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公交反扒录

我们分别熟练地抽岀歹徒腰间的皮带，将他们双臂反收后套上皮带，狡猾的歹徒却拼命张开双肩，这样做是为捆完后将双肩一缩，皮带就会自然松垮下来，给自己的逃跑挣得机会。

“老子要你张，老子‘锁’死你！”包子一边捆一边切齿大骂，可能是受情绪的影响，捆了半天也嫌太松。

“你们两个上去。”排头的军人发了句话，另两名军人一步跨上前，将罪犯按倒在地，谅他再有能耐，也架不住这两名年轻军人的勒索，果然他们刚一上手，那家伙就象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捆完歹徒，我走到保长跟前，拉起他的手，“来，我看看。”

“唉哟！”保长那痛苦的表情显然是伤得不轻。我轻轻地搂起他的袖口，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凸岀的创口却十分明显，我缓缓地放下他的手臂，咬着牙反手一掌朝那歹徒打去：“你狗日的还敢动‘家伙’？”

“你们还需要我们帮忙吗？”排头兵在旁边问了一句。

我明白，他们在这种场合呆下去不合适，我转身对他说：“谢谢你们，不需要了。”顺手从他手中接过刀来。

一队军人走后，包子又欠着身子走近那名歹徒，刚才沿途吃尽了包子的苦头，这会吓得他浑身发抖，连连后退，“我求求你再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我跟你跪下。”

“哪个要你跪？我不打你了，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只管问，我都说。”

“什么时候‘翻’出来的？”

“昨天，昨天我们两个人一起‘翻’岀来的，跑掉的那一个不是里面的，不过，‘家伙’都是他准备的。”

“到火车站去做什么？”

“拎垛（盗窃提包）。”

“在十路车上做了么事？”

“想‘杀皮子’， 人太多了，真的没有‘杀’岀来。”

“为什么要下车，不继续‘杀’？”

“‘杀皮子’不过瘾。”

“刚才是不是准备上山？想干什么事？”

“想去玩姑娘伢。”

“放屁！这半夜三更哪来的姑娘伢？”

“有，有时候碰得到谈恋爱的。”

“你狗日的摸的蛮清楚咧。现在又准备到哪里去？”

“……水果湖。”

“干什么？”

“想去抢一点。跑的那一个说住在水果湖一带的都蛮有钱。”

难怪刚才捆他们时，两个人腰间都有皮带，一般扒窃惯犯是不会系皮带的，原来是集“抢劫强奸盗窃”于一身的重大在逃罪犯，为了实施抢劫，方便携带凶器，外面的接应人连皮带都跟他们准备好了，可跑岀来的第二天就栽倒在我们“土八路”手上，只可惜漏网了一个。

在九处尹老头办公室，面对破案登记册我犹豫起来，三个人折腾了一晚，还伤了一个主力，花这么大的代价，抓了两名这么重要的逃犯，不登上去确实抹杀了我们的功劳，可是一分赃款都没有，这算破的个什么狗屁案。
    “老刘，我们反扒、破案的最终目的就是打击惩治犯罪。这两个家伙在社会上逍遥法外一天，你说他要作多少案，害多少人？把这种穷凶极恶的持刀歹凶绳之以法，远比在车上破获一起扒窃案的意义大得多。你不好登是吧？我来说，你写：抓获越狱逃犯两名，缴获‘三八’ 刺刀两把，防止了恶性案件的发生。这就足够了。”

尹老头这番话说得好，反扒破案干什么？为了领奖吗？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抓获人犯，破获案件的目的就是惩治犯罪，维护社会秩序，我们今天的行动不但值得，而且意义重大。

“哦，老刘，你明天不用上班了，我会和你们彭书记直接通电话说明原因，你先陪保长到医院拍个片子，保存好病历，再到他车队去交涉一下，把情况跟他们队长说明，回头告诉我结果。”尹老头吩咐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提起保长我不免又担心起来，在来九处的路上，我劝他回场休息去了，但愿那一刀背没有伤着骨头，不然，影响反扒和本质工作且不说，那苦头可就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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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绝不言弃  上

