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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诗意人生》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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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龙行天下和亲爱的朋友们的热心品读!此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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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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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1


从住的地方到上班的地方不远,十分钟。喜庆在听,贝多芬第六交响曲田园。


……

这亲切的怀抱,你那深沉的爱

滋润着,滋润着心,一切的人间烦恼又

算的了什么;在你面前:青青草叶,

露珠像晶莹的眼泪。

森林的芳息,天真的小鸟,这纯洁的气息

在把思想哺育;从你那枝叶的震颤,从

你那表情中的恻隐,我知道,暴雨就要

来临,啊,不怕,

这是宇宙对大地灵魂的冲洗;等雨过后,

那慈母般的上帝将把阳光

赐给万物:

沐浴在母爱的怀抱,尽情地享受吧

谁也不能把它剥夺。


时间到了,喜庆踏自行车,飞一样的来到了幼儿园。今天是观摩课,不能迟到,但也决不早到,我要准时,准时到分秒。喜庆专门对了表。再过五分钟就要关大门了,门房到点关门,迟到了,谁也进不来,除非家长,也得可着嗓子叫门。这是一所颇具规模,管理先进的幼儿园,大厂的幼儿园,在社会上名声很响亮。五分钟上四楼,没问题。喜庆并不急,踱步上楼,脚步很轻。

活动室里早已坐满了。前面是孩子,后面是老师。孩子是喜庆带的那个美术班,有三十个孩子,中班,五到六岁。老师说啦,星期一让穿上新衣服,有好多好多老师要来看小朋友们画画,要带上彩笔。“观摩课!懂吗?”孩子们摇头。于是写到黑板上,让家长看。总之,这次活动很重要。托幼科的王科长来了,区上的领导也来了,区上几个幼儿园的园长,带着老师都来了,后面坐不下,还有站在走廊里的,王科长和区上的领导说话,回头对张园长说:“哎怎么还不来呀?”张园长看了一下表:还有一分钟。表是对过的,很准。再不来……张园长想着对策;似乎听见了脚步;喜庆已经上了三楼。

孩子们坐不住了。开始乱。喜庆路过窗口,看到孩子们扭头,他们听到了,马上叫唤起来,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平时,喜庆上课,一到教室,总要引起欢呼。喜庆就用故事,绘声绘色地把孩子们吸引住,很快就安静了。

从前啊有一个女人,她很想要一个孩子。有一天她睡着了,梦见门开了,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给了她一个神奇的种子,说:你把它种在花盆里,七天以后,就会有奇迹发生的。老头不见了。她一看,手里真的有一个神奇的种子,她就把它种在了花盆里,给它浇水。过了七天,就看见长出一棵绿绿的小芽,她赶紧给它浇水,小芽“啪”长出一片叶子,“啪”又长出一片叶子,长啊长啊,一个花骨朵,她轻轻亲了一下,花骨朵“啪”地开了,你们猜猜怎么了?就见花瓣里坐着一个小孩儿,……

“请安静!”

“就安静!”

“请坐好!”

“就坐好!”

这一套,喜庆也是跟别人学的,很管事。尤其在喜庆这里,孩子们知道,老师就要讲故事了。

“今天上什么课呀?”

“观摩课!”孩子们都记住了。

“什么是观摩课啊?”喜庆从孩子看到大人, 乌压压一片,一直到门口,走廊。来的时候,还看见了小陈,在走廊边儿上,“进去吧,怕啥!”“嗯,不敢,”小陈往后退。

老师们在看。男老师,男幼儿教师,很少,那个时候可以说,还没有。在座的,还没有一个人看到过男老师在幼儿园里上课。喜庆倒不觉得别扭。落入世俗的感觉一点没有,他看到墙上,在天上飞的拿灯笼的,拿鞭炮的孩子,觉得好像就跟他们一起在飞……

“不知道!”孩子们喊……

“什么是观摩课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孩子们索性大喊起来。

这个老师,连个讲义都不拿,怎么讲呢!区里的领导也在质疑,不是开玩笑吧!全区的老师都在啊,你让大家学什么呢?“他从车间调上来,时间不长……”王科长跟区领导说。

“啊呀你们让一个没有经验的老师……”区领导,一个精瘦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对着王科长说:“是不是太轻率了!”这是全区的观摩课。

“任务交给他们,由他们安排吧。”这个小张……王科长一边应付着区领导,一边就想,怎么不检查检查小侯的准备情况?她说的小张是张园长,小侯,就是喜庆,侯老师。

张园长压着火气,杨副园长面善,脸上总是带着笑,这时也不例外。这个侯老师,今天这个课,到底怎么讲?谁也不知道。

“好,不知道就算了!咱们讲故事好不好?”

“好!”孩子们震耳欲聋地喊,早就憋不住,坐的这么多人,干啥呀!

从前呀,有一个小白兔。见过小白兔没有?见过!孩子们说。长得,可漂亮啦!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雪白雪白的毛,真好看。孩子们好像看见了一样,睁大了眼睛。

我们画一个圆,喜庆在黑板上画……

“会不会画呀?”喜庆问。

“会!”孩子们说。

“好,拿出纸来。”这是什么呀?喜庆画两只耳朵……

“小白兔!”

“画吧!孩子们,看谁画的好看……”

孩子们铺纸,拿笔,很快画了起来……

小白兔在森林里玩儿,看到那么多人,不知干什么呢,过去一看,森林运动会。噢,想起来了,它还要比赛呢!糟糕,来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就听大灰熊宣布,下一个比赛,小白兔和小乌龟赛跑。再画一个小乌龟,小一点的一个圆。小乌龟有没有耳朵?

“没有耳朵!”

“没有耳朵,它拿什么听呀?”

有的小朋友就画耳朵,……别擦,不管画的什么,你都不要擦,好吗?就在边上画,看,纸上还有地方,还能画,……

“老师,我画草呀!”

“可以!”

“我要画小鸟!”

“可以!”

“我画太阳!”

“好!画得多多的!噢,真不错!还有小房子!”

孩子们画着,“看见这条线了吗?”喜庆黑板上用红粉笔画了一道,“这就是终点线,谁先到了终点线谁就是第一!”

“小白兔和小乌龟谁跑的快呀”

“小白兔!”

“那,最后谁得了第一啊?”

“小乌龟!”

“那是为什么?”

“小白兔睡懒觉!”

有的孩子就开始画小白兔睡觉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画了,老师给打分,看谁能得100分!”

孩子们拿着画围住了喜庆。“排好队,一个一个挨着来……”喜庆给孩子们打分,有的画,还给写上了评语。

“打了100分的小朋友,请上台,站到前面来!”

哪有台子?没有。但孩子们站在前面,高兴的,就像站在了台上。这是人生的小舞台。十几个孩子得了100分。

“让我们热烈鼓掌!”教室里,老师,小朋友掌声响成了一片。

“下课!”

教师们走到了前面,看孩子们画的画。这课上的,着实的新鲜。可……谁敢这样的上课?谁又能这样的上课?区领导不置可否,对这堂课。从效果上看,不能说不好,孩子们调动的可以说,非常充分。课堂气氛生动活泼。孩子们很高兴,画也画得不错。可是,这是一种什么模式,可称为什么样的一种范式呢?教师们能否学习,能不能学得来?答案是明摆着的:可以说没有一个老师能学得来。很明显,方法,全在脑子里,不是在本子上。

“市里有安排,”区领导对王科长说:“下个月,市里要组织幼儿教师去上海参观学习。给你们两个名额。看看让谁去,你们研究吧。”


2


那是喜庆来雁北瓷厂的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厂里植树,拉回来一大车树苗,都是钻天杨。这种树,细细的一根棍儿,好活,长得快。喜庆想起,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在学校的路边种的就是钻天杨,毕业时已经长到了三层楼高,挺拔的树干,绿绿的叶子,树梢探到了教室的窗口。

厂里植完树,还剩了一些树苗,让人们拿回家去栽。喜庆选了二十苗好的。他要把它们种到宿舍门口,想象开窗就是一片小树林。

扛回树苗,喜庆就在门前挖坑。二十个树坑,挖了一下午,手上起了泡;没人帮忙,喜庆也不用帮忙,他要自己独创这份心情。开饭了,办公室杨主任,一个邋遢的,拘谨的,谨小慎微的干部,那时,不到四十岁;端着一碗稀饭,一碗菜,菜上面放着一个蒸馍,一个窝头。人们吃饭,大多在食堂吃完再回,杨主任喜欢端回来屋里吃。喜庆经常看见,心说这人也不嫌累?要知道端倆大碗走不小的一段路呢。

喜庆哼哧哼哧挖着坑,杨主任过来,佝着腰,低着头,旁若无人往前走。大江屋里洗脚……打完篮球,一身臭汗,擦了擦身上,洗了脚,就把一盆脏水冲窗户外泼了出去;正好,泼杨主任身上,杨主任一闪,稀饭撒了半碗,紧找平衡,窝头和馒头就飞了出去,掉在了一个树坑里。杨主任犹豫了一下,没停步,端着半碗稀饭回屋去了。喜庆想,窝头馒头也能当肥料,有机肥料,添上一锹土,拿过一棵杨树苗种上了。大江喊:“吃饭了,别他妈干了!干起来还真是没完了?”大江拿着碗出来,“你小子在这儿植树造林啊!种多少树啊?”“二十棵!”

