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文化 专栏散文小说 → 不堪回首,还要回首 [原创]《青果》1-19 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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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不堪回首,还要回首 [原创]《青果》1-19 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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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还要回首 [原创]《青果》1-19 长篇小说连载  发帖心情 Post By:2008/11/10 17:42:00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枚青涩的果实,漫漫咀嚼才有味道,它填补了描写回乡知青生活的空白。 
                                                                   
第一章

     “白老大的孙女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没出半天工夫就在白家庄传开了。冬日的白家庄,庄户人家只吃两顿饭,一来为省下点粮食,二来为了多烧点热炕,屋里暖和。

冬闲的庄稼人,有了串门聊天的机会,长年奔波在地里的老少爷们,清闲的凑到一家宽敞的大炕上,叭哒着烟叶,唠着闲常。这几天,话题都离不开村东头白家的事。白家庄,最大最多的户有三家,白家、刘家和张家,各自根根蔓蔓地有几十户。白家的户最多,白老大家是其中一户。

     早年间,白老大七八岁的时候,他爹妈就过世了,啥也没给他留下,是靠着东家吃一口,西家蹭一顿的活着,晚晌赶上谁家就扎在谁家孩子堆里头倒头便睡。村里的白地主,看到白老大孤身一人,觉得是个便宜,虽和白老大血缘上一点不沾边,但想着这小子长大准是个壮汉子,能干活儿,便收留了他,在他家扛活。白地主可是个大财主,有多少财富没人知道,就知道白家庄的地大都是他家的,剩下的地是刘二地主家的。那年,一位风水先生从他家门口过,说,要是重建一所大宅院,往后会让他白家光宗耀祖,于是白地主动了心。白地主家开始大兴土木,盖房的动静惊动了方圆几十里,那房盖的,房根基一水是錾子细打的大块青料石,上好的松木做房架,混砖彻到顶,灰色的阴阳小瓦一样不少,光正房就耗工无数,刚要抄手盖东西厢房,白地主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土改”来了,白地主死了,家里人四散没了影儿。

     “土改”工作组的同志,把盖着大红印章的房契送到一字不识的白老大手里时,白老大不敢相信是真的,共产党把白地主一天没住上的大瓦房分给了他这个穷汉子,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落在他头上。虽说,头几年,白老大现在的老丈人把独生闺女嫁给了他,又有了儿子,可他没房没地的,如同倒插门在老丈人那。这回好了,他有了一所大瓦房,有了一所乡下人朝思暮想,看着就让人眼热的大房子。白老大捧着房契哭了、乐了,乐得整日介合不拢嘴。适人便说,俺呀,命好哩!这是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要不,一个穷光蛋,哪来的福气住上这欺祖的房子!

     白老大乐颠颠地把妻儿老小接了回来,算是认祖归宗。白老大乐起没完没了,伤了精气神儿,有一天,乐着便倒下了,再也没起来,白老大死了。

     人们说,白老大命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乐死了。白老大死了,但他的名字却流传至今。没过几年,白老大的儿子带着一家去了京城,家里的房子托给了本家照看,一去就是十几年.

     白二婶拽下肩头搭着的脏围裙,上下抽打着尘土,从院里走出来,她把扫炕条帚夹在胳肢窝下面,回身锁上了门。“呸!呸!这屋里咋还这么脏!不是说拾掇了吗?得回俺过来瞧瞧,要不,白群那丫头回来咋住?唉,炕上不炕上的,地下不地下的。得,好歹炕席是给铺上了,有地方睡就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白二婶自言自语,腾出手把头巾使劲系了系。白毛风刮了好几天了,还不见有弱下来的架式。寒冷的溯风,把天空刮得灰不拉叽的,迷迷蒙蒙。一阵紧一阵的狂风迎面扑来,卷着树叶枯草和脏土沫子,打着旋儿飞上空中,又打着旋捎带着刮断的树枝一起落下来。风的声音,一时一会儿地像牛发疯般地呜叫。白二婶看了看天,嘴里的热气使劲哈着早已冻僵的双手,她裹紧了已经被寒风打透了的破旧的大襟蓝棉袄,猫着腰抱着肩顶着风往家走。

“他二婶,你这是干啥去呀?”街当心儿,白二婶被张三婶拦住。白二婶皱了皱眉头,不待见什么就有什么。她本想着抓早,上东头就哑默声地再瞅瞅那屋子,顺便把昨后晌搭晚才赶编出来的炕席捎过去,谁知干完了……白二婶躲避众人的眼光不为别的,她不想干点事就成为大家的闲话。尤其是眼前的张三婶。此刻白二婶心里十分不耐烦,这快嘴!今咋让你给瞅见了,这回,少不了没事东家葫芦西家瓢地拉闲话。这娘们,有事没事的张家出李家进的,圆圆扁扁可劲地想咋说就咋说。俺可得留她点神!刚才,张三婶闲坐在东屋炕上,隔着窗户上的小玻璃往当街照,虽然秫秸杆门关着,看不大清楚,但是恍惚着,还是看见白二婶扛着领新席从门口过的影儿。她犯开了寻思,这大风小刮的,白老婆子没啥事儿扛领席瞎跑个啥?这是上谁家?

     “小菊——”张三婶招呼在堂屋里忙着做饭的闺女,“你瞅瞅是你二妈打咱们门口过是不?”小菊正在涮锅,听她妈叫她,忙停下手里的活,一听是让她上当街没事找事,就呲得她妈,“您又找事儿,是不?闲吃萝卜淡操心!您就不兴享点清福!”“这丫头片子,俺不就是让你瞅瞅是谁吗?你不去,俺去!”小菊使劲甩着炊帚上的水,不再搭腔,她知道,如果她再跟她妈反着,倒霉的准是在当院归置活计的她爹。张三婶见小菊爷俩谁也不拢她的话碴,她溜下了炕。这两天因闹风天没得着出门,自然也是找不着话题去坐人家的热炕头。这不,白二婶往她嘴里送话来了,她得打听打听。

     张三婶怕错过白二婶在门前过,就装着看不见闺女撇着她的白眼,连着到门口张望了好几趟。这几趟,把张三婶那水不溜滑的大油脸跑的渗出了汗,她大水缸般的身子一步一摇的挪能不出汗吗?那日子口,除了张三婶保媒拉纤的能吃个肚歪,谁还能有那样的身材!白家庄的人,都怕这娘们的两片嘴儿,偏偏又离不开这两片嘴儿。怕是因为这两片嘴儿能把活人说死了,把死人说活了。离不开这两片嘴是因为,谁家都有长成的大闺女大小子,谁不想嫁个好人家,说进一门好媳妇。“快嘴儿”张三婶出了名。既然叫这娘们堵上了,就得说个明白,这是此刻白二婶的心里话。白二婶怕张三婶问个没完。先是蹭着转到自家门口方向这一边,才开始搭话。“他三婶啊!(心里骂,这╳娘们,楞是在她家门口截着了。)俺这是从东头来的,他二叔说,俺那侄女白群要回来了,就是城里俺们他大妈那屋里的老丫头。唉,就是东头老屋白老大的孙女!”

