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忆江南（圩童春晓） - 辽阔的内蒙古 - 中国知青网

　　
能不忆江南（圩童春晓）
　　

　　

　　“圩”这个字不好念，一般字典两种读音（wéi、xū），就是没有儿时那个（yú）土音，而老家只念（yú），从浙江的嘉兴地区到江苏的常州地区都这么念。唔伮小的时候翻学生字典就是找不到（yú）的读音而犯晕。方言也没这么大的区别啊！不过康熙字典有音“于”一说，就是“岸”或“坡”之意，还说《史记·孔子世家》孔子生而圩顶，故名丘。
　　
　　这个字对唔伮可重要了，爷爷家是金山的钱圩，外公家是平湖的赤圩，爷爷家级别高点是乡名，外公家那是村名。而这个“圩”在“长三角地区”太重要了，尤其是在这“吴越”交界地域，这圩那圩很多，《忆江南》能少得了这个“圩”字？
　　
　　“圩”（wéi）低洼区防水护田的土堤也，在江淮地区就是筑圩防水，这就是水利建设。而“圩”（xū）那是住不老少人的集镇叫“圩镇”，集市也叫“圩市”，开市的日期叫“圩日”或“圩期”。广东那边“圩”字称（xū）的多，“圩镇文化”那是“珠三角”的特点。
　　
　　看来还是“钱圩”“赤圩”居住人少哦，不够级别称（xū）这也有可能，普通话只能称（wéi）也许就是这个理。“圩”在老家就是靠近河塘的大一点田埂，为了加固还种有杨柳树，坐上乌篷船在河塘里转悠，两岸的倒挂杨柳，水鸟齐飞，那是啥景致啊？好个圩童春晓……
　　
　　南宋四大家的杨万里就有“圩田岁岁镇逢秋，圩户家家不识愁。夹路垂杨一千里，风流国是太平州”的赞美。这杨万里可了不得，就这“圩”就有《圩丁词十解》，这头一解是：“圩田元是一平湖，凭伏儿郎筑作圩。万雉长城倩谁守，两堤杨柳当防夫。”这“圩”就是“人工造的岸”。看第六解，“年年圩长集圩丁，不要招呼自要行。万杵一鸣千畚土，大呼高唱总齐声。”
　　
　　啥叫水利建设？在唔伮老家这就是水利建设哈。都说老家这块土地已有六千年历史了，“作圩”的历史也有三千多年了，杨万里的第七解“儿郎辛苦莫呼天，一日修圩一岁眠。六七月头无点雨，试登高处望圩田。”“修圩”一来为种田，二来为防洪，三来是为运输。都是为了生活。
　　
　　老家最有名是吴国的伍子胥，不但“修圩”，还开河呢。钱圩北边十多里地就有一条“胥浦”自长泖接张泾。干嘛呢？一是东西横向连通流往杭州湾的泾流，这样暴雨期间，洪水流入杭州湾的流量加大；二是吴国打越国，靠这胥浦运送战备物资与人马的，江南古代运输都是靠水运。胥浦、胥溪、邗沟同为吴王阖闾攻楚、讨越、伐齐的3条重要运河。由于伍子胥功劳大大的，所以封伍子胥为“申胥”，这是上海简称“申”最早的来历。“胥浦塘”畔后人还建有“胥浦庙”，早些时候叫“伍员祠”。
　　
　　说“申”来历是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邑之地，这要比“申胥”晚二百多年。伍子胥与申包胥都是南申同乡好友，结果伍子胥的父兄都被楚平王杀害，伍子胥投吴国复仇。当年复仇那是义举，所以伍子胥与申包胥，既是好友，也是对头。演义一段“楚吴大战”，伍子胥与孙武一起教训了楚国，伍子胥还演绎“鞭尸楚王”一折戏，就在“申国”地域。
　　
　　这“申”是由西向东的，最早的“申国”是“申戎”也叫“西戎”，就是在陕西宝鸡以西疆域，后被秦国所灭。再后来这“申”从西移到了南，就是南阳、信阳这个地域，也称为“南申”，也是一个小国，被楚国所灭。至于再再往东移“申地”就到了上海，唔伮以为是伍子胥，而非春申君，这相差二百多年呢？
　　