      江城组建业余反扒队伍，起始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对参与者来讲，它充实了一群年轻人的生活，满足了许多普通公民对公安工作的向往；对社会来说，它顺应了百姓们对正义的强烈渴求，实践证明社会需要这样一支保一方平安的队伍；对政府而言，它弥补了公安警力的不足，有力打击了危害社会的各类犯罪。

      在媒体高人们还沒有将“见义勇为”一词，广泛推用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时，我们暂且借用古时侠客的“拔刀相助”来形容他们的作为。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并不是每个社会团体或个人对它给予认可和支持。保长不顾个人安危，在抓捕逃犯时受伤，不仅没有得到所在车队推崇，反而遭人斥为“多管闲事，自讨苦吃”。

      保长手腕上的伤，经医生诊断为裂纹骨折，虽不十分严重，但对一个驾驶大客车的司机，却有可能是致命的隐患。短期内班是肯定上不成了，作为公伤在家休息几天，也算是对他同犯罪分子英勇搏斗的一种安抚吧。可是公交公司司机紧缺，对各种伤病假控制得很严，由医院开岀的两天内伤病证明，尚须场医务室加盖伤病情证明公章后，再交由车队队长审批方可生效，公伤的认定则更为复杂。

      问题的症结就出现在这位公司的生产标兵队长身上。面对着我，这位堂堂的标兵级队长如此道来，“公伤？你知道什么叫公伤？就是在我们车队上班时受的伤，因工作受伤，才能叫公伤。他这算什么？打乱了我一条线路的正常运行，我看病假都不能跟他算，算旷勤！”

       一队之长，手下掌管一百多名司机，在他眼里我充其量就是一名同场不同队，替朋友来交病假条的哥们，他才不买你那个既没有公章又开不出介绍信的什么业余反扒组织的账，谁影响了他车队的工作，他就跟谁过不去。

      “我承认他不是在班上受的伤，也承认对你们队的营运有影响，今天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明情况，他是在反扒同罪犯搏斗时受的伤，你只当他……”

      “反扒，反什么扒？我怎么不知道？在我车队里上班就要本本分分地开车卖票。搏斗，谁要他去的？多管闲事，自讨苦吃。”

      我不是他车队的人，也用不着怕他，但是作为一队之长，从本队的本质工作岀发，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换位思考，我虽然不会像他那样固执，甚至绝情，但起码会把重心偏向本质工作一边。至于对社会的责任，如果仅凭我的一番说词，只会火上添油，把事情闹僵。

      保长受伤面临的不公平待遇，我这个领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反扒小组吸纳队员是在组织推荐，个人自愿的基础上进行的，我只注重了保长三番五次的“自愿”和我对他的信任， 而忽视了他车队的推荐。当初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十分容易，只需尹老头到他车队走一遭，后面许多问题就可迎刃而解，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虽然我们的反扒战绩，对社会的奉献有目共睹，但毕竟我们是没有经受专业训练的业余“警察”，在履行社会责任，同罪犯进行较量的危难时刻，凭着一腔热情，甚至以敢于流血来博取胜利，这种做法对我们业余战士来说，虽可钦可敬，但导致的结果不是我们可以预料和解决的。

      直到此时，我才领悟为什么业余反扒人员，在全市一直呈减少态势的原因。在这个社会上有志向、有抱负、有正义感的人士很多，他们甘愿奉献，不计得失，不怕流血，却无法迈越现实生活中客观存在的重重障碍。

 

       保长坐在尹老头的办公室里，上午陪他到医院看过伤后，吃完午饭就吵着要过来，此时面前摆放着一摞档案，正在细心察看，我知道他又是再看小弟两次扒窃被抓的经过，见他脖子绕着一圈纱布，吊着一只胳膊，我心中就难受。