     白二婶不愿多说,可还得多说,她真怕话到了张三婶嘴里走了味,耐着性子絮叨着。“噢——,是这么档子事。俺说呢,这大冷天儿的,你咋扛领席子从门口过呢!”“哟,俺扛领席子你也瞅见了!俺是怕咱这土墙土炕的,城里的丫头住不惯,铺领新席子不也干净点吗?”

“     咋?这丫头有信儿回来了?哎,俺的老嫂子,这丫头有多大了?长得咋样,俊不俊?”“俺那群子水灵着呢!长得水葱似的,爹妈宠得那个娇呦,还有,她上面的五个哥哥姐姐也出息着呢!”“嘿!你见着过那丫头啦?”张三婶越听越来了精神头儿。

     “俺那年,去俺他大爷那儿,这孩子该有十来岁吧,那会儿就长得喜**人儿!……得了!你这娘儿们,嚼舌头的话你也打听走了,还不放俺家去?”白二婶厌恶地拨拉着张三婶拉住胳膊的那只手,谁知张三婶死活不撒手。“咋啦?俺打听打听能掉一块肉?哎,你再给俺说说,丫头回来还走不走啦?要是不走啦,你家他二叔这几年房子不是白看啦!俺这几天心里为这事净打闷雷,寻思着,那东头的房早晚得落到你们家手里!”

     “呸!你这╳娘儿们!狗嘴里放不出香屁来!那是白老爷子的房,是人家的,俺当家什户的,照应是应该的,咋的,有人动歪心眼儿,是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死了这份心吧!”张三婶往四外瞅了瞅,大风天儿没人在街上,她拉住白二婶小声嘀咕:“嘿!嘿!别动气,当心您那半截身子骨!俺说,你别不识好人心!告诉你,俺昨后晌,在老会计刘万富家还听念叨这东头房子的事来的……”

     昨后晌,刘万富在家里闹气。家里的娘儿俩不知他为啥。刘万富的儿子刘才,今年二十岁了,刚高中毕业就接下了刘万富大队会计的这摊子事儿。刘万富算计的精着呢,他岁数大了,早早晚晚的得从这会计位置上下来,不如趁着村里没人接,儿子刘才的高中文化正吃香时传给儿子。白家庄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上百户人家就属他刘万富好过。爷俩队上挣分,家里刘才妈喂猪做饭看家,但偏他刘万富心里不知足。刘万富小的时候,正赶上白老大分得东头那所大瓦房。按照他的想法,怎么分也不应该分到白老大的手里,白地主媳妇,还是他刘万富的亲表姐呢,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当时没有人提他刘万富,因为白地主家没有了人,他也不敢站出来说,,眼睁睁地看着肥肉挟到了别人的碗里。更让刘万富想不开的事,白家庄的人谁都想拥有的大瓦房,没几年,竟然人走屋空,好好的房子闲置着吊着他的胃口。于是他动开了心思,先是让小队占用着使,后又成了大队部库房,他想着,耗上几年,白老大的儿子还不放话把房卖了,凭着自己手里这点权力,那房到手还不是早晚的事。唉,瞎心喽!白老大的孙女说回来就回来了,听说,是安家落户了。

     “他*的!干啥事都不顺当!这世面上俺刘万富也会有到不了手的事!……”刘万富甩手摔碎了刘才妈递过来的茶碗。刘才妈见刘万富动了气,陪着笑脸,“才他爹,生啥气呀!别气坏了身子,再说,咱这些年不是有俩钱吗?咱不兴多攒几年盖上东头那样的一所?”“你懂个屁!那房是咱眼下盖得起的吗?光石料和房上的小瓦就够你干上几年的,那房的造价你哪知道?”“那——那咋办呢?”“咋办?去,去!别烦俺,净给俺添乱!”

     刘才妈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想起刚才张三婶来过的事,她瞟了一眼正在看书的刘才。“他爹,刚才他张三婶来过,她问咱才儿有多大了……”

     刘才妈趴在刘万富的耳边,眉飞色舞地小声嘀咕着……刘万富听着刘才妈的话,瞪大了小眼睛。张三婶小声述说着,昨晚在刘万富家的事。其实,她没有把她想干的事说给白二婶听,她只是说了几句刘万富关于东头房子的话。白二婶听了大吃一惊,张三婶说的话一点不假,她早风言风语地听说,刘万富惦记着东头的房子,也好,城里的白家人回来了,省得惹事生非的生闲气。她警惕地告诉张三婶,

     “俺可告诉你,俺那侄女可是个娇女,你别没事找事,那闺女初来乍到有不知深浅的地方,你别绕世界没梗添叶的胡唚,当心俺把你那╳嘴撕下来挂在树梢上——晾干!”张三婶看着白二婶虎视眈眈地模样,吓得端端肩,“哪能啊!”

      正当白二婶和张三婶为白老大的孙女闲说话的时候,村头走来了一个小姑娘。

     “哎呦!老天爷,俺那侄女说来咋就来了呢!”

      漫天的风沙里,走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白家庄白老大的孙女——白群,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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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群怎么也没想到,父母的一句话,让她几天后,站在了白家庄的村头。

    喜报贴到白群家门口的时候,白群高兴得跑回家送信。

    “妈妈,我要去陕西插队啦!您看,喜报又送来了,贴在咱家的大门口!”

    妈妈的脸色刷的变得发白,连自己手里刚要晾晒的衣服掉在地上都没有觉得。

   “群群,你说什么?这么快学校又让你去插队?……不行,我得去看看!”

