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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老风口(1)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张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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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们开荒采取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挖胡杨树,这由连里统一进行,一棵树一个人是放不倒的,要用集体的力量。放倒一棵胡杨树通常要有几个程序,先爬上树将绳子拴到树干上,然后两个人沿着树根开挖,把主根挖断后,几十人拉那绳子,将树拉倒。放倒一棵树时大家总是兴奋的,人们拉着绳子嗨哟、嗨哟地喊,晃着晃着,那树就坚持不住了,即便是胡杨树有千年的定力,最后也只能轰然倒下,人定胜天嘛。一棵大树倒了,人群四处逃散。有人便戏称这是树倒猢狲散。

    当我们把所有的胡杨树全部放倒后,就开始平整土地了。这样地就可以分配到人了,开荒比赛就此开始。这时,全连人一下就疯狂了起来,这让我和你爹都插不上手了。地都分给了大家,谁快、谁慢、谁好、谁坏,最后是要评比的。我们在哪里干活都不行,战士说我们正比赛,你这干的算谁的?我们可不愿意让连长、指导员帮助开荒,这样人家会说闲话。开荒这事最好自己来,这就像老婆娶回家,虽然那第一夜的“开荒”也比较累,但也不愿意让人帮,我们喜欢累。

    战士们说了都哈哈大笑,这让我这个指导员很不舒服,我对你爹说,你看,这开荒被引申到另外一个意思了,下流。你爹对我说,都是二三十岁的老光棍了,三句话不离本行,啥下流不下流的,当时闯田也被战士们把意思弄歪了,咱们还不是一样闯。只要咱们能胜利完成开荒任务,在胜利渠放水时能浇上地,就让战士们过过嘴瘾呗。想开“那个荒”,先把这个荒开好,能不能开上“那个荒”,还要看自己的能耐。你爹说着自己笑了,说在地里开荒的胜利者,说不定就没有力气在床上继续开荒了。

    我拿你爹没有办法,你看,这很不严肃嘛!这是要犯错误的。

    开荒不但是在荒原上开垦处女地,它直接影响到在床上开垦另外一块处女地。这样,开荒又被引申成另外一种含义了,这和闯田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完全能理解当年父辈们的引申或者曲解,一群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他们到了遥远的大西北,除了吃饭干活外,最渴望的当然是女人。

    战士们认为开荒就不需要连长、指导员了,反正连长和指导员也不想开荒,他们就让我爹和马指导员安安静静地当裁判。可能连我爹和马指导员都没想到,在全连开荒最累的时候,他们能舒服地扛着一把砍土曼在地里转悠,随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想他们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好。

    我爹又开始放树了,在英买里克村的时候他放树是为了土改,现在他放树是为了开荒。在英买里克村放了一棵树,在荒原上他又放了一片树。看来我爹是喜欢放树的,一放树就非常兴奋。他当然高兴了,因为挖出胡杨树后,挖出的地土质肥沃,完全适合耕种。胡杨树能把地下的盐碱吸取,在胡杨林里开荒,土质含碱少,很适合种庄稼。

    那些胡杨的根部含有大量的水分,挖出来后树根都是湿的。胡杨树身体内也含有大量的水分,那些胡杨树被砍伐后,水立即会从断枝处流出来。胡杨树流出的水黏黏糊糊的,粘手。秦安疆说这是胡杨泪,胡杨哭了,这些胡杨流出的液体和人的眼泪是一个味道。

    秦安疆的这种说法太小资产阶级情调了,这很不合时宜,当然要挨我爹的批评了。

    当时的首要任务是开荒,又不是保护原始胡杨林。既然要开荒,那就要放树。将来需要保护原始胡杨林了,那就撂荒,就退耕还林。时代不同,要求也不同。秦安疆当年想不通这些,想不通还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对于领导的批评,秦安疆是用诗歌来回应。这种回应是没有力量的,不但不能阻止大张旗鼓地放树,还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秦安疆写了诗,还把诗抄在了连队的黑板报上,秦安疆有权利把诗抄在连队的黑板报上,他是连队的文书,是黑板报的总编。

    开荒、开荒、开荒,

    我们和美丽的胡杨没有仇,

    为什么去将它们砍伐?

    胡杨树,“托克拉克”,

    胡杨树,世界上最美丽的树。

    我看到了你伤口里渗出的血,

    我看到了你眼睛里流出的泪,

    我看到胡杨的孩子在荒原上奔跑、逃命。

    它们像蒲公英,它们像柳絮,

    它们惊慌失措地离开了我们,

    随风而去。

    我想去唤回那些孩子,让它们与我同住。

    我要去追赶那些孩子,让它们和我同生。

    可是,我却不知道它们要跑到哪里?

    开荒、开荒、开荒,

    你们用犁耙划破了母亲的胸怀,

    你们不仅吸干了母亲的乳汁,

    还要*母亲的鲜血。

    如果是为了姑娘,我宁可孤独。

    如果是为了粮食,我宁愿挨饿。

    秦安疆的这首诗就有了现代诗的成分,这和他过去写红柳、写地窝子的诗不太一样,那些诗多少都受到了中国古体诗的影响,虽然平仄、对仗要求得不是很严格,但是基本是押韵的。这首诗就不一样了,完全脱离了古体诗的束缚,自由奔放起来,就像夏天里在戈壁滩上奔腾的洪水。这首诗引起了全连的反响,这种反响并不是因为大家都懂诗,被诗意感染,而是诗的内容,这首诗的内容是反对放树的,反对放树就是反对开荒,反对开荒就是反对屯垦戍边……这直接影响到了大家开荒的士气。有战士把诗抄给连长和指导员看,说秦安疆写的是反诗,这简直是太反动了,反动到了极点。秦安疆在诗里把我们开荒说成是杀人,杀自己亲妈。有战士愤怒地说,我们开荒不是杀人,是养活人,不开荒我们吃什么?不开荒我们都要饿死。

    我爹把战士们都劝回去了,我爹让战士们放心,连里一定要处理秦安疆,这是破坏伟大的开荒运动嘛。

    为了不影响开荒的大好形势,马指导员和我爹决定给秦安疆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把秦安疆的文书撤了,取消了他办黑板报的资格,严禁他在连队黑板报上发表诗歌。你爱写写去,不能发表了,按现在的话说叫*

    秦安疆不是说开荒是杀自己的亲娘嘛,好呀,那就不让秦安疆开荒了,剥夺秦安疆开荒的权利。不让秦安疆开荒其实也是一种处分,也就是说秦安疆已经没有资格参加比赛,没有机会赢得李桂馨了。不让秦安疆上地里开荒,也就剥夺了秦安疆“回家开荒”的资格,这是一个绝妙的处理。

    那么让秦安疆干什么呢?让他赶着四驾马车中午送饭。我爹更绝妙的安排是让李桂馨和秦安疆一起送饭,反正也不用放什么羊了,让羊在开荒的地里随便吃,有大量的胡杨树叶子供羊享用。这个安排有些恶毒,不让你秦安疆开荒,又让你和李桂馨在一起,让你绝望,让你痛苦,这是一种折磨。

