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三人边走边说话,中间一人带着哀求的声音:“牛大爷,马二爷,你们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家中还有八十岁老母,四个孩子,最小的才二岁哟。”
牛头道:“你现在晓得有八十岁老母,可知道别人也有八十岁老母?卖假药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有八十岁老母?四个孩子,最小的二岁?怕是二奶生的吧?”
中间的那人又说道:“卖假药不过是为求生计,我负担重呀!现今社会那样不假?又不是我一个!假酒、假烟、假奶粉,还有假文凭,假论文,假医生,连耗子药都有假的。那些为富不仁的,买官卖官的,卖国求荣的,杀人放火的,豪强霸占的,还有挂羊头卖瘟猪儿肉的,你们朗个不管?”
马面回头说:“谁叫你心子黑嘛,假得过分,把人都毒死了。”
“但我是有营业执照,四方拜了神,上了税,行了贿的哟,耶,你们是半夜吃桃子,往到妑的捏嗦。这样好不好?我送您们一人一套四居室?”
马面道:“我们阴间不兴这些!谁叫你胆子小嘛,一听到说要坐牢,心子就吓破胆了,你看别个昧心上千上亿,都办护照往国外跑,你却往窗子跳。你不跳嘛最多判二十年的牢,有办法拉关系还可减刑,这一跳就跳成了硬撬撬(死人)。要知道,活的由阳间管,我们专拿死的。”
三人越走越近。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我一下跳到路中,用电筒照到马面的脸,说:“我就是活的,你抓不抓?”
马面问:“你是谁?黄黄阴界乾坤,何处野魂吃了豹子胆,竟敢在我马二爷面前撒野?”
我说:“你是谁?四周漆黑一片,我吃了阴兽的肝,专找姓马的麻烦。”
此招主要是激怒马面,使他不看地面。马面果然向我追来,昂着头,手提一把扑刀。我故意不躲不退,幽闲的背着双手,做出一付不屑的样子。直待马面既将来到面前举刀欲砍时,我一声喊:“倒!”果然应声而倒,马面只看前面,没顾下面,被绊了一个前扑啃泥。我骑上马背,抓住两只马耳,牵绳的两位弟兄早将马面的两只后蹄和双手捆扎结实。回头看,其他几位弟兄正和牛头战得难解难分,只见锅铲、火钳,菜刀与钢叉碰击,火花四溅,叮当直响,拿吹火筒的杨驼背装了一吹火筒的泥沙,往牛头的面门吹射,你来我往,也不知杀了多少回合,喊杀声惊破幽深的阴夜。
这牛头不愧阴界衙役中的第一好手,一人战七八人毫无惧色,而且几乎战个平手。毕竟一拳难敌众手,只杀得牛头汗湿衣衫,喘着粗气,“嗨嗨”的连连吼叫。牛头边打边退,嘴里叫道:“有本事单桃!众人打一个不是好汉!”
其实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牛头马面只是给阴庭当差,为公家办事,抓谁捉谁,全听上级指示。事情总有个前因后果。我回营房听大家讲事情经过时,心中已有大略事概,不过是要澄清心中的疑惑:这胡兰花究竞是不是胡梦蝶的前生?判了刑又是判了什么刑?我动员会上的慷慨激昂,只是想鼓动士气。
我走上前,把混战的双方隔开,把左手摊开向下,右手食指点在左手掌心,做了一个蓝球比赛暂停的动作。说:“牛老兄,今日也不是有意冲撞两位长兄,只是心中有一事不甚明白,想要请教。”
“好!有甚不明白尽管说来,我老牛到要听听。”把钢叉在地上一插,双手叉腰,虽然气喘,依然不失淩然气势。
这时,身后的崔二狗挨到我耳边轻声问:“班头,牛角还搬不搬?”
我拍拍崔二狗的左肩,轻声回答:“真情见真朋友!我很感动。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情况需要变化。”然后大声道:“快把马二哥绳索解了!全是一场误会。”
早有人解开马面绳索,马面拾起地上扑刀,站到牛头身边,瞪着大眼,呼哧呼哧的,似乎心中怨气难消。
我道:“牛大哥,马二哥,适才多有得罪。只我心中有一事,想要问一问:胡姑娘究系犯了何法?去向何处?”
马面气呼呼的问:“胡姑娘是你何人,如此关心?”
我答:“实不相瞒,是我小妹。”
牛头道:“既然胡老弟…”
我打断道:“非也,本人姓张,名馨竹,胡姑娘是我义妹。”
“啊,原来如此,你就是牵连到二十八年前那桩案子的张馨竹?连阎王老子也管不了的生死薄上没名的人?”
“此话怎讲?”
牛头双手在胸前一抱:“先恭喜老弟。老弟生死薄上无名,连阎王老爷都说老弟不上阴府名册,阴庭不能管辖,可见老弟已是跳出生死薄之外的人了,我等也不敢得罪!”
我越听越糊涂起来,什么“不上名册,阴庭不能管辖,跳出生死薄之外”?急忙问:“牛老兄,请说仔细一点,小弟笨拙,反应不过来。”
“张老弟,我也解释起来费力,我只讲一个故事。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地府,为的什么?就是想要长生不老,在阴间生死薄上把名字划掉。老弟不但不用划掉,而是根本就不上名册,不上名册,阴庭就管不着。只因咋日阴庭遍查阴阳两界,皆无老弟名字,阎王老爷一句‘管不着’,岂不是已跳出了生死轮回?”并将白天阴庭审理该件案子的细节过程讲了一遍。
我道:“跳出生死轮回既意谓长生不死?但我一介凡夫,在阳间已生活了十八年,有名有姓,为什么又在生死薄上查不到名字呢?”
“这点我也搞不清楚,在生死薄上无名无姓只有三种生命体:仙、神、佛,但仙、神、佛皆是因修炼而具有法力,才能跳出轮回之外,而老弟既是凡夫之体,生死薄却又无名字,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这时,我才回忆起少年时的一些怪异事情:胆子够大,敢夜宿坟岗;三楼跳下不损分毫;大江洪水淹不死。原来是生死薄上无名,死神见我才绕道而走。
颠来倒去,究其原因,其实是因时间出了差错。在我十八岁的某一天,走到七十三年前的阴界,因某种原因,忽然牵扯到阴界二十八年年前的一件官司,因这件事情牵涉到我的姓名,那时我还没有出生,阎王才在生死薄上查不到名字,因查不到名字,阴庭管辖不了,阎王酒醉时的无意间一句“管不着”,使五十五年后出生的我不能登录阴间生死薄,被排除在生死之外,自然就成了不死的仙体,但我这个仙体又不具有法力。
当牛头马面给我讲了胡兰花案子的原委和胡兰花的去向后,我己肯定了胡兰花就是后来的胡梦蝶,七十三年后成了我的妹妹。但胡兰花为什么二十八年前就认识我,称我为张哥哥,并且被牵扯到胡兰花的案子当中?我依然不明所以,似一团迷雾存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