    妈妈说着,急急地来到门口看个究竟。

    白群连蹦带跳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她心里盘算着,既然是批下来了,她得赶快做个准备。一整天,白群兴奋得没出声,在地图上查啊找的,看着地图册上标出的延安位置,她歪着头使劲地想,“陕西延安到底是什么样子?到底有多远呢?”白群带着梦想睡着了。……

    “大姐,你怎么来了?”白群一觉醒来,被大姐叫到父母的屋里。

    “还不是因为你?不但我来了,大哥二哥也都来了呢!”

    大姐一边说话一边叫白群脱下身上的毛衣。

    “看你,这毛衣织好刚穿几天,袖口破成这样,什么时候,你才能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白群抱住大姐的胳膊,“姐,你来了,两个孩子你怎么不带来?我可想他们了!”

    大姐看了一眼两个哥哥,没言声。他们今天回到父母的身边,不是来看望父母的,是被父母唤回来解决小妹白群的事的。他们很为难,家里六个兄弟姐妹,他们三个已参加工作,下面三个,三弟白钢,二妹白洁,一个去了东北兵团,一个去了山西插队,现在就剩下小妹一人,难怪他们的父母急得火烧火燎的,小妹,那是父母最疼爱的宝贝,唯一剩下在跟前的女儿。

    儿女们突然发现,昏暗的灯光下,坐在旧摇椅里的父亲不断喘着粗气,随着气息的颤抖,父亲头顶上的几根白头发直楞楞地在颤动,高血压和肾病的折磨,让老人苍白的肤色浮肿得透着清亮。最让他们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几个月里,他们的父亲,黑色的瞳孔全部被白障覆盖,父亲能经受又一次的打击吗?父亲衰老的程度远远远超过了他们心里的承受。

    妈妈坐在爸爸身旁的小床上,她不停地摆弄着几个大包袱,在包袱里翻找着几件旧衣服,一会儿拿出来放到一边,一会儿又叠好放了回去。

   “妈妈干嘛那?”白群小声问大姐。

   “爸,妈,”大姐听了小妹的问话没回答,一直关心着妈妈的举动,妈妈这是怎么啦?为小妹的事把他们都叫来,可又不说话,还是她说吧。

    大姐刚要开口,二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母亲的身旁,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在母亲的手心里放进了二十块钱,他在野外勘探,比谁都知道山区和农村的生活。他们队里的女同志,原来也和小妹一样的娇嫩,而且她们都是大学毕业,有知识有头脑啊!母亲心疼小女儿,他这个儿子的看得明白,他要想的不是这个,他看着偎在大妹身旁的小妹,叹了一口气,唉,一个天真稚嫩的娇娇女到农村能干什么呢?但愿别给人家添乱子吧!

白群的大哥始终没有说话,他是下不了狠心的,第一次说话走了三弟白钢,第二次说话走了二妹白洁,他不能说这第三次。

    白群让屋里的沉闷压得不舒服,她觉得,不就是我去陕西嘛,哥哥白钢,姐姐白洁,那会儿大家一说不就决定了吗,该着我啦,干嘛那么难?哼,我自己说得了。

   “爸爸,妈妈,大哥,二哥,还有大姐,我想好了……”

   “你想好什么啦?别说你那小九九!”妈妈疼爱地看着小女儿说。

   “今天,你们几个都在,我那,也不难为你们,我叫你们来不是为别的,家里要去外地个孩子,是件大事,何况……”

妈妈的眼里含满了泪水,她使劲吞咽下酸楚,接着往下说,

   “我和你爸想好了,让群群回咱老家去吧!老家那儿怎么也比远处强。再说,老家那有一所大瓦房,总比外地没房没住处的好。我也打听了,白洁那儿就十几个女生挤在一个大炕上,多不方便,老家那终归是根儿,当家什户地对群群有个照应。我再往老家那儿发封信,让你二叔来辆大车,拉点手使的家伙和铺盖。听说,乡下最缺的是煤球。”

    白群早就听说,老家那儿有所地主家才能盖得起的大瓦房,她还不止一次地向妈妈问起爷爷是怎样得到房子的故事。

    妈妈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自己一腔热情算是白费了。

    白群噘着嘴刚要和妈妈耍赖,一看到爸爸忧郁期待的眼神,没了主意。
  
“走就走呗,反正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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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这丫头,胆子忒大了!一趟没回来过,就敢自个儿摸回家来!你咋不让你哥和你姐送送你?”“没事!”白群扎在二婶的怀里,她从前见过二婶几面,二婶像妈妈那样搂着抱着宠着她。她喜欢二婶身上的味道,喜欢二婶充满慈爱的抚摸和怀抱,更喜欢听二婶带着乡土味的唠叨。

      堂屋门口一拉溜站着四个孩子。“群子,这是俺家的四个,小凤,十四岁,小锁也十岁了……”四个孩子三个是男孩,有一个还穿着开裆裤,“锁子,给你钥匙,去,上东头把炉子给你群子姐生上,快去,把这俩个也带上!”

     “火!”小凤回头冲进堂屋灶台,用脚使劲地踩着灶膛里窜出的火苗。锅里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小凤的身体被升起的白色水雾包围起来。二婶瞪了小凤一眼,“干啥都不成,俺走时不是嘱咐你早点烧火吗?咋这天儿了才干?”小凤不吭声,转身抱过一个大缸盆合好的玉米面。二婶麻利地将锅里的开水灌进暖壶里,“小凤,把白菜切了!““二婶,这才几点呢,您就着急吃中午饭了?”

     “唉,丫头,你哪知道咱乡下这点事,这里冬天天冷,闲着不干活就改成吃两顿饭,早起啥也不吃就等着中午这顿饭,前晌早点烧火为的是省着饿得受不了,再说烧点火屋里也暖和。乡下哪有煤球点炉子?以后你就知道了,两顿饭还省粮食哪!”“二婶,您说什么?乡下粮食也不够吃?”在白群的眼里,农村的生活就像年画那样有金晃晃的大粮食囤,成山的雪白的棉花,还有瓜果蔬菜的丰收,有了土地,不就有吃不完的粮食吗?

      二婶忙着用脚往灶里趟着柴禾,洗净的双手一合一个把饼子贴在锅里。小凤在一旁用温水把白菜帮洗净,切成罗锅菜,放到一个小盆似的缸碗里,然后把放好菜帮的缸碗坐在锅底上。这会儿,二婶正好贴完最后一个贴饼子,抬手抓一把盐撒在菜碗上,“一锅鲜”的午饭就算做成了,二婶用屉布把锅盖围好,拍拍双手。

     “群子,快进屋吧!”