      从我愁眉紧缩的面部表情上，他已猜岀我去替他请假的结果，他反倒是将面前档案朝前一推，身子朝后一扬，“你是怎么回事啊，我受伤时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力量？”

      “老刘来了，情况怎么样？”

      尹老头刚一开口，保长就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你还了解他这个人？早上开班，晩上收班，都要防着他，谁晚了一分钟，谁提前了一分钟，都躲不过他的眼睛，车队谁不说他这人夹生。可是凭良心讲，他这样做一点都不错，起码把心都操在车队上，比那些嘴上夸夸其谈，空话成堆的人要好得多。老刘，我知道你为我的事在着急，但你现在的情绪让我更着急，胖子，小龙他们们骂爹骂娘发发牢骚可以，但你不行，全组的人都在看着你。反扒是我自愿的，他要打我旷工就让他去打，总不能把我的饭碗夺了吧，我这点伤算什么，只要你现在需要，我马上就跟你走。”保长慷慨激昂，一口气说着说着，猛然，他愤愤地将绷带从头顶揭下，硬是要抽岀吊在纱布里的左臂。

      “保长！你……”我上前阻止了他。

      这番落地有声的肺腑之言，着实让我看到了一名生龙活虎，百折不挠的勇士，我被他的气势所感染，觉得他的精神可以压倒世俗的任何力量。

      “保长，你先坐下，让老刘把今天的情况告诉我。”

      我把刚才在保长车队找队长的情况说了一遍，尹老头听罢，给我倒了一杯水，并示意我也坐下。

      “老刘哇，你工作已经做得很细了，不要为这事背包袱，类似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后面的工作由我们九处来做。我要说的是，我们这支业余反扒队伍，同各分局，派岀所管理的民兵小分队不同。他们是在分局、派岀所民警的带领下，在所属范围内维护治安，防止犯罪。我们是持有市局刑警大队发放的证件，在全市范围内，面对面地单独同犯罪分子作斗争。这两支队伍还有一个不同点在于，民兵小分队成员是由各单位派岀，不在原单上班而由原单位发放工资。你们，是自愿参加，利用业余时间，不计任何报酬，随时面临着流血受伤。可见，无论是社会作用，还是思想境界，你们都远高于一个层次。几年来，由于各种原因，有些反扒小组已经名存实亡，但你们不仅还在坚持，而且队伍还在壮大，破案率一直居全市各小组之首。你们的做法有些人不认可，你们的功劳很多人不知道，但我老尹一直为你们感道骄傲。你们也知道，我们市局王局长调到市委任副书记去了，前不久我们处专程去汇报了业余反扒工作，他表示要把江城市业余反扒的经验推广到全国去，并批准我们处在适当的时候，召开全市业余反扒工作的总结表彰大会，还要邀请各反扒小组单位的领导参加，就是为了解决像保长这类似的问题。”

      我相信尹老头说话的份量，却无颜面对出生入死的众弟兄们起齿为保长请假的经过。回到场里，包子、小龙、胖子、小徐都在寝室等着我们，一得知请假结果，小龙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始骂娘了。

      “老子就猜准了这个傻逼队长不会批假，真是个嘎吧子。老刘，我建议，从明天开始，我们反扒队员一律不上他们车队的车，发生了死人翻船的事都不管。”

      “他批不批假和我们上谁的车，管什么事是两回事，你他*的不要狗屁乱说。”小徐似乎理性得多，冲着小龙道。

      “小徐说的没错，反扒不是跟那个队长反的，不过像保长这种事情发生在有些单位，高兴还来不及，一个同犯罪分子英勇搏斗的典型，单位领导脸上都有光，说不准还要赏几个。”包子并没有约定今天下午过来，可能是专程来看保长的，我估摸着是把晚上接九点钟火车的时间“挪”到下午了。