　　申包胥在楚国没有搞定伍子胥，去秦国搬兵以挡吴军之凶猛。伍子胥言“我必覆楚”时，已是楚国大夫的申包胥则谓“勉之！子能覆之，我必能兴之。”伍子胥出使齐国，被吴国后来的国君夫差赐剑自刎而死，伍子胥自刎前说：请将我的眼睛挖出置于东门之上，我要看着吴国灭亡。他知道好友申包胥为了楚国出使越国，去辅佐越国勾践，败吴国也就是时间问题了，夫差怎能与老国王阖闾相比呢？当申包胥打吴国经过这条“胥浦”那也是夸不绝口啊。伍子胥讲得是“义”而复（父）仇，申包胥讲得是“忠”而报（楚）国。
　　
　　再后来秦灭楚，靠的还是水利，著名的都江堰就是那个时期修建的，“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修都江堰的秘诀是“深淘滩，低作堰”。这与江南低洼河流纵横不同，淘还是要淘的，就是河流需要疏通，然而“作圩”那是必不可少的。汛期到上海外滩看看也就明白了，这水面比地面高是个特点，流向是“双向”的，不建“圩”怎么行呢？
　　
　　上海郊区的江河是随着长江口与杭州湾海潮涨落的，这与都江堰单向水流不同。还是读读杨万里的第九解，“河水还高港水低，千枝万泒曲穿畦。斗门一闭君休笑，要看水从人指挥。”好一个“水从人指挥”，也许江南水系就是这样。记得儿时家里总被水淹，挖了一条“向阳河”就没事了，就如同“胥浦”那样，东西贯通，再大的雨，那也是毫不留情流向杭州湾……这出口处也都有“斗门”把守。
　　
　　儿时也总个疑问，这海水是咸的，这流过去也流回来，那条河怎么不被咸着呢？据说海水与淡水在长江口与杭州湾虽然没有像珠江口那样几乎垂直的分离面，；长江口分面是楔形面，淡水在上往下泄，咸水在下往上溯，有点径流而构成楔形斜面却始终向着大海；杭州湾河口潮差较大，要不然怎么会有钱塘潮呢？等盐度线几乎垂直，也就说，存在一段盐度渐变段，从淡到咸的较长混合区。珠江口分离面几乎垂直的面，长江口是楔形斜面。
　　
　　从杭州湾的海宁开始算是咸区，接着是海盐、乍浦、金山卫等，旧时都留下许多晒盐的盐田，而盐田分割堤坝也都叫“圩”。也正因为“盐”、“纺织品”、“稻米”等，更显得老家的航运发达，圩堤纵横。钱圩也由于浙江造纸也发达，一家姓钱来钱圩，开创校勘、出版业，钱圩也由此而得名，钱家圩在清代中期出版也几乎与扬州齐名，一度钱圩有直达上海浦的定班航船。而上海浦也由于物流及其长江与太湖中转地理位置而发展起来。清末也正由于长江三角洲的出海航运，西方列强也看上这个中转商埠。由于“申”地有仨，西、南、东之分；也由于“东申”封地在松江、金山一带，上海浦还往东百里之外。上海浦、下海浦等有十八浦的百姓以捕鱼为业，有一种竹编的捕鱼工具叫“扈”，比较特别长江口处称“渎”，因此，浦江下游一带被称为“扈渎”。也就说川沙、南汇等与松江、金山语系差别也不小，所以称“扈”是合理的，也就是后来用“沪”称之，属松江府管辖。宋、元、明时期，是金山地区发达，国家的水军提督府就设在金山卫。
　　
　　而浦南以“泖”与“泾”的河流为南北东西的航运主干道，直达杭嘉湖地区。唔伮祖上就是平湖人，唯有奶奶才是金山钱圩人，爷爷是平湖大陆汇人，母亲是平湖东湖陶家村人，亲生外公就在平湖驻上海的发货行做事的，由于染上抽鸦片恶习，一个家算是败完，两个女儿，姨妈做了人家童养媳，母亲送了人家，这人家就是姑妈出嫁的地方，也是大陆汇。这个大陆汇有四个“圩”组成，爷爷一家在东南角，叫“巨娄村”，“巨娄”就是洼地。母亲送给了东北角的“赤圩村”（钱家廊）的钱家。养生的外公、外婆一家结婚几年了没孩子，这就领养了我母亲，那年母亲才八虚岁。领养女儿后心也就定了，外婆倒是怀上孕了，生下来是个男孩，那就是唔伮舅舅，起名“大奇”。
　　
　　爷爷一家在南边低洼地“巨娄村”的“毛家门”，属于外姓住家，曾祖父一家靠摇渡船，四个“圩”来来回回地替人摆渡，另外还有一条船运柴火，家中没有地。爷爷十三虚岁就摇船，一年四季白天光脚，晚上穿草编蒲鞋。也就那年爷爷经人介绍到金山的张堰镇学木工手艺，师父见他衣衫单薄且破旧，依旧不穿鞋。所以，给爷爷做了衣服和鞋。按照行业规矩，这就要给师父多干一年活。一般是学艺三年，帮师三年。爷爷这学艺连干了七年才离师独立。后来在金山的亭林镇成家立业。