    这样的处理让全连人都欢欣鼓舞,虽然秦安疆干活不行,但他有文化,有文化那是可怕的,脑子活,说不定他会弄出来一个新方法提高了开荒的进度,一下把大家都比下去了。这样看来秦安疆虽然劳动不行,却有大家无法了解的潜质,这才是大家的强有力的对手。现在好了,秦安疆已经退出了比赛,退出了比赛却和李桂馨一起送饭,这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太监,他和李桂馨在一起也没有用。

    战士们说,这就叫撑死眼睛饿死。虽然战士的说法比较粗俗,却一语道破了我爹和马指导员处理秦安疆的天机。

    当秦安疆赶着四驾马车到工地送饭时,战士们就望着马车上的秦安疆和李桂馨喊:“开荒、开荒、开荒。”李桂馨当然不知道战士们喊“开荒”的内在含义,懵懵懂懂地就喊:“开饭、开饭、开饭!开了半天荒了还不累。”战士们就说:“累什么,还没有真正开荒呢。”一时,整个开荒的地里热火朝天、欢天喜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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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水到渠成

 

    秦安疆这时谁也不理会,他也不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拿了把砍土曼挖地去了。秦安疆在大家吃饭时去挖地,他动作显得凶狠,挥舞的砍土曼带着悲愤,就像和谁赌气。当战士们都冲李桂馨高喊开荒、开荒、开荒时,秦安疆边挖地嘴里也在念念有词:

    “开荒、开荒、开荒,我看到胡杨的孩子在荒原上奔跑,不知道它们跑到了哪里?”

    秦安疆念念有词的就像一个和尚,当和尚面对肉食和美色时总是在那里念经,用来对抗诱惑。也就是说连里对秦安疆的处理效果显现了,他只能通过自己念诗才能解困,才能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马指导员把这个情况告诉我爹了,我爹说念就让他念呗,嘴长在他身上,只要不在黑板报上发表,只要不影响开荒就行。

    为了使评比开荒能手的工作合理公正,26连当时还专门成立了评比委员会。评比委员会除了马指导员和我爹外,还有秦安疆和李桂馨。秦安疆不是当事人,没有参加开荒比赛,是评比委员最合适的人选。李桂馨进入评比委员会是我爹的馊主意,我爹说这开荒能手对谁最重要,当然是对李桂馨最重要,这开荒能手最终将成为李桂馨的丈夫,所以李桂馨进入评比委员会是天经地义的。

    无论是我爹还是马指导员谁都没有告诉李桂馨,开荒能手的奖品就是她,或者说谁评上了开荒能手她就要嫁给谁。我爹的这个决定确实比较妙,但也比较荒唐,让李桂馨进入评比委员会,就算是听取她的意见了。另外,评比委员会里还有副连长韩启云,有炊事班长范德银,还有三排的邱排长,他们三人知道自己参加评比没戏,主动放弃比赛了。

    整个评比事项是由评比委员会专门开会决定的,要求有三项:首先是数量,先看谁开的荒地多,有多少亩,这要实地丈量;然后看开出的荒地是否平整,这是质量问题;第三看打出的田埂是否直,田埂的宽度和高度是否符合要求,太高太宽不行,那样会浪费土地;太窄太矮也不行,那样会跑水。还有就是用工,如果都是二十亩,你用了十个工,他才用了八个工,那当然是用工少的胜出。

    整个评比过程是十分隆重的。除了评比委员会的人外,许多战士都跟着看热闹。评比委员会先用尺子量地,评出开荒最多的前五名,然后再看开荒的质量和用工量。开荒的质量其实都差不多,基本要求都能达到,否则开得再多也不能算数。获得前五名的是:机枪手丁关、葛大皮鞋、铁匠张峪科、一排长赵上志(他接替了韩排长)、二排长杨坚华。我爹把前五名写成红榜贴在墙上,张榜三天,让全连人都能看到,有异议的可以提出。这种方法现在叫公示。

    从红榜上看,大家基本上心中有数了,开荒能手可能在丁关和葛大皮鞋之间产生,他们两个开荒面积只相差了两亩,后三名有十亩的差距,而他们的用工量都差不多。让人意外的是葛大皮鞋,他本来是一个后进分子,没想到这次开荒能获得第二名,看来我爹的办法很管用,这奖品的力量是巨大的。虽然葛大皮鞋是第二名,但是李桂馨只有一个,奖品只有一个,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开荒能手的称号将是丁关的。李桂馨将成为丁关的老婆。

    对于这个结果马指导员和我爹基本满意,丁关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在26连算年轻的,才二十五岁。葛大皮鞋就不一样了,他应该有三十多了吧,是我爹的俘虏,是个老兵痞,属于解放战士,马指导员和我爹都不喜欢他。

    有人看了红榜就问李桂馨:“李评委,你喜欢开荒能手吗?”李桂馨回答,当然喜欢了,开荒能手是先进呀,大家都应该喜欢,向他们学习。有人就说,那你愿意嫁一个开荒能手吗?李桂馨脸就红了,说我还小呢,不考虑个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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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胜利渠放水那天我们多激动吗?那个日子是我们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前后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挖那条渠,当时的物资极端匮乏,我们硬是扎紧裤腰带干的。花这么大的代价终于有了结果,这当然让人高兴。最关键的是从此我们再也不会缺水了,我们脚下的荒原只要有水,什么都能生长出来,有了水我们就能在荒原上扎根,就能真正地屯垦戍边。胜利渠开闸放水了,我们的开荒也初步完成了任务,当然开荒的事后来还在不断地进行,但是我们的开荒至少告一段落了。

    放水那天全连放假一天,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放假了,大家必须喘口气,歇歇。其实,我们谁也没有在地窝子里呆着,我们都到了渠边,迎接着水的到来。据说,在胜利渠源头的大水闸上还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放水典礼,连水利部部长都来了。放水典礼离我们有六十多公里,太远。我们没法去参加典礼,我们都在渠边等着。胜利渠两边都站满了人,人们望着上游,等待着水头的到来。当时刚好是巴扎天(逢集),好*吾尔人来赶巴扎,大家也不去买卖了,都聚集在胜利渠边,看水。当我们把脖子都仰痛了的时候,有一群维吾尔族的巴郎子(孩子)从上游的渠道里跑来了,他们边跑边向身后张望,好像有什么人追他们,他们跑着嘴里喊着:“英苏、英苏……”

    水来了,我们首先看到一个一米多高的水墙向我们不断地倒过来,各种树枝、小木棒和杂物被水砸得四处飘散,水头追赶着在渠里奔跑的孩子,孩子们欢呼着惊叫着从我们面前跑过。水头去追孩子们了,整个渠里的水平静了下来。有战士说这水的力气太大了,跑了六十公里还能站着,形成一个水墙。我告诉大家,要是从源头开闸放水到这里,别说水墙了,就是水头你都看不到,这是因为一路上都有水闸,水位提高后再开闸,这样才会有这种效果。水头过后,许*吾尔老乡下到水里,用双手捧着水喝,喝着,张大嘴在那里欢呼:“英苏、英苏……”我回头问你爹,英苏是什么意思?你爹又回头问阿伊古丽,阿伊古丽回答:“英苏,就是‘新水’的意思,指新来的水。”