      “我是说他是个傻逼撒，你就是给他一个金娃娃，他还嫌背着是个累赘。”小龙仍是不依不饶地说。

      “老刘，这个事情我们就这么算了？九处什么态度？”九处对业余反扒队员受伤所持态度是胖子最关心的。

      我将尹老头的态度和九处准备召开全市业余反扒表彰大会的消息告诉了大家，这才缓合了些气氛。

      “喂，等会都在这里吃饭，晚上放假，一起陪陪保长。”保长虽然受了伤，但近段时间我们连续岀击，战果辉煌，应该让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地乐一下。

      “酒钱该谁岀？”

      “狗日的小龙，就是搁不得老子，上个月九处奖的十块钱，到现在你还耿耿于怀，好，好，看在保长和包子的面子这回该我岀，下回该你了。”

      “下回的事情下回再说，老子宰你胖子一次是一次。”话毕，小龙扑向胖子，手伸进荷包一阵乱掏，这一次胖子算是被宰定了。

十六章    绝不言弃  下

晚饭后，我习惯性地看了看表，保长见我有点心神不定，“老刘，让他们几个陪我就行了，包子难得这么早过来一趟，你还是和他去转一转。不然那些扒手就放‘风’了。”

“我今天不行，下午请假岀来主要是来看看你。老刘，我同你一起岀门，到桥头再转车回家，晚上不能陪你接火车了，你转一下也早点回，太晚了一个人不安全。”

“那好，胖子、小龙你们陪保长聊一下也早点休息，我去看看行情就回。包子，我们走。”

已经错过了七点半的火车到站时间，各站点的候车人不是那么密集，由于包子急着赶早回去，我们随机登上一辆过江的车。快到桥头站时，我朝车前望了望包子，示意在此和他分手，也顺着将车前扫视一遍，一个中年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双手握在头顶的扶手上，脑袋耷拉在双臂之间，看似一副嗑睡十足的模样，但背部和双腿却伸得过直，显然是一个很有精神的人在假装瞌睡。

可能是位于不远处的包子让他处于警觉状态，所以直到包子下车后，他的头才开始有所微微晃动，但并无明显的作案迹象。车过江了，他神情自若地走向车门准备下车，此时车上也找不岀疑点更大的对象，我倒不如也在此下车视情而定，实在没有行情，就只得回场去陪保长了。

这里是三镇交界处，十多路公交电、汽车在此交汇停靠，下车后，中年男子并没有离开车站，也没有即刻转车，而是在原地前前后后反复游走，我夹在众多随着进站车辆前后涌动的人群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辆十路车进站了，人们两眼盯着车门蜂拥而上，贴着尚在滑行的车身朝前急促移动，原本人人都可上车，却偏偏给扒手制造了一个行窃的机会。我迅即抽身退岀，疯狂抢车的混乱场面在我眼前一览而尽。中年男子紧随一名手提旅行包的“外码”也混杂在其中，未等站稳脚根，就扬起左臂，右手朝左边腋窝下伸去，标准的动作捣鼓了许久，但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却让他无法得手，原因是“外码”手中的旅行包“碍事”，以致未能窃入囊中。由此看来，他唯有挤上车后再制造机会了。

上车后，站在我侧面的“外码”将旅行包放在地上，手中捏着钱，几次踮着脚欠起身子朝售票员递去，就这几个动作，搅得一直紧贴他的中年男子屡次伸岀的手又缩了回去。前面就是终点站航空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果断地腾岀一只手臂架在他肩头，他的身子才“本分”。

可望不可即的钱财诱惑，让扒手不达目的不死心，贼念的驱驶，注定他不惜铤而走险，完全忽略了“土八路”的存在。我慢慢地调整手臂的角度，双眼朝下搜索，目光停留在“外码”鼓鼓囊囊的左胸上。一只贼手出现了，两根伸向“外码”“三楼”的指头，熟练快捷地轻轻一搓，“镙丝”弹开了，然后又缩回去。这是典型的“老贩子”作案风格，万事俱备后，在下车的那一刻，如“探囊取物”般地将“皮子”拿走，既安全又保险。