“能不能活了呢?”

“咋不能?杨树柳树最好活了。”喜庆和大江相跟着吃饭去了。


致友人


我知道,你会写的,会写的

像在河岸上,大树下,田野里,梦幻中

那往日的温柔,习习的,像春风一样

拂过。

心灵充满了激动,忧伤,温暖;如像

柔情的小帆颠簸着波浪——那

幻想的羔羊迷失在远方

那如茵的草地,如洗的蓝天,热烈的山泉

那振翅的蜻蜓,抹须的蚂蚱,含羞的花瓣

蝴蝶伴着圆舞曲,上下翻飞;蜜蜂

提着采蜜的小桶嗡嗡地忙碌,白云

在天上轻轻飘过……听那

如幻的上帝的声音,仿佛

隐隐约约地出现了,那

弥漫在空气里的如歌的

震荡。

啊,这意境,曾怎样地把我们陶醉

心弦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宇宙的

慈母,送来的阵阵生命的芬芳

一切充满了和谐,充满了爱


晚上,喜庆做了个梦,梦见小树长大了,绿绿的叶子,哗啦哗啦的,没有声音,却是闪着耀眼的光亮。麻雀飞来,呼啦落满枝头,小树摇晃着。杨主任晚饭没吃好,窝头馒头全扔到树坑里去了。半夜就饿的睡不着。想着,起来弄点吃的;一看桌上,还有个干饼子,昨天植树,自己慰劳自己的,还没舍得吃呢!好,吃了吧。打壶开水,回来就把它吃了。想好,提了个铁壶,去水房打开水。那时候还不错,水房有凉水,也有开水。对工人阶级的服务还是很周到的。

杨主任打上开水,回来路过小树林;喜庆的二十棵小树整整齐齐,两排,这时,正在喜庆的梦里,长啊长啊,长成了一片真正的树林,树干粗大,一个一个快要挨在一起,树梢超出了房顶,直向蓝天而去,要不,怎么叫钻天杨呢!就是往天上钻呢!杨主任并不打话,下意识地走到树坑跟前,壶嘴对着树根,浇了下去……初夏,这两天天气还挺热,开水流出来,并无热气。杨主任的铁壶是个大铁壶,能罐三个暖水瓶。杨主任挨个儿给树浇水,一壶水浇了十棵树。再打一壶,就够了。杨主任又去打。

小树,喜庆已经浇过水了。一桶水浇两棵树,喜庆打了十桶水。杨主任又给小树浇两大壶滚烫开水。

喜庆睡得非常好。梦里的情景使得心情非常愉悦。起来,唱着就跑出来看小树林;唉,哪有树林啊,还是树苗。喜庆不禁好笑,昨天刚刚栽的,今天,当然还和昨天一样嘛!一样倒好,他哪儿知道,小树已经死了。他还是每隔三四天给小树浇点水。大江还说,你也不能浇水浇得太多了。浇的太多了就会淹死。

十天了,小树一点动静没有,厂里种的都已经发芽,长出叶子了。看着喜庆真是急啊:究竟是浇水多了,还是少了呢?喜庆巴那仔细观察,见小树的皮都干了。这难道不是缺水吗?,喜庆又浇。一趟趟打水。最终,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树叶黄了的时候,小树还是没有发芽。第二年,来春,喜庆还看,哪怕是从树根的地方冒出点枝丫也好,但是,没有,一棵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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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别装腔作势

我看你对孩子充满嘲讽和羞辱心里是有敌意的


你多优越多自豪,那么盛气凌人板起面孔

不过多活了几天而已;但孩子们所活过的岁月

是你的暮年被往事折磨的时候


喜庆趴那写。张园长去上海了。幼儿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下来。虽然杨副园长还在,但是人们不太害怕杨老师,杨也不敢训其他老师,别看训孩子倒挺厉害的。小陈来找喜庆:

“教我吧!”来到喜庆跟前,“你写啥呢?”小陈和喜庆惯了,已经不太拘束了。喜庆把本和上,“来,坐到钢琴前,弹一下,我听听。”

小陈弹起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轻轻的,安静的,和那些幼师毕业的幼儿教师弹的完全不一样。小陈已经会弹第一段了,要学第二段。

“再弹一遍,还像第一遍一样的……”喜庆说;小陈又弹起……

悄悄的,从外面进来一个幼儿教师;一个非常文静的容貌姣好的姑娘;看着喜庆笑了一下;很亲切的笑,“侯老师我还以为是你弹呢,没想到是小陈,啊呀弹得真好!”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甜润的,细腻的,口齿清楚;喜庆好像觉得,说话声音好听的女孩,都是那么好看,让人喜欢。小陈声音也不错。

“侯老师你教的?”女孩普通话天生的好,称呼老师一般的要说“您”,对喜庆说“你”,喜庆能感到其中的亲切。

“你教一教我吧!”女孩又说,笑意里带着恳切,语调轻柔……

“来,王文君,你来弹一弹!”小陈弹完,过来拉这个叫王文君的女孩。喜庆也说,弹一段吧。王文君说什么也不弹。

“爱丽丝,会弹吗?”

“会。”

“在学校学的?”

“嗯。”

喜庆坐在那里弹,一边和王文君说,“那你应该没问题,来,”说着,喜庆起来,让王文君弹。

叫王文君的女孩,戴着细边儿的一副近视眼镜,气质文雅,表情真挚,很让人喜欢;坐到钢琴前,脸红红的,“弹啥呀?”扭头又看侯老师。

“就弹献给爱丽丝。”喜庆说。

一触键,好像不是眼前的女孩了,琴声僵硬,烦躁,不是流水,就像乱石,滚了过来……

小陈看了一眼喜庆,也有一种吃惊,她现在也会听了;以前听别人弹,怎么也是好的。现在听起来,怎么就连王文君也弹得这么不好听呢?王文君有点尴尬的停了下来……“不能这样弹,小王,”喜庆说,“你们老师就教你这样弹吗?”“嗯。我们就是这样的弹……”

“都是这样弹?”

“都是这样,我们老师说,不要不敢弹,要像对付敌人一样,对键盘,要狠狠地……”王文君说的是实话,在幼师,老师,一个年轻人,就是这么说的,狠狠地“砸下去”,王文君说不出三个字,在侯老师面前。

“是吗?”混蛋!喜庆只是在心里骂……“谁告诉你的……”喜庆模棱两可,若有所思。

“我们老师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他的。我们老师说了……”

“好,不能这么弹。这不是贝多芬的意思,知道贝多芬吗?”

“知道。”

“他是哪一个国家的人?”

“英国吧。”

“德国。”

“噢……”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

“德国还有谁?知道吗?”

“还有……”小王想不起来。

“还有德国三B 。知道吗?”

“不知道。”小王脸红了。小陈说:“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想着,就连顺序,侯老师也说过,最好不要弄错;为什么呢,喜庆说过,巴赫,应该是贝多芬的老师。是前辈。没想到小陈已经懂得这么多。看了一眼小陈,好像一下变了,不是那个胆怯,腼腆,什么也不会的,乡下来的,看孩子的阿姨,保姆了;文化和才气,让人变得高尚且又文雅,光彩照人,不由得叫人“刮目相看”。

“侯老师,您教教我吧,您不能光教别人!”王文君虽然戴着眼镜,但是眼睛很亮,是一双秀目。

“让小陈教你。”

“不,我就叫您教!”

平常,张园长在,大家都不敢放肆。现在张园长不在,王文君一定要学一点,跟侯老师……“快点,侯老师,张园长回来,我们就学不成啦!”

王文君天资聪颖,很快学会了爱丽丝,但是,她自己并不满意,她也能感觉得到,侯老师不是太满意的。

“侯老师,我现在越来越害怕弹这首曲子了。”

“为什么?”