      白得奎的住房是五大间,中间堂屋是灶间兼吃饭的地方,但乡下人很少在堂屋里吃饭,因为东西屋门旁的锅台占据了很大的地方,觉得很不方便。锅台的一侧砌着一个泥抹的碗架,干净的人家用个花布帘挡住里面上下两层的碗筷。东屋里,靠北墙立着四大节红通的墙柜,靠东山墙一张老式八仙桌上是帽筒和掸瓶,擦得干干净净。脚下黄土的地方踩得发着亮光,有些高低不平。窗下的大炕上从炕头到炕角铺着一领发黑的芦席,炕头是一堆洗净准备缝补的衣服,炕角是一大摞洗得泛白的被褥,几只油渍的大个圆枕头躺在上面。墙上挂着几个发黄的书包,不知哪一年的年画熏得黑乎乎的,还被孩子们撕得七零八碎。白得奎叼着旱烟袋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二婶拿起扫炕条帚把炕沿扫了扫,拍打着让白群坐下,小凤跟在白群后面顺势坐在炕角搓起麻绳,一只骨头制做的线拐在小凤手里拨楞楞地转个不停。“二叔,您在家啊!我可见到您了,这一路上,我就想,您那天给我拉东西不知得受多少罪,我可知道了,连个喝热水的地方都没有!”白得奎笑呵呵地用烟袋指着白群,“俺去那天,你妈说你去学校办手续去了,没有见着你,我还寻思呢,群子这丫头这几年不知出息成啥样了,凤她妈,你看,这丫头真个长大喽!”

      二婶拿着白群放在炕上的脸盆梳洗用具问,“群子,真的不走啦?这一路上咋打听到这儿的?”白群一听二婶的问话有些委屈,她想起了刚才在车站的事。……

      偏僻小站,是由一间农舍改建成的,售票的窗口安在墙上挖的一个洞口内。白群从长途车上下来就开始埋怨,“不是说是小镇吗?怎么这样,什么长途汽车,老掉牙了还敢开到这么远的地方,唏里哗啦地四面透风,还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白群一边埋怨一边垛着冻得麻木的双脚,有一只脚她是插在大包小包的缝隙中惦着脚尖挨过来的。滾滾的浓烟夹带着风沙裹着汽车渐渐远去,车站的人一会儿就走净了,只剩孤伶伶的白群。空旷的大地,狂风摇撼着大树,树枝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远处的田野里,枯黄的荒草中远远近近零零散散的村庄时隐时现,曲曲弯弯的小路像蛇一样爬行不知伸向何方。远近只有这光秃秃的树下的车站是白群知道的地方。

      白群在车上就感觉冷,下车更冷,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除了冷,还是冷,她开始有点迷糊。“哧哧”的打气声传来,令白群喜出望外。路边大树旁靠着一辆自行车,一个小伙子弯腰正在给自行车打气,好家伙,自行车后货架上载着一个鼓鼓地麻袋,风吹过,黑色粉末从麻袋缝隙间散落。

    “喂,白家庄怎么走啊?”白群快步走过去,靠近小伙子。那个小伙子见有人问路,直起腰,看了白群一眼。“往北走,你要是不知道北的话,顶着风向走就行了!”“什么嘛!难道我连北都不知道啦?就你比我知道!”白群心里不服气拿眼剜了小伙子一下。不过,这个小伙子嗓音可够洪亮的。白群望望四周,哪是北啊?

    “哎,我不知道离这儿有多远?”白群打量着小伙子,只见他一米八的个头,松软地皮帽下一张黑红的脸膛,高而宽挺的鼻子下面是大大的嘴巴,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双大手使劲地握着气筒,上下用力。身上的蓝色制服棉衣裤上面蹭着几大块黑。白群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摸了一下麻袋,煤球!白群诧异的看了小伙子一眼。小伙子这会儿正好抬头看白群,他们对视了一下,迅速分开。小伙子目光深邃明亮,透着一种稳重和犀利,沉默不语显然对白群的无礼有点抗议。

    白群单纯而友好地冲小伙子笑了笑,小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来过这地儿,不知从哪儿走?”小伙子目光柔和下来,原来是这样,从她手里拎的脸盆用具看,大概和自己一样是回乡下的,她那么小!“你从这里走,过三个村庄就到了,大约有十几里路,别走错了!”  “那你,是不是……”白群猜测着问,她多希望在这陌生的地方碰到一个熟人,哪怕是一个地方来的也好。“嗯!”他知道她要问什么,他在想,这女孩,问的话太多了!……

    这个家,白群感到那样生疏,白家庄的老少都说这所老屋是她的家,但她从来没有在这个家生活过一天,以后,就会在这里长久地住下去,白群心里特别困惑。东屋被二婶重新清扫过,太阳光从新换过的窗纸上映过来,屋里显得很亮堂。土炕上铺着新编的芦席,散发着叶杆的气味,很好闻。白得奎把为白群拉来的一只大木箱和被褥放在炕中央。白群问一同来的二叔,“二叔,这几麻袋煤球多脏啊!干嘛放在这屋里?”“咋?丫头,这玩意在咱乡下金贵着呢!家家煤本上一年才给划拉上百十斤,一大家子人过年时才舍得烧。告诉你,烧煤的时候别糟蹋,煤沫子不兴往外倒!”白得奎指着放在一旁的碗筷,“群子,这些俺拉回来就没动,待会儿你自己拾掇拾掇,俺下午还有个会,你二婶说,叫小凤后晌来跟你做个伴,俺可走啦!你自己慢慢地熟悉熟悉!”炉子冒出红色的火苗,多年不住的寒屋渐渐有了暖意。

    白群始终没有暖和过来,她想起了妈妈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穿了毛衣毛裤,棉衣棉裤,毛线围巾外加一个大口罩,最好笑的是脚下的黑色条绒棉鞋,在城里谁穿这么多呀!“群群,你不懂,妈妈叫你穿没亏吃!“妈妈的话是对的,白群坐在火炉边发呆。环顾四周,老屋里空空荡荡的,高大结实的房屋结构,抬头看去,屋顶的大柁足有一搂多粗,虽然年代很久,一点原来的模样没有改变。虽然,她一直住在胡同的四合小院里,街坊邻居几户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像现在,她自己顶着如此大的一所院落。白群突然感到从未有的孤单,心情开始发沉,她问自己:真的能在这里生活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茫然。

