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正在自己的卧室下跳棋,听到客厅的动静就推枰走了出来。见到老舅也感到有点意外,但立刻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老舅已经年近不惑,但看上去依然那么年轻,那样含蓄。他浅浅的一笑,打过招呼之后,又把站在旁边的小姑娘推到前面,介绍道:
“晓雨,还记得吗?这是你大姑、大姑父,这是你大表哥。大姐,大姐夫,她是晓雨,我闺女。”
“大姑、大姑父、大表哥。”表妹和我当年第一次到她家时一样,一切都觉得那么陌生。她怯生生的低声叫了一句之后,就又挨着老舅身边不言语了。我心中觉得好笑:如今大街小巷的那些小女孩越来越男性化,个子越来越高,头发越来越短,一个个大概是看韩剧《野蛮女友》之类电视剧中毒了,张嘴说出的话都喷着“衡水老白干”味儿,冲劲儿十足!怎么这个小表妹不仅模样像林黛玉,看上去性格也有几分现象?
“哎呦,这就是晓雨呀?都长这么大了。有十四五了吧?”
“大姐看你,咋都忘了,我结婚那年你带着他们姐儿仨一块去的,第儿年就有了她,你算算,到现在都十八年了。到下月初六,她就满十八周儿了。”老舅笑着说道。我沏上水,好奇地看了小表妹一眼:“十八?怎么看怎么像个大娃娃。”
“咳,瞧我这记性,可不是吗,我还是在她一周的那年去你家时看到她的。哎,晓雨,你别老站着,快坐下。哎呀,这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孩子都十八了。她现在也该考大学了吧?”
自打我上班之后,母亲在父亲的影响之下,对文凭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关注,见了谁家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会不管对方的感受,打听人家上大学了没有。
“没有。她初中毕业后,就没让她考高中。我找了省体校的校长,他是我在省体委做饭时的运动员,就让她上了体校,现在已经毕业了。我们这次来市里,就是为她工作的事儿。”老舅说着,脸上掠过一丝愧意。
听了老舅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纤弱的小姑娘居然是体校毕业?忍不住插嘴问道:
“她学的是什么专业?”
“田径。主攻短跑。”老舅说道。不知什么时候,老舅学了一手烹饪的好手艺。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就凭着这一手他在国家体委、省体委都当过大厨。别看他文化程度不高,又来自农村,却与当时的两级体委领导和许多国家级的著名运动员都很熟悉,因此谈论起各种体育项目也是如数家珍。听了他的话,我又重新打量一下这个一阵大风就能刮跑的小表妹,心中暗暗称奇:
“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不点儿,居然是学体育的。”
“怎么样?工作跑得有眉目了吗?”父亲在一边关心地问道。
“嗯,有点眉目了,省体校教导处的张主任跟咱们市教委的谭副主任和人事科的吴科长关系不错,他已经给市教委那边打电话了,这边答应分配她到市体校去当老师。下午我就去找吴科长。”老舅胸有成竹地说。我一听险些乐了:就这个小表妹长大像个大娃娃似的,还能去当老师?到时恐怕连校长也分不出谁是学生、谁是老师了吧?再说了,就体校那些学生,一个个都是调皮大王,她去了还不得被气得天天哭鼻子。
“是吗?其实这个吴科长我和他也很熟,只是这个人……唉,怎么说呢?”听到老舅的话,母亲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
“大姐,怎么了?你是说吴科长这个人不好办事是吗?”老舅很精明,听母亲这样说,连忙问道。
“他老舅,怎么说呢?要说吴科长这人也算不错。去年建华他二姐家的孩子要上学,可孩子的户口在北京,在这儿上学得交1000块钱借读费,我就去找了一下他。是他带着我们去找学校,学校就没收借读费。可那是因为还有你姐夫的面子,其实我听说他这人有点……唉,你也知道,如今这社会风气,分配工作又不是件容易的事,唉……”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就为这个。我明白,如今哪都这样。大姐你放心吧,我回到村里以后,一直在大队干副业,承包了纸厂,效益一直还不错,这些年也折腾点钱。我这次来的时候就想到了,所以都准备好了。”老舅显得很世故,淡淡一笑说道。是啊,也难怪,如今的社会不知怎么了?也许是有钱人多了,无论办什么事,没有钱就寸步难行。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为这个,父亲总是看不惯,他是个老正统,思想保守,平时常常提起他们当年下乡蹲点时,与村里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事情。此时听了老舅的话,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一直到吃完中午饭,小表妹都很安静,问一句答一句,显得那么文静腼腆,一点也不像是学体育的。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老舅又带着表妹来了。不过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微笑,隐隐笼罩着一缕阴云。当母亲关心地问起表妹工作的事情时,老舅哑然了。过了好一会,才苦笑一下:
“大姐,跟你说的一样,如今学生分配太难了。我们刚从教委回来,谭主任和吴科长都说现在体校的编制已经满员了,事情不好办,让我们再等一两年。其实我看出来了,这事恐怕就是黄了。没办法,实在不行,也只好回县里再想想办法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