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智慧（一）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七十年代初，我在边防某部当文书。

那时，每个连队都有自己的副业。我们连养了几十头猪，一千多只羊，一百多头牛。猪由炊事班负责养。放牛羊的，一般是由连里那些入伍前在家放过牧的蒙族战士来担任的。他们组成一个三人放牧小组，在草好有井的地方，支个蒙古包，每天留一个人在包里烧火做饭，另外两个，一个放牛，一个放羊。

一天，连长跟我说：“该轮放牧组的一个老战士探家了，连里人少任务重，支部决定派你去放牧组，顶替他一个月。等他探家归队后，再把你换回来。”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我把被褥、衣服、日用品和书塞进褡裢里搭在马背上，背上冲锋枪向几十里外的放牧组出发了。我还牵了另外一匹马同去，那匹马身上驮满了连里给放牧组捎去的给养，有米、面、蔬菜罐头、瓶装的油盐酱醋，还有报纸、杂志和战士的家信等。

我到放牧组的时候，准备探家的那名老兵早就备好了自己的马，见我到了，要帮我卸辎重，我说：“你少罗嗦，连里的车在等着你呢，下午送你去团部，你快走吧。”他高兴地立即翻身上马，一溜烟就朝我来的方向跑了。那时，我们当战士的三年才能轮上探一次家，那么长时间窝在戈壁荒漠中，谁不想立刻回家看看！

道尔吉是连里指定的放牧组组长。他是蒙古族，和我同年入伍，是个草原孤儿。他没上过学，来部队才学的文化，当时已能结结巴巴念报纸了。

那天一大早，放牧组另外一个叫那顺的战士出去放牛羊了，到傍晚我才能见到他。道尔吉留在蒙古包里给我做午饭，并等我向他传达连首长的指令。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通讯手段，连队跟放牧组之间只能靠派人骑马互相联络。

喝着香喷喷的奶茶，吃着手扒肉，我把该说的话都跟道尔吉说了。最后，我告诉他：“连首长对放牧组的工作非常满意，最近要嘉奖你们呢。”

听到这个消息，道尔吉却一点也没有高兴起来，他说：“文书，最近我老有不好的感觉。今年大旱，草不好，牲口瘦，草原上的动物更瘦。这种时候，草原狼是吃不饱的，我担心它们会袭击咱们的牲口。”（游牧民族的后代，才有这种对危险的感知。这种感知，可能来源于对动物，也可能来源于对人。反正，不要认为人家不认几个字，就比你傻。）

我警觉起来，问：“怎么，你发现狼有动静了？”

他点点头，说：“那顺放牛，我放羊。狼一般不袭击大牲口，他们主要袭击羊。这两天我出去放羊的时候，虽然没看见狼，但感觉它们一直在悄悄地尾随我们，观察我们。”

我说：“这样吧，道尔吉，下午我来做晚饭，你还是出去找那顺，放你的羊。把羊往回赶，快回家的时候，你返回一段路程，找找有没有狼脚印。如果有，那咱们就是被狼盯上了。”

天快黑的时候，那顺和道尔吉前后脚把牛群和羊群赶回来了。

道尔吉一见我就说：“我照你的办法做了，发现了狼脚印！”

我让他俩先洗巴洗巴再吃饭，我在井边提水饮牲口，然后把牛羊赶回了圈里。

晚上，我们在羊圈周围钉了四个木桩，把四条狗分别栓在木桩旁边。这样，不管狼从哪个方向来，狗都能立刻发现它们。狗一叫，我们都会拎枪从包里出来，开枪打狼。

晚上，我们三人合计了一下，决定那顺仍然放牛，道尔吉仍然放羊，我在家给他俩做饭，放牧回来我负责给牲口饮水。但，每天包前备好一匹上鞍马，如果狼开始袭击羊群，道尔吉就鸣枪报警，我则立即乘马驰援。

几天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但我们三个仍然不敢懈怠，把时刻准备打狼的弦绷得很紧。

那天下午，我正躺在包里看书，道尔吉放牧的方向传来了枪声，是两次单发，相隔时间很短，接着又是一个点射。

我一把提起枪，子弹上膛，关上保险，然后跃上马，朝道尔吉开枪的方向狂奔！

翻过了三道梁，我看到了连队的羊群。远远地，我也看到了道尔吉那匹马，它就立在羊群旁边，马背上没有道尔吉。

我心里一紧，把枪从背上摘下来，一手操缰，一手把枪托在右腋下，冲向羊群方向。当跑到羊群近处，我才看见道尔吉，原来他正蹲在地上嚎滔大哭呢。

在他周围的草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十几只死羊和半死的羊。死的都是被狼直接咬断喉管的羊，半死的有的被狼爪把肚子撕开了一道大长口子，肠子拖在外面；有的被狼咬瞎了两只眼睛；有的脖子被咬出几个大洞，还在往出呼呼冒血。全是致命伤！显然，这些半死的羊，没有一只再能够被救活。

我以前见过被狼咬死的羊，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多，被群狼咬死或咬得半死的羊。

我翻身下马，走到伤透心的道尔吉身边，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半个小时前，道尔吉给马上了马绊儿（用皮子编的，能同时栓住三条马腿，使马不能走出很远。），正躺在草地打瞌睡时，羊突然“炸群”了（羊群受到惊吓后的一种集体反映）。

他站起来一看，发现两只狼正立在不远的山坡上，于是他立即结开马绊儿，携枪上马朝那两只狼追去。那两只狼见他追来，不断回着头不紧不慢地往远处的山梁跑去。

道尔吉追了一阵，怕自己离开羊群太远，就勒住了马缰，准备返回。没曾想，他不追了，那两只狼也不跑了。甚至当他往回跑的时候，两只狼竟然跟在他后面往回跑。

这一下，把道尔吉的肺给气炸了，他调回马头，又朝那两只狼追了过去。

道尔吉没有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当他愤怒地追那两只狼的时候，离开自己的羊群越来越远。正当他追得起劲的时候，潜伏在羊群附近的三只狼冲进了羊群，于是造成了我赶到后看到的那个悲惨场面。

道尔吉听到身后羊群再一次“炸群”的声音后，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在马上朝把他引出羊群的那两只狼各开了一枪，然后迅速掉转马头冲回羊群，并朝羊群上方射出一串点射。吓跑了正在祸害羊群的那三只狼。

看着那七八只受重伤，躺在地上抽搐等死的羊，为了减少他们的痛苦，我和道尔吉不得不掏出军用匕首，迅速割断它们的喉管。

被狼咬死的羊是不能吃的，因为狼牙一般都带有会致人于死命的狂犬病毒。

我和道尔吉把那十几只死羊丢弃在荒原里，垂头丧气地赶着受到巨大惊吓的羊群回到了驻地。

我们知道，狼的目的达到了，那十几只死羊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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