    小凤来了。

    显然,小凤刻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秀气结实的身体罩着蓝地碎花棉袄裤,两条油墨色粗大的辫子盘在头顶,长圆的脸刚刚洗过透着润泽。黑色的眼眸看着人时特别集中,有点羞涩和不自然。略显粗糙的小手十分细长,尤其是中指上面戴着一只磨光的顶指,让别人看来既觉得好看又叹惜她过早的承担起家务的劳累。小凤确实与众不同,是让人看过一眼就忘不了的姑娘。“小凤,你干嘛这么早就来了?不说晚上和我做伴吗?小凤,我和你说,刚才,你把那饼子嘎渣给我吃,挺香的!”小凤没说话,只是笑笑。小凤背来一筐玉米骨,麻利的往大柴锅里添半桶刚挑来的井水。三下两下就点着了,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全部玉米骨都推进灶堂里,等锅里的水冒出了热气,背起筐就走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下午五点多钟天就黑透了。

    白群,这个城市长大的女孩,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里还是第一次。夜幕所带来的情感和神奇,她从来还没尝过。一天里,白群经历了许多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但万万也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没有电灯。看来,妈妈早就知道,因为她在背包里看到了蜡烛和手电筒。

    大地黑漆漆地一片,风狂躁地呼啦啦发着脾气,外面是黑暗的世界,是寒冷的世界。

    白群开始有点害怕,她拿着手电筒关上了院门,堂屋门,东屋门,木头门拴在她的手里吱吱呀呀地响,这许多门也没关住风,风把蜡烛吹得东倒西歪。白群耳边听着东南风把窗户纸刮得扑搭扑搭的响,她盼望着小凤早点过来。被褥早就铺好了,白群把双手伸在下面试了试,有点温乎,被褥没有往日松软暖和,棒硬的感觉让她翻看了一下,是她的那一套呀!难道换了地方,它们也不习惯了,变了模样吗?白群又把手伸到炉子旁。小凤没有来,白群合衣钻进了被窝,一边钻着一边嘴上咝咝吸着凉气。一个深冬的夜晚,在一个乡村的小屋里,狂风和寒冷的世界里,一个小姑娘踡着身子,渐渐地渐渐地睡着了……

    快要熄灭的炉火,最后窜出一道火光,火光映照出了小姑娘脸上挂着的两行泪珠,显得那样的凄凉。梦乡里的人们不知道,外面风在半夜就停了,出奇平静的大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时间,漫天飞舞着棉花般的雪片,风去了,裸露的大地洁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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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麻雀的吱喳声,唤醒了白群。

  白群活动着发痛的四肢。这一夜,白群被冻醒好几回,一直到天亮,她的双腿都没敢伸直。白群再一次打量着空荡荡的老屋,不是说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房子吗?四壁就像每一处都透着风,伸手摸了一下,许久未住人的墙壁像冰块吸着她手上的热气,她忙缩回被窝,被子潮乎乎的,炕上本来十分潮湿,烧了火,反而把里面的热气蒸了上来。白群卷起了被褥,心想,就这样吧!这间老屋靠近村子东头,出了院落就能看到村外。

  后半夜的雪,看样子天亮才停。雪后,太阳晴朗朗的从东方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雪后清新的味道,让人感到特别舒适。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来得这样突然。白群打开堂屋门,门外的雪扑了进来。“唉呦,雪把门槛都没了!我得到外面去看看!”白群连围巾都没系,不顾没膝的积雪往村外走去,奔到了村外的田野里。纯洁的白雪,神圣的一切,变幻的景色,光离的反射,让白群忘掉了自己,忘掉了一切,只有快乐,快乐……抓起一大把雪粉抛向空中,白群冲着太阳大声呼唤,“哎——噢——!你在哪儿?我在这儿!”

  昨天后晌,白得奎在大队部说完事后天就黑了,他一进门,就瞅见小凤还在家里。“凤子,你咋在家?帮你妈收拾完了就去和白群做个伴,她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小凤抬头看看她妈,又接着低头搓她的麻绳。“咋?你这丫头咋不吭气?”凤子妈这会儿正在扫炕,忙接过话,“她爹,你别埋怨孩子了,谁知群子这丫头说来就来了,俺也没有准备。凤子刚才去过群子丫头那儿了,人家孩子是城里人,穿戴都时兴,又爱个干净,凤子是怕人家笑话,没敢提这事儿!”凤子妈下地,从墙柜里抱出一床新拆洗的被子,拍打着,“这不是,俺给凤子准备着呢,先让群子那丫头委屈一宿,明儿个一准再搬过去!”白得奎听了老伴的话,叹了口气,闷头抽起旱烟来。
       说起来,四十多岁的白得奎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在白家庄人缘可重着呢。谁家有了大事小情,红白喜事,掌头的准是他。遇见村里不平的事,站出来主持公道的也是他。细说起来,白家在村里人多,辈份也大,白得奎虽然大排行里是老二,因为总是出头主事,受人尊重。不但本姓家人叫他二叔,外性人也随着这么叫。白得奎的老伴,自然也就被称呼白二婶,他二婶。白得奎没日没夜地在生产队玩命的干,按说他家在村里得算得上富裕户,可自打白二婶生了四个孩子后,身子骨越来越弱,虽然没啥大毛病,但小病小灾地却没有断过。尽管白二婶还是强撑着半拉子身体支着这个家,但日子是怎么过也过不利落了。白二婶时常望着随着风长的三个儿子,笑骂,“咋呀?你们仨吃定俺了是不?上辈子俺缺了啥德,这辈子来填你们这个坑!”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大锅贴饼子没到后晌饭就被三个小子盘腾得一个渣也不剩了。白二婶经常拿着烧火棍,笑着骂,“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属狼的?总是喂不饱。”说是说,骂是骂,但白二婶还是心疼她的三个儿子,总琢磨着来年一定再多晒点干菜,好掺合面里多做点,让儿子们吃饱。苦冬,让庄户人家的娘们躺在炕上犯了愁,半夜睡不着,盘算着今后的日子咋过。家里囤里的粮食还能吃几个月,哪个小子丫头该添件新衣、做双新鞋了。

