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湘女
后来,有人在一次大会上就说:“新疆如果没有人民解放军做群众工作,就将没有群众工作可言。”
但是,光靠解放军做群众工作是不行的,必须培养当地的少数民族干部。新疆有十三个民族,各民族间互相隔阂,特别是各少数民族与汉族间的隔阂很深,语言文字不通。毛泽东当时就指出:“没有少数民族自己的干部,就不要进行任何带群众性的改革工作。”毛泽东要求新疆在三年内培养出一万左右既懂得政策,懂得汉语,又能联系群众的民族干部。
当时,新疆采取多种办法培养当地民族干部。新疆分局、南疆区党委、各地委、各县委都开办了地方干部训练班。连民政厅、教育厅、财政厅、公安厅甚至邮电局都举办各个行业的干部训练班。
在新疆的减租反霸运动中,着重对民族干部进行培养,在实际工作中锻炼出了一大批民族干部。在新疆分局开办的培训班上,王震亲自参加了开学典礼,王震把培训班比喻为“制造人民干部的工厂”。
从1949年到1951年新疆培养了16000多名少数民族干部,发展了近1000名少数民族党员,有12000名少数民族青年加入了共青团。这对当时新疆稳定和今后的发展都是至关重要的。这些少数民族干部到现在还能起到作用,老的干部已经退休了,他们的后代接了班。这些干部现在成了新疆反恐的重要力量,成了*分子的克星。这可能连当年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没有想到。
当然,我爹他们进疆后的首要任务还是闯田,还是开荒种地解决自己的给养问题。正如马指导员所说的那样,经过他们的开荒种地,他们让荒原上出现了青纱帐,也就是说靠闯田种地,他们取得了好收成,基本解决了自己的粮食问题,为国家减轻了负担。据兵团某师的史料记载,1950年他们开荒8万亩,收获的粮食可供全师8个月给养,蔬菜已经能全年自给,还养羊、养猪、养牛,平均每人一只羊,平均7人一头猪。
我爹所在的部队由于第一年的闯田获得了丰收,第二年部队的干劲就更大了。只不过1951年的闯田就有规划了,不单单在羊粪坡,闯田已经扩展到了羊粪坡以外的大片荒原。在1951年的闯田中还多了一层意义,那就是抗美援朝。当时提出的口号是:“开抗美援朝荒,种抗美援朝地。”
部队闯田还是光着身子,这和头一年不太一样。头一年是单衣没有发下来,第二年单衣已经发下来了,但是部队不舍得穿了。部队要节约,规定:“每年两套军衣要节约一套,两件衬衣要节约一件,一年发一套棉衣改两年发一套,帽子去掉檐,衬衣去掉翻领,军衣口袋由四个减为两个……”既然要节约,最好的节约是不穿。这样,部队在夏季闯田时,就干脆不穿衣服了。
战士们认为不穿衣服也挺好,人从猴子变成人就不穿衣服,人从娘胎里出来就不穿,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赤条条的,干吗要穿衣服呀。人穿衣服一是御寒,二是*。天气这么热,穿衣服那是在捂痱子,衣服也就失去了御寒的作用。穿衣服*那就更没有必要了,都是大男人,大家长得都一样有什么羞可遮。
所以,在荒原上,在晴朗的蓝天白云下,大家基本上是赤身*的。说是赤身*也不全面,有的战士穿的是红柳裙,大家头上都戴了一顶红柳枝编的柳枝帽。这种红柳帽都是自己编的,就是把红柳枝扭成圈戴在头上。这帽子在打仗时部队经常编,那是为了隐蔽。在荒原上编柳枝帽不是为了隐蔽,是为了挡太阳。荒原上的太阳实在是太毒了,有了遮阳的红柳帽就好多了。
穿着红柳裙,戴着红柳帽,部队显得花枝招展的,部队就是以这样的打扮迎来了荒原上的第一批女兵,或者说第一批女人。部队确实没有把她们当成女兵,这里没有敌人只有男人,部队要女兵干什么,部队只要女人。
你知道我们在荒原上第一次见到女兵是什么心情吗?就像在大漠中找到了水呀。不知道谁说的,女人是水做的。女人就是水,女人就是男人最解渴的水。我们热泪盈眶,我们欢呼雀跃。我们感谢老首长,他说话算数,说给我们从口里运来女人,就真运来了。当然,一次运来的女人是远远不够的,这些女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能看不能用,只能是望梅止渴。我们当时也没有想用,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想都不敢想;但是,能望梅止渴总比没有好。要拥有一个女人那要慢慢来,要一级一级地解决。要从首长们开始,先解决师首长,然后是团首长,再然后是营首长,接着就该解决我们这些连排干部了。我们当时有一个口号:“团长都结婚了,离我们还会远吗?”
