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场地震吗?
作者 南屏故人
云南的知青战友们,还记得1970年1月5日的那场吞噬了1.5万条生命的通海大地震吗?
当年,十六七岁的我们正是贪睡恋枕的年龄,加上不堪重负的体力劳动,别说听不到早晨起床的钟声,便是惊雷也难炸醒我们。但在凌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我们一屋子的知青几乎同时被震醒,大家只觉得自己如同躺在秋千上被般晃来荡去,随时都可能被扔出去。
“地震了!”知青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可是,叫归叫,却没有一个人起床,也许是太过瞌睡,此时,睡觉的愿望似乎超过了逃生的念头。
但我们再也睡不着了。门外,人喊犬吠,盆倒瓦碎乒乓之声,摔门奔走呼喊之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当“秋千”的感觉消失,我们的屋里又热闹了起来:“喂,别是河对面的苏修打炮了吧……”
“打你个头啊,制造混乱者要小心喽……”
“哎呀,真倒霉,房梁横在我头上,要是掉下来正砸在脑壳上,我就见不到妈妈了……”
“咳,你掉个头睡不就砸不到脑壳了吗?死心眼呀……”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美美的睡个回笼觉,非吵得鸡飞狗跳墙的,真讨厌!”
“外边的,别吵了,死不了人,让我们安静睡一会,行不行啊……”
我们的宿舍原本是间旧仓库,潮湿的土坯墙泛着霉绿,黢黑的茅草顶常有耗子光顾,没有窗户,墙头和房檐之间大约一尺高的空隙,便是屋子通气和透光的唯一通道。
土坯房隔音,加上门外的混乱,没人听得见我们在屋内的调侃。那时,邢台地震的余悸犹在,但大家却满不在乎,好象地震是发生在和我们不相干的遥远的地方,这种超常的镇定和冷静是我至今所想不通的。
“砰、砰、砰”,是指导员在敲门:“你们怎么还没动静啊,没事吧?”
“没事,我们都挺好。”
“快点出来,不要出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呀。尽管我们极不情愿,但在指导员执著的催促声中,我们还是穿好了衣服来到外面的坪坝上。好家伙,全连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黑压压站满了并不宽敞的坪坝,连坐月子的产妇都将婴儿包裹的严严实实站在那里。直到天大亮了,人们才惊魂未定地回到屋里。
1月8日,上级下达了抗震救灾的命令,我们也不能在屋里过夜了,全连的知青和所有家庭都把蚊帐及铺盖搬进了一个临时工棚,我们女知青也被连队干部象轰鸭子似的赶到了里面。
工棚内,汗味、烟草味、屎尿味扑面而来,男人们抱着竹筒,边吸烟边聊天,呼噜噜的竹筒水烟袋声不绝于耳;女人们毫无顾忌地撩开上衣,露着乳房,边奶着婴儿,边拉着家常;孩子们嬉笑着,追打着,连狗也来凑热闹,在人群间窜来跑去,整个工棚好似集贸市场闹翻了天。
“妈妈,什么时候还地震啊?……”
一个细伢子的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鬼崽仔,说什么倒头话。”
被打的伢子哭了:“不是说一地震就有飞机来送饼干吗?我想吃饼干……”
“吃你个大头鬼……”伢子的话引来了更大声的怒骂。
听了孩子的话,我们真是心酸:可怜的孩子,真把屋子震塌了,你连家都没了,到哪找饼干呢?
实在忍受不了工棚烟熏火燎的恶劣环境,我们悄悄地溜回了宿舍。深夜,巡查的指导员发现了溜回宿舍的我们,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自然是免不了的。
我们不愿回去,七嘴八舌争辩说:“就这土坯房,震塌了也砸不死人,都不用别人救,我们自己扒拉扒拉就出来了。”“我们年轻、腿脚利落,又不拉家带口,肯定比老职工动作快,您就别操心我们了。”……
但那时的干部执行上级指示特认真,说破大天,指导员也不许我们在茅屋里过夜!没办法,我们只好悻悻地离开宿舍,又回到那个男女老幼混杂的工棚。
为了照顾女知青,指导员在工棚边上围出一块地方,把我们与老职工的家庭隔开,但漏缝的竹篱笆又能隔住什么呢?混杂的怪气味和嘈杂的声音仍让我们无法入睡。看着指导员熬红的双眼,我们不再有二话,把被褥、蚊帐放到指定的位置,人也装模作样在蚊帐里躺着,等到周围呼噜声响起,我们又悄悄溜回了宿舍。后来,我们干脆白昼颠倒:白天在宿舍里养精蓄锐,晚上积极参与值班巡夜。
余震渐稀,人们对地震的恐惧也在逐渐减弱。终于,被折腾得人困马乏的老职工们也吃不消了,大家吵吵着要搬回家居住,我们更是想早点离开这顶躺着能看得见星星的破烂工棚。
震后,我曾给妈妈发了一封报平安的航空信,可没过几天,我却接到妈妈打来的电报: 速回电。我当时还很纳闷:都报了平安,怎么还问呀。直到半年后探亲回北京,从邻居刘姨那里我才得知,我那封报平安的航空信居然在路上走了半个月。而妈妈在看到邻居孩子的平安电报却不见我的消息后,便认定我出了大事。刘姨告诉我:“你妈妈当时象疯了一样,夜里12点走到电报大楼给你打电报,我们拽都拽不住啊,60多岁的人,出点事可怎么办?幸亏在电报大楼遇到位医生, 她告诉你妈妈,震中不在河口,你女儿不会有事,云南的交通落后,过几天她就会有信回来,你妈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刘姨的话让我心酸流泪,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儿行千里母担忧”呢?当时,我曾拿着妈妈的电报跑到营部邮电所,邮递员告我:营部不通电报。我央求他给河口县邮局挂个电话,看能不能帮我给妈妈打个电报,邮递员依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而长途电话在当时更是想也别想。
不仅如此,当时,团里“逃兵”之风盛行,我拿着妈妈的电报去请假,当头儿的怀疑我要当逃兵不批。连队干部告诉我,要相信群众相信党,要抓革命促生产。可是,谁又真正相信群众、关心群众呢?当年云南的那场地震,让多少知青的母亲愁白了头,又让多少知青的母亲牵肠挂肚,彻夜难眠。
回想当年的那场地震,再对比5.12汶川大地震后的神速救援行动,我深深感到三十年改革开放给国家带来的巨大变化。祝福吧,祝福我们的人民生活更加美满幸福;祝愿吧,祝愿我们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