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庙子的“多、来、米”
高庙子,这个地处山顶的建筑,是高林农中、高林大队办的耕读小学、公办的联小的所在地,在这个从小学到初中共七个班的联合体里,我和刘清除了教我们班的所有课程外还兼联小三个班和耕读小学三个班的音乐课。如果说人生如歌,那段人生就是我和刘清共同普写的一首首曲子,我俩就是跳动的音符“多、来、米。”
——教学,忘我。自己是谁?明天要到那里去?命运的归宿在那里?通通不是此时曲调的元素。两个初中生,倾自己所学,尽自己所能,一边充电学习,一边呕心育人,为了讲好一堂45分钟的课,常常花几个小时写教案备课,为了一个难题会在星期天跑进城里查找资料或回到母校向过去的老师请教。没有办公费我们可以自当搬运工从几十里外的城里将学生的课本和作业本背回高庙子,但绝不吝啬了备课改作业煤油灯里的油。我们普写的是节奏明快的进行曲。
在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落日的余辉照在高庙子的墙角上时,我们才回归了自己,“明天、命运、归宿……”这些情素随思绪信马由缰,又成了另一曲调:“散板”中的音符:
——发誓,回不了城就一辈子不结婚相守到老;
——讨论,从每月有限的23元的口粮生活费中,每天存一分钱,老了去旅游,像徐霞客,游历祖国的名山大川,道骨仙风般的悠闲散漫,再去逛北京、逛上海、逛天津怡然自在;
——思念,山那边,江对岸我们的家、家中的父母;
——遥想,在学校读书时的轶闻趣事,从记忆深处打捞起《毕业歌》,当初唱着它豪情满怀,踌躇满志的走向生活,而今再唱它也成了对那段时光的纪念;
——回忆,榕右公社生产队和在林场度过的蹉跎岁月,以及被流年辗碎,一点点散落消失在森山老林、田边地头的梦想……
唯有“将来”是要刻意回避的。坐在屋檐下看着夕阳慢慢西沉,时而沉浸在梦幻里,遐想中,时而漫行在漫无边际的大漠里……这些散板,曲调忧幽如《江河水》,如《苏武牧羊》。
当然我们也普写《春之声》园舞曲,尽管有点酸楚。
在高庙子附近一前一后有两个知青点,都是泸州知青,他们常到我们学校来玩,我们有时也应邀去他们那里作客。他们一来,一伙人就坐在庙门前的坝子上神吹海侃,话题多是以前在学校时的趣事,一个女知青讲他们班上不知谁发明了一种打击乐,很快就风靡全年级几个班,几乎人人都会,不幸的是很快就被老师通通扼杀了。我问她“是什么打击乐要招老师如此深恶痛绝?”她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两手下垂放到屁股蛋上,交替相击,拍出各种清脆的节拍来,更绝的是双脚还要配合节奏踢打地面。我们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在她的教授下一个个把屁股这打击乐拍得山响,就是拍不出她的那个味儿那个协调,我们这厢热烈,高庙子的老师们却一个个不屑。我们不管,继续开怀大笑,继续打玩疯闹。
那时候生态还相当好,田里有不少自生自灭的鲫鱼,下田摸鱼不花一份钱又能解决打牙祭问题。几个男知青兴致一来就下田摸鱼,我们只要一看见他们光着脚,裤腿高挽,一手提鞋一手提桶,从田坎那边走来,就知道是又有鱼吃了,剖鱼和烹饪,也是他们包揽,干得乐呵乐呵。一大脸盆辣椒豆瓣酱做佐料的鱼很快端上桌,吃得大家汗流浃背,还边吃边演讲,那场面只能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一盆寡辣辣的鱼硬被我们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一点鱼汤都没剩。
我们真是乐而忘忧啊。正如剧作家为施特劳斯《春之声》所填写的歌词——
“小鸟甜蜜地歌唱,
小丘和山谷闪耀着光彩,
谷音在回响。
啊,春天穿着魅力的衣裳,
同我们在一起,
我们沐浴着明媚的阳光,
忘掉了恐怖和悲伤。
在这晴朗的日子里,我们奔跑,欢笑,游玩。”
1976年11月,刘清顶替退休的家长离开了高庙子离开了高林农中。我也在同年12月下旬顶替爸爸的工作结束了12年多的知青生活回了家。离开高庙子,我将所有的教学资料和生活用具通通送给了来接替工作的老师,包括我一直留着的纪念品——在林场吃饭用的饭盆,彻底跟“知青”,这段旷世空前的灾难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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