单。其实，我并没做过实际中的那种流浪。不管走到那里，都有一根线被亲人牵在手中。以许这根线会断，我会飘零而去。如果那样，我的灵魂会永远陪伴着你们。风吹在你们的脸上，那是吻，雨飘洒过来，那是泪，月光下，能感受曾有过银辉般的纯洁情感，片片白云都会捎给你们我的音信。若在水一方，能听见我的笑声，若登岭眺望，可见我本性淳然，于是，我便不会再令你们厌烦。树枝摆动，是我在挥手，鲜花齐放，能看见我的从容。

我走了，拖着长长的身影。

注：静春将于清明时节赴四川给母扫墓，静春对爱人说，借此机会，要作一次“心灵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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