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说连载“斩不断的爱”（1--28）

“你们猜怎么着？有那么一天，他家里来了不少的红卫兵，听说是一码儿的军装打扮，各个都腰扎武装带，那可是真正的军人用的武装带，威风极了，只是没有军徽而已。高占平都没有想到，人家是来抄他家的。当时他还不知道他的父亲也被揪斗的消息呢，还和人家争论了起来。人家那听他的那一套啊，指着他鼻子说他是‘保皇派’，结果双方动起手来，他被打得浑身都是伤，送到医院抢救才保住了小命儿。但是脖子的骨头被打坏了，造成了下肢瘫痪。咱们回来时，听说还没有出院呢……”

“活该！真是老天有眼，这才叫报应呢！你看他整别人时那威风样……”

“是啊，陈飞林一准儿是被他逼死的。这才叫恶有恶报呢！”

“做人可不能坏了良心……”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发表着自己的感慨。苏子文又慢条斯理地说到：“我们学习了那么长时间的毛主席著作，又是学习雷锋，又是王杰、刘英俊的，尤其是天天学习老三篇，不就是要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吗。把自己培养成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吗？可是到底有多少人能做到呢？通过这场文化大革命就把每个人的精神实质都暴露了出来了吧。很多人不都是高喊着革命的口号，而实质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升官、为了报复别人、打击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什么恶劣的手段都拿出来了吗？！

我看这次的文化大革命，对国家来说是一次反修防修的大运动，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却是一次自我意识形态的大暴露呢。文化大革命就好比是个大舞台，我们每个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蹬上这个舞台，把自己的灵魂赤裸裸地表演一番……”

……

大家听了苏子文的最后这句话，都沉默了，各自在琢磨着、体会着这句话的含义。有人点着头，也有人轻轻地摇着头。

这时，刘才一边点着头，一边深有所悟地说：“还是咱们苏老夫子说得有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一千多年前就总结出来的人类的本性，如果不认真地、彻底地改造，只要有机会它就一定要表现出来，所以这次的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进行改造的大革命。学习董存瑞、黄继光、罗盛教、学习雷锋，学王杰、学刘英俊等革命英雄，就是学习他们舍己为人的精神。而学习毛主席著作，尤其是天天学习老三篇，其实质就是要改造每一个人的世界观，把自己培养成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人，那才是最高尚的人。”

刘才说得还很激动，可是大家并没有跟着他发表什么感慨，屋内的空气又沉静在寂寞之中了。

因为正直文化大革命时期，还不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呢。而且，在头一段时间里就有人把别人不经意而说出的话，拿来上纲上线地批判。所以人人心有余悸，就是再好的朋友也都相互提防着，生怕那一句话被什么人抓住把柄，因此大家都不再发表什么议论了。

“来，来来，大家吃菜，喝酒。晓延，把咱们那道土豆烧牛肉端上来吧，让大家品尝一下你的手艺吧。来，我们端起杯来。”张鹏举为了打破沉默，站在炕上一个劲儿地招呼着大家吃菜、喝酒。

在张鹏举的提议下，大家都举起了酒杯。在互相敬酒的气氛中，屋内又渐渐地恢复了话语和欢笑。

……

在地上坐的女同胞们早就吃完了饭，她们都在隔壁的小屋里一边哄着孩子玩，一边和沈晓延聊天呢。这些男同胞可不是地道的东北人，盘腿坐在炕上的工夫很差，苏子文和李有年早就坐在张鹏举的被子上了。这会儿他们又把那炕桌搬到了屋子的地中间，每个人都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又继续地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和吃菜了。

苏子文介绍了什么武汉的长江大桥和黄鹤楼的风光；井冈山的逶迤；上海的繁华，还有什么九华山的风景等等，他到是休闲的旅游了一番。

刘才呢，他开始是和王德宾在一起回北京的，后来去了原来的学校，就与那里的老同学徒步长征了，他们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可是由于生活太艰苦，又是什么山道太多，而后就去了西安才坐火车回到了北京，又与王德宾一起返回了农场。