    阿伊古丽的汉语已经学得很好了,简直可以成为翻译了。她幸福地跟着你爹,不在维吾尔老乡的人群里,却在我们汉族人的人群里,我知道她想做汉族人的媳妇。她和你爹都商量好了,等胜利渠放水后就打报告结婚。现在胜利渠已经放水了,她就要嫁给她喜欢的好脾气的汉族人了,她显得十分兴奋,脸上红扑扑的。虽然战士们知道阿伊古丽喜欢在我们连附近放羊,也喜欢和我们连的战士在一起聊天,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她和连长的特殊关系。大家好像已经习惯阿伊古丽经常来我们连队了,都没有向别处想,我们的战士还是比较单纯的。

    开荒的时候阿伊古丽也会来,她把羊赶进我们连的地里,让羊吃胡杨树叶。你爹问那胡杨树怎么会流泪,阿伊古丽说那胡杨泪其实就是胡杨碱,可以用来发面做馕,也可以洗衣服。大家弄了一点回去试试,洗衣服果然管用。

    胜利渠放水的第二天,水就到一干渠了,然后就到支渠,上面通知我们往地里放水。我们问现在放水能种什么?上面说现在放水,先压碱。我们连开的荒地最多,除了那片胡杨林被我们开了荒,我们连队四周的地就足够我们管理了,那片胡杨树所开垦的地划拨给二营管理了。放水的时候全连都上地了,放水的活儿不累,却不能离开人,人离开了说不定哪里就冲开了,让水跑了那就太可惜了,这水可是我们从60多公里外引来的。往地里放水的时候大家都在田埂上穿行,扛着砍土曼,就像在河边抓鱼一样忙碌,这种忙碌状态是欢乐的,好奇的。

    大家追赶着水头,在方块地里扒开口子,让水流进地里。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哇哇乱叫,就像孩子。如果这时谁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必然引起大家的哄笑。从早晨开始,人们一直忙到了下午,眼看着那些平整的土地灌满了水,成了一片汪洋,就像海子一样。

    这时,我们惊奇地发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水鸟,在水面上疾驰,在水面上飞翔。它们欢笑着发出惊叫,惊奇这荒原怎么就变成了大海。那些水鸟像海燕又像海鸥,我们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本来这是荒原,这是戈壁滩,哪来的海鸟呢?这也让我们费解。我们望着鸟儿,鸟儿望着水面,人和鸟儿都觉得不可思议。人不知道鸟从何处来,鸟儿也不知道水从何处来。鸟儿在水面上翻飞着,那些水面上正逃生的各种活物成了它们的美餐。

    太阳正要落山,水面上荡漾着红色的波浪,我们愣愣地望着水面,望着正要落山的太阳,觉得很美。我们好久没有感觉到太阳的美了。在荒原上我们痛恨太阳,因为它有时候实在是太毒辣了,整个夏季,无论是挖胜利渠还是开荒,我们都没少吃太阳的苦头,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几乎都脱了一层皮,我们的脸完全是黝黑的,即便是小白脸秦安疆也成了黑脸膛。这是我们兵团人特有的颜色,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能通过一个人的肤色找到自己的同类。

    这时,我们发现一辆吉普车开来了,停在了我们的地头。我和你爹见了吉普车都有些紧张,在我们的记忆中只有首长才坐吉普车的。我和你爹连忙向吉普车迎去,走近一看原来是团长。团长望望我和你爹,然后望望水田,煞有介事的,不过脸上却有笑容。

    你爹说:“呵,团长都坐上吉普车了,离我们还会远嘛。”

    团长说,是不远了,随时都可以来看你们。你爹的意思是说,团长都坐上吉普车了,离我们坐上吉普车还远嘛,这和“团长都结婚了,离我们还远嘛”是一个意思。你爹想开开玩笑,活跃气氛,我们刚才有点紧张。团长却没懂我们的含意,理解成有了吉普车离基层连队就不远了。司机走到我们身边说,这车是昨天才接回来的,今天就到你们连了,团长对你们连很重视。我们连忙说,谢谢团长关心。

    团长说,我们团马上要分来一批拖拉机,需要培训一些拖拉机手,你们连有一个名额,尽快把名字报上来。看来,团长没有吹牛,我们真的要有拖拉机了。那片胡杨树已经被我们开垦好了,渠还没有通,有了拖拉机,团里会迅速把渠挖好,把那片土地灌满水,等着来年耕种。

    团长说,胜利渠也放水了,你们又是全团开荒最多的连队,我要授予你们“开荒先进连队”的称号。

    我和你爹很高兴地互相望望,觉得很光荣。我们连正评开荒能手,开荒能手还有奖励,团里不知道有什么奖励?当你爹问起团里有什么奖励时,团长却反问你们想要什么奖励。你爹说最好奖励一个女兵,我们现在最缺女兵。团长呵呵笑了,笑着说你们两个还没有商量出结果呀,怪不得还不打报告给我。

    “什么报告?”我们问。

    “什么报告,结婚报告呀!其他连长和指导员早就有结果了,你们是不是都喜欢那个李桂馨,现在还没有动静?”

    我和你爹互相望望,笑了。看来团长误会我们了。我们说,放心吧团长,我们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到时候就给你打结婚报告。团长说,你们要注意其他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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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连就出现问题了,连长、指导员相持不下,结果让副连长钻了空子,女方坚决要嫁副连长,出现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忙。团长说,追女人就像打仗一样,谁先占领了山头就是谁的,后来者再想攻占就难了。大家要私下沟通,目标明确,要互相配合,大家要做到心中有数,谁攻哪个山头大家都是清楚的,这样就不会混乱。我当时就和政委、副团长们沟通过。有了目标就要发扬我军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要一鼓作气。我当时追谭晓云就是这样干的,差不多的时候该拿下就拿下。

    你爹问,在哪儿拿下,是不是在包谷地呀?

    你爹和团长开玩笑,弄得团长有些不好意思,团长道,你个胡日鬼,敢拿领导开涮,小心我修理你。你爹脸皮厚,说团长不修理,我们不能进步。团长笑笑说,好好干,你们的前途大大的。团长突然凑到我和你爹耳边悄声说,给你们透露一下,团里正考查你们呢,想不想往上动动?团长这样说,我和你爹都听懂了,团长的意思是要提拔我们。我和你爹连忙给团长一个军礼,说谢谢团长栽培!

    团长笑笑要上车时又说,你们俩要接受考验呀!