“我弹不成你那样……”她把“您”又换成了“你”。

“关键是……”

张园长回来了。经过了观光,考察,学习,从上海回来了,容光焕发,意气风发的样子。召集全幼儿园老师开会。王科长要来参加的。

会议很重要。就连张院长,幼儿园的老师人人怕的人,会上,说话都显得有些拘束。张院长说了半天,一再的强调,责任心,事业心,各项规章制度,重申了一遍;以前经常说的这些。老师们拿着本儿,认真的记。张园长说过,开会要拿个本子,更何况这次,上海回来的会,更为重要呢!老师们不时地低头在本上写。喜庆在本上写诗,喜庆的本儿随身带的,开会不开会都在身上揣着。


青蛙还在午睡

乌鸦不再拌嘴


草儿青青,水儿清清

阳光漫漫,时光慢慢


看那白色的蝴蝶轻盈的飞去

是一道多么优美的旋律


含香玉立的稚嫩竹林

就是那神奇的竖琴


张园长说完了,喜庆的诗也写完了。“现在咱们请王科长讲话。”张园长说。王科长走到前面:

“这回市里组织去上海,咱们整个科里,就去了我和张园长两个人。咱们全科三所幼儿园,就咱们幼儿园去了一个领导,其他两所幼儿园没去,名额有限。”

喜庆暂时没有灵感,但也基本上听不见领导在说什么。他想着一道旋律,既然是神奇的竖琴,油然而生的就是旋律……竹林,苇荡,麦田,菜地,山坡向阳,野花遍地……王科长说,突然话锋一转,说到喜庆:“我看人家上海老师讲课,就跟咱们的侯老师是一样一样的。也是那么随和,讲故事,做游戏,和孩子们玩儿在一起,非常好,有趣,活泼。”全场静了下来。人们在听。王科长继续说:

“不像咱们的老师,讲课扭扭捏捏,讲故事装模作样的。讲课,我看人家就是讲故事。孩子们喜欢。咱们,好像不是面对孩子,是面对家长,面对领导……”王科长讲着,陷入了一种思考。“我看这个问题呀,不是一下能解决的问题。这需要学习,需要转换观念,就连我也需要转换。咱们的老师要转换……我看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王科长的思维中断了。最后,张院长总结发言:一定要学习上海的先进经验,把幼儿园的本职工作做好。

喜庆知道,她所谓的本职工作就是不迟到不早退,备课写教案等等,这些,也主要说给侯老师听的,因为,其他老师,没有一个在这些方面做得不好的。喜庆理解她的用心。用心取决于处境。他们紧张了,她们迷惘了,喜庆都能感到。


活动了,小陈那个班的孩子在玩儿,荡荡车,跷跷板,还有小滑梯,小陈一边和喜庆说着话,一边看着孩子们。

“张园长让我代课呢!”小陈说。

“那好啊,你可以当老师了。”

“我不想当老师。”

“为什么?”

“还得备课,写教案,可麻烦了。”

“噢,那也是必须的。”

“必须的?那你怎么不写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备课,写教案……”

“我,全在脑子里。”喜庆想着,看着孩子们在玩儿,想到了一种意境……

“人的脑子哪能记那么多东西啊!”

“你知道人的脑子能装多少东西?”

“不知道。”小陈笑了。笑什么,我告诉你啊,喜庆说:

“全世界的图书馆。”

“我不相信。”小陈抿住了嘴,喜庆觉得,这是小陈最好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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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就这样,我们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每天的细节,一点记不清了

总觉得很累,尽管无所事事


要是忽然就到了临走的时候

记忆再不能引起听觉快感

而确实也没有记住值得一记的判断

那多空虚,多后悔,又多难咽气


对岸是黑暗的一片

但有告别的絮语,那甜蜜的絮语

依偎在你的怀抱里

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或是单纯的嬉戏,初次感受

没有经验……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很快就能进入那永远的梦乡

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写


上课铃响了,喜庆回到教研室。张园长从里间出来,到喜庆这边。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张老师在里面叫一声,让侯老师过去说话。现在,怎么张园长亲自来找哦。主要是因为,王科长说了,要向侯老师学习。

“侯老师,你把美术展览搞起来吧。”区里又要来参观,美术课是幼儿园的长项,园里准备搞一个美术展览,张园长给喜庆交待工作。

“好。孩子们的画不少,我整理一下。”喜庆说。

“你再弄些新的嘛,让孩子们再画一些,得有点新气象,不能老是那些旧的呀!”张园长笑着说。

“没问题。”喜庆说。

“关键是要快一点。今天就搞出来啊!”

“好吧。”

喜庆很乐意接受任务。

是的,应该让孩子们画一些新作品。下一节课就是画画。喜庆想好了,就让孩子们即兴创作。上课了。照例是讲故事。把拇指姑娘讲到“……被小鱼儿救了,乘着一片荷花叶子,飘走了……”

“她去哪儿了?”

“我知道!”

孩子们七嘴八舌。

“好啦,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喜庆看着孩子们一双双天真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一面镜子,那是心里的一面镜子,清楚明亮的照见自己,使自己容不得一点点虚假。

“孩子们,我们今天要画想象画;什么叫想象画呢?”

“就是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还等什么呀,快点拿出纸来画呀!”

孩子们兴致勃勃的画起来;画得很快,一会就有孩子过来,“老师我画完了。”“画得什么呀?”“小房子!”“噢,小房子,天上飞的是青蛙?”“不是青蛙。是鸟!”“鸟啊,鸟可不是这样画的。”喜庆想起了列宁在1918。

“房子前面画上花,你会画花吗?”

“不会,我会画草。”一个小男孩。

“草也好啊!画上草也好看,画吧。”喜庆让男孩再画。

张园长来检查工作。看看孩子们的画。这是画的什么呀?孩子们画什么的都有。

“侯老师,”张园长用一种很沉稳的口气说:“你应该给孩子们规定一个题目呀!不能让孩子们乱画呀!”“什么题目,没题目。”喜庆说。

“你这样能搞出展览来?”张园长是说,没有时间了。很为侯老师着急。

“画完就选。快!”

“那也不能不注意质量啊!区上的领导还要来参观呢!”

“当然!请您放心。”喜庆语气肯定。这还说啥呢,张园长想,到时候看他怎么交差……张园长走了。

“来,孩子们,交卷。”

喜庆走到孩子们中间,“没有画完的,也不要画了,时间到了,老师要撤卷了。”说着,一个一个挨着,把画收起。“好啦好啦孩子,画得挺好嘛,来,给老师。”喜庆收起一摞画卷,坐到讲台前,开始打分。写评语。每个孩子的画都给写上评语。不错,每幅画画得都挺好,极富想象,喜庆觉得都可以上画展。看来,张园长说得对,还是应该现场选秀。自己班的这些孩子,个个都是优秀。

有一副画引起了喜庆的注意。只见画面上画的……就是一个方块,长方形,分成了两块,一块涂成了黑色,涂的很黑,匀匀的,可以想见是很细心的涂的,还有一块没涂,白白的纸上打了个十字。这是什么意思呢?喜庆看着,突然灵感一现,懂了。“厉害!”不由得说出声来。

早晨吃什么来,喜庆觉得肚子难受,好像还很厉害。赶紧交待保育员,下楼,骑上自行车回家去了。写下下面的东西,已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好多的事一齐要求,简直是吵吵嚷嚷;
我要是能一齐写就一齐写了。我坐在那里
批阅图画作业,不,应该先写另一件事,
也是有碍于图画的事,可不是这个头绪。
对于图画,你知道我是没有头绪的,尤其这
些个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是些小而又小
的孩子…别废话,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
是啊,是些小而又小的孩子;我是说,他
们都还没上学,在幼儿园。

亲爱的:我坐在那里批判作业,
不对,应该是评委作业,更不对!裁判,
也不对,应该是评改;好一些,可是我
并没有给孩子们改什么呀!评,也没有评上
先进,不对,不对,算了算了,住口吧,罗
嗦至极!对不起,都是因为这牙疼,谁牙疼?
我呀,我这左下四;是星图位置,在大熊星座
以南,又胡扯,说好了,不从这个头说起的……

他们还都没上学,在幼儿园,小得厉害呀,无论吃还
是屙,都不能控制自如呢!老师我尿呀!尿去!
老师我…,尿去!不,老师我渴了!渴了喝呀!
啊,不,没水;坚持一会儿好不好,一会儿你的爸
爸妈妈就来接你了,小宝贝,——不!……
不过这无所谓,这不是主流。主要的问题在于——
你要作报告吗?不,对不起,我是告诉你,
悄悄告诉你;他们呀,画得,你猜怎么样,嗳?
画得后面的形容词是什么语,谓语还是补语…
哼,语法不通还想写日记,你也只配写日记!
好脸红,说得我差点不想写了…哎?说得后面
这整整一句“我差点不想写了”是什么语?算了,
算了,你要把人烦死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我主要是因为…所以…
不但…而且…再说我开枪打死你!……

