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父亲和大舅的神奇故事（连载）

                二

       从墓地回来后，父亲仿佛有重重心事，晚饭也吃得很少，二舅劝酒也只喝了一口。

       饭后，二舅问起坟地一事，父亲也没讲坟地检到大舅笔记本的怪事，只讲了些家常，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早早就要去睡觉，说明天要上街买些纸钱明烛，下午到母亲和大舅的坟前烧化。二舅想可能是路上劳倦，就叫舅妈腾挪出一间屋来，换上新的被褥，叫我爷俩一起安息。待父亲上床，我拿出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假说公司还有些事情要核对，需要算算，其实是好奇，关心的不是此笔记本，而是彼硬壳笔记本。

       待父亲睡后，我偷偷从父亲脱下的大衣内层，掏出坟地留下的笔记本，仔细侦琢起来。

       笔记本周边和前几页边角明显留有血迹，只是时间太久，又被什么揩过，现只能看出淡淡的黑色。就着灯光，一页页翻看，第一页书写的钢笔文字，确实是父亲的笔迹。第二页开始，字迹就十分潦草，东倒西歪，看来大舅的文化不甚高，最多小学水平。写的也不是大事，都是些那天那天担粪多少挑，某某地方挖土一天，某天分包谷多少斤，稻谷多少斤，也有时记些个人的感想，天气情况，和当时流行的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等等。

       翻到四十三页，一行字映入我的眼帘：“李四王八蛋，还想取我妹妹，狗日的白日做梦。”娶字写成了取字。李四是谁，我不知道，但说的妹妹，就是我的母亲了，因我母亲是王家唯一的女儿。

       再翻过十几页，又有一行字映入：“李麻子，你个王八蛋，伙同你家儿子无灭我偷生产队粮食，不得好死，”污蔑写成无灭。再后一页是“把我家最后点粮食都抢去了，我家吃什么呀，你狗日的坏蛋…”因文化太浅，也找不出什么字来泻心中的怨恨，后面是连续5个！！！！！，日期是七四年四月十五日。再后面就是借王么嫂包谷5斤，借秦大爷稻谷十斤，时间是四月十六日，再翻过一页，又有一行字引起我的注意，写着：“今天大哥拿来米30斤，救了一家人的命…，”时间是四月十九日。

       再后就是空白，有一页被撕去，留有撕过的残痕。

       我正要继续翻看后半本时，父亲忽然醒来，对我说：“春，你过来，其实我也没睡着，我知你对这事十分好奇，假装睡沉，一直看你翻看。这笔记是我送你大舅的，其中撕去的一页在我这里，一直保存着，是你大舅死后的第二天晚上亲自交给我的。这个笔记本，你大舅一直不离身，也随你大舅屍体一起下葬了的，却又在你母亲坟头出现，这是我当时呆坐在那里的原因。这笔记本我太熟悉了，当时是文化大革命后期，还在搞轰轰烈烈的运动，当时我送给他时，也不知写什么，就写了句当时流行的口号。你大舅是从山岩上摔下来死的，死得很惨，头都跌破了，流了一地血。他死时我没在，第二天才从重庆回来。他的后事，是我和你母亲，二舅及生产队的社员一起料理的，所以笔记本随同屍体一齐安葬的事记得很清楚。”

         父亲当时的一席话，使我听得目瞪口呆。

      大舅死了二天，还把纸页交给父亲，埋在大舅坟墓的笔记本，又在夜晚出现在母亲坟头，三十多年了，也未腐蚀朽烂，简直匪夷所思！

       照说我从小生活在城市，小学，中学，大学，一直都接受无神论的教育，人生経历也没遇过神密费解超越常识的怪异，应该是不相信这些离奇的事情的。但父亲说得那样认真，那样慎重，又使人不能不信，难道世上真有鬼神，有超自然的力量？

      这时父亲已从内衣拿出一个象茶叶盒一样的扁形鉄件来，掏出一张纸，有一边是撕状的锯齿，完全跟笔记本上被撕去的残留吻合，分明就是笔记本上撕去的那页。

      摊开来看，又不象大舅的笔迹，上面写道：

      “大哥，我们相交己有五年多了，你一直对我家很好，给我家很多帮助，我至死也不会忘记。我妈生前收你作干儿，我也一直把你当大哥，只一件事我不答应，我妹妹不能认你为大哥，她的心思你应该明白，我弟弟还小，需要人照顾，我妹妹也需要人照顾，我是回不来了，我希望你们以后就是真的一家人。

      你这次走后，我家被李杂种一家整得好惨，说我家烟囱还天天冒烟，一定是把偷的粮食藏起来了，又带民兵来抄我家，把你给我们留的米也抢走了，还打我和二弟，威胁说我家现在是坏份子家庭，属于黑五类，是斗争对象，死有余辜。说，只要我妹妹嫁给他家小杂种，就不是坏份子黑五类了，还可以马上挑二百斤米来，我坚决不答应，他们又打我和你二弟，并在生产队宣布，谁也不准借粮给我家，谁借谁就是同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不好过，想借也借不出，秦二爷又偷偷送了5斤米来，我们兄妹三人省吃了十天，没有法，我才到青溪沟下力杠棒棒，三斤米一天，因餓了很多天，虚弱无力，头发昏，走到三倒拐那里，木棒的一头撞在岩壁，人就摔下悬岩了。