    我和你爹连忙表决心,让团长放心,我们一定接受党和人民的考验。

    我和你爹都很激动,觉得生活很美好,前途一片光明。你爹有阿伊古丽,我有老家的幺妹,我们都要结婚了,现在又要提拔我们,这真是双喜临门呀。

    既然团长这么关心我们的生活,我们决定马上评出连里的“开荒能手”,把李桂馨嫁出去,然后我们就打报告结婚。

    开荒能手公示不久,问题就出来了。葛大皮鞋找到了我和你爹,说丁关的开荒有人帮忙,这样的第一他不服。我和你爹问谁会帮丁关开荒,谁自己不想拿第一呀?葛大皮鞋说是秦安疆。我说秦安疆天天在给大家送饭,怎么会帮丁关开荒呢?葛大皮鞋说,秦安疆每次送饭来到地里,在大家吃饭的时候,他没事就拿着砍土曼干活。秦安疆他干就干吧,每次都在丁关地里干,他从来不在我地里干。从开荒到现在他每天在丁关地里干活,积少成多何止两亩,丁关不就比我多开二亩地嘛。

    我让葛大皮鞋回去把秦安疆叫来,不一会儿秦安疆来了,问我们有啥事?你爹问秦安疆是不是每次送饭后,在大家吃饭的时候开荒了。秦安疆说,我看大家开荒这么辛苦,我一点活不干,挺内疚的,就在大家吃饭的时候干点活,也算是为开荒作点贡献。

    我问秦安疆都在谁地里干活?秦安疆说走到哪干到哪,没准。也没注意都是在谁地里干活。你爹一下就火了,说你真会找事,开荒的时候你写诗反对开荒,那就不让你开荒,让你送饭,你送饭就送饭吧,没事了又去干活。

    秦安疆不服气,说连长你看我不顺眼也不能这样对我呀,我干点活也错了吗?反正那胡杨林也让你们毁了,不开荒也没有用了,既然肯定要开荒我干点活心里踏实。你爹说,踏实个,你踏实了我就不踏实了。秦安疆说我是在开荒,又不是搞破坏,你发什么火呀。你爹说你就是在搞破坏,你在破坏我们的比赛规则,现在葛大皮鞋说你每次开荒都在丁关地里,他现在是第二名,他不服气,你说该怎么办吧?

    秦安疆说我愿意在谁地里干就在谁地里干,就是不在他葛大皮鞋地里干,气死他。你爹指责秦安疆是在帮倒忙,气得没法,让秦安疆去把所有的评委招来开会。在会上你爹却积极肯定了秦安疆在送饭间隙开荒的事,秦安疆值得表扬;但是,这件好事现在惹来了麻烦,因为秦安疆是在丁关地里干活,那丁关开荒的第一名就不能服人。现在葛国胜同志有了意见,大家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评委邱排长认为,秦安疆在丁关地里干活只是象征性的,不应该影响开荒能手的评比,丁关人高马大的,有一把子力气,平常的表现也好,他干活是最踏实的,他被评为开荒能手是比较合适的,可谓是名副其实。葛国胜就不一样了,他平常表现太差,这次争开荒能手那是别有用心。评委范德银认为,葛国胜这次能被评为第二,确实出人意料,这样一个偷懒的人居然开了那么多荒地,这种进步是惊人的,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呀,把他评为开荒能手就在全连树立了一个榜样。我们连的成分比较复杂,葛国胜都成为开荒能手了,对那些“9·25”的起义战士是一个鼓励。

    评委的意见不统一,这让我和你爹作难。我们其实都不愿意给葛大皮鞋,可是炊事班长的意见也有道理,他的政治头脑都赶上我这个指导员了。最后你爹认为,秦安疆虽然没干多少活,但总是干了,只要是干了我们连领导就不能视而不见,我们首先要表扬秦安疆的行为,在送饭期间还积极参加劳动,但就评比开荒能手来说,我们要一碗水端平,要公平合理。如果大家争执不下那就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结果,一举手发现三比三,你爹和司务长还有副连长韩启云投了葛大皮鞋的票;秦安疆、邱排长和我投了丁关的票。我确实不想让葛大皮鞋当开荒能手,在表决时我没有站在你爹那边。评委有七个人却三比三,李桂馨没有举手。在这个关键时刻,李桂馨那一票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评委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桂馨,而且大家都愿意让李桂馨最后定夺。李桂馨在开荒能手的评比中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李桂馨见大家都看着她,脸就红了。你爹说,李桂馨你怎么不举手?李桂馨说,我没法确定。你爹说这事就由你定了,你说谁是开荒能手他就是开荒能手。李桂馨说:“既然他们两个谁评为开荒能手都可以,为什么不能评出两个开荒能手?”

    李桂馨此话一出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桂馨莫名其妙地望望大家,说,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开荒能手多评一个有什么不好,这有利于我们连今后的工作呀,让他们并列第一。

    邱排长说,奖品只有一个,开荒能手评出两个,那怎么分呀。

    李桂馨说,不用分呀,两个人共有。

    哈哈——

    这下连我和你爹都笑了。副连长韩启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这奖品是不能共有的。李桂馨望着大家还是不明白。这时,秦安疆突然站了起来,说你们都太不像话了,都是连领导,有这样欺负人的吗?你们这是侮辱人格。秦安疆说着转身就走了。我们被秦安疆一骂立刻停住了笑,大家尴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李桂馨一脸的茫然。我让大家都散了,把李桂馨留了下来,这事到必须给李桂馨说清楚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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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没想到丁关到了连部。丁关知道我们在评比开荒能手时遇到了难题,他主动找来了。你爹说丁关你来得正好,我问你,秦安疆是不是帮你开荒了?丁关说怎么叫帮我开荒,那是给我们连开荒,那地又不是我个人的。你爹说地不是你个人的,但是开荒能手的称号是你个人的,现在有人和你争第一名,葛大皮鞋不服气。丁关说秦安疆确实在我地里干过活,那能干多少呀,秦安疆干活本来就不行。你爹说既然有人帮你开荒了,那地就不能算你一个人的,你当然就不能被评为开荒能手了,你的第一名是保不住了。

    丁关说,保不住就保不住,我就不想当这个第一,也不想成为开荒能手,我来找你们就为这事。丁关说我主要是对你们的奖品不感兴趣,我还小不想这么早结婚,想学点技术,过几年再找老婆。丁关说着望望李桂馨:“将来会有很多女人来新疆,我们要成立生产建设兵团了,会招很多支边女青年,我还愁找不到老婆?”丁关说他不要第一名,要第二名。

    我对丁关说,你这第二名有什么用呢,没有任何奖励。丁关说,我想当拖拉机手,团里不是要培养一批拖拉机手吗?

    你爹问丁关这都是从哪听说的,丁关说他的一个战友在团部,什么都知道。我和你爹相互望望,既然丁关这样一个态度,那就把葛大皮鞋评为开荒能手吧,让丁关成为第二名,让他去学开拖拉机。

    丁关走了,我们望望李桂馨,有点同情她了。本来李桂馨嫁丁关我们觉得挺好的,丁关年轻,人长得也帅,出身也不错,贫农,作战勇敢,进疆后工作积极,可是,葛大皮鞋就不同了,把李桂馨嫁给他,确实让人觉得可惜。我和你爹最后想听听李桂馨的意见,谁被评为开荒能手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对李桂馨就很重要了。

    李桂馨说既然丁关是这个态度,那就评葛国胜为开荒能手。你爹说,你要考虑好,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李桂馨说这关我什么事?你爹说,这当然和你有关系了,连里在开荒前都定下来了,谁被评上开荒能手,就把你嫁给谁。

    什么?

    李桂馨一听就急了,说:“这是谁的决定?”

