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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老风口(1)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张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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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鲁女

 

    我爹当年基本上没有关心神灵的事,也没有关心天上的月亮,他们更没有将月亮和泉水联系在一起。他们根本来不及关心神灵,他们只关心猎物,人是要吃肉的,这是人的本性,人把消灭动物的活动叫做打猎。其实,在新疆靠打猎为生是不可能的,丁关说沙漠的野味比他东北老家还要多,那是瞎掰。野生动物在沙漠中能生存下来相当不容易,在那一瞬间突然来了这么多动物,那几乎是大漠里的全部。它们为了寻找泉水而千辛万苦,没想到遇到了人。

    我爹和马指导员带领的勘察队被困在大漠中,整个过程听起来比较传奇,他们最后在阿伊泉住下了,有点鲁滨逊漂流记的味道。接下来如果救援队还不来,他们简直要把那里当成家了,说不定还会在那里开荒种地。小的时候我听秦安疆也说过那阿伊泉,整个描述要比马指导员说得美多了。秦安疆当时关注的是美景,马指导员关注的是打猎,两个人的关注点不同,那阿伊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的印象也就不同。

    在有月的夜晚,阿伊泉应该是一池碧清碧绿的清泉,在池水中央有泉眼欢欣跃动。泉水四周有一片灌木丛,泉水顺着一条清溪欢快地流淌,小溪没走出多远就被一道沙梁阻挡,扭头顺坡又折回来了,在沙漠深沟里流连忘返。在清溪路过的地方绿草如茵,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开放。顺着小溪生长着野山杏树、野核桃树、野梨树、野桃树等,桃花正在开放,梨花一片白,杏花开始凋谢,弄得满溪落英,还有粗壮的胡杨正郁郁葱葱,沙枣树婆娑多姿妩媚动人。天亮的时候,泉水没了,欢欣跃动的泉眼干枯了。昨天晚上还泉水叮咚的小溪,呈现给人的是鹅卵石。溪边的绿草还在,野花正开;野杏树还在,梨花也正开,可是偏偏泉水消失了。

    我爹他们发现的那片绿洲长有几公里,宽不过几百米,大约有几平方公里。绿洲夹在两座沙包之间,藏了起来,你不爬上沙包根本发现不了它。泉水就是从沙包下的石缝里流出的,也许小溪还梦想着流淌成一条河,一条大河,然后奔向大海,没想到在几公里的地方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去,最后被另一个巨大的沙包挡住了去路,泉水无力冲开沙包,忧愤地一头扎下去,在一棵胡杨树下消失了,来无踪去无影。

    我爹带领勘察队在阿伊泉坚持了将近十天,最后是阿伊古丽带领骑兵排的人救了他们。阿伊古丽平常在大漠中放羊,对那一带还是比较熟的。她没有在胡杨林里走,而是顺着胡杨林的外缘从东北向西南搜索前进。塔里木河是一匹无缰之马,在大漠中自由地流淌,它在大漠中走的路是S形的。胡杨林随着河水生长,也成了一条S形的林带。勘察队顺着胡杨林走,走的自然也是一条S形的路,这使勘察队走了不少冤枉路。阿伊古丽带领骑兵排避免了走S形的路,走了一条直线,最后阿伊古丽发现了勘察队在沙包上点燃的狼烟。

    接下来大家就像英雄一样凯旋了。人们无法相信勘察队还能回到羊粪坡驻地,要知道小分队只带了六天的水和干粮,却出去了十几天,他们不但没有死,而且身上还带有肉和水。团长亲自听了我爹的汇报,听说找到了水,更是大加赞赏。当秦安疆把一壶泉水递给团长时,大家都神秘地望着团长笑,说这泉水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

    团长问是什么功效?大家都神秘地不说,只是笑。

    团长就喝了一口,可那水没有咽下去,就从团长嘴里喷出,吐了我爹一脸。团长说,这是啥泉水,又苦又咸,还有一股羊膻味。

    怎么会苦呢?除非,除非团长是坏人?这样一想大家都有些尴尬。团长没再喝那泉水,将水壶递给了我爹。我爹把水壶接过来也尝了尝,确实又苦又咸还有一股羊膻味。我爹把水壶递给大家,每一个人都尝了,那水没法喝了。不知道我爹他们是贪婪的人还是善良的人,反正那泉水变苦了。

    后来,有人说那水被动物的血污染了才变苦的;有人说在阿伊泉边大开杀戒亵渎了神灵,水才变苦的。其实,再好的水,你放到水壶里久了都会变苦的,因为水也会变质。

    你爹拦截女兵车的严重后果一年后才显现出来。这件事我们基本上都忘了,没想到却又爆发了。团长曾经为此给了我们一个处分,后来也没有给我们取消,但我们也没有感觉到处分的存在,这个处分基本不影响我们的进步。我们知道有些事情是要秋后算账的,没想到拦截女兵车的事要第二年的秋后才算账。

    还是那个车队领导,还是那些破道奇汽车,还是宝贝女兵,这回不是湖南女兵,是山东女兵,湖南妹子变成了山东姑娘。你爹拦截女兵车是在1951年,山东女兵来是1952年的秋后,都过一年多了。山东女兵是来到我们荒原的第二批,我们称之为山东“大辫子”。当时,我们正在挖一条叫胜利渠的大渠,准备从塔里木河上游引水灌溉我们要开垦的荒地。

    山东女兵集体都留着大辫子,好家伙,那辫子长的……辫梢一直引到屁股尖上,**的。这样的女人那可是绝品,能生养,而且还能生儿子。这么好的女兵居然只给我们团留了一车,留一车本来我们也没意见,湖南女兵也只给我们团分了一车。这次不一样了,这次给二团、三团都留了两车山东女兵,只单单给我们团留了一车。这太不公平了,二团、三团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能和我们团比,比战斗,比生产,比立功,比资格……特别是那二团,有一半都是“9·25”起义过来的国民党,他们的干部大部分是从我们团抽调的,他们自己都说一团是他们的老家。

    可是,山东女兵居然给小兄弟分了两车,只给老大哥分了一车,这当然让人想不通。想不通就往上反映,结果让我和你爹大吃一惊。上面说,当初湖南女兵你们团多留了一车,现在山东女兵就应该少一车。团长莫名其妙,说不可能呀,我们当初就分了一车,怎么会是两车呢,这又不是一车肉,吃了就没有了,这是一车大活人呀,一车女兵呢,怎么会丢了,谁想贪污也不能贪污一车女兵呀,累死他。

    上面说,你们不能耍赖,你们上次确实多扣了一车女兵,你们不是还处分了连长和指导员嘛,现在怎么又不承认了,你们不承认也赖不掉,有收条为据,如果你们没有多扣,你们为什么还打收条?你们一团再牛也不能每次都要特殊照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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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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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长听上面这样说,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这是上面有意修理一团。团长气急败坏地将我和你爹叫到了团部,拍着桌子骂我们。说胡一桂你就是胡日鬼,谁让你去拦截女兵车的?谁给你权力打收条的,你也忒大胆了,这是越级。你爹还不服气,嘴里嘟囔着:“当初是你让我们带领骑兵排追女兵车的呀,还说要奖励我们。”你爹的声音虽然小,但团长还是听清了,团长说,我让你去做工作,我让你去武装拦截了?我授权你去打收条了?你还有理了,这辈子别想找老婆了。

