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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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是我队叔洲姐,2010年4月初回队里时照的窑子沟现在的景色。看来后建的大坝终于过关了,存住了水,太美了,真成了一个小水库了。右边第三个山上的小洞洞就象我们当年修水利休息的那个破窑洞。近处的荒草一定是大坝上的了,可惜没照到我们藏身的那个位置。我们在右边第一座山的东边。)
70年的夏天,正值学校放暑假,我们三个生产队抽调了一些年轻人组成一个水利队,被派往瓦石头大队的窑子沟打坝。窑子沟从瓦石头大队出村后往北走一段,然后再往西拐一直走就走到了。
我喜欢参加修水利,因我喜欢一群年轻人在一起的“红火”,砸夯的时候唱着自己编的歌几个人干起来整齐又有力,掌握夯把子的领唱前两句,其余的六人合唱后两句,我喜欢领唱,见什么唱什么。通常都是我、玉纹姐和来队里多年的下放干部刘安士轮流领唱。我个子高,掌夯把有优势,所以我掌的最多。
窑子沟里地不少,沟很深。队里想打一个鸠沟那样的大坝,那年已不是首次打坝,听老乡们说:那块地方年年都打坝,尤其是冬天农闲的时候,大队人马奔赴这里,但往往一到夏天坝就会被冲毁了,我一直不明白,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干浪费工时的活。
那年我看到窑子沟里种的都是玉米,已经长得膝盖那么高了。
那个沟的半山腰上有一个院子,两孔破窑洞。离村那么远,不知这半山上为何有一个院子,一孔窑洞已经完全塌了,另一孔窑里有一口锅,还有一个炕,我猜想那可能是拦羊人冬天住的地方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都会到没塌的那孔窑洞里吃饭,提前派人热一下自带的干粮,然后那炕上还可以容纳一部分人躺着休息一会儿。以往在地里干活都是在地头休息,所以这里的条件就算不错了。
那沟里有泉水,鸟儿不多,泉水形成了一片小水洼,水很浅,但也有青蛙,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没有在窑洞里睡过觉,我不喜欢男男女女挤在一起睡,于是我就去抓青蛙。村里一个叫交庆的,还有我们那次的水利队长有庆都跟我的年龄差不多大,他俩都要帮我去抓,怕他们抓错,我虽然先给他们讲了青蛙和癞蛤蟆的不同,但第一天还是有抓错的。
那些青蛙之前可能因为没人捉它们,见人不太躲,特别好捉,头天抓的青蛙最多,一共捉回二十来只,由于我原来是西城区生物小组的,曾经学过解剖青蛙,所以收拾起来也非常麻利。我收拾青蛙时让他们去找些干柴来,把收拾好的青蛙用泉水洗净放进我的铝饭盒里,用石板把饭盒架起来,点着干柴,想煮熟了大家分吃。
煮熟后我先让交庆和有庆吃,他俩开始说什么都不敢吃,后来交庆看我吃得那么香,就试着尝了一个,觉得味道很美,有庆看了才也尝了一只,我留了一些拿回知青灶,把酱油膏化成汤,沾着酱油汤味道更好吃了。
以后青蛙让我们抓的越来越少了,活下来的也变得精了,不那么好逮了。有庆和交庆再逮到青蛙也舍不得给我了,自己拿回家和家人分享了。
我们每天早出晚归,顶着炎炎烈日,挖山、运土、打夯,非常辛苦。