  尺把厚的雪封住门,白二婶拉开门就叫苦,老天,群子那丫头该不会冻得哭天抹泪吧?她心里翻腾着,着实惦记着白群。自己是长辈,照顾白群的事理所当然,何况没出宗族的五福更不是外人。她今后,会多操一份心,值当多个闺女。“嘿!凤她爹,醒醒!……醒醒!外头雪都没了门槛了,你赶快得给我瞅瞅群子那丫头去!刚到咱这儿,是事摸不着边,又不知个深浅,唉,委屈了俺这水葱似的孩儿噢!”白二婶推醒了丈夫。白得奎趴在被窝里点着一袋烟,“你咋那着急?城里人起得晚,你瞎诈呼个啥?呆会儿,俺先通知全队的社员上房扫雪,那几户军属和困难户俺得先照应着,这雪……”白得奎用烟袋锅挑起花布的窗帘,“俺得抓点儿紧!”白得奎没得闲的动员大家,等他上了自家房顶上的时候,看见白群正在雪地里玩得欢呢!白得奎怕冻坏白群,就大声呼唤,“群子——!你在雪地里瞎跑什么?别冻坏了,快回屋去!”雪地里,白群正抓着一个雪球追打低飞的麻雀。“这回你飞不快了吧!你还找得着家吗?你找得着你的妈妈吗?”白群追着一只小麻雀跑了很远。

  二叔呼唤宏亮而浑厚,在雪地里传出很远。“哎——!二叔,我听到了!二叔您可要当心,别从房上掉下来!”“这孩子!”白得奎停下扫雪,望着远处的白群,自言自语,“咋就不盼着二叔点好呢?唉,要说,这丫头的心眼倒是挺善的!”白得奎大声喊,“群子,你到二叔家这儿来,你二婶叫你哪——!”白群玩得正高兴,一听说是二婶叫她,赶快蹚着雪往回跑。

  “二婶,您不是说让小凤和我做伴吗?小凤怎么没去?”小凤听到这,脸红了,用牙齿勒着麻纰子低下头。“俺家里困难,孩子又多。你这几个兄弟和妹子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小凤是怕你笑话,这不,昨后响从你那里回来,西屋里没生火,她楞是烧了一锅热水,洗了个澡。”白群拉住小凤的手,“小凤,我可没有嫌你,你要是缺什么,只要我有的你随便用,我不明白,你这么聪明,为什么没有上学呢?”小凤偷眼看了她妈一眼,眼圈红了,“是俺要不去的,俺妈身体不壮实,下面又有三个弟弟,俺妈忙不过来。俺爸他一天到晚不着家,工分不够用。俺今年上队上干活就顶上半个劳力了,能多分二百多斤粮食呢!再说,俺看你也回咱乡下了,想着上学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耥大地,修理地球!”白群听着小凤的话和她的问题,的确,她回答不了她为什么来农村。二叔把烟叭哒够了,在鞋底上磕打烟袋,沉吟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着白群。“群子,俺思磨着,你这几天抓点紧到公社把户口办了。队上还有点粮食,俺是怕晚了,到不了你手里,领点儿是点儿。明个儿,俺到大队部说一声,先给你开封信,你办完手续先回城里,锻炼也得慢慢来!”小凤听她爹说这话一脸的惊喜,她争着说:“爹,是不是得上公社报户口?俺想和群子姐一块去!”
    “你这丫头,今儿个咋得了?这么欢势!凤子,别高兴太早,以后你群子姐的农活还得你手把手教呢!”二婶炒了一瓢葵花籽倒在炕上,“群子,来,你先抓几把放兜里,待会儿,这几个小狼崽子扑上来,可就没有你的份了!”白群上炕嘻笑着和三个弟弟抢着,小屋里充满了笑声。白得奎满脸笑意地叼着烟袋到队上去了,他要通知全队的社员一家派一个人去队上领豆种儿。冬闲的时候,为了大田里的庄稼来年丰收高产量,队上把种子分给各家去挑,这样一来,各家可以分一些瘦的瞎的杂粮用以补充口粮的不足。比如,红小豆可以用来做豆馅、蒸豆糕、插豆粥。(这里的人“熬”字从来不说的,说“插”字。)颗粒不饱满的黄豆可以泡豆嘴合着咸菜炒着吃。其它豌豆之类的可以磨成粉当杂面。庄稼人善于利用各种办法渡过一个又一个难过的冬儿。许多庄稼经白群还得以后去体验。
      白群的棉鞋让二婶搁在灶门前烤得干松松的,穿上暖暖和和的。出了二婶家大门,她低着头拣着好道走,要知道,为了烤她这双棉鞋,二婶把胳膊都举酸了呢。街上雪地里踩出一条小道,从小道的对面走来一个小伙子。个头不高,身材瘦瘦的,青皮长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这双眼睛在他的窄脸上出奇的大,谁看了都糁得慌,怕一不留神掉在地上给踩着。头上没戴帽子,梳了个偏分,油汪汪的。他穿着一件乡下人很少穿的制服棉袄,不协调的三只上衣口袋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裁缝的手艺,其中一只口袋插着自来水笔。穿着一条露着白裤腰的缅裆棉裤,一边蹓哒一边还哼着歌。
      “呦,这不是白群吗?”他隔着老远搭话。白群正踩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听到突然的问话,哧溜一下从石头上滋溜下来,抬头看见了街里蹓哒的小伙子。白群开始一惊,后来她忽然笑了,“这是什么打扮?白裤腰上还露着红色裤腰带,哼哼,噢——还插着一支钢笔……”白群站住,歪着头打量对方半土半洋的装束。小伙子伸出右手,酸溜溜地腔调,像一只没有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你可能不认识我?”特地还把“俺”字土语改成“我”字,真酸!白群客气地点点头,这个人是谁家的啊?说话酸文假醋的,要是在城里,哼!我早把他撇一边去了,可这是在老家,他是故土的乡亲。白群虽然没有露出不高兴,但她把手叉在了裤兜里。小伙子得意了,不说话表明重视他了呗,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手指上转着,“我叫刘才,是咱村的大队会计兼广播员,另外嘛……”他卖弄着关子,“还是咱村的团支部书记!”好家伙,敢情来头真不小呢!白群早就听先去农村的同学回来说,大队的干部可不能得罪,将来上学分配工作还用得着呢!白群告诉自己,这个她不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二叔。白群走了好远,还觉得有双贼不溜丢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她。