张鹏举真为他们的游历和长知识而高兴，只能非常羡慕地听他们的介绍了。要不是女同胞们来告别，他们还不知道要聊多久呢。苏子文看见了麻爱华给他使的眼神儿，也站起身来，告别了张鹏举。王德宾这时候也不说话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低着头，急着示意刘才搀扶自己起来，李有年虽然也喝得不少，但是还能自己站起来，与刘才一起搀扶着王德宾就要走。张鹏举知道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一个劲儿地叫他们到炕上躺一会儿再走，或者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刘才说宿舍又不远，爬也能爬回去。张鹏举和沈晓延没有办法劝了，只得由张鹏举搀扶着把他们都送回了宿舍。

……

 

战友回来一大批，
带来亲人思念意，
说起接受主席阅，
个个心里斗志激。

文化革命大串联，
思想改造人洗面；
各地风情都领略，
回场相聚体会谈。
--“张鹏举真为他们的游历和长知识而高兴，只能非常羡慕地听他们的介绍了。”再听后续。

 

斩不断的爱（23）

 

（23）文攻武卫

 

农场的“文化大革命”有它自己的特点，那就是大家都知道不能误了农时。尤其在生产队里，虽然两派斗争很激烈，不但都在高呼“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而且还得付诸于行动。张鹏举他们生产队也如此，两派各自都掌握着一部分拖拉机和农机具，因此把土地也分开管理了，他们在生产上互相既是竞争关系，又有很多地方必须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所以农业生产依然搞得井然有序。双方都为了证明自己是最革命的，自己是抓革命促生产的先锋，因此农业生产方面搞得好像比以往更好，譬如播种、锄草、中耕、施肥等各项工作都比以前更认真了，所以这一年的收成也是比较好的。

生产归生产，斗争归斗争，这就是农场“文化大革命”的特点。在农忙时，大家都在搞生产，两派的头头也无法调动人力物力去搞什么批斗大会、去搞大字报什么的宣传了。一旦完成一项农事活动后，就会有些间歇时间，这时两派又都争先恐后地斗争起来。不论是在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问题上，还是批判“地、富、反、坏、右”问题上，两派都会有不同意见，就会不断地发生摩擦，直到互相动起手来。

几乎全国各地都存在着两派斗争的格局，而且斗争还很激烈，以至发展到武装斗争的状况。据说，江青在接见安徽“造反派”代表时，就首先提出了“文攻武卫”的问题。两派的斗争如同得到了“神圣的法宝”，都在高呼“文攻武卫”的口号同时，大打出手了。还成立了什么“文攻武卫指挥部”、“文攻武卫战斗队”、“棒子队”等。武斗形势已经从各大城市扩展到了农村和农场。开始只是拳打脚踢，而后发展到了使用棒子，更有严重的地方已经动用了真刀、真枪和真炮……不但打得头破血流，还出了人命。

由于电台的广播、报纸的宣传、还有更多的什么“小道消息”的传播，农场的形势很快就与全国的形势相似了。名义是“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坚决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扫除一切害人虫”、“坚决打击右倾翻案风”、“……”而实质上却开展着两派不可调和的斗争。农场也在某些人的煽动下扩大了两派的摩擦，也形成了要武斗的局面。

这些激烈的两派斗争，主要是因为两派的头头们为了掌权，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将来的飞黄腾达，在不断地策划着压倒对方、战胜对方的各种行动。在农场，为了表示自己是最革命的，一方面，结合全国的斗争形势，两派都以“外调”或是“考察”的名义，派出代表努力地与省里和北京的具有同等观点的一派进行着联系。另一方面，两派都在争先恐后地批判着原农场的各级领导者，不但夺了他们的权，还揪斗和批判他们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了一个开会场所的使用权，为了争取对某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的优先权利，两派就进行着互相的辩论，辩论不出结果，就要采用武力占领的方法。结果两派的群众就为了本派的“荣誉”而互不相让，互相辩论，互相争斗着。并且在“文攻武卫”的思想指导下，双方都在磨刀霍霍。