幼觉…幻觉!不是幼觉!;对,幻觉
完全是幻觉。
有一个小朋友画了一幅画,我一看,这也叫画吗?
我画给看看,你给裁判裁判能打几分;不是
裁判是批判!啊,批判也行,您
别发火;不!不是批判!这无所谓,您老看图吧:
一个方块,中间打了个十字,紧挨着又一个方块,涂成了黑的。
您说这是什么意思…画得什么?能不能
成为美术家?当然,经过我的培养以后。——你?
神经病!哎,说真的,您愿意我把这幅
画拿到世界儿童优秀美术展览会上去吗?你疯了?
没有没有,要是那些世界级的裁判
没有给我们的孩子把这幅画…怎么说呢?要是
这个球进了不算?这比进一个球有意思的多!
简言之,要是他们说这幅画不好,那他们
就都是瞎子!照这么说,你不是瞎子啦;
啊,不,当初我也瞎来,后来我看呀,看呀,
终于看清楚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长方形。是啊,
这是一个复杂的多边形。啊,您别开玩笑;
我是说…看让您搅和的我把灵感全
弄丢了。好吧,说说看,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这很简单,您看…哎哟,好牙疼!我赶紧得
含一口凉水;好在我不用说,您也不用听,
我写您看而已,好吗?——废话连篇。

当然,我认为,要郑重其事地评论或论述一件
作品,尤其是一件儿童作品,会显得枯燥无味,
没意思;当然这只是我的认为;时下,那些年轻
的姑娘要是不仅漂亮而且活泼亲近,不是更让
人喜欢吗?就此打住吧你!好,言归正传!
这幅画,就画了一个长方块,而且歪歪扭扭,要是
用尺子比住,还凑乎得像个煤糕了;可现在人
们也不烧煤糕了,至少是我们这一带不烧煤糕了。
烧年糕了;啊,不,应该是烧煤气了。那么,这
孩子画的是什么呀?他为什么要画一个这样的图形
老师让画的是一幅想象画,那么,他想象里
的这个长方形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或者他是究竟
想要代表,或者表示,或者象征;小孩子不懂
象征;或者未必…我本来差不多已经打个低分
放过它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不知一股什么
甚至有点心酸的感情涌了上来;唉,我们太
不了解孩子们的小脑袋里那些尚未成熟的
神经网络了;我们能给他们些什么帮助啊!
除了溺爱,就是粗暴;要不就…尿去!
当然,我下决心走出迷宫,用我成熟的网络
辨认那不成熟的网络。

亲爱的,你总是嘲笑我,可是你走了,
我多么的想你啊!我给你写信是要告诉你,
发生了一件事,差点让我死了…
换上了多么忧郁的笔调!虽然,即便,尽管,哪怕
真有其事,哪怕确有其事…
半句话,你只说了半句话,亲爱的先生。别
称呼我先生,我只是个孩子…对,你是
个最可笑的孩子!可是,先从哪写起呢?
我又牙疼起来,它严重地影响了我的
思路。它就像消防车灭火一样,扑灭
我的灵感;关键是多会能翻起这
无谓的字句,安慰我那晚年的空虚。

这孩子画的是个长方块,这我承认…
园长,您知道我为什么给这幅画打100分吗?
这幅画咋了?看得出她对我的粗
制滥造,漫不经心的工作压抑着肝火——
当在我主裁世界杯赛所显浪漫气质,莫
名其妙竟为成功之时。这幅画咋了!虽则
她是个女同志,比我优秀也漂亮;咋了?
我…我差点噎住了。就是;咋了,你倒
慢慢说呀;凭什么你给打100分!我听到的
是这声犹如雷响一样的质问。当然,园长没
有响雷,只是呆呆看我,等着解释;…我只
有顺藤摸瓜…什么形容!…顾不上了,我只有

顺蔓摘瓜,进入迷宫了。

这幅画,您看,他画得是一个长方形,一半涂成了

黑的,涂得很黑;一半是白的,打了个十字。

他为什么要画一个长方形?她既然画了个长方形

他——(你到底是她,还是他?我也不太清楚,

因为孩子多…权且用他。)他为什么又要

一半涂成黑的,一半涂成白的?啊,没涂,一半是

黑,另一半本来就是白的;可他打了个十字,他

为什么要打个十字,而不是打个五字呢?园长盯着

我,眉头微锁……眉头微锁!对,就是眉头微锁,

我以前经常在我的诗里用这个词,

很形象,眉头微锁!

吓我一跳!我赶紧接着解释,他为什么要把

这个长方形分成两半呢?您看分的挺均匀,您

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分成两半呢?你问我吗?

我问谁去。

这还不明白吗?这就是白天黑夜呀!您看,他

把这黑的一半涂的多么黑呀!就好像是

很黑很黑的夜;而且涂色均匀。因为黑夜

里的黑本来,一般总是很均匀的;另一半呢,

他没涂,就是白天。他打了一个十字,像窗户。

而整个长方形呢,就是房子;人住的房子:

一边是白天,一边是黑夜…他把本来不能

同时出现的白天和黑夜放在了一起,

象征白天,黑夜交替流逝,这种流逝又是

在房子里人的感受中…真可谓匠心独具,

小小的脑瓜!——构图简练,意味深长,

具有极成功的象征意义!……园长让我

说得为之动容。

亲爱的金凤,下面该说我差点死了的那

件事了;可是我该上课去了,今天还是美

术课,我还没有拟好今天的临摹画呢!

只有先搁笔,待下课后再写,好在你

读时不用等,隔行一看就行了。


记得那天……我用淡漠的口气写,是因为

隔了几乎两天,——太劳累了。那天我判作

业判到一半,觉得一股隐隐的,却又是难忍的

难受劲儿正在加速度,仔细感觉,方知来自肚里。

莫非饿了?早晨是没吃饭,可也不至于这样;

累了?才干了一个来小时呀!不过我判作业是

过于认真的。有的竟要写一大段文字作评语;我

相信,孩子们及他们的家长日益加深着对我的

了解和信任于这有关。

亲爱的金凤:很快,我就有晕倒及呕吐的

感觉;这两种感觉几乎同时出现:有力而阴沉。

我的天,这绝非一般的症候。不过要死也得回

家去呀,这是办公室!我赶紧就走,下楼

骑上车子;从容地请求阴沉的使着让我

走完这段路。


其实,我简单地告诉你算了。是药物中毒。

我呀,为了治牙疼,吃下了过多的土霉素。


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最讨厌病人。认为

得病简直就是自找的;更不相信还有牙疼

一说。现在好了,轮到我了,这就叫报应,

时间会让你品尝一切滋味的。…


上图画课时,得到100分的孩子别提多高兴!

有一个女孩还在那里画,我说,老师已经给打了

分,你怎么还画呀?她说“我在加轮子”…加

什么轮子呀?“我的汽车忘了画轮子啦。”我一看,

就是那张画,只见我在画上写着这样的

批语:我想你画的是白天和黑夜吧;白天,

黑夜交替进行,象征着时间流逝:构图简

练,意味深长!1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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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教师要评职称了。这对于每一个教师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非常大的事情。科里发下来表格,教师人手一份。小陈也拿到了一份,可以评职称,成为正式的老师了。喜庆拿到表格,很细致地看,看看该怎么填写。王科长来了,喜庆正好问问。

“王科长,我能评上一个什么职称呢?”喜庆问,按说,教研室的负责人,老师的老师呢!幼儿园的老师,都经过喜庆的乐理课培训;比在学校学到的还多。小陈经过喜庆的培养,还从一个保育院变成了老师。这职称,喜庆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论贡献,论能力,论年龄,至少还不得给评上一个中级职称?什么是中级职称,喜庆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过,什么初级,中级,还有高级职称。高级就算了,喜庆觉得自己不够;中级应该差不多吧……

“小脚三级呗!”王科长说。

“小脚?”喜庆诧异。

“小教三级!”王科长一字一板。

“小教三级是几级?”喜庆问。

“最低一级。”王科长看了小侯一眼,装不懂啊,“你教龄不长,又没有文凭,按规定,只能是小教三级。”

“噢。”喜庆诺诺。

“表填好了没有?”

“还没有。”

“填好快交上来,老师们都交上来了,就等你了。”

“噢。”

“这次画展,搞的不错,得到了区里的表扬。可能还要去市里参加比赛。你再精心组织一下,争取拿回一个好成绩来!”