一次我在铲土装车的过程中,坡上有个正在往下挖土的人脚下踏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滚落下来,他虽然大喊了一声,但我反应还是慢了一点儿,不偏不斜正好砸到我右脚大拇指上,鲜血一下渗透了鞋子,脱掉鞋一看,我的大拇指甲周围在往外浸血,后来那指甲慢慢变成了黑紫色的,最终完全脱落了。
我的左脚那个大毒疖子还没好,右脚却又受伤了,就那样,每天一瘸一拐地也照样坚持出工,从南沟走大约五里多地才能到出工的地点,我始终坚持着,一天都没休息。
看着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在两山之间打的大坝,一天天在长高,眼看快竣工了,我们个个都很高兴,幻想着这个坝比鸠沟大多了,如果形成一个小水库,一定也很美,还能用它灌溉玉米,粮食将来肯定能增产。
窑子沟的玉米那年长势很不错,我们天天出工都看到它们的变化,一天天在长高。我们对路边的每棵玉米似乎都感到很熟悉了,看着那一棵接一棵吐穗的玉米真高兴。
一个半月后,我们的大坝已经竣工,旁边修了一条很长的排洪渠,就剩下最后一点儿排洪渠的收尾工程了,那天大队长来视察后很满意,夸奖大家干得不错,并宣布第二天我们水利队就完工撤离了。
就在完工的那一天,我们按大队长前一天建议,到窑子沟去拓宽一点儿排洪渠,早上天空还很晴朗,万里无云的感觉,下午我们顶着炎炎烈日,刚干了一会儿活,就突然听到远处雷声滚滚,天空四周随着雷声出现了片片乌云,雷响一阵,云彩就长一些儿,但头顶的天还是湛蓝湛蓝的。
一阵狂风过后,大颗大颗的雨点开始掉落下来。开始水利队长有庆说这是过云雨下不大,一会儿就会停,不用上到窑洞里去了,有点儿远。就领我们在山下的石洞里暂时避避雨。雨一停就赶紧去干完那最后收尾的活。
那个石洞是常年被雨水冲刷而形成的,紧贴着排洪渠。洞不太深,比大坝只高出一点儿。我们就都挤在那里,乌云越来越厚,整个天空很快变得漆黑一片,雨也越下越大,我们再想上窑洞,路已经很滑,没法走了。记得那天,倾盆大雨白茫茫下个不停,我们紧贴着排洪渠却连大坝都看不清,感觉天低的就象要塌下来一样。
突然,山洪爆发了!只听那洪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只见那黄黄的泥水滚滚而来,我们眼睁睁望着辛辛苦苦刚刚修好的排洪渠被洪水冲毁,整段整段地被冲跑了但大家却束手无策。塬上村里的牛、羊、架子车、柴禾等,在洪水中翻卷着从我们眼前冲过,没等完全看清楚是什么,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洪水的水位越来越高,眼看就要漫过了大坝了,有人发现大坝底部出现了管涌,大叫起来:“坏了!大坝保不住了!”不多时,在我们那么多人无奈地注视下,那历时一个半月时间亲手修建的大坝,一段段、一截截的被洪水连底儿端走。有人心疼地哭着直跺脚。
雨还在下,洪水继续泛烂,水位猛涨,两山之间的洪水已到了我们的脚底下。洪水切断了我们的上山之路,我们面临被洪水卷走的危险,但没有一点出路,背后是陡峭的山嘊,眼前是一片迅猛的洪水。如果趟水,倾刻间就会被水冲走。
桃花和辨等几个女子大哭起来。有的跪下仰天大喊:“老天爷呀!求求你别下了,救救我们吧!”一直显得很沉稳的水利队长有庆也显得要崩溃了,带着哭腔喊道:“雨要是再不停,我们可就没有出路了。是我让你们在这里避雨的,我对不起大家啊!”