　　
　　父亲六岁那年，东洋鬼子从金山卫上岸，战火烧到亭林，家被日本飞机的炸弹给炸了，没有办法投奔奶奶的父亲家，这就是金山的钱圩。爷爷奶奶共生育八个，活了下来三个。沦陷后的浦南，爷爷被东洋鬼子整去当苦劳力三个多月，差一点被送往菲律宾去。在钱圩奶奶开个小店，爷爷修棕绷为业，父亲勉强读完小学。解放前夕，房价低，买下现在钱圩的老家。解放上海战役打响，钱圩是个屯兵地方，父亲想参加解放军的九兵团，奶奶不让长子当兵，无奈在家帮父母算算账啥的。
　　
　　解放了，爷爷奶奶要儿子成家，可他不乐意，正好浙江老家的巨娄村土改，为了躲避不愉快婚事，在巨娄村分地做了农民，可他怎么会种地呢？打猎是他的爱好，说河对岸唔呶的母亲长得不错，利用打鸟去偷看过，感觉挺好。通过媒人，这一说也就成了。完婚后从钱圩回到巨娄，种地那就全靠媳妇了，原本就是农家长大的，好在父亲高小毕业，经母亲的亲戚介绍到了合作社，后来这合作社升格为供销合作社，就这样父亲离开种地，算是有工作了，母亲带着唔伮种了几年地，后来把地退还给村里，回了钱圩，这也是爷爷奶奶的意思。母亲学裁缝后进了手工业联社工作，爷爷现是商业合作社，后来抽调到供销社，所以，我的爷爷与父亲都在供销社工作，父亲是每月回家一次，在平湖县的许多供销社工作过。
　　
　　唔伮十多岁后，独自一人去平湖看望父亲和到赤圩村看望外公外婆与舅舅。巨娄村唯有爷爷哥哥一家，堂叔也在平湖工作，所以到大陆汇也就到舅舅家。唔伮爱去，正因为那是最典型的圩上生活。儿时依旧没有桥，过河靠摆渡。舅舅用采菱桶就能摆渡过去。舅舅平湖师范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回老家务农。后来发展基础教育，又当起了代课老师，最后成为正式老师，小学、初中都能教。赤圩的钱家廊都姓一个钱，比起巨娄村生活层次要一些，民风最好，这在整个平湖也能算得上，大陆汇的代名词就是忠厚朴实，行为规范也地道，还有高爽的农家大院与巨娄矮小房茅草房是不能比的，再加上竹园子也要高大的多。有大户人家的感觉，但问问也都是贫农占多呢，都是贫农也相差不少呢。
　　
　　外公的几个弟媳妇，叫人才叫好听，婆婆级的美声女高音。孩子的名后面要加“倌”，这“倌儿”还是带拐弯的，细软加糯性特好。听起来亲切、温馨。本村的孩子，后面加“囝”，平湖话叫起来也好听。比唔呶大三岁的“炳囝”哥，见面也总要一起玩耍，他们会带唔呶出去玩，还叫你怎么玩。一起到西头大竹园边上西塘游泳，西边就是“独圩”，一起去采菱，摸鱼，还一起下地劳动。正是“圩上人牵水上航，从头点检万农桑。”平湖农家也爱养蚕，“万农桑”好大一片。有道是“一眼圩田翠不分”，“试登高处望圩田”，赤圩钱家廊是很典型的，“稻田桑地竹园子”一个也不缺，还有那“圩上人牵水上航”，真美啊！
　　
　　回到舅舅家前屋，两架织布机摆在那里，外婆与婆婆们都在那里纺纱、织布，一锁过去，一锁过来，一推一拉，一会工夫这格子布就长出一块来。也看见她们在一起染布，长长一溜像条龙，晒在前面打谷场上，一边嘴里叫喊这“这倌”、“那囝”，好一派“龙的传人”，夏日晚间各家都到打谷场乘凉，还专门点上熏蚊子烟火，稻草的香味扑鼻而来，天南地北一烟牵，抬头仰望星空，少不了牛郎织女鹊桥会，桥可是很稀罕的，这里尽是“圩”。
　　
　　从舅舅家到平湖还有十八里水路，沿着广陈塘河直达平湖的东湖，那是个风景名胜，这沿塘河的路也高级起来了，“岸头石板紫縰横，不是修圩是筑城”。这就说明快进平湖城了，这河面也从几十米增加到几百米开阔了，平湖的东湖有四大塘，最北的叫“上海塘”，往南一点就是“广陈塘”，由“枪荡洋”环城河连通东南面的“黄姑塘”与“盐平塘”。平湖的发达就是东湖码头，东湖半圆形通向四个地方，“上海塘”就是入松江河道去上海主要通道；广陈塘就是去广陈镇，再往北就是胥浦塘，也可去上海；黄姑塘那是去乍浦九连山出海的；而盐平塘就是去海盐的，是国家的重要盐道与盐业基地。