    没想到你爹的收条给我们团带来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少一车女兵给我们团带来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问题很严重,团长很生气,这比给一个通报处分严重多了。

    当时,我们团成立了胜利渠前线指挥部,团长亲自坐镇指挥。女兵车就停在胜利渠前线指挥部门前。团长正在骂我们,通信员来报告团长,说山东女兵和湖南女兵一样也不愿下车。团长说总不能硬拉下来,要想想办法呀,当时湖南女兵就是见了大米饭下车的。去通知炊事班焖一锅大米饭,杀一只羊。

    团里买了一些维吾尔老乡的羊,成立了畜牧队,但是谁也舍不得杀了吃,我们还等着这些羊产羔,发展成一个大羊群呢。

    通信员听说要杀羊却兴致勃勃地走了。

    我和你爹虽然有心去看看不下车的山东女兵,但团长没让走,我们只能坐在那儿生闷气。团长骂我们骂累了,终于把声音降了下来,团长说,我就知道这事儿不算完,你们知道那个押车的是谁吗,他当年给阎锡山的部队管过后勤,他带着一车物资参加了八路军,后来就成了我们这支部队的老后勤了。谁要得罪他算是倒霉了,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看他满脸麻子的,点子特别多,最会修理人,又抠门,是有名的“麻老抠”,你给他打了收条,那还有个好,他迟早要给你算这笔账的。

    团长说,给我们团少分一车女兵其实对我个人没有啥影响,我反正已经有目标了,影响的是你们。

    你爹突然嬉皮笑脸地问:“团长,你有目标了,谁呀?”

    团长被你爹这么一问,有些忍俊不禁,但还绷着,说:“你管谁?你管得了吗?你还是管管自己吧。这一批女兵主要是解决你们连级干部的,这少了一车,本来每个连可以分两个女兵,现在只能分一个了。全团那么多连队,那么多连长、指导员,你不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他们就不能安心扎根边疆,这直接影响我们团下一步的工作。”

    我和你爹当即表态,既然是我们惹的祸,我们连可以不要。团长说,不要才节约两个名额,那解决不了大问题,两个能和一车比吗?你们就等着挨全团的连长、指导员的骂吧。我们为什么要挖胜利渠,就是要大量开荒,在这里建设大型的机械化农场,我们要在这里长期屯垦戍边,我们要在这里生儿育女,要子孙万代扎根边疆。现在有个口号:“我为边疆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没有老婆哪来的子孙可献。

    那天虽然被团长骂得狗血喷头,但是还是在团部吃的饭,而且吃的是好的,吃的是大米饭,辣椒炒羊肉。本来我们是吃不上这么好的饭的,都是给山东女兵准备的,没想到把大米饭和辣椒炒羊肉放到汽车边,山东女兵视而不见,对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我们随着团长到了汽车边,我们见到山东女兵在汽车上哭,车下有不少看热闹的,诱惑湖南女兵的大米饭和辣椒炒羊肉却诱惑不了山东女兵。

    这时,你爹碰了一下团长说,我有一个办法。团长急切地问,什么办法快说。你爹说,山东人和湖南人口味不一样,湖南人喜欢吃大米饭,吃辣椒;山东人喜欢吃大葱,吃煎饼。你让炊事班摊煎饼,然后用煎饼卷大葱,只要把煎饼和大葱往汽车旁一放,保准山东女兵下来。当然,最好再炒点鸡蛋。团长半信半疑地布置了任务,让骑兵排迅速到巴扎(集市)上采购大葱和鸡蛋。当煎饼和大葱摆到汽车旁时,奇迹出现了,山东女兵真的下了车。

    团长一高兴,就留我和你爹吃了饭,吃的当然是为山东女兵准备的大米饭和辣椒炒羊肉了。我和你爹从团部回来,我们摸着肚皮,打着饱嗝,真有些百感交集呀。你爹说:“挨了一顿骂,吃了一顿好的,值了。不给我们连分女兵拉倒,不分配女兵我不信就打一辈子光棍了。”

    我和你爹开玩笑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给我们连分大辫子,你有小辫子,而且满头都是小辫子。”

    你爹问我:“这戈壁滩上连个女人都没有,到哪找小辫子呀?”

    “谁说没女人?”我神秘地望望你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呀,有一朵花你难道没看到?”

    你爹这时才知道我说的是阿伊古丽,阿伊古丽就是满头小辫子。你爹说别逗了,她怎么会看上我,只会用鞭子抽我,你总不会相信秦安疆说的是姑娘追吧?我说打是亲骂是爱呀,虽然不是姑娘追胜是姑娘追。

    你爹叹了口气说,阿伊古丽是个好姑娘,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人家是维吾尔族,我们语言不通,怎么谈恋爱呀!”

    “只会用语言谈恋爱的那是低层次的。”

    “不用语言谈恋爱,怎么谈?”

    “用眼睛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你爹擂了我一拳说:“我们指导员真有水平,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说:“语言虽然不太通又不是一窍不通,阿伊古丽的汉语学得快着呢,我们的维语学得也不错呀。”我鼓励你爹说,“你就和阿伊古丽发展发展,那可是一件美事呀,这不但可以节省一个女兵的名额,为组织上减轻了负担,为大家作了贡献,而且还促进了民族团结,简直是一举两得。”

    你爹望望我,神秘一笑,说:“是不是怕我和你抢分来的女兵呀,让我找一个维族姑娘?”

    我说你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告诉你爹,我不需要组织解决个人问题,我在重庆老家有一个对象,她叫幺妹,比这些什么湘女、鲁女都漂亮,一点都不娇气。等时间一成熟我就给家里写信,把幺妹接来。

    “太好了!”你爹擂了我一下,“这样团里如果不分配给咱们女兵,我就不担心连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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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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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女兵来的时候,我们正挖胜利渠。胜利渠已经开工一年多了却进展缓慢,后来这条渠整整用了我们四年的时间。你无法想象挖胜利渠有多累,这时,山东女兵来了,这大大鼓舞了我们的士气,工地上立刻就热火朝天起来。我们当年挖渠当然是人海战,三个团一字排开,分段包干,六十多公里的渠道分给三个团,刚好一个团二十多公里。这样一分就有比赛的意思了,所以工地上一直是热火朝天的。

    团长让我们连成了整个团的后勤连。铁匠张峪科整天挥汗如雨地打十字镐和钢钎。老阿吾东也来帮忙,主要帮助打砍土曼。你爹和秦安疆专管工具运输,当时又没有什么运输工具,靠马驮。那些工具都是铁打的,很重,一匹马驮不了几件。运输是一个大问题,你爹和秦安疆就在一起搞科研,居然捣鼓出一辆马车。