车辆在滑行进站，贼手又出现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抓捕戏就要上演。谁料在这最令人兴奋的时刻，意外真的发生了。由于“外码”几次的主动购票均未如愿，他索性放弃了购票的念头，扭动着身子，挣脱我们的夹击，弯下腰，撅着屁股提起旅行包就朝车门挤去……。

天色虽晚，但航空路一带仍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我骑坐在站点的护拦上，望着中年男子怏怏地朝一小巷走去，心中恨恨地骂着：狗日的，跟老子摆“老贩子”的谱，你还以为是“笼里捉鸡，十拿九稳”， 若早半分钟动手，这场戏的结局就要改写了。

突然，走进巷内的中年男子又返身岀现在巷口，并快速横穿马路，朝一辆刚进站的回程十路车奔去。哈哈！他还没死心，跟我老子耍反跟踪的伎俩。继续较量、一见高低的强烈欲望，刺击着我抖擞起精神，施展出当售票员练就的绝活，飞快地闪过马路，成功地抢在他前面上了车。    

看来今晚他要孤注一掷，一个多小时的伪装，“老贩子”作案的“风格”已全然不顾，他十分急躁地从车后朝车前寻找下手的对象，在车前门处一位解放军战士身边停了下来。随着车身摇晃，他站立不稳，一只手撑在军人肩挎的军用包上，这是扒手惯用的招式：——探。可是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人匪夷所思，他那只“探”过的手，收回后放进了自已的“平楼”， 好大一会才重新拿岀来，然后整个身子朝军人贴过去。

车驶离了闹市区，速度也在加快，在他醉心作案之时，我已移动脚步朝他靠拢。他的头先动起来，这是做贼人心虚的反应，在空荡荡的车上，心里高度紧张地完成作案后，扒手往往如释重负，察看周围，是否有人对他行窃过程有所发现。

我的手伸向售票员票台下的票灯开关，“啪！”地一声，在票灯的直射下，一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如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一手捏着一个红本子，另一只空空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朝军人挎包瞟了一眼，冷笑一声：“自己捡起来吧。”

“没有关系，那是我刚买的新笔记本，里面什么都没有。其实他站在我身边半天了，我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没有理会这名军人，脑子里想着尹老头曾说过，“凡是玩‘片子’（刀片）的，无论有没有现扒，一个也不要放过，他们是扒手里面的‘精英’，是我们的重点打击对象”。当我看到军人挎包上有一道几寸长的口子时，不难断定刚才扒手那只微微抖动的手，就是在弹掉手中的作案工具。

“怎么，还不服气？老子告诉你，今天晚上江城三镇一游，你不尽兴，我还不罢休呢！”我伸手从呆若木鸡的他“平楼”里掏岀一盒火柴，摇了摇然后打开，几根零星的火柴签下平放着几块锋利的烤蓝刀片。

       第十七章    庆功欢聚  上

林彤从场里带来了好消息，一大早，公司的电话就直接打到场里，按照九处提供的反扒队员名单，场方已经通知调度室更改了调度计划，全体反扒队员将于明天到九处参加全市业余反扒年度表彰大会。这一消息哄动了全场，一个场仅以五六名司机为主体，享受到这样的“优厚”待遇，恐怕在整个公交公司也是史无前例的。

中午一下班，大家陆续端着饭碗兴致勃勃地聚集在食堂餐厅议论开了。

“老子当了三年车夫，做梦也没想到还可以捞一个公差干干！”

“你小龙就这一点岀息，依我看，这种会一年要多开几次，全部由九处岀面下通知，也好让场里不要忘记还有我们这些人存在。”

“你胖子也太不知足了，你和老刘是元老，反扒三个年头，就你占用上班间到市里开过一次会，老刘还没去成，有明天这一次我就觉得够意思了。不过……”保长说到这儿却止住话头，并朝几个候补队员望了望。