“噢。”喜庆好像没听见。

今天没课,喜庆想着是要给钢琴调一下音,带着扳子呢。屋里没人了,挺安静的。喜庆打开钢琴盖,坐下来调音。

喜庆调着音,一根弦一根弦的摆弄,听着单纯的弦音,听着泛音一点点的消失,想起了璞玉……庭院,写作业的小桌……绿树白墙……还在吗?璞玉究竟怎么样了?长得…什么样了?几年过去了,十几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我们不在一个星球上吗?不,不在一个城市里吗?骑上车子就能去了,为什么不去……真的,为什么不去呢?怕什么……究竟是怕什么呢?

时间还早,喜庆骑着自行车从城的这头,往城的那头慢慢走着。四月,残忍的四月……喜庆拐上了小路。杨树花落在地上,晒干了,车子压上去“唰唰”的响。一步步的向一个地方靠近,在一个人的心里,那是时刻惦念的,想象的,魂牵梦绕的地方。今天就要去了。喜庆的心一点点的加快了跳动,不由得深深地呼吸……

喜庆有一张璞玉的照片。但他还是找出了小学毕业时的一张集体合影。璞玉在前排坐着,坐在地上,前排的女孩都坐在地上,喜庆在后面的边上站着,黑不溜秋的,又瘦又小。喜庆画了一张璞玉的素描。用碳素铅笔。


我高兴,是因为我塑造出了形象

我所钟爱的形象


极力请教印象,摒弃哪怕是一丝

的不协和因素

有时我用音响,今天我用线条


无须用斑斓色彩掩盖那

最正确的位置

软弱者往往虚张声势


我不,我围追堵截于印象的荒郊

迷恋于和形象在一起的甜蜜,依依不舍

并召唤她出来,在前面


哪怕是一丝不协和的因素,也难以忍受

有时我用琴弦,今天我用铅笔……


小陈看见了,说:“这就是你的爱丽丝吧。”

喜庆穿越大半个城市,途径小路、小河、闹市,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地方,这不是小学吗?喜庆上学的地方。门口的树,已经长得非常粗大,显得学校的门十分矮小。喜庆进了校门,再听不到朗朗的读书声音,学校已经荒废了,看样子,快要拆了;这地方已经纳入房地产开发的范围了。学校还是那么熟悉,喜庆跑到围墙,想起逃学,被妈妈押着到了学校,喜庆还想从围墙跳出去,那时那么高大的围墙,现在也显得矮小了。小水泥台还在,喜庆一下课就在上面打乒乓球,看着土哄哄的小水泥台,喜庆不由上前摸了一下;抬眼看看操场,荒草遍地。操场的一角还有老师带领同学们开垦的植物园,里面种着蓖麻。唉,喜庆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学校。出了校门,好像很自然的就走向了一条小路,那是去璞玉家的方向;沿小路上了一个高坡,到了,多么熟悉的感觉啊!到了……

终于来到了地方。东岗东巷11号。这个地址,喜庆记得非常清楚。和璞玉通信的时候,喜庆牢牢记住了这个地址。快到的时候,他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一步步走到那熟悉的街口……到了,喜庆不止一次的来过这个街口,还从来没敢进去过,只是远远地看,街口里,尽头处有一所院子,绿树白墙,熟悉的图画,非常熟悉,几乎每天在脑子里出现……


这就是我的所爱,这就是你吗?“同学看你

来啦!”随着一声呼唤,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走上这条小路,我也曾几费周折;我先去

学校,像儿时一样,踏上台阶,走向我那

熟悉的教室;止不住的心跳,躲避那疑问的眼光

装作若无其事折回到操场,我儿时的世界。


寻觅那小水泥台:曾欢呼着喊叫着练就乒乓球的本领

于课后的游戏,甚至玩儿到天黑,看不清为止。

唉,竟是这般简陋,没想到我儿时的天堂竟是这般简陋

灰灰的的一块土地,被四面的破墙围起,低矮的围墙

在我的儿时是那样的高大,爬上去,都要有点勇气。


我的妈妈,把我送到这里;我从校门进去,曾溜到

围墙的缺口;勇敢的爬上去,想逃,但没有成功,妈妈

看出了我的念头,把我堵截,用那样严厉的目光;

拉住我,亲自送回到老师手里——我

已经三天没上课了,瞒着妈妈:

“妈,我不上学了,帮你干活,”真的,我觉得

干活比上学好得多,我能干,就像妈妈干得一样多!

“什么?你给我走!背上书包,去学校!”

我可是在后面跟着你呢!你想逃学?!

她停下了肮脏的手工活,动了气……


唉,只有光秃秃的一块土地,我的心爱的球台没有了

那熟悉的方位空空的,仿佛变作虚无的坟茔;几架陈旧的

小单杠无可奈何地用尴尬的笑,表示似乎依稀记得起来

我是谁……

不见那我们亲手栽种的想必如今已是搂抱不住的白杨

唉,树木就是这样,没活几年就要被砍去,为

人类的生活;何况人呢,为了生活的丑恶。


凭着幻想,我也曾勇敢的走到你家门口:

绿树白墙,永远是那么神圣,看一眼就够了,

让我进去,可是不敢,就是幻想进去也不敢。

我怕你那严厉的父亲;你的父亲,在我心目中,

一直是严厉的。

我只想象,你从庭院的花丛中闪现

高高的翘起脚尖晾晒衣服?……娴静地

坐在门槛读起心说或者童话;……轻盈的

跳下台阶,走向门口……一切情景只被泪水模糊

当我写到这里。


记得我们打扫教室,我和同学贪玩心切

一手拿着球拍,一手把锁子给你,让你锁门

你竟一反往常的温顺,扭头就走。气的我

不顾一切的追你,追到了这条小路……同学

在后面气喘吁吁,连喊:算了算了。不!

你气死我了,你这个小姑娘!你回头看我,

还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嘴角带着调皮的笑

笑我那心里的急躁。


是这条小路!变得多厉害呀!变得多么丑陋!

我讨厌这些新盖的房屋,新铺的路面,狭窄的

使我不能呼吸;我怀念我那熟悉的小径:两边有

长草的空地,弯弯曲曲通向熟悉的高坡……翻过坡

是那亲切的绿树白墙。


我问了好几次路,同时凭着我对方位的不断校正

确信无疑的走到你的门口……变了,变了!

整齐的白墙被砍去一片,斜里新砌的街门向后萎缩

砖碴裸露像未漆的棺材。院里也没有绿树……

绿树白墙,我的绿树白墙不是这样!我压抑隐隐的悲痛

却依然没有完全克服要见你长辈的惊恐

仍是儿时那种惊恐。


我就要却步而返,同时深深责备自己的怯懦

唉,还是把你留在心里去想吧。然而一位老妇人

把我招呼……

是的,我没有记错;尽管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深情挚意耿耿于怀……一切只在泪水中模糊

当我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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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1


小彩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但还上着班。这天,喜庆从厂里回来,中午了,还没吃饭呢。全家人等着,等饭。喜庆来到厨房。差不多是露天的厨房里,仍然很呛,煤不好,小彩加了块木头,还没着起来,冒着烟……

喜庆端锅,锅很大,很重,一家人的饭。妹妹都嫁人了,还有两个弟弟。小彩说,多会这两个秃小子成了家,就好了。二狗对象谈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成。三狗是妈妈最为娇惯的孩子,也长大了,到了搞对象的年龄。

“这么重的锅,你能端动了?”喜庆心理很难受。

“端不动也得端。”小彩说。

喜庆帮着把饭做好。

“做的不太好……”

“做熟了就不错!”小彩很感激喜庆的帮忙。“叫你爸爸起来吃饭吧。”小彩说完,去里屋躺着去了,下午还要上班,已经快到点了,她觉得也饿,但更觉得累,先躺一躺吧。

家里没菜,喜庆将就着做了一个烧土豆,素菜。土豆长了很长的芽,喜庆狠命的削,小彩还说,把芽拽了就行了呗,削那么狠干嘛,多浪费。喜庆说,不行,春天的山药蛋毒性大。做着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有一次,从雁北回来,家里没人,爷爷要吃饭,让喜庆给做个拌汤。喜庆精心制作,想着,机会难得,一定做好,让爷爷吃的香香的。油油盐盐,葱花,酱油;爷爷不吃鸡蛋,就没放鸡蛋。结果,爷爷一看就皱了眉头,说:“让你啥也不要搁,谁让你弄这又是油,又是葱的!嗨”爷爷“嗨”了一声,很不满意。怎么?喜庆纳闷:

“盐也不用搁?”喜庆说。

“啥也不用!”爷爷说。

“就那样白的?面疙瘩,咋的吃呢?”