    “连里的决定。”

    “你们的决定太荒唐了,把我当奖品了,我是人,你们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不同意。”

    你爹说你不同意也不行,这是我们组织上的决定。李桂馨说,任何人也无权决定我的婚姻,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再说,我参军到新疆是来屯垦戍边建设边疆的,不是来结婚的。你爹说,把你们招来就是要结婚的,这是革命的需要,是建设新疆的需要,怎么屯垦戍边?怎么扎根?就是要在这里结婚生子。李桂馨说即便是结婚也应该自由恋爱,两个人成熟了才结婚,哪有你们这样的,把我当奖品分配了。

    你爹说,你是我们连的宝贝,这是为了鼓励全连人的干劲。李桂馨说,没有你这样鼓励的,团里同意你这样鼓励吗?你爹说,这是连里的事,我干吗要让团里同意。李桂馨说,既然团里不知道,你这是在胡日鬼,我要到团里告你去。李桂馨这样说你爹,你爹一下就火了,说你李桂馨要翻天,居然敢骂我,还要去告我,我不怕你告,你告去,反正团里把你分配到我们连就是要结婚的,我没有错。李桂馨说,你有没有错,咱们找团长说。李桂馨说着转身就冲出了连部。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到李桂馨这么烈性,嘴皮子还这么厉害,看来我们平常小看她了。你爹向门外望望,好像一点也不怕,小声对我说,这李桂馨还真不好对付,我当初只考虑鼓励全连人的干劲,怎么没有想到李桂馨是否同意呢。我说,我们确实欠考虑,如果从一开始就先征求一下李桂馨的意见,她肯定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爹说,一开始征求她的意见,她肯定也不干,我们的开荒工作就不会这样顺利了。我说李桂馨去团里告状了,你真不害怕?你爹说,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把开荒工作搞好,团长应该会理解我的。我说,李桂馨坚决不嫁给开荒能手葛大皮鞋怎么办?你爹神秘地一笑说,我压根就没想让李桂馨嫁给葛大皮鞋,要是丁关我还可以考虑,现在换了葛大皮鞋,我也不情愿。现在好了,她到团里告状去了,团长肯定也不会同意,你葛大皮鞋就不能怪我了,到时候我在全连的大会上也有话说了,不是我当连长的说话不算数,是团里不同意,看他葛大皮鞋还有啥话可说。你爹神秘地对我说,这次开荒最大的收获就是让葛大皮鞋这个懒汉卖了力气,呵呵。

    我也不由笑了,你爹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好像是在恶作剧,就像一个顽童,把人家修理了,自己没事偷着乐。你爹虽然说得轻巧,但李桂馨到团里告状,我们挨一顿批评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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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利渠是在195481日放水的,当年还举行了隆重的放水典礼。参加放水典礼的是当时的水利部部长傅作义。傅作义高度赞扬了这项工程。他说:“荆江分洪工程是要什么有什么,这里是要什么没什么。但是,这些困难没有吓倒人民战士,战士们自伐木材,自制筐担,自搓绳索,自开石头,自打铁器,自制炸药,缺乏技术人员,就自己努力学习,结果是要什么有什么。因此,今日获得的成绩就更显得伟大而光荣。”

    “八一胜利大渠”后来改名为胜利一渠,这意味着还有胜利二渠、三渠……为了提高水位,保证引水,在塔里木河上游还修了几个大水库。在新疆到底有多少渠可能没人统计过,但是,我想知道有这么多的渠,那么水从何来?

    塔里木河是一条内陆河,河水来源于融化的雪水,每年夏季有水,冬季根本没有水,是一条季节河。新疆是一个水资源严重缺乏的地方,这种大规模的修渠引水灌溉,还有多少水能自然流淌到它的目的地?那些下游的草怎么办?树怎么办?自然生态怎么办?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不会有人考虑这些,因为全世界开始关注环境问题,开始保护生态还是在上个世纪末。

    胜利渠完工后,进疆部队的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大规模地开荒,除了开荒外还要大规模地搞基建。既然是生产部队了,就准备着长期扎根边疆吧,要长期扎根新疆,就要有固定的住房,地窝子只能是临时住处。首先要集中力量建设团部,整个规划都是根据苏联老大哥的设计。团部选址在羊粪坡以西十几公里的地方,那地方方圆有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可以开垦。

    新团部都是用土块盖成的,当时没有条件烧砖,更没有制砖机,只有用土块代替。打土块和口里的打土坯差不多,都是把活好的软泥摔进一个木制的模具里,陶铸成型后在平坦的地上曝晒,几天的工夫,晒干的土块会像砖一样硬。其实,土块比砖大一点,只是没有煅烧过,土块在口里算是砖坯子,在新疆就叫土块。口里的砖坯子不能直接盖房子用,新疆的土块却能直接盖房子,这可能和新疆的土质有关,新疆的土质硬。

    新疆人对打土块都不陌生,那些土块在荒原上曝晒着还是十分壮观的,土块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士兵方阵。

    当年,团部盖得还是很雄壮的,坐北朝南,是一个大的建筑群。团部办公室正门有五根红漆的大立柱和一条大回廊,正中间是一间大办公室,那是团长、政委办公的地方,对称的两边是团部机关的办公室。在办公室前是一个大花坛,花坛的左右是能住几十个人的大集体宿舍。在办公室后面是一个大操场,可以出操,可以打篮球,夏天可以放露天电影,操场后是一个大礼堂,可以开会,也可以聚餐。礼堂后是伙房,可以一次做几百人的饭菜。在伙房后是涝坝,那里蓄着供人饮用的水。围绕着办公室四周都是整齐的土块房子,供整个团部的人员住宿。这是团部的基本轮廓,这种格局和每一个营部和连队的办公地点基本一样。都是按照一个设计图纸修建的,只不过规模大小不同罢了。据说,这都是苏联老大哥当年提供的设计,只是营部比团部的规模小,连队又比营部的规模小。

    在团部大兴土木之时,我爹正率领26连放树挖那片胡杨林,进行开荒比赛。他把李桂馨当成开荒能手的奖品,鼓励同志们开荒的干劲。我爹的这种行为当然是胡日鬼,这太伤人自尊了,任何一个年轻姑娘都不会接受的。

    因为李桂馨的事,我爹和马指导员都受到了团里的严厉批评。找他们谈话的是政委不是团长,这让他们十分紧张。事情被李桂馨闹大了。要是团长找我爹谈话,他可以嬉皮笑脸地和团长解释一下,说不定也就过去了,可是政委就不同了。政委严肃认真,原则性强,我爹不敢和政委耍花腔,搞不好会弄个处分的。

    政委说,把女兵分配到你们连队,确实是为了解决婚姻问题,但是为了解决连级领导的婚姻问题,普通战士的婚姻问题当然也要解决,但总有个先后吧,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是排座次,讲资格,一般情况下干部的平均年龄比战士的要大,所以上级才采取这样的方式。你们连评什么开荒能手,然后把分配给你们的女兵奖励给开荒能手,这种做法是违反政策的。政委说着拿出了一个文件,他把文件摔到我爹面前,说你们拿回去好好看看,可以在全连传达一下,什么样的人现在可以结婚,什么样的人现在不能结婚,组织上都有规定。

    我爹把文件拿到手里看了一眼,这是新疆军区政治部颁发的婚姻条例,这个文件他们都有耳闻,但没有看到过书面的。文件已经被政委用红笔画了重点。其中第四条规定了战士结婚或者家属随军的条件,即:年龄三十岁以上,有六年军龄的老战士。