我和玉纹姐开始一直还很镇静,那洪水的声音犹如千军万马在呐喊,我们按平时那样说话互相都听不到,只有大声喊着安慰有庆和那些女子,说:“雨一会儿就会停的,大家千万不要恐慌。”我俩让桃花和辨换到我们身后,身后地势相对高一点儿,挤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连动一动都很困难,腿和脚都麻木了,换换位置都费了劲儿,队长和其他男青年也争着站往前排。
但当洪水象浪花一样一下一下冲击我的脚面时,又想想刚才队长的话,我的心里也没底了,开始阵阵发慌,表边还强装镇静,劝慰别人说:“放心吧,大队长知道我们在这里干活呢,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大家一个个束手无策,手拉着手,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天突然一下就开了。中间露出了湛蓝色的天空,越开越大,雨一下就停了,太阳出来了,水虽然不再那样猛张了,但洪水的流速依然不减。水位下降暂时无望。
几个年青的小伙商量着要趟水到对面山上,然后绕道回村去求救。但大多数人坚持等水流再缓和一些比较稳妥。毕竟有好几十米的水面呢。
正在我们静静等待之时,山顶突然传来羊群的咩咩叫声,还伴随着拦羊的吆喝声。大家象盼到了救星一样齐声呼救。拦羊的也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因我们所在位置是凹进去的,老汉在悬崖边看不到我们所在的地方,他循着声音一点一点才找到我们大约位置,试探着把随身携带的绳子扔下来。位置还差一些,经过大家七嘴八舌一顿指挥,才找到确切的位置。
绳子长度还差一点儿,我个子高,踮起脚都够不到绳子头,桃花最胆小,急于想赶快逃离这里,第一个被两人托起来才够到了绳子,但桃花有点儿胖,个子也大,她脑子略微有点儿迟钝,(当地人称她半憨憨),由于她配合的也不好,拦羊老汉毕竟年纪大了,往上拽的时候很费劲,好几次都不成功。
队长有庆重新做了部署,让身体瘦小且有攀爬力量的交庆先上,他上去后再帮着拽绳子,后来大家都相互谦让、相互扶持,随着上边人的增多,拽的力量也增强了,速度越来越快,我上去较晚,也是被人拖起来才够到绳子的,上去后一身泥土,手背也擦破皮了。
有庆作为队长,终于坚持看到大家被一个个营救上了山顶,暂时都安全了,才最后一个上去的,没人托举他了,他从周围找来一些碎石块踩上去,翻了再重来,我们在上边只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他,费了好长时间他才够到绳子,被拽上来,大家团聚在山顶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跳跃起来。因那座山上石头多,拦羊老汉的绳子都被磨断一半了,后来大家还说应该还给人家一根绳子。不知这件事后来办了没有。我们个个一身泥土,穿着湿漉漉的鞋子,一起顺着山路辗转走了好远才转回到了瓦石头大队。
窑子沟是我们大队玉米收成最好的一块地,面积也比较大,水利队长有庆向大队长汇报了灾情时痛哭失声,他沉痛地告诉队长;“窑子沟的庄稼全被淹了。大坝连底都冲没了。”
大队长一直以为下雨时我们躲在窑洞里了,没有过多担心,也没想到窑子沟发山洪了。大队在窑子沟南边,窑子沟的水流向北边公社方向了。那边地势低。
过后有庆对我和玉纹姐说:“你们知道我当时压力有多大,我都想到如果你们出了事,我咋和你们父母家人交代。”
那一刻我才明白难怪他放生大哭呀。他身为队长一个工分都不多挣,心里还背着那么大的责任,真让我感动。
那时正是玉米吐穗的时候,开始队干部们似乎感觉我们夸大了灾情,还不太相信损失会有那么大。马上要去查看,但我们告诉他们沟里水还很深,根本进不去,他们只好决定第二天再去查看。
路还很难走,我没接受大队知青的挽留,衣服和鞋全是泥,必须得回窑里换下来,回南沟的三里路还不知如何走,南沟的女子们还在等我作伴呢,DN姐拿出药箱为我上了药,我们一路淌着水,坚持走回到南沟。
我村里的洪水也不小,我们平时打水的泉眼全淹没了,根本找不到了,只好打来一桶桶泥汤一样的洪水,加上白矾沉淀以后再饮用。洪水持续三天才露出泉眼。
记得第二天洪水退后,大队长带领队全队干部到窑子沟视察才发现确实损失惨重。玉米全部倒伏,有的甚至冲没了,几乎没有挽救的希望了,真是水火无情啊,队长忙组织人力抢救那些倒伏的玉米。
第二天,我们听说山上冲下的二十多只羊,有的被冲出了二十多里地。让公社附近的高家川队人捞起来吃肉了,羊皮给送回塬上丢羊的队里了。
我们的大坝被彻底冲毁了,队里决定重修大坝,在大坝底下加石头同时再把坝加宽。
我们插队的四年间,年年在窑子沟打坝,尤其是冬天,那女老少齐上阵,都参加修水利,但年年夏天大坝都会再被冲毁,修了垮,垮了再修。想了很多办法,直到我们离开陕北那年,大坝也没修好。
陕北的土质很松,那时老百姓要砍柴烧柴生活,水土保持做的不好,难怪当地的老百姓说“年年打坝不见坝,年年造田不见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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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来自网络)当年我们就是这样打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