一天晚上，王德宾来到张鹏举的家，很神秘地对张鹏举说：“大哥，最近形势很紧张，你还是和嫂子请假回北京吧，躲一躲风声。目前看来，农场里的两派可能要有几场大的武斗行动。听说‘红联总’把虎林县的什么‘棒子队’都请来了。为了避免伤亡，我们正在计划着进山里躲避呢。”

“没有那么斜乎吧？互不相识，又无冤无仇的，谁能下得了手呢？”沈晓延在旁边插话说到。

“哎呀嫂子，你可不知道，听说武汉那边都动用了枪炮，还死了不少人呢。虽然说两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这‘大联合’和‘三结合’中都是权利之争啊。谁让谁呀？就拿咱们生产队来说，你说是王队长掌权好呢？还是指导员掌权好？”

“当然是王队长掌权好了，他为人正直……”

“是啊，可是有人说指导员应该掌权，你说怎么办？”

“……”

“从生产队到分场到总场的领导都被分成了两派，都有两派群众各自拥护的对象。互不相让，能不对立吗？大家又都在高呼‘文攻武卫’的口号，看样子非要决一死战不可。别看你们是‘逍遥派’弄不好还要拿你们出气呢。我看还是躲一躲为好，等事态平静下来了，你们再回来吧。”

张鹏举知道王德宾完全出于好意，但是他也慎重考虑过这问题。一，自己是生产队被批斗的对象，能不能走得了还是个问题。二，就是能回到北京，又会给两家人带来不少的麻烦。三，从小道消息上得知，全国各地都有武斗的现象发生，路上也不一定安全。四，由于被批斗，自己的工资都没有发给，只是给了少量的生活费。为了孩子的吃、穿、用，俩人的存钱也都花光了，拿什么回北京啊？

诸如此类等等原因，张鹏举无奈地说：“咳，到那里也是躲不开呀，还是听天由命吧。德宾，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作为一派的小头头，一定要把握好尺度，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熟人，一起干活的老同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可不能一时冲动，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啊。”

“这一点你放心好了。有王队长在那里把握着，他就是个很沉稳的人，我们不会有过火的行动的。只是担心你们啊，以后我是不能经常来你这儿了，你们自己多保重吧。”王德宾说完后，又紧紧地握了握张鹏举的手就告别了。

果然不出王德宾所料，除了早在6月25日，工程大队两派群众组织为了争接“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影片时，就发生了纠纷，不但堵塞了公路交通，还发生了武斗，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文攻武卫”的口号，都打伤了三人呢。

可是在9月28日，两派学生红卫兵因为抢冬储大白菜又发生了武斗，还有职工的群众组织介入，都喊着“文攻武卫”的口号，并且拿着棒子和铁锹，致使武斗了升级，又有好多人被打伤了。

两派的斗争在进行，在“文攻武卫”口号掩护下，给了那些平时就对某个领导或是某个人有成见的人以发泄的机会，他们往往以“革命激情”、“对阶级敌人的深仇大恨”、“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地温、良、恭、俭、让”、“……”等等为借口而恨下杀手。以至使农场的老场长、经过长征的老红军、抗美援朝的英雄被迫害致死，一些革命干部被酷刑拷打而至身体受到摧残。

从全总场在“一月风暴”的影响下开展的夺权斗争，一直到八月的时间里，两派表面上实行了“大联合”，但是互相间的争斗一直没有停顿过。在全国都开展了解放军参加的“三支两军”（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的工作后，才使得两派的武斗形势得到了一定的控制。农场里也进驻了由县城武装部派来的“支左”（既支持左派的革命行动）军人，在他们的干预下，于9月30日两派组织进行了停止武斗的谈判，并于10月20日达成了联合协议，但是两派的明争暗斗还没有结束。

 