   白群在几天里接连的跑路,她得赶快把自己的户口落上,否则,回城后要受到街道的盘查。农村这广阔的土地上,最好最便宜的交通工具就是自己的双脚,好在大雪融化后又冻上了,还算好走。白群每天往返二三十里路到县和公社办各种手续,她感到特别累,好在有小凤陪着,好在有二婶的热粥、热饼子填饱饥饿的肚子。
     一九六八年的最后一天,白群又回到了分别才二十几天的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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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迎客大雪天,
辗转办理手续间,
幸得亲人勤相助,
方能轻松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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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生动,耐看,期待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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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还要回首[原创]《青果》1-5长篇小说连载  发帖心情 Post By:2008/11/16 18:42:00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北京的街道仍然是原来的模样,北京城的小胡同一切照旧。古老的都城依然以它的古朴、庄严和热情迎接着每一个归来的人。在动荡的岁月里,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人们更加珍惜保留下来的一切。

没有几天就是春节了。人们很快发现,从进入冬天开始,街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返城的知青。他们身披各种民族的服装,有的甚至脚蹬马靴,披挂各式各样的民族服饰,如刀剑。他们未曾褪净稚气的脸上荡漾着满足的笑容,一路走一路高谈阔论。改造社会,改造土地,改变贫困是他们主要的话题。到祖国四面八方插队的知青差不多都回来了,他们回到城市,回到了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回到了他们的父母身边。他们在度过这个冬天后,还要去往不同的地方,去接受又一年的考验。

白群回来了。白群站在街门口,还是那个小小的门楼,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但是感触却和从前大不一样,心中的苦涩,梦一般的游历,人走是走了,可心还是留在这里,想父母的心没有走。十六个春秋,白群曾多少次梦里把这里变成一个摇篮,她知道,这个摇篮把她的爸爸妈妈摇上了年纪,把他们兄弟姐妹摇得长大成人。曾经甜甜的童年和幸福的少年时光让她不舍,但该是自己面对现实,走出摇篮的时候了。

“妈——妈妈!”白群清脆而拉长音儿的呼唤在小院里响起。

妈妈听到女儿的呼唤,不相信的用手抹开玻璃窗的冰霜往外看。是女儿回来了!砰!的一声屋门被妈妈推开。“群群,群群!我的孩子!”妈妈张开双臂站在门口,妈妈的泪水早已滚落在腮边。白群放下手里的提包,立正站好,“妈妈!您看我像个老农民吗?嘻嘻!人家都喊我丫头!”妈妈的心被女儿的快乐融化了,一股甜甜的味道从女儿脆脆的嗓音中渗过来,“像!像!只要让我的群群回来!他们叫什么都行!”妈妈摸索着女儿冰凉的手,忙说:“快!快进屋吧!乡下一定比这更冷吧?”小屋里炉火正旺,白群二十多天来第一次感到温暖,她脱下了制服棉袄,露出了上次走时穿的那件毛衣。“好痛快!”白群舒展着全身,心满意足,转着圈。“妈妈!乡下可比咱这里冷多了。您知道吗?”白群伸手一比划,“水缸里的水结了这么厚的冰!脸盆里的洗脸水冰绝了底!”白群想起了使铝舀子砸冰的情景,不禁笑弯了腰,“妈妈,您给我买的大舀子,……大铝舀子的把让我砸冰时给砸弯了!我哪知道冰会结那么厚!哪知道铝舀子那么不禁砸!”妈妈没有笑,她凝望着女儿有点冻伤的通红面颊,想:不知女儿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在乡下,女儿有这么快乐吗?才走几天哪?屋里变了,大床对面的小床上罩着的塑料布掀开了,洁净的蓝格子床单罩在上面,平整的棉被被叠放在小床铺的一头,床铺下面露出一个手提包的一角。“妈妈,哥哥回来了!”白群先是拉着妈妈的手晃悠着,尔后,她猫腰拉出哥哥白钢的手提包。记得去年的这时候,哥哥白钢回来,带回了一大包松籽和几个鹅蛋。白群捧着鹅蛋那个乐呀,足足有茶杯那么大。几个鹅蛋,白群一直没有舍得吃,最后送给了侄子们。今年,哥哥一定会带回更多的土特产给她。“别翻腾啦!你哥和你姐他们都回来啦!他们给你带的东西我都收到了你的小柜子里。”妈妈宠爱地提醒小女儿。

白群和姐姐白洁差两岁,白洁和哥哥白钢差两岁,要不怎么一年一个赶上了上山下乡。他们兄妹的关系相处融洽,尤其是大的对小的非常忍让。白群和白洁长得非常相似,个头也相差不多。上学的时候,白群经常哭闹着和白洁穿一样的衣服,弄得街坊邻居都把她们当双生姐妹。只有妈妈心里清楚,恬静听话的白洁从小就不让妈妈操心,还知道帮助妈妈照顾妹妹。妈妈心里更清楚,活泼娇惯的白群是让妈妈宠坏了,事事都会让她牵挂。白群何尝不知道哥姐都让着她,她觉得就她最小,任性惯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白群和白洁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大床,使一张书桌学习,用一个衣柜装衣服,结果是,白洁收拾打扫屋子,早上起床叠被子,衣服洗收放到柜子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白洁在做。但是有一件事,白洁没有独占,那就是那张小小的书桌,常常被白群霸占守着台灯看书,不让白洁做作业。白洁走了之后,白群才知道什么叫孤单,她恨不得马上看到姐姐白洁。“你姐陪你爸到医院看病去了,你哥白钢也有事出去了!”白群失望地撇了撇嘴,一头倒在妈妈的大床上,多没意思,我回来了,他们却不在家里。桌子上,摆着一碗没有吃完的泡窝头和一小碟吃剩没有几根的咸菜丝。妈妈正在炉子旁忙活着煮挂面沃鸡蛋。