“就是那样儿。”

爷爷真的,什么味儿也不想要,就要平淡无味。喜庆不明白,无从体会;心想,也许到了一定的年龄才能感觉,或体会得到吧。

开饭啦!青山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二狗,三狗都坐在小桌前。喜庆端饭。青山对二狗说:你大哥来了,去买点猪头肉吧!说着,掏出钱,买上两块钱的,拣好的啊!二狗很乐意,高兴的去买肉了。

猪头肉买回来了,饭已摆好。青山说:“叫你妈来嘛!”

小彩屋里听见了,说:“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青山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说了声,吃吧。

二狗吃的很快,专拣大块肉。三狗挑好看的吃,边吃边说话,对一些事情的见解,大哥来了,话就多了。

“不要说了,吃吧。”青山说,吃山药蛋,“看你大哥做的菜,比肉还香嘞!”

吃完饭,小彩起来,把饭桌收拾了;就在厨房吃了一个馍。“妈,给你留着菜呢!”喜庆从橱柜拿出菜,“还有肉,你吃吧!”

“我不吃肉。”小彩说。

“吃一块吧,挺香的。”喜庆说。

小彩吃了一块。

收拾完,小彩要上班去。拄着一个棍儿。看见喜庆看,就说:“看不清路了,拿个棍儿。”……喜庆知道,糖尿病引起的,妈妈的眼睛越来越不行了。

“休息一天吧!”看见妈妈很累的样子,喜庆说。

“唉,去吧,去了就有钱,不去,谁给你这一块钱!”小彩拄着棍儿,下坡,对喜庆说,“你累了吧,还回厂了吧,歇一歇再回吧。”“噢,”喜庆说,扶着妈妈。“不用扶,我能下去。”小彩下了坡,走到了马路上。靠边走着……


大嫂的话使我震惊:你已经有了五个孩子,

被生活拖累得奄奄一息。曾经奶过你的老妇人

你的奶妈,叙述着你儿时的可爱;同时为二十年后

还能有同学记你在心,并来看望你,显得欣慰与感慨。

你的生母已死去五年了。你的父亲今天一早去祭奠

你的大嫂不想让我去见你;怕什么?再恶劣再贫困,

再惨不忍睹的所在,有我的所爱啊!我想去看看!


“她的丈夫是个卖肉的。因孩子多让单位开除了,

现在是个体经营……”

“几个男孩?”

“三个。”

“那为什么?

“谁知道呢……”

“他打她吗?”

“现在她病了,打啥呢!只是不管她了,不给她钱……”

“什么病?”

“精神分裂……”


唉唉唉,坚硬的现实。

我只把这条路记熟以免以后再来时忘了:

新的路,同样弯弯曲曲,但不是以往梦幻中

无数次走过的路,这是一条新路。

这就是坚硬的非梦幻所能够想象得出

更难以打破的现实。


“同学看你来啦!”

这就是我的所爱,这就是你吗?

随着一声呼唤,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就在进门之前,我还带着种种的猜测

用不相干的话,稳定一下情绪,大嫂没在意

把我领进了屋……只觉得一股莫可名状的

心酸与亲切,涌上心头:极力的想象你的容颜

你儿时的不会改变的容颜……你抬起了头,

用一只胳膊挡住了眼睛,仿佛被陌生人的

光亮照的不敢正视……你终于认出了我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从你那睁开了

朦胧的睡眼的最初的一瞬,我就相信

你已经认出了我。


那等待奇迹的心情伴随着生活的磨难

一天天麻木、飘渺而陷入无尽的沉沦

直至永恒。等待吧!只在从天而降的默默

幻想中升入仙境……


我送走了大嫂。不忍她对你呆滞目光的

难过心情。


这就是你的家吗?我日夜在幻梦中

徘徊于皇宫般富丽、森严,敢想而

不敢进来的家吗?


我在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接到你嫁人的

消息;于万分的痛苦中问你在信中要钱,想

买一把小提琴,当是你的化身,我当用身心

演奏,而把你思念

你告我说,家里有小姑,丈夫,无法援助。


哦,你的丈夫在哪里?你的小姑在

哪里?怎么没有他们的痕迹,哪怕是

让人敬而远之的堂皇印迹。

谁也不在。只有一个最小的孩子在酣睡中

吸吮着你的乳汁。


这肮脏的被褥也是你盖。我简直不能

相信眼前是真——从那我走近你的床前

坐在你的近前,把你仔细辨认的最初一霎

……看着你憔悴而呆滞的面孔;几天也

没有洗脸了,只是牙齿还是那么白……

你渐渐的恢复了常态,侧身抱住婴孩,把手

递给我,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2


试问哪一样东西

人不是从别处学来

言谈举止

乃至文化教养,各种知识

出生伊始,即入连环

漫漫的历史连环,不可能脱离


唯有新生命的诞生是自己的东西

此正谓漫漫连环游动前移的因素


喜庆一个人在活动室弹钢琴。即便轻轻的弹,钢琴的声音还是传遍了整个楼道。钢琴原来在二楼放着,张园长嫌吵,让搬到了四楼。这样倒好,喜庆乐得离他们远点了,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钢琴边。

小陈已经站在了门口,喜庆还不知道,完全沉浸在一种即兴中,用音乐在想,在感觉,轻轻的,像流水一样,拨弄着琴声……他想着璞玉,沉入到一种幻觉中……

昨天从璞玉那里回来。金凤看见,怎么?哭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去哪儿来?喜庆说了。金凤不知该说什么,不会安慰。

喜庆想着,似乎在想着一种办法,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光用感情是不能解决问题了。必须想一种办法,是一种具体的行动,否则,是不可能从感情里解脱出来的,那样,只能毁灭。

小陈站到了喜庆跟前。不敢开口。她被侯老师的神情吓着了。

喜庆微微侧身,看到小陈……小陈看见,侯老师脸上还有泪痕,不禁大为诧异……她知道,这次评职称,侯老师和自己一样,都是小教三级。自己,因为会弹钢琴了,被破例录用为教师。可侯老师,老师的老师啊,太不公平了。宁可自己不要,真想给了老师那一级呢。

“侯老师,”小陈说,用尽可能亲切的声音:“你弹的什么呀?”

“好听吗?”喜庆还是很耐心,他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嗯,好听,是即兴曲吗?”小陈比较熟悉喜庆的演奏了。

“是的。”

“我多会才能学会即兴演奏呢?”

“没课了?”喜庆问。

“刚下课,张老师让我来叫你呢!”小陈想起来还有事呢。

“叫我干什么?”

“可能是评职称的事,问你要表呢。”

“噢。”喜庆的表还没交上去,就剩他一个了。


回到办公室,张园长要表,喜庆打开抽屉,翻出表格,一个字没添呢,给了张园长。

“你怎么还没填表呢?”

“不填了。”

“你不填表我怎么给你报上去呢?”

“不用报了。”

“评职称呢!你不要职称啦?”

“不要了。”

“不要职称不能当老师!”张园长语气铿锵。说的是实情。

“不当老师,你让我干什么?”

“侯老师,不是我让你干什么,这是国家规定。”

“按国家规定办。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告我。”

张园长一扭头,不理喜庆,去科里交表去了。王科长在电话里催呢。

……


我长久地凝视你那温柔的嘴角:

那偶尔的最细微的一丝颤抖都揪疼

我紧缩的心弦:这就是你吗?

这就是你吗?这就是你吗?

这就是你:瞧这墙上儿时的照片:

黑黑的眉毛、秀丽的眼睛,带着善良与羞怯

微微的开口,依稀可见的洁白牙齿,流露

天真与可爱。

胸前一枚纪念章,如今还在,别在你

身上……是谁给你穿这样的衣裳?

花里胡哨却肮脏透顶!在一般人身上,这

只能让我感到恶心。但我不怪你

这是世俗的力量!而你是我的所爱。


你不是我想象你病中那样骨瘦如柴

甚至略微显胖,这也是世俗的力量。

你病成这样,却无人陪伴,哪怕是

大丈夫,小姑子,这也是世俗的力量。


你流露出笑容,握着我的手,听我念……

多少诗篇都是为你而写啊!遗憾的是今天

我没有带来全部。

你难得看我一眼,跟儿时一样,

不同的是,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二十年来

头一次:是在这样脏的惊人,乱的可怕的环境中

你还说:累了,就躺一躺吧,在你儿子的那张床上;

我说:噢,却打心眼儿里对那黑的无法辨认的枕头

敬而远之……加之,一匹皮毛滑亮的耗子胆大妄为地

叼走一只馍,还回头给我行了个注目礼!我这个陌生人。


顺便参观一下吧。这是两室一厅,自己盖的,

土虽土。无怨大嫂说,人还是有本事的。

只不过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

桌上一台该扔的电视机,有声没像;

唯一的家什被我拉开一条缝,赶紧关住了:

一堆破布散发着酸臭。

正厅不合时宜的生着大炉子,轰轰的冒着烟;

案板上,半锅菜汤招致众多的苍蝇,同样的

不合时宜,唉,清明已过,这就是春天。


我要给你买点礼品,也只能是吃的东西,

身上没有多少钱。买肉?最好不;你丈夫

是个卖肉的,孩子们兴许不爱吃呢!

