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北大荒书香
1968年夏天,在文革的风雨中被遗忘和蹉跎两年的我们,终于得以中学毕业,这对于久旱盼望甘霖的我们不啻于一声春雷。毕业的分配去向简言之就是农村,但可以选择区域,比如黑龙江、内蒙或云南。我和班里平时要好的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黑龙江。黑龙江是反修最前哨,天高水远、铁马冰河极具诱惑力。报名的首选就是852农场(20团),后来597农场(19团)也来学校招人,我们也报了名,然而,命运阴错阳差,我们6个同学最终去了绥滨农场(9团)。
虽然是赴边疆插队,也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来,但也没有更多的物品好带,那就带几本允许阅读的书吧。外国名著被认定为大毒草,肯定不能带;中华古典文学是“四旧”也不行,忽然想起我手边有本范文澜编著的《中国通史简编》就把它装进了手提包中。
来到农场后,果然象我所设想的那般,没有什么可读的书籍;要么介入派性斗争,要么无所事事,幸好,我带来了几本书,虽说少得可怜。一两年时间熬过来,《中国通史简编》不知被我翻看了多少遍,年代、人物都烂熟在心里。
有一次,我到团部中学去看望我的同学,他们在那里当教师。进得屋后,见到学校的周校长正领着大家神侃。
“儒家、法家之争的历史学习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一定有不少心得,增长了很多知识吧!我给大家出一道小题目,独尊儒术的汉武帝名字叫什么?”此题一出,满屋肃然。我的同学悄悄捅了我一下,说:“你要知道就说吧,我们校长是文革前大学生特喜欢炫耀自己的学问。”本来我并不想到这里出风头,挤兑到这步想不说都难,于是我就答道:“汉武帝的名字叫刘彻。”我本以为回答这道题后就没事了,谁想周校长又抛出了第二题:“汉文帝的外祖母家姓什么?”平心而论,这道题目忒专业了,汉文帝虽然贵为汉武帝的祖父,但却没有汉武帝的雄才大略,祖孙二人的名气相差甚远,汉文帝根本无法达到家喻户晓的地步,若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人哪里会注意到他,何论他的外祖母?看来周校长是存心要为难对汉朝历史不甚了了的知青,以反衬自己的博学,为了给知青挣些面子,我无奈地答道:“汉文帝的姥姥家姓薄,汉文帝的母亲是薄姬。”周校长听后马上询问我是哪个连队的。哎,这点雕虫小技在《中国通史》里写得明明白白的啊!我当时怎么没想到也给周校长出一道历史题目难难他呀?
1971年的一天傍晚,我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炕头上,突然进来一位知青,表情神秘兮兮的,手里还拿着一本残缺的竖版文言书。原来他是请我鉴别一下这本书的书名。我接过来翻了几页,确定这书是三言中的一集可能是《喻世明言》吧。“既然你们不喜欢看古典文学,那就把这本书留在我这儿吧。”于是乎我轻松地得到了中华古典名著,而且也不必担心被连队领导发现,因为它连封面书名都没有多安全呀。随后,我又开始了精读第二本书的生涯。
若干年后,古典文学名著《三言两拍》得到了再版的机会,我只要看到新发行的版本都会买一本,虽然重复了但我不在意,毕竟它是我的好友,曾经陪伴我走过了孤寂的知青岁月。
1975年后,学习文化之风渐进,农场领导对读中外名著一般也不再干涉、过问。我的好朋友一位上海知青送我一本苏联名著《毁灭》 ,拿在手里,就象面对饕餮大餐,喜欢得不得了。这本书是由鲁迅先生翻译的,用语较为艰辛晦涩,读得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文笔的风格。
返城后这本书被我带回北京,偶尔翻看一下,用手抚摩已经泛黄的纸页,往事的情怀随即在内心深处荡起了酸酸的涟漪……
当年在北大荒度过的岁月早已随风飘逝,而昔日的书香却让我萦怀到永远。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6-26 0:00:13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