“妈妈,您干嘛光吃这个饭?家里就剩下您和我爸了,不是该富裕些吗?您干嘛不吃好点儿?”妈妈轻轻地摸着小女儿的头发,把挂面汤放到桌上,“吃吧!我给你沃了两个鸡蛋呢!”妈妈看着小女儿香甜地吃着,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掩盖了许多。小女儿毕竟太小了,经历的事也太少了,刚刚在生活的道路上迈出第一步。人间的苍沧,人生的坎坷,她一无所知,她哪里知道,家里因为有三个知青,早被淘空了。送走了一个,紧接着又送走一个,迎回了一个,跟着又要攒下一个的路费。白群挟起荷包蛋送到妈妈的嘴边,“妈妈,您吃一个吧!在乡下我就想吃您做的挂面汤,真香啊!”妈妈推过一盘温热的烙饼,“群群,慢慢吃,这还有刚烙的饼。呆会儿,你爸和你姐也得回来吃饭。”妈妈顺手收起那碗剩窝头和咸菜。白群呼噜呼噜地吃得飞快,边吃还边问,“妈,有人来找过我吗?”“有,玲玲找过你好几回啦!嗯,我还琢磨呢,这几天玲玲怎么没露面呢?”“是吗!”白群特别兴奋。

“爸爸,您慢点走儿!我先回屋去啦!”“你去吧!我自己走慢点,不会摔倒的。”白群赶紧放下碗,几步冲到门口。“爸爸!姐姐!我回来了!”白群突然的出现,惊住了刚走进院里的父女俩。“瞧你,除了你咱家就没有别人这么闹腾了!”白洁指着白群嗔怪道。“姐,我是想你和爸爸呀!”白群说着一把搂住想要回屋的白洁。爸爸呵呵地笑了,儿女们都回来了,该是全家最幸福的团聚了。普通百姓人家,一年到头图个什么呢?不就图个一家平平安安的,欢欢喜喜的凑在一起吗?爸爸的脚步轻快了,手中的拐棍拄的地通通响。两个女儿一同拥上来,一边一个把爸爸搀扶着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下。“姐,你先回来了!也不给我写封信,说,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白群瞪圆了黑眼睛审问着姐姐。“你就知道吃!你回老家的事还是大姐写信告诉我的,你给我写信了吗?”白洁用肩膀轻轻地靠了白群一下。姐俩拉过椅子分别坐在妈妈的两边。“你呀!你哥和你姐回来好几天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就属你淘气!“妈妈用指头戳着小女儿的额头。“您总是说我不好,夸奖哥哥姐姐,要是有一天您想我我不回来,看您说谁?”“不许胡说!昨天,我和他们爷仨还说起你的事,夸你冲道,敢自己回老家呢!”“是吗?妈妈,您以后想我我就会回来!”白群的话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北京的冬天,蔬菜的样儿很少,大多数人家冬天储存不少的白菜和胡萝卜。今年的白家,白菜都是街坊邻居用小孩的竹车帮忙搬运回来,又帮忙码在窗下的台阶上的。妈妈为爸爸炒的白菜放了肉丝,白洁把肉丝挑出来放到爸爸的碗里。爸爸吃了一口,又把肉丝挟到女儿的碗里,抬头对白群说:“群群,你妈妈准保把你先喂饱了吧!”白群得意地笑着冲白洁使着鬼脸。白洁吃着烙饼,装做没看见,不搭理白群。“姐,你们那里长年吃玉米面吗?”白群忍不住问。白洁低头咬着饼,笑笑。一句话也没说,意思里带着:你都去了农村还不知道那里吃什么?白群见姐姐白洁不搭理她,又问妈妈:“妈妈,您不是说老家的贴饼子香着吗?那天,二婶给了我一个,嘎渣还凑合,饼子不好吃,我拿回去偷偷给扔了。还有,我前些日子,净凑着在二婶家吃大柴锅熬的玉米渣粥。妈妈,为什么他们管熬粥叫做插粥?”妈妈犹豫着,忧心忡忡。“你把那贴饼子扔哪了?可别扔到大街上,让人家看见了会批评你的。我听街道上人说,一个知青集体户,知青自己起伙做饭吃不了,扔得院里哪儿都是,后来,在公社大会上挨批评了呢。听你二叔到咱家来说:一年分不上几十斤麦子,好年头也多不了多少。你以后,把家里带去的米面吃完了,就得咬着牙吃粗粮。唉,你要是吃不惯怎么办?都是我把你惯坏了!以前,咱家粮本上的粗粮能不让你吃就不让你吃,谁知道,会有现在的事儿呢?还有,家乡话听不懂,悄悄地问二婶,别照在北京这儿是的大惊小怪的?”唉,妈妈心里乱哄哄的,白群不吃玉米面,这可不是一天半天了,就是再困难也没紧着她,吃上一顿窝窝头儿,她象征性的吃一个,还要搭上一两芝麻酱或半块酱豆腐。唉,我的小女儿呀!白洁瞟见妈妈越来越忧伤的神情,“妈!您别听她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退。小妹她离得近还能回来朝您要,我和哥呢?缺这少那的驾云回来吗?您放心,小妹该锻炼着自立了。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耍赖!”“十六岁怎么了?”白群的小性又上来了。“妈叫我吃,我就吃!看你怎么办?”妈妈见姐妹俩刚一见面就又拧上了,忙劝道:“别说吃了,你大姐昨天来了,说这几天全家都来。给了我二十块钱,说她想吃我酱的牛肉。”“太好了!”白群马上举手赞成。

要说妈妈拿手的酱牛肉,真是和别人家不一样。妈妈怕儿女们长得快,营养跟不上,变着法儿一两个月就给儿女们燉一回酱牛肉吃。这酱牛肉有讲究,犍子肉要整条整个的燉,再加上切成巴掌大的后腿肉放到斗子锅里,加足了调料,放足了酱油和干黄酱,生好一炉煤,坐上放满了肉和水的锅,不能使铁锅盖,要用竹子编的笼屉盖盖严,一炉煤火着完了,酱牛肉也燉得烂乎了。当然,中间也要看上一两回。妈妈都是在临睡觉前才做,因为白天炉火还要做饭吃,酱牛肉第二天早晨出锅还热乎着呢!这会儿,妈妈对起床的儿女们说,“快起来,这牛肉能当饽饽吃!”有几年,白家没有燉酱牛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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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城回家心气旺,
一家欢聚喜洋洋,
少年不识生活苦,
仍在撒娇猛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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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芦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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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提上,慢慢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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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个知青,我不知道当时的政策,不是可以留一个吗?天津是这样的。人家战争年代有这种情况,为了战争把儿女都送上前线,我们国家是怎么了?
描写的全家团聚非常感动人,替他们高兴,我们知青都有回家团聚的那种感受。第一次回家,我已经离家四年啊!下了火车站的天桥心里激动得真想抱住家乡的每个人诉说自己对家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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