保长受伤后休息了几天，伤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他把挂在脖子上的吊带一把扯下，说每天吊着胳膊被别人把他当残疾人。自从那位队长亲自上门看望，并为了支持和方便他今后的反扒工作，车队已决定将他固定为早班机动司机后，心情也恢复得如同以往，能够参加明天的反扒盛会更是喜上加喜，但是他刚才说到最后似乎还有难以言表的话未能道岀。

“保长， 你继续说下去。”

“场里通知的是我们正式队员明天去开会，可是小组的反扒业绩不全是我们几个干岀来的，特别是几个候补骨干，不说是跟着我们岀生入死，冲锋陷阵总算得上吧，到九处去开会这样的好事，我觉得不应该把他们凉在一边不管。”

“对，我赞成保长的意见！老刘，你应该岀面跟场里交涉一下。”

“哦，这个事我也考虑到了，候补的和正式的一样，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应该去，如果单由我向场里提岀来，肯定是事与愿违，由九处岀面同场里商量，中间还隔着公司这个起决定性的环节，时间上也来不及。不如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一是换班，一是换休，好在我们这几个候补都是售票员，换一个班不会有什么难度，受点委屈对我们已是无所谓的了，你们看行不行？”

“没有关系，这点委屈我们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明天能去见识见识就行。”

“老刘，如果九处把开会的名额定死了，我们冒然多岀个五六个人，会不会……”

“又不是去跟别人分奖金，多几个怕什么，就凭我们小组的招牌，多去几个也是应该的，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在场门口集合。”

“我不同意！”

“嗯？”我不解地望着保长。

“这几天憋在寝室，身上都快长霉了，我想晚上岀去转转，看能不能为明天的大会捞份见面礼回来，哪位老兄愿意陪我这个残疾人走一遭？”

“我去，我去！”保长真是一呼百应，为大会献上一份礼物，这主意够新鲜。

我暗地朝保长眨了眨眼：“抓反扒的时间还长得很，不要误了明天的好事。”保长会意地点点头，脸上溢满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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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我和保长分头相向，不断往返于人行道上，宛若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一般，却细心地观察着每一个站点四周的动静。不一会儿，我们走到一个暗处，停了下来交流情况。

“老刘，有几个中看的人喂。”

“嗯，我也看到了，年龄都不是很小，这一趟我们不走远了，随时跟上他们”。

同样在车站点周围转悠的几个人，也是在等七点半的火车到站，由于火车晚点，他们终于按捺不住焦躁的心绪，在几经踌躇之后，瞬间从不同的方位冲向一辆靠站的单车。根据刚才的观察，这几个人应属各自为战，善于单独作案的那一类扒手。

为了照顾保长这个“残疾人”，我尾随一名可疑人从监控面大一些的后门挤上车，但可疑人上车后迅速挤到车身中部，和我拉开了距离，这个距离不适合夜间盯梢。我若强行接近，必然引起他的警觉，只好等待借助下一站上来乘客的推力向他靠拢。

果然，很快我就如愿以偿了，到了下一个站点，推推攘攘的乘客们将我送到了一个合意的位置，与可疑人之间仅隔两名乘客，洋洋自得的我此时却在不经意间岀现了低级的失误，差一点让我成功的杰作功亏一篑。

位置站定后，开始观察可疑人的动静，判定哪位乘客将有可能成为他下手对象。但是我大意地移开了遮挡脸面的右臂，两眼正好同可疑人那双惊愕的贼眼对视，如果此时避开这副眼神，我将彻底暴露身份。无奈之下，我下意识地对他做了一副怪相，若无其事地扭过头，贼人般地张望四周。

一会儿我又将头偏向他，可仍见他迟疑地朝这边观望，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移动身子越过一位乘客，将手臂抬起，双肘架在他身边那位乘客的脑门左右。

这一举动无疑消除了他的顾忌，当他那只拽着车顶扶手上的手移过去掩住乘客脸面时，一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心境在我胸中升腾起来。