　　
　　东湖码头去上海航班不少，一天好几趟，停靠十六铺码头。东湖湖面开阔起码有一里地，加上四大塘汇拢，漂亮极了，要是两岸桃花、菜花盛开，呵呵，美死个你。东湖有个公园，现在叫“（李）叔同公园”，对岸是“北原牧唱”与“案山晓翠”。电影《城南旧事》的主题歌就是叔同先生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叫记忆中的记忆，更显得柔美深长。在东湖唯有“诗卷且留灯下看，轿中只好看春光”。
　　
　　前几个月到过舅舅家，弟弟驾车拉上母亲与我，现在陆路发达，很快也就到了赤圩钱家廊，老宅早就拆了，现在都是农村别墅了，舅舅家也不例外，坐下来就见到儿时的“炳囝”哥，还有别的亲戚。说起一件怪事，前些日子这边抓到一只硕鼠，过秤足足十八斤。引起争议，有人说是“水獭”，水獭也没这么大的，水獭尾巴短，这只硕鼠尾巴比身体还长，模样是鼠，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几乎就是鼠精妖怪。杭州动物园来专家看过，说是河狸鼠，原产于南美洲。也许是养殖户逃匿出来的？这里没有这样的养殖户呢？说半天还是鼠精妖怪喽，旁人听了也有些害怕，问题不会只有一只吧？
　　
　　十八斤重，要比狐獾还要大呢？记得儿时父亲打猎打到过猪獾、狗獾的也没这么大，父亲打得最多的是野猫，也叫“狸猫”，最大的“狸猫”也就十三斤重，那已经像小豹子一样了，将近20张狸猫皮为我妹妹做了一件狸猫皮长大衣，那可是真价实货的，江南大家闺秀谁家有？也记得一次与父亲打鸟，也是从舅舅家到平湖，一路上两人打到十八只斑鸠，唔伮从小就是神枪手，浙江的竹园大，这些竹园也都是墓地，唔伮埋伏在里面，他在外面边赶边打，唔伮就埋伏在园中的大树下，一枪出去还能撂下两个来。唔伮写过一个《青青芨芨草》的帖子，就介绍过跺脚响，野兔跳起，像打飞碟那样就是来上一枪，这本事也是从小练就的。傍晚前黑天，一个人在墓地竹园子守着，这胆量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毕竟是个孩子，是吧？
　　
　　唔伮告诉你，什么鸟肉好吃？大的斑鸠，中的黄春，再小点的就是麻雀。这些鸟肉的特点是肉紧而细腻，家畜类的驴肉，最好吃的还是老鼠肉，特点还是肉紧而细腻。天鹅肉不这么好吃，海鸟类的那才不好吃呢，一半鸟味一半鱼腥味，唔伮吃过，有个狩猎的爹，江南野滩能见到的鸟与小动物都吃过了。唔伮就会红烧，茴香桂皮整点下去，小油锅一开，撕拉一下，酱油调料一放，这就慢火攻心了，保证香，野味十足，这一手儿时就会。再小一点拿着弹弓出去半天，一碗麻雀是不成问题的，自己烧，爷爷、奶奶、母亲都说唔伮麻雀烧的最好，酱汁一般，功夫到家。
　　
　　过年了，又想到吃了，呵呵。每当过年时，也总想起儿时的愉快。现在的孩子，总觉得少点稚气与童趣，加上那江南的圩上风情，甜芦粟、嫩水瓜、桑畴果、冰糖竹牙茶；还有远处换破烂的吹着短笛，找点破烂换点的麦芽糖却把牙给粘住了；还还有用糯米饭团在热锅上擦撵一下，一会儿一张白糯米纸就烘干出来了，存放起来，想吃时可以与果仁沫放在一起用开水冲，加点糖喝起来又香又糅合，美极了；还还还有江南的老白酒，外婆出手酿二缸，圩童不晓有杜康。最令人陶醉要数声声“倌儿”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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