就买在这个季节里价钱最贵的水果吧

买最好的梨,买最好的橘子,还有罐头……

我想象心疼如自己的孩子一样

因为你是我的所爱,尤其是我那十三岁的女儿。


你说,都不愿意。包括父亲。可是人家硬缠。

介绍人也千百次的说这好那好,缠的你没了

办法:这让我吃了一惊。我想起,问你父亲

是作什么工作的。你说是拉平车的体力工人,这

更让我吃了一惊!


你娓娓地盘问起我的老家是哪里,我的生日是

几日。我都告诉你。哎这些话,早是二十年前

就该说呀;至少也该在十五年前说说呀!我十七八岁

那年:十八岁,十八岁,才十八岁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你被迫埋葬了自己的青春。这也是世俗的力量!

……

你是那样的害羞,朴实;简直不能想象

你当时嫁人的心理。才十八岁,并且也许

在嫁人的前一天还给我写了情真意切的书信

并充满了幻想。你知道你的信,你当时所表白的

心情,给了我多么巨大的幸福与激动:啊

一切都明白了,从小时候就爱,现在依然在爱

就是带着这样的激情与感动,

我曾几度驰骋睡梦与真实的田野,渴望

再见,但又不能克服巨大的羞涩……

你给我寄来的照片,我逢人就让看

逢人就介绍。我自己更是看也看不够,在

上班时,在回家的路,在小水库;在墙头上

在蚊帐里,在醒时,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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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喜庆,金凤,还有他们的孩子,叫大胜的一个可爱的男孩。一起回村。喜庆一路上就唱“朝阳沟”。朝阳沟的大段的唱腔,他都能唱下来。大胜,这个小男孩听的饶有兴味。这就跟喜庆小时候,听巧珍婶婶唱一样,孩子的心灵受到了一种熏陶。

金凤的家在市郊的一个村里。那是汾河边上的一个村落。院里有芦苇,很漂亮。金凤家对大胜这个外甥,特别的亲。因为是从小看大的缘故。姥姥,老爷,别提多亲孩子了。喜庆想领回去太原住两天都很难。有一次,喜庆偷着把孩子带回城里,老奶奶想的不行了。结果弄得金凤的母亲和祖母都哭了。这就是感情。一种真挚的朴实的却又深厚无比的感情。那时候,大胜还没上学,就在姥姥家住。喜庆来了,就和孩子滚到一块儿玩儿了。姥姥就说:“不怨人家亲呢!咱们能这样的,在炕上打滚儿呢!”

他们走到汾河大桥,大胜要看汾水,他们就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到了大桥的栏杆前。凭栏望去,汾水卷着漩涡,向前奔流。有时候,汾水的水很大……汾河两边,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崇山峻岭,绵延千里……要是下雨,山上的水就会流泻入河……今天的水就很大。大胜扒在栏杆上,看着……喜庆说:“害怕不害怕?”大胜说:“嗯,有点……”孩子很腼腆,诚实,不像城里的孩子浮夸,虚荣;在村里养成的性格。

“来,把书包拿来。”

大胜已经上了一年级了,背着书包。“拿出本来。”喜庆撕了三张纸。“来,一人一张,叠小船,放到河里,让它漂流。”

三个人一人叠了一只小船。喜庆的先下,小船落下,随风翻卷,折了无数个跟头,接近水面,被一个浪花一下托起,奇迹般的落在水面,竟然没翻,顺水飘走……大胜的船也没翻,“就看你啦!”喜庆对金凤说。金凤抿着嘴,有点紧张,伸出手去,把船一扔……小船翻卷着落下,还不错,看看就要贴住水面,突然翻了,顷刻,沉入浑浊的浪里,不见了。

“唉……”喜庆和孩子都有点遗憾……金凤心理也不舒服,但还是不以为然,轻松的说:“不怕,有你们二位保驾呢,我翻了也没事。”


王科长打电话,让张园长过去。喜庆没有填表的事,王科长已经知道了。这事没有办法。这是国家规定,谁也改不了。论本事,喜庆可能全幼儿园,乃至全托幼科里谁也比不了。可是评职称,不看这些,本事归本事,本本归本本,评职称是要看毕业证的。喜庆没有。原本不过初中毕业吧,还没有毕业证,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没有拿到毕业证。就是有,一个初中毕业证,又有什么用呢?有一个七·二一工大的毕业证。属于无效证件。毛主席那时候说了算的,现在已经什么也不算了。废纸一片。

王科长说:报社来了个记者。要采访侯老师。你让侯老师准备准备。

“采访什么呢?”张园长问。

“侯老师是市里唯一的男幼儿教师。报社说是一个典型的新生事物。”

张园长回来找喜庆,结果不见人影,办公室,四楼活动室都不在。哪儿去了,刚才还在嘛。走了?“这个侯老师,一点都不守纪律。”一上午过去了。喜庆还是没有人影。张园长想,只好等下午上班再说了。

但是下午上班,喜庆并没有来。张园长让小陈去家叫去。金凤说,中午就没回来呀!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到了晚上,金凤给明波打电话;想着最有可能是去明波那里了。但是,没有。前两天倒是来过。今天可是没有来。回城里了吗?金凤去了喜庆家。家里说没有回来。那能去哪儿呢?金凤不免心里暗暗着急。幼儿园也知道了喜庆失踪的消息。第二天,张园长打开喜庆的抽屉,看见一张纸,上面写着字:周游世界的人周游去了!


还是那张照片,保存在墙壁上。你说:

“这是唯一的纪念了,不能给你了;不是给你

邮去了吗?就是这张,我们这是放大了。”

是啊是啊,我收到了,你的珍贵的相片

我心里装着你,你却跟了别人。


唉,这条路我不会走错了

当我买了水果回来时

孩子们已经下学了;到门口,我听见了

喊叫声,这让我感觉一阵亲切。

“妈妈,这是谁呀?”大女儿凝视着我问你。

“妈妈,这个叔叔我不认识。”一个小男孩

有把握地判断。

“管他呢!”我说,“来,吃,一人一个

你还是小队长呢,一杠杠,好孩子!”用两手

夹住男孩的脸,使劲的抚摸,不嫌弃他那两桶鼻涕


“来,孩子,吃橘子。”我搬动大女儿的肩头。

“我不吃!”

“吃吧!”我用力拉过她的手,把橘子

按在手心……

“不想吃嘛!”她用力甩开。

我感到意外。

“璞玉,你的女儿可不像你那么温顺。”

你笑了。


大儿子也回来了。已经十五岁了,很腼腆

确实像你说的,只有大儿子跟你相似。唉

不管这些;所有的孩子,我都爱。璞玉,你

也吃吧;你吃了,眼睛随着手动笑了……

三儿子最小,吃的最贪婪

我只担心他吃坏了肚子,不让再吃却又不忍

“给我们爱平留两个橘子吧,一会儿没了。”

我说着,给大女儿拿出两个橘子藏在柜角。


你的丈夫回来了。我自我介绍了自己。

他很高兴。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看

快死的老婆。是啊,谁也没有想到。大嫂说

多少年没有人看过我们,更不要说璞玉。

我也是差一点没有来。一是克服不掉的

羞怯,二是迷宫一样难走的道路。

不过,你处于这样的病境,我

应该来看看。我对你丈夫说了。

他很感谢。我请他吃橘子,他说他

更习惯于喝茶水,而谢绝了。

感动之余,我甚至跟他转到了

他独居的卧室兼账房。他数着一张张

油腻的钞票,仿佛让我开眼,又觉得

有碍于机密;我知趣的退出,眼光落在

院角的一堆骨头:

卖肉的所在,爱的所在……荒谬的杂念

飘渺着远去……


“我妈妈年轻时候是不是可老实了?”女儿问。

“是的。”我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凝视我。

“我叫……”我仔细的说出我的名字,为的是

让她听清楚……她在费心思索……


我问过你,那些信还在吗?让孩子们看过吗?