    那马车的轮子比较高级,其实就是汽车轮子。当时为了解决我们钢材短缺的问题,上级从酒泉给我们拨来了三辆报废的“杰姆西”大卡车,那三辆车的钢铁都被我们回炉打成了十字镐、砍土曼和钢钎。剩下的汽车轮子被你爹和秦安疆用上了,他们挑选了两个可用的汽车轮子做了马车轮子,让木工做了崭新的车厢。那马车刚出现在我们工地上时,我们都惊呆了,一辆马车四匹马拉,中间一匹是驾辕的,前面三匹马是专门拉车的,拉左边的马,马车就往左拐弯;拉右边的马,马车就右转弯;中间的马只管用劲就行了。

    这马车在没有什么路的戈壁滩上跑起来一点也不费力。由于是汽车轮子改装的马车轮子,马车装满了东西还可以坐人。你爹坐在上面十分神气,成了真正的马车夫,也成了专职的马车夫,因为除了你爹和秦安疆就没有人会赶那马车了。秦安疆和你爹在一起的时候也捞不到赶,他便成了专职的搬运工,他负责两边的装卸。你爹赶着马车跑起来轰轰隆隆的气势非凡,当时有人还骂,说你爹是败家子,把战马变成了拉车的脚力。不过苏联专家见了却伸出了大拇指,说这四驾马车比我们苏联的还多一匹马,我们只有三驾马车。苏联专家还唱了一首叫《三套车》的歌,很好听。

    秦安疆聪明,听到了这歌,马上就记住了曲,他让翻译把歌词也译了出来,时常坐在马车上哼哼,用汉语唱。这样,秦安疆成了一个忧伤的马车夫,你爹成了一个神气的马车夫。

    由于我们遇到了“坚戈壁”,眼见我们团的工期要落后。团长急得嘴上都起了泡,命令你爹每天都往工地上送新的钢钎和十字镐。可是,在这个时候你爹和秦安疆突然两天都没见影。团长派人去催,连催的人也没有音讯。当你爹后来赶着四驾马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工地上时,团长黑着脸不理你爹,大家看团长的脸色也不敢吭声,都去卸车。大家发现这一车工具和过去的不同,所有的工具都磨得锃亮,就像不锈钢的,比我们过去的刺刀还亮。怪不得你爹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感情去磨工具去了。其实,这些工具根本不需要费力去磨呀,使用中自然会亮的。

    团长批评你爹:“谁让你把工具磨得这么亮的,你这是磨工具嘛,简直是磨洋工,你胡一桂简直就是胡日鬼。”

    团长批评你爹,你爹也不争辩。这事引起其他连长的议论,说你爹为了分一个山东女兵,积极争取进步,想不出办法了,就把钢钎和十字镐都磨亮了,确实是胡日鬼。

    你爹进疆后本来就是新闻人物,先是“人羊之战”,后来又“拦截女兵”,现在又出了个“磨十字镐”事件。磨十字镐不但没有得到团长的表扬,还被团长“刮了胡子”(批评)。一时间胡连长磨十字镐的事在工地上成了笑谈。

    后来,我问你爹怎么干出了磨十字镐的傻事?你爹说这事有口难言,这些工具不是我们磨的。我问是谁磨的?你爹说不知道是谁磨的,反正避了一夜风,第二天车上的砍土曼和十字镐都变成这样子了。

    原来,你爹在戈壁滩上遇到了大风,风刮得连人都站不住,就别说走了。你爹只好把马卸下来拴在一起,人钻到马车底下避风,风一刮就是一天,当你爹和秦安疆等到风停了套车往工地上赶时,发现所有的工具都是锃亮的,一夜的飞沙走石把工具都磨亮了。

    新疆的风很奇怪,会凭空而来,突然而去,风的范围可大可小,刮大风时那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呼啸,刮小风时也就在几十平方公里内,你可以站在风的边上看几公里外刮风。在新疆风大风小,指的不是风力,是指刮风的范围。我们在挖渠的工地上只看到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根本没想到你爹在路上会遇到这么大的风。团长知道了原因还不信,还说风凉话。说风也是胡日鬼,在我们十字镐上用劲,疯了。

    团长叫你爹胡日鬼,胡日鬼就成了你爹的外号,后来你爹在全团成了胡日鬼连长,大家把胡一桂这名字都忘了。

    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们胜利渠的工地上有了山东女兵后,进展确实快了很多,虽然那段坚戈壁还没有解决,我们也坚信终将会解决的。我们都喜欢山东女兵,因为山东女兵就在我们身边,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山东女兵来后,团长哪个连也没有分配,而是成立了两个女兵班,让她们到工地挖渠,这不像湖南女兵,湖南女兵都分配到各个单位了,分散了,平常根本见不到。

    看山东女兵干活是我们最大的享受,当时,在胜利渠工地上有一种小推车,独轮,恐怕只有山东、河南一带才有,解放战争期间在山东解放区,山东人民就是推着独轮车支前的。山东女兵大部分都来自老解放区,有的还支过前,会推独轮车。一车土一个女兵推着,顺着盘坡路,一扭一扭地推,看着她们扭着觉得小车要翻了,可是那独轮车就是不翻,扭着扭着就上去了。一个女兵推独轮车是独舞,两个班的女兵推独轮车那就像秧歌队。她们排着队向坡上推独轮车,山东女兵的屁股大,圆滚结实,扭起来显得十分有力,加上那大辫子一直拖到屁股尖上,辫梢随着腰肢的扭动在屁股上摇摆不定,让人看了心都像猫抓。特别有个叫李桂馨的,长得漂亮,身段挺拔,最引人注目。

    山东女兵推独轮车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来看,当然主要是一些连长和指导员,战士在干活期间谁也不敢擅离岗位。女兵班由团长亲自领导,就在我们后勤连干活,没有具体任务压着,能干多少干多少,团长这样安排就是让全团看的,让大家看着眼馋,你看就看吧,看了也白看。团长有时候还赶他们走,说看什么看,耽误工程,哪个连进度快,将来山东女兵就分到哪个连,干不好的没有。那些连长、指导员连忙回去玩命去了。

    你爹和秦安疆赶着马车到了工地后,卸车后也会干点活,他不干别的,也去推那独轮车,你爹是河南人,会推。那独轮车就是山东河南一带的民间的交通工具。你爹会跟在女兵班的后边推独轮车,推得得意洋洋。秦安疆见你爹会推独轮车,要求你爹教他,可是秦安疆不争气,怎么也教不会,别说用独轮车推土了,就是推着空车也走不了两米,不翻车才怪了,翻车也就罢了,秦安疆连人带车一起翻,惹得大家哄然大笑,在一旁观摩的女兵们也哈哈大笑。

    工地上的连长、指导员看到胡连长和女兵班一起推独轮车就眼馋,想推还不会,一个个的在休息的时候就围住了你爹,说:“胡日鬼呀,你真会日鬼,还会推独轮车,也教教我们吧。”

    本来教教大家也没什么,可是这些连长、指导员叫你爹胡日鬼,你爹就不干了。团长叫你爹胡日鬼,你爹不敢吭声,其他连的连长、指导员和你爹是平级的,叫你爹胡日鬼,你爹当然不会教他们了。你爹不教他们还有理由,说:“这推独轮车的技术传女不传男。”

    “为什么呀?”