文攻武卫实荒唐，
大打出手乃平常，
为报往日曾有隙，
胡乱出气把人伤。

幸有旧日好战友，
特来知会要提防，
期待后文精彩事，
娓娓道来莫慌张。

      “文攻武卫”那时是非常恐怖。记得，在马路上看到一辆公交车，没有乘客。坐满了带袖标的人，前后门各站几个身着绿军装，没有领章帽徽，是造反派。手拿着大片刀疾驰而去。支左部队控制武斗，还是对的。下文如何？

 

斩不断的爱（24）

 

（24）魔域伎俩

 

在一个群星闪烁的夜晚，几个红卫兵把刚入睡的张鹏举从“黑班房”里揪了出来。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在全总场“大游斗”后，有三天时间没有开过批斗大会了，而且也一直没有对自己进行过单独审问，张鹏举的心里状态是比较轻松的。再有就是因为几天的“大游斗”的批斗大会，都是以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主要目标。所以在全总场的几十辆解放牌大卡车拉着好几百的“阶级敌人”，到处进行“大游斗”的批斗大会上，首先是批总场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什么场长、书记、副场长、什么参谋干事的，而后是分场的场长、书记什么的，再往后才是生产队的队长……像张鹏举他们这些小人物也只是陪绑罢了。就是有人想斗他们，到了后来不但没有了精力，还怕扭转了斗争的大方向呢。

还有，自己的“头衔”虽然很多，除了“黑五类”、“资本家狗崽子”外，没有任何一个“名牌”下具有实际内容，没有真凭实据，就是在自己生产队里批斗起来，也是非常苍白的，在批斗时，除了有人带头喊喊口号外，对大会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张鹏举一直是比较轻松的。

再者，就是在生产队里，他们现在的“老黑”队伍也是比较“庞大”，不但有“生产队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王全忠”、“右派医生吴庆满”、“坏头头、大野心家、保皇派王德宾”、还有“苏修大特务马子民（是从兴凯湖劳改农场转过来的，劳改新生）”、“炮轰派黑参谋苏子文”和“大流氓魏东升”在加上自己正好七个人了。在这个“小集体”里，是一起吃饭、一起劳动改造、一起睡觉的。张鹏举还不觉得孤单，因为白天肯出大力气的劳动，已经使得他一直以来都是吃得好睡得香呢。

比较难过和苦闷的是，无论在任何时候，头脑中都会经常出现儿子的影相……尤其是那两只水玲玲的大眼睛，好像时刻都在看着自己……在逗他玩儿的时候，那白嫩的小圆脸上，两个深陷的小酒窝格外好看，是朋友和同志们的都非常喜欢又羡慕的。那稚嫩的笑声与呼唤“爸爸”的叫声，似乎就在耳边……在巴掌、拳头和皮带下，张鹏举没有任何的畏惧，可是由于对儿子的思念却经常使他两眼模糊了……

 

这半夜三更的被带走，他还真有些紧张，心脏都感觉到跳动在加剧了。走了一段路，他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一边走着，一边在琢磨着应变对策；除了家庭出身的问题，就是与王德宾接触的事，这些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想了想，他的心也就塌实了。

他被押解到了“群众专政指挥部”里。这时的白指导员却一改常态，很温和地叫他坐了下来，非常不自然地、皮笑肉不笑地拍着桌子上的一大落的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张鹏举，你看，这可是一些女同志对你的揭发材料。为了保护她们的名誉，也为了你的名誉，我们可以给你保密，不把这些材料公诸于众。可是你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是应该自己坦白交代的好，我们依然是按照‘坦白从宽’的政策，会给你从宽处理的。”