我们都盼着团长、政委、参谋长、副团长以及营级以上的首长们结婚。为此,我们曾经抢过女兵。说起来难以相信,女兵还能抢呀,那不犯纪律吗?当时,我们确实有些急眼了。拉女兵的车明明在我们团停了下来,结果让我们看看还要开走,这让谁也受不了。
那是一天下午,我们的干劲已经没有上午大了,大家干着活总是东张西望的,其实也没有好望的风景,北边的远处是雪山,那是我们闯田的希望,我们闯田就等着那雪山融化,雪水下来,我们好浇灌干渴的土地。南边是一望无边的沙漠,还有就是在阳光下被晒得垂头丧气的枯死的胡杨林。四处是连绵起伏的沙包,沙包上的红柳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风采,沙包上的红柳被砍伐得参差不齐,就像一个个没有剃好头的脑袋,让人惨不忍睹。红柳枝被我们用来编红柳裙和红柳帽了。
在我们北边的山脚下有一条简易的公路,那是我们来时所走的路,那路已经是我们和师部及上级联系的唯一通道,据说,那路可以通往喀什。路上没有什么车,半天可能会有一辆汽车路过,掀起的灰尘就像一阵孤独的旋风。有时候那路上也许会有一辆维吾尔人的毛驴车缓慢地走过,如果车上有彩色的纱巾飘荡,那将是我们永远也看不够的最好的风景。
那条简易公路是大山和荒原的分界线,就像那枯死的胡杨林是荒原和沙漠的分界线一样。不过,那条路不仅是大山与荒原的分界线,那还是我们的希望之路。那路上偶尔出现的汽车可能是为了我们而来的。比方:我们的单衣就是从那条路上送到的,我们的老首长也是从那条路上坐着吉普车来的。每当我们没有什么干劲的时候,我们总是无意识地去看那条路,那条路总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
那天下午,惊喜真的来了。开始,我们看到有一辆汽车卷着灰尘远远地过来了,接着还有一辆,接着又有一辆,汽车就像从天幕后钻出来的一样,一辆接一辆,足有二三十辆。有一辆或者几辆汽车开过来没什么特别,那条路上每天都会看到,但是有一个车队几十辆汽车开过来那就大不一样了。车队在简易的公路上排成了一队,显得很壮观。我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望着那车队。那车队不是一般的车队,每辆车上都插着红旗,在头车和尾车上有专门押车的人,车顶上还架着机枪。那样的规模和气势与一般的车队是不一样的。由于是夏天,车四周的帆布都撤掉了,只有顶上的帆布留着遮阳。车队近了,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车上坐的都是人,或者说都是兵,那些兵看到了荒原中的我们,有不少人向我们挥手,很有激情的样子。大家望着那些兵发愣,根本没有力气和兴趣和他们打招呼,我们也是兵,再多的兵也见过,让他们下来闯一个月的田,他们就没有激情了,就老实了。车队更近了,大家发现那车队下了路斜刺里向我们开来,向我们团的驻地开来。当车队更近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些兵和我们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的头发太长了。接着我们听到了喊声:“你们好!你们好!”
那喊声尖细还很明亮,像女人的声音,那分明就是女人的声音。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喊道:“女兵、女兵,她们是女兵。”
这时,有人扔下砍土曼向汽车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女兵、女兵!”顿时,大家都来了力气,挥舞着手臂向车队迎去,边跑边喊,女兵、女兵,喊着、喊着那喊声就变了,变成了女人、女人。我们欢呼着像一群野人向车队奔去。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穿戴,忘记了男女有别,大部分都光着脚穿着红柳裙,一部分只戴着红柳帽赤身*。当我们跑近汽车,我们发现女人们都转过身去,有的捂着脸。这时,我们的战士才意识到了什么,大家连忙捂着下身,无论是赤身*的还是穿红柳裙的,都发现下身极不安全了,其实,有些人的红柳裙根本不*,只是一个象征。于是,有人开始扭头向地窝子里跑,本来向车队奔跑的人群突然改变了方向,第一个向地窝子跑的人就像奔跑的头羊,后面的人跟着头羊跑,大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地窝子。
没有多久,人群便从地面上消失了,钻到了地下,进了地窝子,这让女兵十分意外,在车上呆着回不过味儿来。当人们再一次从地窝子里出来时,每一个人都穿上了新军装,除了一张老脸还灰蒙蒙的外,全身衣服都是崭新的。也就是说大家回到地窝子穿上了衣服,连脸都没有顾上洗就跑出来了。
车队还停在那里,车上的女人望着车下的男人发愣,车下的男人望着车上的女人傻笑。男人们发现这些女人一身的灰,头发上都是灰乎乎的。她们虽然风尘仆仆,但她们的眼睛里却有特别多的水,水汪汪的。只是那水中包含着惊恐和失望。大家围着车队,有些战士伸出了手想拉女兵下车,而车上的女兵却向后缩,根本不愿意下来。大部分女兵下意识地在那里拍身上的灰。
车队的领导冲车上的女兵喊:“下车了,下车了!”
我们发现车队领导是个麻子,挺丑。你爹悄悄对我说,麻子好,麻子丑,让他运女兵,安全。我听了哈哈大笑。
女兵们都不下车,女兵们不愿意下车,这让我们很伤心,她们看不上我们。
车队领导又喊:“同志们尽快下车活动一下,我们还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