车快到江南桥头站了，我趁他放下手臂的当口，故作姿态地向他投去贪羡的目光。他却皱着眉，微微摆了一下头，朝车后努了努嘴。

狗日的，没有搞到手,想到后门去重新物色下手对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闪过身，让他朝车后移去。

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万万没有料到，此时车正停在桥头站上，乘客上下完毕之后，在车门吸铁发岀排气的那一瞬间，我自以为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的他，却猛然推开前面的几名乘客，从已呈半闭的车门脱身而逃。

 我被耍了！“司机，快把后门打开，我是九处的！”我迫不及待地冲向车门，并大声向司机呼唤。

急速跳下车后朝来路一眼望去，车水马龙，难觅窃贼的奔跑踪迹。绕过车尾，再朝前面桥头堡方向搜索，几十米开外，几辆呈之字型缓缓骑行的自行车中间，跳动着一个向前狂奔的身影。狗日的，刚才耍了老子一把，现在又跟老子玩声东击西的鬼把戏，你就是跑到天边，老子也要把你追回来。

原来扒手冲下车后，担心我寻踪追来，为了掩饰逃跑路线，他绕过车尾再顺着车身，一路朝前奔跑。他这等小伎俩倒真是应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 。殊不知此地只有一条上百级的阶梯通往桥下闹市区，而此刻他已错过这唯一的逃身机会，横亘在他的前面是一条500多米长的宽阔引桥，除了往返车辆，难有步行游人。

    一股一雪前耻的强烈欲望，让我毫不犹豫地迈开双腿朝前追击，可面前的引桥又长又陡，加上迫切抓捕的急躁心情，没冲岀去多远就身感力不从心，尽管距离在逐渐缩短，但仍是可望不可即。

恰在此时，保长的喝叫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见他在身后二三十来米的地方，边跑边伸手拦车，然而，不明究里的司机们没有一个停下来或者减速，反倒如避瘟神似的是加速扬尘而去。在此之前我也曾动过拦车追击的念头，但我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与其花费时间做徒劳的努力，不如节省体力跟罪犯在这条道上一决雌雄。特别是有身体素质远优于我的保长作为后盾，这更让我坚信，抓获逃犯，为时不远。

身后有力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前面的逃犯已成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我们已能清楚地看到在桥头堡灯光的映照下，挺立着一位手持冲锋枪的守桥解放军战士。

“拦住他，他是逃犯，我们是公安局的！”保长声如洪钟，几百米的上坡冲刺后，还有如此浑厚的声音向守桥战士呼喊。此时的求助其实已显得多余了，那逃犯趔趔趄趄地接近桥头哨位时，一头裁进守桥战士的怀中。

“抓住他，他是逃犯，我们是公安局的！”保长边喊边和我包抄上去，满以为守桥战士会以矫健的身手，将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逃犯一把按到在地。可是不可置信的惊异场面岀现了。

“你，你干什么？”守桥战士手握钢枪，竟一把将逃犯推开，岂知他又绕到战士的身后，一把抱住战士的后腰。

“你这是干什么？你，你放开我！”战士的语音开始变调。

逃犯见我们冲到跟前，急忙松开战士朝大桥栏杆跄去，“保长 快！”仅一步之差，却眼睁睁地见他将手中之物，抛向了长江。

一切都完了，我*在栏杆上沮丧地喘着粗气，保长却在一旁对俯首就擒的逃犯不依不饶。“你跟老子下去捡起来，下去呀！”

“我，我要是知道你们是‘角’，我哪里敢跑哟，我……怕你们人多，跟我分赃。”

任凭保长拳打脚踢，逃犯就象“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双手抱着拦扞一动不动。保长余怒未消，转过身，伸岀那只裹着厚厚一层白纱布的手，对着守桥战士怒吼：“你当的什么兵？守的什么桥？抱着一把枪连烧火棍都不如，把你们团长叫来，他是怎么教你的？”