张鹏举先是一愣，琢磨着想；都揭发我什么呢？有什么样的揭发还要保护她们的名誉，还要保密呢？啊，肯定又是什么男女关系问题了。我自己都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怕他什么揭发！再一想，觉得这里面怕有什么阴谋了，他们可以无中生有，更可以找个什么不要脸的人物来充当“受害者”向我头上扣屎盆子，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张鹏举几乎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却又使他一下子清醒了。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纸，好吗，全生产队有多少女同志啊，每个人写两张纸的揭发材料也不会有那么厚一落子啊？他都觉得好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张鹏举自己心里非常坦然地说：“既然有人揭发，你们就公布吧。大字报上不也说了不少吗？可那些没有证据的事情，是站不住脚的。这回既有人证又有物证，我还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呢？还是拿到大会上去批判吧。”

“你看看，这可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呀。我们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是争取坦白交代吧。”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交代的。”

“我问你，你是不是和那些女青年一起在河里洗过澡？”

“什么？我和女青年一起在河里洗过澡？”

“是啊，前年夏锄后休息三天，你们一起去河边说是洗衣服，而后却到河里洗澡了，对吧？”

“啊，那不叫洗澡，那是游泳。”

“那里又不是什么游泳池，谁让你们去游泳的？”

“是毛主席号召我们到江河湖海去锻炼的。”

“那是江河湖海吗？”指导员有些不耐烦了，信口地说了出来。

“哈哈……”没有想到他会有那么愚蠢的问话，在旁边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嘻……”连他自己也感觉到好笑了，可是他马上又严肃了起来说：“有男女在一块儿游泳的吗？”这又是一句非常可笑的问话。

“……”全屋的人都在笑，却又不能笑出声音来。

“不管怎么说，这里不是城市，那河沟子又不是游泳池。”

“那次在一起游泳的可不止我一个男人吧？大家都是流氓吗？”

“再说了，你还拉着女青年的手，看着她们洗澡，这不是流氓是什么？”

“还拉着女青年的手？那是在教她们怎么游泳呢，而且也不只我一个人吧？”

“我问的是你！这里的材料是揭发你的！你就老实地交代吧！”白指导员有些气急了，吼叫了起来说。

“既然有那么多的揭发材料，那说明我的罪行可是非常严重的了。更应该是在大会上批判好，我还真想与她们当面对质，以便知道我做那些坏事的时间、地点呢。”张鹏举知道他们的伎俩，毫不客气地说。

“真是给你脸，你还不要脸啊！你不认罪也没有关系，这些材料就是证据，你还想抵赖吗！”指导员已经气急败坏了，忍不住地喊了起来说。

“指导员，没有必要生气。对我的批斗都有那么多的罪行了，还在乎这些吗？您就把这些材料都公诸于众吧。”张鹏举心理暗笑地说。

噼噼啪啪，几个“红卫兵”的巴掌和拳头暴风雨般地落在了张鹏举的脸上和身上……

……

在“大游斗”时，不但给他挂了个大牌子，还给他的脖子上挂了好几只也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破鞋。张鹏举只能忍受着这样的凌辱，但是他心理却很坦然。他知道越是莫须有的东西，就越容易被戳穿。他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大游斗”中他已经体会到了，有些押解他的老同志是在尽力地保护着他，使他免受到很多皮肉之苦呢。

……

为了彻底整跨张鹏举，为了得到沈晓延，指导员几次地召集与他关系非同一般的人开会商议对策，他们决定双管齐下；对张鹏举的策略是“狠批猛揭、上纲上线、整跨整臭、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对沈晓延的策略是“利用她父母的态度，挤、压结合，把她从小家庭中‘拯救’出来，上纲教育，热情关怀，培养进步。”

因此这次对张鹏举的揪斗，更是不比往常了，他们想利用刚分配到生产队的北京知青和天津、哈尔滨的知青们，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利用这些知青不了解真相，和对阶级敌人的“恨”，以及他们这些“红卫兵”们在城市时的革命造反精神，来对张鹏举采取“革命”行动。这也使张鹏举还真的尝试到了原来在小说中看到的国民党反动派严刑拷打共产党人的滋味。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又通过绕梁的绳子吊离了地面，那些所谓的“革命者”也真的下得了手，他们若有其事地审问他如何给王德宾出谋划策的、如何调戏妇女、如何奸污了沈晓延、如何偷看女人解手什么等等……真使张鹏举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真正含义了，更使他清楚了什么叫“莫须有”的概念和运用的手段了。在他无法违心回答时，那些皮带就会在他身上狠狠地留下道道的血痕……