    根据这个文件,他们即便评出开荒能手,也没有权力把李桂馨嫁给开荒能手,除非这个开荒能手符合文件中规定的条件。这样看来,无论是葛大皮鞋还是丁关都不能娶李桂馨。葛大皮鞋已经三十岁以上了,但是他没有六年的军龄,他1949年被俘虏然后参军,到现在也不到六年,即便按月算他也差一年;丁关虽然有了六年的军龄,但他年龄才二十五岁。

    看了这个文件,我爹肯定心中暗喜,他连忙把文件的有关内容抄了下来。他搞的这个开荒比赛正愁无法收场呢,现在好了,他有了尚方宝剑,这就给全连有个交代了。

    马指导员和我爹当场在政委面前作了检查。他们确实没有看过这个文件,不知道有关规定,否则也不会搞这个比赛了。政委说这文件他没有传达,是因为批准结婚是在他们团一级的权限,连、营一级又没有这个资格。文件由团里参照执行,你们谁要结婚就打报告上来,符合规定的就批准,不符合规定的就不批准。其实,大家都是要结婚的,只是个时间问题,有些结婚报告今年不批准,到了明年就可以批准了。政委见我爹的态度比较诚恳,语气缓和了下来。政委最后说你们把李桂馨当奖品也是错误的,这不够尊重人,虽然是为了鼓舞开荒的干劲,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欠考虑,事前应该向团里汇报。现在好了,弄得李桂馨哭哭啼啼到团里告状,这让他们非常被动。

    是,是,是,我爹和马指导员只有点头认错的份儿了。

    政委在我爹临走时基本上已经露出了笑容,政委说你们去吧,要是你们两个打结婚报告我都批准,你们抓紧呀。

    马指导员和我爹千恩万谢地告别了政委,在团部门口长长地嘘了口气,他们正要走还没走脱,团长的通信员又把他们叫到了团长的办公室。团长望着他们笑笑,说被政委刮胡子了吧,就这样想溜,我这一关还没有过呢。接着团长也批评了他们,但从团长的表情上来看,他并不是太生气,不像政委那样严肃、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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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沙漠边缘的林带

 

    团长指着我爹说,你就是个胡日鬼,我还纳闷呢,这26连怎么这么大干劲,居然成了全团的开荒先进连队。我还准备去请教你这个连长呢,请教你怎么鼓舞干劲的,把全连搞得没日没夜地开荒,就像喝了鸡血似的,原来把我分配给你们的女兵当奖品。团长说着自己笑了,问这办法谁想出的,肯定是连长不是指导员,也只有你胡日鬼才会想出这么缺德的办法。你们不想想,上级从口里弄来一个女兵要花多少钱,花多大代价,当然是要先解决干部们的问题了,只要稳住了干部,就稳住了战士。关于战士们的婚姻问题,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放开,我们就要成立生产建设兵团了,上级会采取各种方式解决兵团战士的婚姻问题,比方,可以回乡探亲结婚,然后带来就安排工作,还要招收全国各地的支边青年,自己来兵团的我们也欢迎。总之,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都敞开了招收。否则我们开垦了那么多土地谁来种呀。我们要建设机械化农场,但是实现机械化是要一个过程的,眼前还是需要人。

    在我爹告别团长时,团长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两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桂馨反正要嫁给你们两个中的一个,你们把未来的老婆当奖品,这算是把李桂馨得罪了,到时候你们谁娶了她,她都会和你们秋后算账。

    呵呵……我爹身后传来了团长的笑声,团长又说:“结婚后你们就知道了,老婆不是好对付的。”

    马指导员和我爹走出团部,在路上相互望望,笑了。他们很得意,谁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他们知道两人谁也不会娶李桂馨,我爹有阿伊古丽,马指导员有老家的幺妹。李桂馨那么厉害,谁娶她就让他娶吧,咱不过问这事了,看连里谁有这个本事。李桂馨不是要婚姻自由嘛,那就让她自由去吧。

    马指导员在路上劝我爹赶快打结婚报告。我爹说,阿伊古丽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了我,咱们连一间像样的新房都没有,这太委屈她了。

    马指导员说,一切都会有的,团长结婚也在地窝子里呀,咱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盖房子,住地窝子是暂时的。

    我爹说,我不能和团长比,团长在地窝子里娶的是咱自己人,大家都住地窝子谁也没话说。我在地窝子里娶老婆恐怕不行,阿伊古丽毕竟是少数民族,咱们汉族娶了人家的姑娘,连一间房子都没有,那会让维吾尔老乡看不起咱们的。

    马指导员问我爹是不是阿伊古丽不愿意住地窝子?我爹说,住地窝子她愿意,她怕家里不愿意。

    那咋办?

    我爹说,咱们赶快盖房子吧,把房子盖起来了再结婚。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马指导员和我爹在路上就决定,下一步26连的工作重点是基建,也就是盖房子。团里既然成立了工程连,26连就成立基建班,争取到明年全连都能住上房子。

    关于开荒比赛的奖品问题,我爹在全连大会上把婚姻条例宣布了一下,大家也就没什么话说了,谁也没有权力不按照婚姻条例办。开荒比赛最有收获的是丁关,他被派去学开拖拉机了,最郁闷的当然是葛大皮鞋。葛大皮鞋再郁闷也没处说,我爹有婚姻条例这把尚方宝剑。不过,我爹也安慰了一下葛大皮鞋,告诉他开荒能手的称号可以给,但是,奖品不能给,不能违反政策。将来一旦政策允许了,再分来女兵,第一个解决你。我爹让葛大皮鞋再坚持一年,一年后就进入政策圈了,就可以结婚了。葛大皮鞋说,没有一年,只有几个月,我是19493月投降*的,不,不,是19493月参加革命的,现在是195410月,过了年就满六年了。我爹没想到葛大皮鞋算得这么细,连忙说是是是,你就别愁没有女人,到了明年说不定还会来一批的。

    年底,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就宣布成立了。进疆部队本来就分为国防部队和生产部队了,我爹他们被改编成为生产建设部队,现在又成立生产建设兵团,看来真要扎根边疆了。对于这件事他们没有什么意见,仗打完了就应该解甲归田,他们参加革命前都是农民,都是种地的,现在继续种地也算是干老本行了。

    关于进疆官兵的婚姻问题,新疆军区政治部早在19537月就颁发了婚姻条例,规定如下:

    一、营级以上干部;

    二、年龄二十六岁以上,三年军龄的连排干部;

    三、193677日以前入伍的红军战士;

    四、年龄三十岁以上,有六年战斗历史的老战士。

    这个婚姻条例比过去的“二八五团”的规定要宽泛多了。所谓二八五团,就是二十八岁、五年军龄、团级干部才能结婚。后来,这个婚姻条例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后,又有了修改,规定又放宽了。规定凡是干部都可以结婚家属随军,只要到年龄,战士也可以结婚。鼓励没有老婆的探亲回口里找老婆,将老婆带到新疆的,立刻就可以在兵团安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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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4125日,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在乌鲁木齐隆重举行了成立大会,在成立大会上,宣读了成立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的命令,并颁发了中央军委授予生产建设兵团的印鉴,全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初期,受*中央新疆分局和新疆军区领导。兵团机关驻乌鲁木齐,下辖农业建设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师,以及建筑工程第一师、南疆生产管理处、石河子生产管理处、建筑工程处、运输处等。成立时总人口万人,其中指战员和无军籍职工万人。兵团保持军队的组织形式,实行农、工、商、学、兵相结合,党、政、军一体的特殊体制。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为陶峙岳、政治委员王恩茂。