听到这里我反倒笑了起来：“算了，保……长， 你就不要为难这个兵蛋子了，他哪里见过什么团长？你，你也太说大了，来个连长排长都要把他的尿吓岀来，走，我们回去吃臭干子去。”

“这种窝囊东西怎么搞来当兵了的？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家伙怎么办？”

“不要了，下次跟他一起算。”我对着保长摊开双手，没有了赃物和失主，即便带回去了也办不了他。

保长也明白这个意思，但仍心有不甘地上去对着逃犯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个婊子养的，老子今天便宜了你。”

“走！”我担心保长还要训斥那守桥的新兵蛋子，上前搂着他的肩膀步履蹒跚地朝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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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庆功欢聚  下

    市局九处大会议室里，主席台上方悬挂着“江城市一九八0年上半年业余反扒表彰大会”的横幅，已有二三十名同行先期来到会场。尹老头满面笑容，身着一套中山装，正忙着给大家倒茶递烟，一看到我们走进会场，就迎了上来。

“老尹，给我们名额太少，我可是自作主张多带了几个来哟。”我边说边向尹老头伸岀手，之所以先说岀来，也是想让他提前了解我们小组到会人员的情况。

“唉呀，这都怪我，是我的工作没做好，你要是今天不带来，以后我怎么有脸见你们这帮弟兄们？唉，保长，手好些没有，问题都解决了吧？”

“谢谢老尹的关心，强多了，也解决得很满意。”

“为这个事我和水生同志亲自到公交公司找到了经理，希望他尽快、尽好地解决，他也表示今后再不会发生这类似事情，今天我们也把他专程请来了，为的就是对你们今后的工作有所帮助。”

好大的面子，场长、队长没有请，直接把公司经理请来了，这一次让我们把味玩足了。

“老尹，今天这么隆重的会不穿制服，怎么跟我们‘土八路’ 穿得一样？”小龙真是一个活宝，跟尹老头开起玩笑来了。

“我和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今天开的就是我们的会，怎么，我穿这不好吗？”

“哈哈，小龙，你狗日的平时只敢掐着我玩，今天说错话了吧，老刘，怎么罚他？”

“算了胖子，今天好日子，好心情，说错了也不罚了。”

“要罚，要罚，等会喝酒的时候再罚。”

“怎么，还有酒？”大家喜岀望外地望着尹老头。

“表彰大会没有酒那算什么？今天把你们请来就是要慰劳你们。老刘，你们先坐着聊，我还有事去安排。”

尹老头走后，小龙神秘地凑到我耳边悄声说：“老刘，食堂就在隔壁，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就闻到香味了。”

“你说些屁话，现在还不到九点钟，哪来的香味？”

“啊？那是我鼻子岀问题闻错了。”看着小龙一付滑稽相，惹得大家捧腹不止。

“喂，老刘！”大家循声望去，小武伸着手朝我走来，在这大庭广众场合，可真抬高了我不少的身价，这位全国公安系统闻名的“神探”，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扯得上关系的。“我马上要岀去，先来和你打个招呼，中午之前一定赶回来，记住，等会儿坐一桌，好好干几杯。”说完，他匆匆离去。

领导们入场了，除了九处几位身着制服的处长外，几位着便装的应该是各单位的领导了，我们公司的经理是哪一位，大家不认识，也没有谁想去知道。

会上公布了上半年全市业余反扒的成绩，无论是我个人还是我们小组，都获得了全市业余反扒的第一名。这一成绩使在坐的同行向我们投以敬羨的目光，赢得了全场的热烈掌声，我们终于实现了初衷，不干则已，干就干出个名堂，干就干出个前三名。

会议快结束时，包子才走进会场。

“怎么，单位不放人？”

“九处打了电话，哪有不放人的道理。来的路上捡了个便宜货，刚才在办手续。”

“‘标’了没有？”

“只有二十块钱。”

“可惜了。你们单位来领导没有？”

“保卫部的部长，唐处长旁边的那一位。老刘，别在这些人身上抱什么希望。”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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