      大哥，我这次死得好惨，都是李家逼的。

      我因不是病死，是死在野外，并且是摔下悬岩，属于凶死，过不了奈河桥，说我阳寿还未期满，我现在成了游魂，只好四处飘流。大哥，你知道，我文化不高，还是你敎了我一些字，才能记工分和算帐，这次幸亏遇到一个游魂大哥，他是1967年江津“7、24事件”武斗时被土炮打死的，因当时武斗场面复杂，谁打死谁，因什么至死，乱轰轰的，又没留下录象，成了黑案，致今也过不了阴阳界，他文化比我高，这封信就是托他给我写的。

大哥，我知道你要回来，一直在等你，本来我想当面跟你说说，托付妹妹的终身大事，一怕事情有变，当面你不好回答，二怕说明我已成鬼魂，真象吓住你，就留了这封信。

      大哥，李家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游魂大哥也答应帮我，李家一贯仗势欺人，在生产队和大队作威作福，比阶级敌人还坏，现在，各级领导班子都还没有正规，都没有人出来管这些事了，那就由我自已来做。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就等着吧…”

                     三       

      看过大舅写给父亲的信，我一直半信半疑，但这封信却实是从笔记本撕下的屝页写的。我问父亲这封信从何而来？父亲说时间久远，当时在松柏街上喝了酒，头脑混乱，也分析不出来原因，只记得在街上碰见了大舅，怎么回的住地已记不清了，第二天早晨，在门外的树上挂着自已的黄包，内中就有这一封奇怪的信。

      追寻因因果果，深入信中诉述的情节，似乎有些清晰起来，回想当晚墓地发生的情景，难道那只猫头鹰就是大舅？不可能啊，三十多年了，难道还是游魂？还在四处飘流？那奈河桥是什么桥呢？过不了桥又会怎么样呢？联想信中所言，好象还要对李家报仇，父亲在坟地好象也说仇已经报了，后面的事情一定非常离奇，不由更迫切的希望父亲告诉我事情的真象。

      当时已是午夜一时，我把笔记本电脑收好，窝在床的另一头，两爷子就这样披衣坐在两头，面对面进行了一夕长谈，下面就是父亲给我讲的与大舅和母亲的相识过程：

      1968年十二月，是文化大革命深入开展的第三年，毛主席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敎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大规模展开，根据运动方针，1968年在校的初中生、高中生全部到农村，总人数达到1600万人。当时，几乎全国10分之一的城市人口到了农村，我父亲就是这1600万人中的一个。

      父亲是69年的四月二十日下乡的，每人背一个背包，内有一床铺盖，一床蚊帐，每人提一口厢子，内装随身衣物，每人穿一身当时流行的军装，戴一顶军帽，手拿一本红色软壳的《毛主席语录》，锣鼓喧天，唱着革命歌曲，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发，先坐火车到江津，住宿一晚，第二天上午在县礼堂开会，各校知青代表发言表决心后，各区，公社派来的领队就根据名单，喊名集中上车，奔赴各自下乡的公社。

      他们一行有54人，都是重庆跃进坡中学的学生，因是分批下乡，所以有高中的也有初中的，分坐两辆有蓬的货车，分配到最边远的松柏公社。

      松柏公社海拔1800多米，所处位置属云贵高原的北坡，逐渐平缓下来连接四川盆地，所以也是四川盆地的南沿，与贵州省的习水县接界，离出发的江津县城有94公里。当时的津松公路还全是土路，弯弯曲曲，路面很窄，两车交汇，需一辆先找宽处停下，待对面车慢慢通过后才能从新上路。

      这一路上行，海拔越来越高，两边山势逐渐陡峭，车也开始在山腰穿行，望山谷对面，渐渐云雾辽绕。当时四月天气，正是山区桐子花盛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白凯凯犹如雪降山原，加上云辽雾绻，象他们这些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那见过如此美景，还在阴郁沉闷的心情也开始活泼起来，一路欢歌，不觉就已到达离公社终点只有四公里的地方，名叫水井坎。这时，我父亲坐的这辆车停了下来，司机下来说，离合器烧坏了，车不能开了，需大家走路到公社去。这离合器早不坏，迟不坏，走到水井坎地方坏了，冥冥之中，仿佛我父亲命中注定有一段缘份等待。

      货车车厢离地面并不很高，不过一米三左右，从上面跳下，对年轻人来说轻而易举，别人都纷纷跳下，偏我父亲运气差了一截。那时年轻人都时兴背黄色军用小包，内可装《毛主席语录》、学习文件、钢笔，笔记本等物什，父亲就背了这种小包，刚一起跳，人往前倾，正离车厢后沿处，这时人已呈前倾状离空，所背小包偏就挂到后车门的铁勾上，一个前仆，失去重心，人就跌了下来，虽是土路，但也是石头和士混杂铺成，父亲偏就跌在突出土面的石上，双膝作地处浸出血珠，好象关节也扭伤了，人一站立，就钻心疼。有同学上来搀扶，勉强前行了五百多米，前面队伍已走出很远，搀扶的几位同学也累出了汗，正好离公路边三十米左右有一房屋，门前有一小坝，有同学提议，可暂到小坝休息一下，顺便大家喝口水再走。

      这座房屋除中间堂屋双开门没窗外，一致顺公路摆开四扇窗户，表示四间隔房，堂屋在中，左右各二间，土墙，铺小青瓦，街沿约高出地坝半尺，宽约一米，用青连石铺成，地坝是土坝，给人清爽的感觉。父亲等几人刚走到地坝，就从堂屋走出一位小姑娘，约十三四岁，梳两条小辫，额发有些零乱，鼻尖一处烟墨，左脸也有，看屋顶冒出的炊烟，可能正在烧饭，小孩家爱用手揩脸，就沾上锅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