    你爹也不说为什么,就是不教他们。不教他们是为了气他们。这时,团长过来了,说:“胡连长,你给我说说,为什么推独轮车传女不传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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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见是团长,就说:“你看教秦安疆半天了,他都学不会,这是因为秦安疆没有屁股,女兵们独轮车推得好,是因为她们的屁股长得好。”

    啊——哈哈——

    大家一下就笑喷了。

    团长听你爹这样说,想笑,没笑出来,那笑被团长硬生生地憋回去了。团长严肃地道:“好你个胡日鬼,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你说谁的屁股长得好!”

    你爹敢在团长面前公开说女兵的屁股好,这简直太流氓了,团长肯定要修理你爹的。你爹当着那么多连长、指导员这样说,简直就是下流。大家都知道女兵的屁股长得好,知道就知道了,谁不知道?心里知道那是不能公开说的。

    你爹见团长脸色不对,开始狡辩,说推独轮车传女不传男是有科学依据的。

    “什么依据?”团长的声音已经提高了八度。

    你爹不慌不忙地回答,在推独轮车时,由于是盘坡路,道路是绕着走的,路况不断变化,独轮车的重心也在不断地变化,推独轮车时就要不断扭屁股,这是为了平衡,保持车的重心。所以推独轮车就有了一句口诀,叫:“推车要用巧,关键是屁股扭得好。”

    你爹这样一说,团长一下就笑了,大家也笑了。团长在你爹肩上拍了一下,说你个胡日鬼,名堂真多。

    我爹“胡日鬼”这外号是团长起的,是在挖胜利渠时叫开的。一个人的外号其实比名字流传得还深远,你现在去问老兵团人,知道胡一桂连长的不多,没有不知道胡日鬼连长的。胡日鬼这个外号跟随了我爹一辈子,这和刀郎人给人起外号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改都改不了。我爹外号叫胡日鬼,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他确实是越来越胡日鬼了,他的胡日鬼影响了人家一生,也影响了自己的一生。其实,我爹开始也没有太胡日鬼,后来叫胡日鬼了就越来越胡日鬼了,这名字不知是不是有一种心理暗示。

    胜利渠从19513月开工,到1954年八一建军节放水,前后用了3年零5个月。马指导员说用了4年时间,可能又是按年头算的,这和他说徒步进军新疆走了一年是一样的。胜利渠最后完成一千多万立方米的土石方。有六十多公里,但是和胜利渠配套的干渠、支渠却有一百多公里。加起来长有250多公里,可灌溉农田45万亩。这还不算完,除了干渠和支渠外,还要有农渠和斗渠,只有这样,渠水才能引进荒原,灌溉良田。那些农渠和斗渠到底有多长,没有人丈量过,这都是兵团人用砍土曼、铁锹、十字镐完全人工挖的。

    挖渠是当年军垦战士最累的活。那时候没有任何大型机械,全靠人工开挖。砍土曼、十字镐、铁锹是主要工具,所以挖渠是老军垦们最不愿回忆的痛苦往事,可以这么说,他们谈挖渠色变。不过,马指导员说起挖胜利渠却是眉飞色舞的,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有山东女兵的存在,有那些女兵们推着独轮车扭着好看的屁股,上上下下的,大家好像真不觉得那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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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当年挖胜利渠没有出多少大力气,他日鬼出一辆马车来,还是四驾马车。他赶着四驾马车和秦安疆走在荒原上,那是秋天的荒原,晴空万里,秦安疆唱着那首美丽的俄罗斯名歌,一切都显得那么浪漫。俄罗斯名歌后来成了那个时代的最流行的歌曲,很抒情,很好听,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人传唱:

    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

    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

    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

    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谁叫你这样伤心?

    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

    歌的内容是唱一个忧伤的赶车人,我爹肯定不会忧伤。看他那个熊样,推着独轮车跟在山东女兵后面,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人家秦安疆就不同了,连个独轮车都学不会,我爹还说人家没有屁股,当时不知道秦安疆是不是忧伤。

    据史料记载,胜利渠整个渠道长60多公里,口宽近30米,底宽近20米,深度近3米,流量40立方每秒,流速近1米每秒。当时,修这么一条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任何关于土地、水情、气候、山洪的资料,也没有技术人员,更没有工具,可谓是真正的一穷二白。当时恐怕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塔里木河上游的水引出来,开荒种地。那些地已经沉睡了千年,不能让它们再沉睡,那些土地只要有水就能种出庄稼。父辈们要向荒原要粮食,只有这样才有饭吃,才能在荒原上站住脚,才可以实现屯垦戍边的战略目的。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后来,在新疆有很多名字叫“胜利”的渠,从胜利一渠、胜利二渠、胜利三渠一直排下来可能有十几条。在塔里木河上游当年不但修了很多渠,还修有水库,每一条胜利渠都会在塔里木河上游胜利地开一个口子,这些口子将塔里木河水引向荒原,灌溉荒地,将荒原变成绿洲。马指导员所说的胜利渠应该是比较早的一条,是新疆当时比较先进和正规的渠道工程。

    修一条灌溉用的渠,光在戈壁滩上挖一条沟还不行,还要建设永久性的水闸、桥梁、涵洞等,一条六十多公里的水渠,要修建一百多个固定建筑物。这些建筑物的石料和木料都是从天山上采伐和开采的。据说,当年上天山开采石料的有7个连队,开辟了5个采石场。天山的石头是最好的石料,都是大青石,从几百米的山上滚下来,一点都摔不坏,这些世界上一等的石料可以在水中泡一千年。木头当然也是最好的,都是天山上的上等松木。除了这些自己能解决的材料,还有一些不能解决的材料,比方:水泥、钢材。当时新疆没有任何工业,水泥和钢材都是从全国各地运来的。水泥就是北京琉璃河水泥厂支援的;钢材是太原支援的。可见,一条渠惊动了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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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围猪

    在挖渠工地上还有一群人是从全国各地来的,他们要单独劳动,那就是劳改犯人。当时,在挖渠工地上主要有三种颜色的衣服,一种是马指导员他们穿的衣服,那是新发的绿军装;另一种是黄军装,那是起义部队的军服,国民党的军服都是呢子的,质量好,没舍得换,只换了领章和帽徽;还有一种是黑衣服,那是劳改犯穿的衣服。劳改犯穿着黑衣服在胜利渠工地上黑压压的,特别引人注意。

    从此,在新疆就没有穿黑衣服的人了,说黑衣服是劳改犯人穿的。一直到现在谁要是穿一身黑,肯定会有人说,咦,这人不会穿衣服,穿得像劳改犯似的,黑色成了罪恶和羞耻的代名词。当时,从口里押送了不少劳改犯人,据说,胜利渠工地有1900多人,其他地方据说还有,到底有多少劳改犯被押到新疆那就说不清了。

    在胜利渠工地上还有一些花衣服和皮帽子,那是维吾尔老乡,他们知道部队要挖大渠引水,非常高兴,主动出工来配合。工地上的维吾尔老乡不多,和解放军相比他们没有形成规模。

    阿伊古丽也会到挖渠工地上,她的红纱巾和军帽倒是很特别,很引人注目。她当然不是来挖渠的,是来看挖渠的。她会把羊群赶到附近的荒原上,让羊群自由地吃草,一个人坐在渠边上看,她觉得挖渠很好看,工地上这么多人很热闹。我爹他们闯田时也热闹,可闯田时都是光着身子的,阿伊古丽想看热闹也不敢来,挖渠工地上当然不能光着身子了,阿伊古丽会经常来看热闹。她说是来看哥哥胡子·阿吾东的。