1968年6月29日，整天都是阴沉沉的，到了傍晚，几声霹雳带着一阵阵的暴雨笼罩了生产队的夜空。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张鹏举又被带到了“群众专政指挥部”。

这里既是指导员的单人宿舍，又是“群众专政指挥部”的办公室，和生产队其他职工家属宿舍一样，为一大一小一个外屋地的三十平米的住宅。指导员起居在九平米的小屋里，把这大房间里西墙边的中间摆上了办公桌，还有几把椅子和两条长凳子，就成了“群众专政指挥部”的办公室。这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办公桌上方100W的电灯不见了，换上的可能只是个15W的小灯泡，早先粉刷过的墙壁和屋顶，已经被灰尘和抽烟人的烟雾熏成了暗黄色了，这就更显得室内的昏暗与阴森了。张鹏举被带到了办公桌前，背对着窗户站在了地中间。一道道的电闪雷鸣，似乎要穿透悬挂着月白色的布窗帘，来看看屋内每个人的面目，然而，它们只能看到“群众专政指挥部”的副总指挥杜得志和两个红卫兵那惨白又冷酷的脸……

“听说你最近劳动表现得还不错啊。可最为关键的是，你应该好好地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对自己的问题要坦白地交代嘛。比如，你是怎么逼迫沈晓延和你结婚的？你知道吗，这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啊！？”他还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滚滚的巨雷声响给打断了。

“你知道吗？你和沈晓延的结合，不但给沈晓延带来了麻烦和痛苦，还直接影响到她的父母！所以她父母又给咱们农场发来了信函，要求农场领导出面，解除你们的婚姻关系……”雷声刚刚远去，他拿出了沈晓延父母给农场发来的信，递给了张鹏举，又接着说道。

可是刚说了这两句，屋内又被闪电照了个贼亮，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雷，好像就在屋顶滚过。全屋的人没有不震惊的，连杜得志也站起身来向外观看了好一阵子。

实际上，杜得志刚才说的话，比这声霹雷还要沉重地击打在了张鹏举的心头。天呐，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残酷无情？！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这样幸福的家庭！？

……

雷声在天空中滚动着慢慢地远去了，可是暴雨却又击打在窗户上，刷刷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屋内短暂的寂静过后，杜得志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三张纸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出是一式三份的印刷体的“离婚证书”，他递给了张鹏举。

首先进入张鹏举眼帘的是那两棵鲜红的圆形印章，已经盖在了所在单位意见的栏目里，而这离婚证书的条款已经被填写好了，离婚理由栏目里很简单地写着：“夫妻不和。”

当张鹏举用目光看着杜得志时，杜得志非常不耐烦的说：“你是阶级敌人，进了这‘黑班房’。沈晓延是我们革命同志。你们俩人能‘和’吗？”这话直把张鹏举说得无可奈何了……再往下看，在离婚协议栏目里写着：“一切财产都归沈晓延所有，还有孩子”

张鹏举看的这里并没有注意到在“还有孩子”的后面不但没有句号，下面还有很大一部分空白没有填写任何内容。他只是想到他和沈晓延所拥有的一切，当然还包括孩子，也只能都归沈晓延所有，这是应该的，也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签了字。他哪能想到就在“还有孩子”后面是大有文章可做呢？

就在张鹏举签字的时候，又是一道非常刺眼的闪电，把杜得志那张显露出诡秘微笑的脸照耀得更加惨白阴森……

就这样，在“群众专政指挥部”的干预下，又因为沈晓延的父母再次通过组织的关系，给农场发来了信函的胁迫下，更为了沈晓延不再受到连累，他不得已，在离婚证书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