    兵团成立后,每年都有一批转业军人、内地支边群众、知识青年、知识分子参加兵团,后来形成一支百万人的建设队伍,成为建设新疆的一支突击力量,对发展新疆经济、维护民族团结、稳定新疆局势、保卫祖国边疆和防御外来侵略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我们经历了闯田、挖渠、引水、开荒之后,下一步还需要植树。在新疆要保障粮食的丰收还需要防风。胜利渠通水后,水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植树造林了。植树造林小打小闹不行,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必须有一道主要的防护林,然后主副林带配套。这条规划中的主防护林带需要实地勘察,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们26连身上。

    这次勘察和上次不同,我们已经有了拖拉机,团里给我们连拨来了一辆拖拉机,当丁关开着拖拉机回连队时,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拖拉机是链轨式的,叫东方红,丁关说有75马力。你爹问75马力是什么概念,是不是等于75匹马的力量。大家一听都笑了,认为你爹的这个比喻相当形象。

    我们开着拖拉机去勘察这就不怕了,拖拉机的前面安装了一个大铲子,任何沙包都挡不住我们的路。我们出发时,在拖拉机后面还挂了一个大爬犁,上面带了足够的燃料,还有我们的给养,水呀干粮呀帐篷呀什么的,都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我们是被上次勘察弄怕了。

    只是,我们这次勘察不是为了找水,是为了沿着规划的防风林带实地勘察,为下一步植树造林做准备,所以我们还带着团里的技术员,还有维吾尔人向导和买买提翻译。根据维吾尔向导的介绍,在大漠的西边也就是枯死的胡杨林的尽头应该还有人居住,有维吾尔人的村庄。向导还说,在他很小的时候,随爷爷打柴还碰到过那边的人。几十年过去了,由于交通不便互相之间也没有来往。

    如果维吾尔向导说的属实,在胡杨林的尽头有人,那就会有绿洲,有水。如果我们这条防风林能把维吾尔人东边的绿洲和西边的绿洲连接起来,那就好了,首长在地图上画的那条线的两头就有了两个点。如果那样,这条防风林就能成功地站立在大漠边缘。

    这次勘察我们有了拖拉机,就可以慢慢沿着那片胡杨林走了。拖拉机沿着胡杨林的北边开,拖拉机的走向将是我们未来防风林的走向。我们分成了两组,一组走在胡杨林里,另外一组坐在爬犁上,两组轮换,这样既了解了胡杨林里的情况,也了解了胡杨林外的情况,我们的防风林将沿着枯死的胡杨林的北边,由东向西走向,那枯死的胡杨林将被我们利用,将成为我们防风林的防风林。

    在上次勘察我们迷路的地方,我们又花了五六天的时间。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迷路,这次我们用拖拉机直接在红柳沟里推出了一条路。将来我们的防风林要跨过红柳沟,将红柳沟拦腰切断,只要山边修建了拦洪坝,拦住山洪,那条被洪水冲击的沟壑将再也不会有洪水光顾了,整个红柳沟也将被开垦,最后成为良田。

    跨过红柳沟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红柳沟西边的胡杨林,这是我们上次想要到达的目标。当时,我们被一只黄羊引进了大漠深处。当我们这次勘察走进红柳沟西段的胡杨林时,我们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一种紧张感,我们总觉得要发现什么。

    果然,在胡杨林里没走多远,我们就被自己的发现吓着了。我们发现了一具干尸,确切地说,发现了一具木乃伊。木乃伊只穿着用粗布做的大裤衩,身上没穿衣服,整个人的皮肤完好无缺。这是一个很强壮的男性,他趴在地上,做向前爬行状。看来,他是向我们来的方向爬行,走到此处已经断水,活活渴死了。买买提翻译和向导跪在那里为他祷告,大家把木乃伊用沙子埋了。埋葬了木乃伊我们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都无话可说,默默地向前走。走了一段距离,葛大皮鞋又发现了那人丢弃的装水用的葫芦,一路走过去,又发现了那人的衣服、裤子、褡裢。在两公里的距离内,那个人丢弃了所有的东西,最后渴死在河道里。

    我们继续往前走,走了几公里后,在前面的秦安疆又发现了两具木乃伊,一具靠胡杨树而站,另一具靠树而坐。

    到了中午,我们向前走了十几公里,沿途发现了十几具木乃伊。在十几公里的距离内,隔几公里就有一具或者两具木乃伊。木乃伊向着我们来的方向,顺着胡杨林向东,而我们却是向着木乃伊来的方向,向西。

    由于勘察队走走停停埋葬木乃伊,一天我们才走了十几公里。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大口喝水了,虽然我们有足够的水和干粮,但都自觉地节约用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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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枯死的胡杨林里走走停停地走了三天,发现胡杨林没有了,也就是说我们走到了胡杨林的尽头。我们在胡杨林的尽头住了一天,讨论着是不是还往西走。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向西是无际的戈壁滩,没有红柳包也没有了胡杨树,我们已经到了这次勘察的尽头。我们在胡杨林的尽头住了一夜,第二天刮起了小风,是沙尘天气。对于这样的沙尘天气我们已经习惯了,只不过是能见度差点,不影响我们赶路。

    就在我们准备返回时,我们在胡杨林里隐隐约约听到了叮当、叮当的铃声,就像驼铃的声音。向导说是毛驴车的铃声,那铃声很像毛驴脖子上挂着的响铃。那铃声和胡杨林外的拖拉机声都时隐时现的。这时,我让大家停下仔细听,让葛大皮鞋去喊你爹把拖拉机熄火。

    你爹他们都过来了,大家听听,都说听到了驼铃的声音。这声音让我们大喜过望,如果我们碰到了驼队或者毛驴车队,说明这一带真有人。

    我们开始在驼铃或者驴铃的召唤下向胡杨林外走。那铃铛的声音就在胡杨林的南边,时大时小,时有时无,飘忽不定,断断续续。有时候,铃铛声会突然消失,我们就立定,站在那里等着,连大气也不敢出。我们随着铃铛声向南走了一个多小时,大家真怕那驼铃声消失后再也不响了。好在,叮当、叮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也许我们离驼队越来越近了。

    当时,我们是沿着一个干枯的小河沟走的,因为四周都是沙包,只有这小河沟要平坦些。只是我们在那干枯的小河沟里走,无法看到四周的情况。我让葛大皮鞋爬上沙包看看,看能不能看到驼队。葛大皮鞋看看两边高大的沙包,不想往上爬,说如果有驼队他们也只能在这河道里走,四周根本没有路。葛大皮鞋就喊了几声,葛大皮鞋高声喊:“救命,救命呀!”

    你爹上去在葛大皮鞋屁股上踹了一脚,骂葛大皮鞋连喊话都不会,一点出息都没有,我们是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怎么能喊救命。

    葛大皮鞋说,我一喊救命也许驼队就不走了,我要是乱喊,驼队说不定以为我们是土匪,就跑了。你爹骂葛大皮鞋瞎说,都解放这么多年了,哪还有土匪,乌斯满匪帮早被我们剿灭了。

    葛大皮鞋又喊道:“哪部分的,口令?”