    英买里克村的维吾尔老乡是由胡子·阿吾东带领的,他通过培训已经是一个农会的积极分子了。当时,虽然已经立秋,中午一干活还是热,维吾尔小伙子却戴着羊皮帽子,也不取,好像不怕热。这让马指导员他们搞不明白,后来才知道那羊皮帽子的妙用,在新疆太阳特别毒,戴羊皮帽子冬天防寒,夏秋季节防晒。

    维吾尔人在冬季都撤出了胜利渠工地,撤下去不是他们冬天怕冷,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在1952年的冬季,整个新疆的农村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土改。

    19525*中央就新疆的土地改革工作作指示,明确指出:“在新疆农业区,今年实行土地改革,消灭地主阶级,这是一个坚决的革命进攻,不容动摇。”

    西北局也发出通知:新疆工作进展很快,实行土地改革时机正好,指示新疆于1952年冬至1953年秋集中力量,办好农业地区土地改革这一件大事。

    土改和减租反霸不同,减租反霸没有动摇巴依老爷的根基,减租反霸没有伤筋动骨。搞减租反霸不搞土改,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村问题。当时有维吾尔农民曾这样比喻说:地主阶级和封建土地制度是一座山,恶霸和反革命分子是山上的狼,减租反霸把这些狼打倒了,可是这座山还挡着我们前进的路。可见,土改在新疆势在必行。

    维吾尔人从胜利渠工地上撤回村搞土改了,每个村都需要解放军协助,我们连负责的是英买里克村,你爹就派韩排长带领两个战士去了。韩排长主要配合胡子·阿吾东搞英买里克村的土改,韩排长比较熟悉情况,在英买里克村搞过减租反霸。通过上次的减租反霸工作,米拉甫老爷还是比较老实的,或者说装得还是比较老实的。但是,要土改了,要分米拉甫老爷的地了,整个情况就不一样了。

    英买里克村的土地都掌握在巴依米拉甫手里,土地都租给佃户耕种,要搞土改首先就要分米拉甫老爷的地。韩排长这次去英买里克村,就感觉情况不妙了。整个村里的气氛很紧张,维吾尔老乡见到韩排长他们就躲,谣言四起的,说:

    “黑大爷是来整我们少数民族的;黑大爷要消灭我们*教,要强迫我们穆斯林吃猪肉;解放军工作队一走,谁和他们接近谁倒霉。”

    黑大爷是“克达耶”谐音,克达耶就是异教徒的意思,最后克达耶就变成了汉语的黑大爷了。

    村里还有人议论,说米拉甫老爷说了:“胡子·阿吾东是卡甫尔(叛徒),解放军一走,就让他倒骑毛驴示众。”

    韩排长在向我和你爹汇报时说,所谓倒骑毛驴示众,是米拉甫老爷对付佃户的手段。哪个佃户交不出租子就会把人绑在毛驴背上,让他在村里示众,最后连人带毛驴一起赶进塔里木河里,不准上岸,还让小孩子用石头打。人和毛驴在塔里木河向下漂流,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米拉甫老爷家里喂几十头毛驴,每到收租子的时候,米拉甫老爷的管家就赶着毛驴一家一家地收,收到了租子就用毛驴驮着,收不到租子就把人绑在毛驴背上。英买里克村的人都怕米拉甫老爷的毛驴。

    你爹说维吾尔老乡都怕米拉甫家的毛驴,那就从毛驴着手,先把米拉甫的毛驴分了,然后分地。我和韩排长都笑了,觉得你爹的办法可行。

    第二天,韩排长就按照你爹的说法,把米拉甫老爷的毛驴从驴圈里都赶了出来,让全村的人都来,说要分毛驴。可是,全村的人都不敢要,只站在那里看热闹。韩排长回来告诉我们,那毛驴分不掉,老乡不敢要。韩排长回来还告诉我们,英买里克村来了陌生人,小阿吾东说,那些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韩排长可能分不清哪个是村里的人哪个是外来人,小阿吾东应该能分清楚的。韩排长当时给我们报告这个情况时,我们其实没有重视,这让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那天,我们刚从胜利渠工地收工回来,小阿吾东骑着马慌里慌张地就来了,说不好了,韩排长被人杀了。我和你爹吃了一惊,觉得胡子·阿吾东太夸张了,谁敢杀解放军呀,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了。你爹说,阿吾东你别慌,慢慢说,谁敢杀解放军,不可能。

    小阿吾东说,你们赶快去吧,去晚了韩排长就没有救了。我也不太相信韩排长被杀的说法,韩排长可以说身经百战,作战勇敢,他去英买里克村不但带有武器,还有两个战士在身边,怎么会被人杀了呢,这简直不可想象。小阿吾东说,韩排长的武器被人抢了。你爹问,那韩排长怎么不开枪?

    小阿吾东说,韩排长分不清哪是老乡哪是坏人,没法开枪。

    当时,米拉甫老爷居然也召集村里人开会,在他家门口公开说,不要听解放军的,不要分他家的地,谁分了谁倒霉,他的儿子回来了。他儿子也站出来公然对乡亲们说,解放军长不了。韩排长赶来制止他们,没想到坏人和乡亲们混在一起,在韩排长给乡亲们做解释工作时,有人混在人群中从背后捅了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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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爹一听急忙去集合队伍,我一边从墙上取下武器,一边问小阿吾东,你看清楚是谁捅的刀子了吗?小阿吾东说,是一个陌生人,和米拉甫儿子一起回来的。

    我问:“米拉甫的儿子从哪回来的?”

    “可能是哈密那边,可能是若羌。他儿子一回来就在村里说,他是老虎派回来的,老虎已经去了台湾,他会带人打回来的。国军有美国人支持,解放军在朝鲜已经被美国人打败了。解放军马上就要从新疆撤退了。”

    “老虎是谁?”

    “老虎就是尧尔博斯,他就出生在我们这一带的巴楚县,他是在路上捡来的巴郎(孩子),所以起名‘尧尔达巴斯’,他长大成人,就顺口称自己为尧尔博斯(老虎)了。”

    “米拉甫的大儿子怎么和老虎搞在一起了呢?”

    “米拉甫的大儿子叫蝙蝠·米拉甫,是国民党骑七师的,驻哈密。”

    我一下就明白了,蝙蝠在骑七师,那他肯定参加了尧尔博斯和乌斯满的叛乱。乌斯满去年被剿灭,尧尔博斯逃到了台湾,这个蝙蝠却逃到了南疆。根据小阿吾东的报告,村里还出现了陌生人,也就是说他还带人回来了,那就是小股漏网的土匪,蝙蝠是匪首。如果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韩排长危险了。

    我和你爹带领全连的战士向英买里克村奔去。

    到了英买里克村,十几个维吾尔老乡在村口等我们,韩排长和两个战士都躺在了地上。小阿吾东的洋缸子(老婆)、阿帕(妈妈),还有几个维吾尔妇女在韩排长他们身边哭。我们连忙去查看韩排长和两个战士,发现都已经牺牲了,枪也被抢了。卫生员检查了一下说,太惨了,都是从背后捅的刀子。

    你爹一下从腰里拔出枪,眼睛都红了,问:“谁干的?”

