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延踏步往上,登临墙面,只見居高临下,险要无比。寨前山形如浪涛奔走,一峰一峰连绵不断,云似白絮,一朵朵在山间飘移,幻化各种形状,聚散不定;远处的的公路隐约,纤细如线,场部房屋也依俙可辩,但已如火柴盒般大小。
我想,此处山寨,据咽喉部位构筑,下临斜坡,进可攻,退可守,真可说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兵家的谋略眼光独到,可见太平军中不乏能人。
一翻概叹之后,我们又往前行。进了山寨,地势逐渐宽敞,山与山的距离拉开,形成五六百米宽的平地,这样的平地,山区俗称叫坝子。一条小溪流经其中,山路延着溪边前行,两边全是杂草和低矮的树丛,不见高大树木。山区难找一片地势平坦的地方,这块坝子,少说也有一千余亩,是难得的耕作之地,却无庄稼,也无人居,我感到好奇,难以理解。
我问引路的黄老工人:“黄師傳,这么一片好地,却无人耕种,也无人居,岂不可惜?”
黄師傅回答:“是呀,若是山外,早已人烟稠密,岂止人居,怕早已形成一个生产队了,但这是山里,尤其是这寨子的里面,更沒人敢来居住了。”
我又问:“为什么?”
“就为死了这么多人呀!想官军攻破这山寨的时候,这里血流成河,屍积如山。据说官军退走后,这里还天天黑夜喊杀不断,人影飘忽,一直闹了三个多月呢,三年没有人敢来行走。后来年月久远,也有人为抄近路或上山打猎采药,间或经过,但沒人敢晚上在此居留。你信不信?据说有人不慎在此经过,恰逢雷雨大作,在岩壁躲雨时,就亲见了两队鬼魂撕杀,喊声连连,刀剑碰击,火光闪动。这样的怪事发生,常要闹腾一个多小时,雷雨止息才散去。从此,白天这里也没人敢走了。”
“那你为什么又帯我走这条路呢?”
“为赶近路嘛,那都是以前的传说了。这几年我走过数回,没碰见什么。但这延绵过去二十多里沒有人烟,太荒凉,又有野兽出没,走的人还是很少。听说58年大跃进那年,在这山沟里还打到过一只老虎呢。60年因国家需要木材,在这里成立林场,走的人才稍多一些。”
黄老工人歇了歇,又指着小路两边的荒草:“这些里面全埋的屍骨,每当发大雨山洪,还常冲出屍骨来。”
我拨开一人多深的草丛,走进里面,也没见什么屍骨或坟堆,也没有古盘古碗之类,只见一些条石和冲刷殆尽的土坎,可能是被火烧和岁月消逝后的营盘残痕。
正当我在草丛中乱拨弄的时候,天忽然下起雨来,我和黄老工人都沒带雨具,急忙延着溪边小路一阵小跑,一百米外,见一凹进去的岩腔,外面有无数从上吊下的葛藤遮护,刚好能够站立两叁人的位置,我们躲进去后,雨哗哗的越下越大,雷声助威,风也呼呼的吹得乱草摆动,十月的天气本就已渐寒冷,雨又浸湿衣裳,风一吹,就感觉有些寒浸,我和黄老工人都悚悚的站立,抱着双臂,尽量不让飘雨打湿全身。
就在此时,雷声中夹杂着几声炮响,有喊杀之声隐隐,由远而近,一阵阵风声中传出刀剑的砍击,喊声逐渐加大,又有炮声再次轰呜,急促的脚步声中有嘶声的呐喊,有人倒地的声响,也有哭叫和呻呤,又有大批人马的脚步,快速的从岩腔的外面跑过。
正惊疑间,就听到有两人的脚步声来到岩腔外面,一个青年气喘吁吁,焦急的说:“爷爷,你肩膀负伤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没啥,被淸妖砍了一刀,爷爷老骨头了,大小百十仗,这点伤只当蚊子叮咬一口!只可惜了千余弟兄,这可是翼王残留的精英啊。”
又听那年青的道:“不知馨竹怎样?寨门攻破之时,我看他还在拼死抵抗的队列,我叫了一个亲兵护送他全速离开,不知他走了没有,想他一个文弱书生,虽有武艺,毕竟刀剑无情,都是我挽留他留下来的,是我害了他。”
——馨竹?这恰是我的名字,不禁心里一惊:想不到100年前那场刀兵之中,竟有一人和我同名,而且和这爷孙鬼魂有很紧密关系。
又听爷爷道:“吉人自有天助,想他是个本地人,这些山林又比较熟悉,说不定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希望天能佑他。”
这时,又听到数人脚步声响,来到岩腔前面,尽皆气喘急促,一人道:“军帅,快走!又有清狗追杀过来了!”就听爷爷问道:“还有多少弟兄?”
“报叶帅,尚存七八十人,都在前面树林隐蔽,只等军帅令旨!”
再听时,脚步声已移动,声音渐小,往小路走去。这时恰好雨声已息,风停树止,一会就云散天开,只剩满谷薄薄轻雾。
在爷孙俩岩腔外说话之时,我和黄老工人均大气都不敢出。黄老工人是因惊惧而不敢出声,我天生胆子要大一些,不出声不是因怕鬼魂,是怕发出声响,惊动了爷孙,不能听全爷孙俩一百多年前的言语。因我在科技杂志上看过一些登载,知道这不过是种自然现象。或许是这山谷的特殊构造,或许那场战斗之时也正在下雷雨,总之,说不清的某些原因,把当时撕杀的声音和景象录了下来,在相同的自然条件下又释放出来,就成了一些不明究理的人言传的鬼魂了。今天只不过是释放出了声音,并没放映景象,更没害怕的道理。说真的,如不是身边有个黄老工人,说不定一冲动,我还真想出去会会这老少两位英雄。
直到云开雨息,才想起身边的黄老工人。只见他半倾斜倚在岩壁上,两齿还在瑟瑟扣响,连话也不能说了。我把他从恐惧中摇醒,不管我怎样百般解释,他还是认为那是鬼魂的声音。一直到走拢分场,嘴里还不住念叨:“可怕,可怕,再不走这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