    大家哄的一声笑了。葛大皮鞋这样喊真让人哭笑不得,这完全是当年国军的语言。我说赶骆驼的又不是我们的人,人家怎么知道我们的口令?

    我就喊了一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不过那驼铃声更清晰更明快了,就在前头。我们沿着那河沟又向前奔跑了一阵。小河沟一拐弯,我们发现了一间小泥屋,在泥屋的门前有一棵断柳树,已经死去多年了,泥屋前搭着一个凉棚,无论那泥屋还是凉棚都显得很破败,年久失修的样子。在那凉棚的下边还有一个铁匠炉子,打铁的家伙都摆在炉子边。这时,我们发现在凉棚的椽子上挂了一排农具,有砍土曼有大弯镰刀,农具挂在一起在风中碰撞着,在风中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根本不是什么驼铃也不是什么驴铃,是那些农具。

    这些农具在每一个有风的日子里都发出声音,只是没有人听见。大家被农具的叮当声引来了,我们发现的不是什么驼队也不是毛驴车队,我们却找到了一个铁匠铺。有铁匠铺就会有村庄,有村庄就会有人。

    秦安疆走进了小泥屋,嘴里喊着:“有人吗,有人吗?”大家跟着秦安疆也进了屋。没想到秦安疆突然转身就往外跑,吓得我们也跑了出来。我们问秦安疆怎么回事?秦安疆指着小泥屋,脸色发白地说:“死人,死人。”

    我和你爹再次走进小泥屋,见炕上并排躺着三个孩子,其中两个男孩*着上身,女孩穿着裙子。孩子已经死去很久了,干枯的皮肤紧紧地包裹着骨头,一根根的肋骨清晰可见,身上一点水分都没有。翻译买买提捂着脸在那里哭泣,我们想把孩子埋了,用手碰了一下,孩子的身体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轻得就像一个人体的风筝。买买提让我们都出去,他站在床边为孩子祈祷,吟唱着一曲悲伤的歌谣。

    买买提出来把门关上了,说不要打扰巴郎子(孩子)了,我们进村里看看。我们问买买提村庄在哪里?买买提说铁匠铺都找到了离村庄还远吗?在维吾尔人的村口往往会有一个铁匠铺,往里走走肯定会有一个村庄的。我们跟着买买提向前走,走不多远,就是一座座的沙包,我们爬上沙包,一栋栋房子和枯树从灰蒙蒙的天色中暴露了出来。看来,这些沙包形成的时间并不长,沙包将铁匠铺和村庄隔开了。

    我们走进村庄,整个村子死一样地寂静。

    这是个死去的村庄,在每一座房子里我们都发现了死去的孩子和老人,在村后涝坝(水池)里,我们发现了十几具大人的木乃伊,有男有女,这些人都渴死在昔日的水池里。涝坝里没有水,却装满了沙子,好几具木乃伊已经被沙子掩埋了。在离涝坝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小片枯死的树林。

    我们想起了胡杨林里的木乃伊,他们是村子派出去找水的人。一次河流的改道不但渴死了河边的胡杨林,也渴死了大漠深处的村庄。

    根据我们的勘察,那条防风林带从我们连的房前路过,沿着那条枯死的胡杨林向西一直到最西边的死人村;向东一直到一连,然后连接维吾尔人的绿洲。从1连到22连我们整个团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北部边缘,摆起了一字长蛇阵。这个长蛇阵要用一条林带连接起来,这条林带有128里长,所以我们把这条林带命名为128号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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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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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我们的庄稼地之间,修建一条防风林带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首先要引水,我们挖了一条长长的支渠连接着一干渠、二干渠和三干渠,这三条干渠把胜利渠的水引来,分别从三个地段向128号林带注水,然后我们沿着这条有水的支渠种树。那当然又是人海战,全团都出动了,每个连负责一段。本来每个连都在全力盖房子,可是植树必须在春天进行,是不能错过季节的。团里就搞了全团植树大会战,命令每一个人都投入到植树大会战中。我们当时已经成立了园林队,头一年就开始了大规模育苗,这还不够,当时还买了不少老乡的树苗,地方上还支援我们不少树苗,乌什县就曾经支援过我们三万多棵树苗。

    植树是一个十分劳累的活,别的不说,就是运来的一捆捆的树苗你一棵棵地分散开来,就够费时的。水渠通水后,我们想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把树苗扔在水里,特别是那些可以插活的白杨树苗和柳树苗,我们统统一捆捆地扔到水里。树苗顺水而下,我们沿路从渠水里捞上来栽上,这样不但节省了我们运输树苗的人力,而且树苗在水里漂着也不会干枯。

    在植树造林的同时,我们还没有忘记盖房子。种树这种事是每年都要进行的,要想让一条林带郁郁葱葱地在沙漠边缘生长起来,靠一年两年是不行的,要坚持年年都要造林,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呀。我们当然不能因为种树就把盖房子的事彻底停下。根据我和你爹商量好的,我们抽调出会木工的、会泥瓦工的,成立了一个基建班,由铁匠张峪科当班长,专门给连队盖房子。

    根据规划,整个连队坐北朝南,连部办公室为整个连队的中心,全部的住房就围绕在连部办公室周围。从连部到128号林带有一条宽敞的大路连接,路两边都是住房,一直延伸到128号林带边上。在连部后面有打谷场、有篮球场、有伙房,还准备盖大礼堂。

    在连部办公室门前留有空地,那是设计中的大花坛。在花坛的左右两侧是计划中的单身宿舍,家属住房在连部门前那条路的东、西两侧。我们新盖的两排房子一排在东侧,一排在西侧,每排可以住四户。这种格局和团部差不多,都是苏联老大哥集体农庄的格局。

    从连部出发向南走五百米就是128号林带,从26连到团部顺着林带有一条东西方向的机耕道连接着,那道路在团部门前来了个90度的直转弯,一转过弯,团部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赫然而立。顺着128号林带再向西是22连;向东是1连,过了1连就是维吾尔人的村庄,你爹的女朋友阿伊古丽就住在那里。如果把128号林带比做面对大漠的一字长蛇阵,我们连在128号林带的中间位置,是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最近的;如果把我们团的排列当成阻击沙漠的阵地,我们也是整个团的中间位置,处在整个阻击阵地的最突出部位。

    在我们团的左翼是二团和三团,右翼是五团和六团,身后有四团做后盾。我们团在整个师的中间部位,也是离沙漠最近的,是整个师的最前沿。如果把整个师的布局比做是一支指向沙漠的箭,我们团是这支箭的箭头,我们连是箭刃;如果把整个师比做一队向南飞去的雁阵,我们团就是头雁。

    我曾经在团部看到过团长的地图,我发现,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四周都是兵团农场,兵团对大沙漠形成了包围态势。我们农一师驻扎在阿克苏,东边农二师驻扎在库尔勒,西面农三师驻扎在喀什,三个师共有50多个团(场),这还不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全部,兵团全部有14个师,170多个团(场)。我们师从北面向南推进,农二师从东向西推,农三师从西向东推进。从地图上你可以看到,面对大沙漠我们师又是处在整个兵团的最前沿。

    这样一说,你明白了吧,我们连是整个兵团扑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尖刀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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