    小阿吾东问自己老婆,小阿吾东的老婆哭得更伤心了,说不出话,断断续续地说,大郎子(爸爸)被抓走了。一个老人拉着小阿吾东又焦急地用维吾尔语说了一阵,小阿吾东听着就急了,“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小阿吾东指指不远处米拉甫家说:“快,快救救我大郎,他和阿伊古丽被蝙蝠抓进了米拉甫老爷家的大院。”

    我们望望米拉甫家,院门紧闭着,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爹把枪一挥喊道:“快,包围米拉甫家,一个都不要放过。”

    我们把米拉甫家大院包围后,去喊门,根本没人理,用脚踹门,那院门顶得紧紧的,纹丝不动。你爹骂:“日恁娘,炸他个龟孙。”

    你爹从战士手中要过了两颗手榴弹,喊道:“手榴弹一响,全面出击,一个都不能放过。”

    “轰”的一声,两颗手榴弹把米拉甫的院门炸得粉碎。你爹带头冲了进去,高喊:“不许动,缴枪不杀!”

    战士们有的也翻墙攻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人,大家冲进屋内,发现米拉甫的大老婆、二老婆和家人十几口子都缩在一个大炕上,在那里瑟瑟发抖。

    小阿吾东问:“你们老爷呢?”

    有人指指外头的驴圈。你爹带着人就冲进了驴圈。驴圈里有几十头毛驴,正静静地望着来人,头梗着,很犟的样子。你爹从丁关手中要过机枪,对着一群毛驴就打,边打边喊:“打你个牲口毛驴子,巴依的驴帮凶,乡亲们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们。”

    几十头毛驴一瞬间就被你爹突突了,驴倒了一地,驴倒了,米拉甫老爷和他的管家却显现了出来,原来米拉甫和管家躲在一群毛驴中。管家喊:“别开枪,别开枪,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米拉甫老爷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

    你爹问:“谁杀了解放军?”

    管家说:“是那几个哈密人,不关老爷的事。”

    “他们人呢?”

    “跑了,他们在解放军来之前都跑了。”

    小阿吾东问:“我大郎呢?”

    “被他们带走了。”

    小阿吾东又哭了,问:“他们往哪跑了?”

    “旧城堡那边。”

    你爹道:“把恶霸地主米拉甫押起来,二排负责抄家,一排和三排随我去追土匪。”你爹走了几步又回头一把抓住管家,“走,给我们带路。”

    小阿吾东说,不需要他带路,我知道旧城堡在哪。那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你爹放下管家,让人先把他关了起来,我们随小阿吾东向旧城堡追去。

    这恐怕是我们进疆后的一次真正的战斗,上次“人羊之战”不算是战斗,这次可是和土匪真刀真枪地干。韩排长是一排的排长,你爹率领一排和三排去追土匪,有点让一排为自己排长报仇的意思。战士们的情绪很激动,个个争先向前。

    蝙蝠·米拉甫和五个土匪把老阿吾东和阿伊古丽劫持着当人质,逃进了旧城堡。那旧城堡传说是当年蒙古人的旧王宫,后来废弃了。蝙蝠是当地人,对那一带比较熟悉。蝙蝠逃到旧城堡后天就完全黑了,他怕迷路,也不敢在黑夜里往大漠中逃,打算在旧城堡里住一夜,天亮后再走。

    我们首先把旧城堡包围了,这次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小阿吾东说,如果从旧城堡跑了就麻烦了,逃进了大漠很难找到。我们把旧城堡包围后没有惊动土匪,我们不太了解情况,甚至不知道土匪是不是真在旧城堡,加上土匪还有人质,我们不敢打草惊蛇。

    我和你爹带着小阿吾东去摸了下情况,发现有火光,偷偷接近后发现土匪确实在旧城堡里。他们可能没想到解放军会这么快就赶到,比较松懈。有一个土匪提着枪放哨,其他的几个土匪围着一堆火,正在烤肉吃。他们居然还设了岗哨,说明他们是一伙真正的土匪,有战斗经验。他们还带了不少水和干粮,还有肉,看来是做好了逃入大漠的准备。

    我们发现老阿吾东和阿伊古丽都被绑着手脚,背靠背地坐在土匪不远的地方,显得很沉着,正闭目养神。

    小阿吾东见了自己大郎,就要往上冲,被你爹一把按住了。你爹拉着小阿吾东退了下来,大家围在一起商量作战方案。你爹认为在天黑时不好行动,万一土匪趁着天黑跑了,那可是后患无穷。老阿吾东和阿伊古丽还在他们手中,一打起来很难保证他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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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爹决定等天亮,天亮后土匪想逃就难了。城堡四周是一望无边的荒原,一出旧城堡根本没有任何掩护,大白天想从无遮无掩的开阔地逃脱,就是插翅也难飞过去。

    这时,二排也赶来了,他们留了几个战士看守米拉甫,你爹让二排原地待命。

    我问你爹要不要派人向上级报告?你爹说,团长一来了,哪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只有五六个土匪,我们一个连难道还对付不了,把事情解决了咱们押着土匪去报告。

    三排邱排长也说:“先别报告上级了,让咱们过过打仗的瘾。你报告团长他说不定又带一个连来,到那时狼多肉少,几个土匪还有什么打头。”

    我批评了邱排长,我说:“剿匪是件严肃的事情,又不是打猎,你还过起瘾了。”

    我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说这就是打猎,好久没打仗了,整天拿砍土曼,这样下去连枪都不会打了。你爹说,这不是打猎,这是围猎,围猎最好是抓活的,你噼噼啪啪一阵打,阿伊古丽怎么办?你过瘾了,这不但浪费子弹,也很难保证阿伊古丽的安全。我们要节省子弹,将来留着消灭美国鬼子。

    接下来,你爹的兵力部署让我也摸不着头脑。

    我是指导员你爹是连长,军事上我基本听他的,放手由他指挥,但是你爹当年在旧城堡的兵力布置我开始没能理解。你爹让邱排长带领三排撤出了对旧城堡的包围,他让邱排长连夜从旧城堡出发,向南走几公里,在大漠边缘的沙包处埋伏。你爹和我带领一排和二排继续包围旧城堡。邱排长当时就不干了,说:“我还想过过枪瘾呢,你让我到沙包里埋伏,这不是让我看热闹嘛。”

    你爹说:“派你到那里埋伏就是让你过枪瘾的,你可要瞄准了打,不要滥杀无辜。手里没有枪的不能打,女人和孩子不能打。你要在那儿埋伏好,一个也不能放走。”

    邱排长还是有点疑惑,邱排长参加的战斗多了,他也懂得什么“围点打援”之类的战术。也就是包围旧城堡,然后在敌人增援的路上打伏击。可是,现在土匪都包围在了旧城堡,哪还有什么援军。土匪怎么会跑到大漠边缘呢,除非土匪冲破了包围圈,也不会呀,只有五六个土匪,包围他们的有两个排呢。邱排长认为你爹让他去大漠边埋伏完全是多此一举,是让他看热闹,根本没有仗打。邱排长就说:“还是派其他人去吧,我跟着你。”

    你爹说:“邱排长你真啰嗦,我干脆让你当预备队算了,让你打埋伏你就打埋伏,执行命令。”

    邱排长只好执行命令带领三排走了。邱排长走后,你爹又对二排长说,你回村一趟,在天亮前把米拉甫的全家押来。二排长也搞不明白,说我们在这里剿匪,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押来干什么?你爹把脸一拉说,执行命令吧。

    在二排长走后,你爹对我说,不打仗了,现在部队不好带了,整天闯田、挖渠的,都油了,你分配个任务,他们都会给你讲七讲八的。我对你爹说,别说他们不明白,连我这个指导员都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爹笑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东方才发白,土匪就开始动身了,他们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他们打了几枪就退回到了旧城堡里。你爹通过小阿吾东开始向土匪喊话,让他们投降。土匪把阿伊古丽和老阿吾东拉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比夹克(刀子)说你们敢过来,我们就把阿伊古丽和老阿吾东杀了。这时,你爹向村子方向望望,发现二排长押着米拉甫全家都过来了,连英买里克村的老乡也都来了。你爹问我怎么这么多人?我说可能是村民来看热闹的。你爹说,来就来吧,让老乡看看我们是怎么消灭土匪的。我说不能太近了,误伤了怎么办?你爹说布置一个散兵线,把老乡隔开。

    我就喊炊事班的范德银,带领炊事班把村民隔开。

    你爹喊:“杨排长,把米拉甫全家都押过来。”杨排长把米拉甫一家十几口子,老老少少的都押到了我们面前,然后又让小阿吾东喊话。小阿吾东喊:“蝙蝠,你听着,你敢杀我大郎和森棱们(妹妹),我就杀你的大郎和阿帕。”

    蝙蝠见了他爸爸、妈妈和家人有些急了,向天上开了两枪喊:“妈的,要打咱就打,把我的大郎和阿帕放了。”你爹就让小阿吾东喊:“你把我爸爸和妹妹放了,我就把你爸爸、妈妈放了。”

    小阿吾东这样一喊,蝙蝠在旧城堡里好一阵没有动静。你爹见状自己又喊,让小阿吾东翻译。你爹喊:“蝙蝠,解放军用你大郎和阿帕交换阿吾东和阿伊古丽怎么样?”

    蝙蝠又露了头,喊:“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们交换了人,你们就冲过来了怎么办?”

    你爹喊:“放心吧,我们交换了人,解放军马上就撤退。”

    蝙蝠喊:“你骗人。”

    你爹喊:“只要你放了我们的人,我不但放了你的大郎和阿帕,我们还会把你全家都放了,我们用两个人换你全家,你很划算。”

    这哪是打仗呀,这分明是在做买卖,蝙蝠显然对这桩买卖动心了。用两个人换全家,这买卖确实划算。蝙蝠喊:“谁信你,到时候你带解放军追上我们怎么办?”

    你爹喊:“你放心吧,我胡连长以人格担保,交换了人质后我马上回村,保证不追击,让你和家人一起远走高飞。”

    没想到,你爹的买卖最后做成了。我们用蝙蝠的家人把阿伊古丽和老阿吾东都换了回来。阿伊古丽和老阿吾东安全获救后,你爹真的命令部队解除了对旧城堡的包围,并且带领部队离开了。你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好多战士边走边回头张望,觉得就这样放走土匪实在是不对头。我和你爹走在前头,我的马给老阿吾东骑了,你爹的马给阿伊古丽骑了。他们被捆得太久,又没有吃东西,身体有点虚弱。你爹为阿伊古丽牵着马,无微不至的样子,这让战士们更犯嘀咕。

    我们带领部队在离旧城堡大约有两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蝙蝠正带领着自己的家人出了旧城堡向大漠逃去。

    你爹端着望远镜看了一阵,然后嘿嘿笑了。我问你爹笑什么?你爹说,蝙蝠太傻,他这样拖儿带女的怎么跑呀,累死他。我端着望远镜看看,这才觉得你爹用老阿吾东和阿伊古丽交换蝙蝠一家的妙意。

    你爹说:“该差不多了吧,消灭他们。”

    我端着望远镜说:“你不是以人格担保不追击吗?”

    你爹说:“我没有追击呀,是他们碰到了邱排长的枪口上,就不怪我了。”

    你爹的这一套是我比较熟悉的,这属于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我只有笑着摇头。你爹的话音未落,枪就响了。我在望远镜中看到蝙蝠的家人大乱,四处逃窜。我说:“邱排长不会让土匪漏网吧,这么乱。”

    你爹说:“不会的,一个排呢。”

    枪响了没多久就停了。这一仗邱排长过了枪瘾,蝙蝠和五个拿枪的土匪一个都没有跑掉,都当场击毙了。蝙蝠的家人除了管家被击中外,都毫发无伤。当邱排长押着蝙蝠的家人回来后,我们才知道有两个战士受伤了。邱排长他们埋伏在沙包上居高临下,居然还被土匪打伤了两个,可见蝙蝠的人还是有战斗力的。

    我爹的剿匪行动听起来有点游戏的成分。马指导员所说的剿匪过程也有太多的革命浪漫主义的色彩,他们把这次小规模的战斗当成了围猎。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到了新疆就没有打过仗,整天干农活,手上都磨出老茧了,碰到一次战斗那就像过节一样,还吃独食,不向上级报告。一场严肃的你死我活的剿匪行动就这样结束了,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但解救了人质,也消灭了土匪,关键是我爹还完成了英雄救美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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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爹的这次胜利不但没有给他带来嘉奖,反而带来了处分。我爹带领一个连从驻地出发是头天下午胜利渠收工后,回到驻地是第二天的中午。也就是说在第二天早晨,在胜利渠的工地上一个连的人没有出现,集体消失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团长问营长,营长问连长,连长问排长,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知道情况。派人到一连的驻地找,一连驻地没有一个人,连一个留守人员都没有。团长急了,找政委商量,说这一连集体蒸发了,他*的,怎么回事?胡日鬼连长又日鬼出什么新名堂了。

    政委也想不明白,无论出现了什么严重的情况,总应该向上级报告呀!就这样一个连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实在太荒唐了。团长命令侦察连派出多个小分队,以一连驻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寻找。团长还说,这个胡日鬼就是把部队带进了老鼠洞也要把他找出来。团长也给政委发牢骚,说:“他*的,这整天开荒挖渠,都成农民了,纪律涣散,部队没法带了。”团长的牢骚和我爹的牢骚差不多,只不过我爹说的是他的排长,团长说的是他的连长。

    当我爹带着部队浩浩荡荡地回到驻地时,团长、政委都叉着腰站在我爹住的地窝子上,都快把地窝子踩塌了。我爹见团长和政委都来了连忙和马指导员跑步前进,向团长和政委敬礼,并详细地报告了情况。

    团长冷笑了一声,然后指着我爹的鼻子破口大骂:“胡一桂,胡日鬼,你他*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向团里报告,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我爹嘟嘟囔囔地说:“指导员提醒过我派人向团里报告,我想把土匪解决了再给团里报告,反正也没有几个土匪,担心团里一听说有土匪又劳师动众的。我不是接受当年‘人羊之战’的教训嘛!”

    我爹的这句话一是为自己辩解,二是为马指导员开脱。我爹见团长和政委发这么大火,认识到了不向团里报告是一件十分严重的错误,处分是跑不了了。我爹多贼呀,先把指导员洗清,把事情揽下来了。一个连没有连长可以,没有指导员不行。要是连长、指导员都受处分了,那这个连就完了,想翻身都难。

    政委没有骂我爹,但不骂比骂更可怕。政委当场宣布了对我爹的处分。我估计这是团长和政委在地窝子顶上已经商量好的,他们一边愤怒地在我爹的地窝子顶上跺着脚,将沙子漏了我爹一床,一边商量着给我爹的处分。其实,在我爹返回驻地之前,侦察分队都已经陆续返回了,情况都向团长、政委报告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首先向上级报告,擅自做主,这实在是太无组织无纪律了,不给处分是不行的。

    当年,给我爹的处分是:免除连长职务,一连连长由指导员马长路代理;胡一桂同志接替一连一排韩亮同志前往英买里克村协助土改工作。

    后来,上级追认了韩排长和那两个战士为革命烈士,将韩排长和那两名战士就埋在了枯死的胡杨林里。在他们的墓前立了碑,称号为“大漠英雄”。墓碑上刻着“大漠英雄韩亮同志永垂不朽!”政委亲自为韩排长他们致了悼词,排枪向明亮的天空中鸣放。自从韩排长和那两位烈士埋在枯死的胡杨林后,那胡杨林就成了兵团人的墓地,成了胡杨麻扎。

    韩排长牺牲了,英买里克村的土改还要继续进行,我爹背着背包又带着两个战士去了英买里克村。应该说我爹在英买里克村的土改工作搞得是有声有色的,连长的工作能力就是比排长强。我爹当初给韩排长支招叫:“先分驴再分地”,可是韩排长给老乡们分驴,老乡却不敢要,这是因为韩排长的群众工作没有做到家。

    韩排长当时没有能理解我爹所谓“先分驴再分地”的内在含义,先分驴的目的不是分驴本身,是通过分驴打击巴依米拉甫的嚣张气焰,通过分驴控诉米拉甫对佃户的压迫,通过分驴发动群众。韩排长为分驴而分驴,老乡们当然不敢要了。我爹到英买里克村搞土改开始也想从驴开始,结果驴都被他打死了,没有驴做文章了,我爹当时心中肯定很后悔,要是不把驴都打死就好了。没有了驴只有找其他东西做文章了,我爹知道做任何工作都要有个开端,这个开端就是要找个说法,找一个揭开盖子的由头,找到由头了就等于找到了千头万绪的那个线头,拉住了线头,再复杂的问题都能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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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张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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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去英买里克村后,白天和维吾尔族老乡一起干活,晚上搞“访贫问苦”,要睡就睡在维吾尔族老乡低矮的土屋里,不像韩排长每天还要回连队。我爹十分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当老乡做“乃玛孜”时,我爹总是严肃地坐在一旁,连大气都不喘一口。日常生活也尽量和维吾尔老乡保持一致,还改掉了喜欢吃猪头肉的习惯,维吾尔人不吃猪肉。我爹还努力学习维吾尔语,还给自己取了一个维吾尔族名字,叫什么巴克西,不过维吾尔人都不这样叫他,就叫他玉素甫(干部)。

    我爹在英买里克村呆着,只有一个目的,把英买里克村的土改工作搞好,不要再出任何问题。按理说,米拉甫的大儿子带来的土匪已经消灭,米拉甫已经被抓了起来,可是我爹要给老乡分地,老乡们还是不积极,我爹问小阿吾东,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有一天我爹问小阿吾东,英买里克村谁最穷?小阿吾东说是艾孜麦提·买买提(艾孜麦提意为“断臂”)。就是那天晚上在村口告诉我大郎被抓的那个老人。小阿吾东说,他是米拉甫的长工。他的一只胳膊从里面断了,也没人管,骨头没有接上,天长日久胳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我爹问他的胳膊是怎么断的?小阿吾东说是米拉甫老爷把他吊在门口的大桑树上,吊了三天三夜,就吊断了。

    我爹和小阿吾东一起到了断臂家,这是一间低矮的小土坏房,里面黑乎乎的,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断臂已经五十多岁,给米拉甫打了几十年长工,一无所有。他孤身一人就住在小土屋里,没有任何人理会。断臂唯一的擅长就是唱歌,他的嗓子好,都五十多岁了,声音还十分洪亮,我爹去看断臂时给他送去了馕和吐孩温(鸡蛋),断臂流着泪说了声热合麦提(谢谢),就泣不成声了。然后,断臂就唱:

    人人都要死啊

    人人都要死

    谁也说不准自己何时死

    为死者准备的地方

    没有房门和天窗

    兄弟们啊

    我要是死了

    谁也不会为我惋惜

    当抬起我的棺材时

    谁也不会为我哭泣

    我爹对断臂说,你不会死的,解放军会给你分地、分房子。断臂说,你们给我分地、分房子我也不敢要。我爹说,现在米拉甫已经被抓起来了,他的大儿子也被打死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断臂说,米拉甫抓起来了,他的大桑树还在,他的大儿子被打死了,他的小儿子还在。

    我爹听断臂这样说,脑子里一个闪电,我爹知道米拉甫的小儿子叫狐狸,他在县上水利部门工作,他嘴上喊着拥护共产党,可是,这次他的哥哥带人回来曾经和他见面,他却知情不报,已经被隔离审查了。米拉甫属于恶霸地主,是*的对象,他的二儿子知情不报,不可能再在县上工作了,他只能被下放回来参加劳动。那么,剩下的就是那棵大桑树了,我爹在见过断臂后,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想当初他给韩排长支招叫:“先分驴再分地”,这回他给自己拿的主意是:“先放树再分地。”

    米拉甫家门口的大桑树据说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那棵大桑树几个人才能搂住,枝叶茂盛,生长得郁郁葱葱。在夏天来临的时候,那桑树上结出的桑葚有白的还有紫的,成熟的白桑葚如奶酪,紫桑葚如紫玉,让人垂涎欲滴。在一棵树上有两种颜色的桑葚,实属罕见。在那棵桑树上,有一根横枝长得非常粗壮,那根横枝已经被磨得锃亮,米拉甫经常在那横枝上吊打村民,有很多人都在这棵树上被吊过。对于米拉甫家族来说,那棵树是他的风水树,是他的神树,是专门荫庇他的子孙的。米拉甫把他那棵树看得很神圣,谁也不能碰,断臂就是因为十几年前爬到树上摘吃了桑葚,结果被吊了三天三夜,最后在树上吊断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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