你说,在;没有加意保存。他们可能看了……

看了吧,都是孩子们,他们不会嘲笑的

你我的书信,只一腔真情。

然而我可能要低估世俗的力量。


是啊,你向我诉苦说:

丈夫把你甩了,完全彻底的甩了:几次你想

做绝育手术,都得不到支持;在这样的年龄

已经有了五个孩子;还说就这样让一直生下去:

“他让我给他生一辈子孩子呀。可是

一个也不跟我的姓,姓他爸爸,也都向着他爸爸

一家人吃饭,在外间,难得招呼我;也就快了,

等死的日子。”


“起来,陪你同学吃饭,我走了,还有事呢!”

你的丈夫忙的顾不上吃饭就走了。给炒得

鸡蛋,切了一碗猪肝,又让儿子去买酒;我说

不喝酒,他坚持让买;这使我很过意不去,连连

责备不该这么费心;他没吃一口就走了。


你不得不起来陪我吃饭了,我才有了惊人的发现:

你的肚子很大。


刚才我同你的丈夫谈起我的关心说

家境艰难,应该让你工作。他同意,并说

等孩子大一些了,身体好些了……

孩子没大,肚子大了。身体吗?看着你

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我简直万念俱灰……


你哀求我:快给弄点药吃吧。心跳的要命

我帮你抚摸心脏,望着你无力的喘息,万念俱灰

这是饭后,孩子们走后。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孩子们不吃猪肝,只

爱吃鸡蛋;最小的孩子吃了半碗,四个哥姐

吃了另半碗。你的大儿子让我喝酒,我无奈

酒到嘴边,只得做了一个吃力的样子……

孩子们没等主食做好就走了。你我

各吃了一铲米饭。我想可能是饭后,这一铲

米饭压迫着你的胃口,使心脏跳得可怕……


都走了。我愿意多待一会儿,为你我长大成人

后的第一次相见。……给你念我的诗。

每念完一首,看你那深受感动的神情,我

不会怀疑,是你,眼前就是你,

哪怕再肮脏,再贫困,再恶劣也是你,

只是太悲惨!


我要走了。你说不想让我走。但

我不能不走啊。倒不是因为我有家

家里等着我,不是的。主要是怕于你

不好。虽然你说,丈夫

夜晚是老也不回来;就是回来也是

独居它室;把你早就遗忘;女儿

夜晚给邻居看家。但这也

不行啊。我考虑再三,不能不走啊!


不是我为我的零乱辩解。确实我有点

头昏脑涨了。一直到临出你家的门,你的

目光隐去在围墙,我都在怀疑,走到街上

经风一吹,怀疑更重:这竟是真的吗?这是不是

真的呢?这竟是我的所爱吗?这是不是你呢?


4


喜庆趴那写。不停的写。写什么呢。喜庆的心绪,金凤也清楚。看着墙上的“爱丽丝”,金凤很同情喜庆。但是安慰的话,说不出来。金凤也偷偷看过那写的东西,不禁为之流下了眼泪。是同情,是嫉妒,是感动,是气愤,都是哦,五味掺杂,什么都有。她终于看到了那张纸条,幼儿园叫她去,告知了情况。

“周游世界的人……”他的诗歌还在……金凤不由的在书架上找,她知道,喜庆最为珍惜的就是他自己写的诗歌,整整齐齐的几个笔记本。金凤打开一个笔记本,看见扉页上写着:一个中国人的孩子。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以前,并没有仔细看过。现在,人不知何在。看着,怎么能不让人伤心落泪!翻开一页,金凤看到一首诗的标题:“我从前爱过一个人”,不由得看了下去……

    

我从前爱过一个人

她的美丽温柔,你

怎么也想象不出,

她的爽朗,热情,你从来也没有见过。

在田野上,她相伴着我

她碰见小树,就唱一支

小树的歌;

看见小鸟,就和小鸟对一支

甜蜜的歌。

她摘一朵小花,放在嘴边

吻着花的嫩脸,她为花儿

唱一支花之歌。

她的欢快,跳跃的脚步

使我都有点跟不上她了。


在人群中,她紧随着我,

深深的爱情显于外表;

虽然因此竟引起了那么多人的嫉妒,

可她全不在意,她说:

我跟你好,就是跟你好,

我才不管他们呢!

尽管人们斜眼,白眼,流言蜚语,

可谁也拦不住我跟你好,

我爱你!我爱你到1000多度。


她叫我教她唱歌,

她叫我为她伴奏,

她深情地看着我;

……

我干活儿的时候,

她尽全力帮助我;

我说,你歇一歇吧,

别累了!

她说,不,我不忍心叫你

一个人受累。

我看着她,

她的美丽的额上沁出了

汗珠,

晶莹透亮的汗珠儿;

我亲爱的,你对我为什么

这样好呀!


她总是同意我的见解。

她说:亲爱的,你的话

总是有道理的,它证明了

你的思想的深刻,这是因为

你对社会认识的

不妥协性。

她的这些话

多么令人费解啊!可是我听了以后

真是又惊又喜!

啊,亲爱的

你这么年轻就能说出

这样令人费解的话来?

“哈哈”……——

她一下子爽朗地笑了,

“哥,你太小看我了。”


我……

我心里充满的是无法形容的

甜蜜,幸福;

我想……

我想向她表示,

我想求得她的对我的

爱情,而且是妻子一般的爱情,

啊!

这是多么愚蠢的字眼啊,

我立刻感到,我是多么的

可耻;尽管这只是些想法,

还没有付诸行动。

可是,我又是多么痛苦啊!

我为我的愚蠢的想法

得不到满足而痛苦。


“亲爱的哥哥你为什么

这样的闷闷不乐呀!

你能告诉我,你不高兴的

原因吗?

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的。”


“不,我不能说出。”


“哥哥,何必这样软弱,胆怯呢?

我不喜欢这种性格;

告诉我吧,我一定

帮助你,我一定

为你牺牲一切。”

她握住了我的手,

清澈明亮的眼睛

好像深深湖水,

映出了我的倒影;

突然湖面泛起了波纹,

好像一颗石子,抛入湖中,

我看见了,在她的眼睛里,

我的眼泪滴答地掉了下来,

“妹妹。我怎样才能

使你幸福。”


她看着她身边的少年,语气

竟变得镇定起来:

“咱们永远在一起!”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不,亲爱的,冷静些,

我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

但我不能做你的妻子。”


“为什么?”

我惊叫了起来,

头脑中一下子爆炸了,

眼前是一片烟雾。

我努力抓住她的柔软的

手,但是没有抓住。

“为什么”

我继续叫着,我什么也

看不见,但是,我听到了

一个声音,她的声音,

正是她的声音:


“我爱你,因为我比谁都了解

你是一个好人,

你是一个摆脱世俗观念的好人;

因为你有着和我一样的

品德,性格;

这在我们小市民阶层是极为

罕见的。

我爱你,我深深地爱你,

但我不能像一个人一样的

嫁给你,

因为我不是人,

我是一个灵魂。”


啊!想想看,这是多么的

令人震惊!


“不,你明明是人。”我大叫着,

“我握着你的手,你的温柔的

小手……”


可是她竟消失了,而且很久很久

都没有来看我了。

这就是我从前爱过的一个人,

她是个那样美丽温柔的姑娘……


看完诗,金凤有一种感觉:喜庆不属于自己。那个有时候暴烈如火,有时候温柔如水的人,曾经热烈而又执着的追求过自己的人,并不真正属于自己。金凤的心在流泪。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甚至无力去问,脑中一片迷惘。

眼前,最让人着急的还是喜庆的下落。金凤去了广场,喜庆的奶奶当时还在,听说喜庆丢了,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俺喜庆哪儿去了?唉,这个金凤咋给看的嘞!”老人不敢多问。喜庆的爸爸青山一时没了主意。金凤已经把喜庆的所有的朋友都叫到了家里。

“我是没有办法啦!你们看吧!拿个主意吧。”青山说。

刘云涛说,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朋友了……明波说,要不就先报警吧。金福说,先别报警,再等上一两天。喜庆的妈妈说了一句:“花完了钱,他自己就回来了!”


话说,璞玉自打喜庆来过以后,精神上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女儿惊奇的发现,自己一向沉默寡言的妈妈,竟然也轻轻哼起歌儿来。哼的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学校里,老师教过。

这天,孩子们都上学去了,璞玉起来,觉得很有精神,就开始收拾家,扫院。正忙着,进来一个人,劈头就问:“俺喜庆来过没有?”

“来过。”璞玉说。

“在哪儿了?”

“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喜庆的妈妈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璞玉家,问起了喜庆。真的,对于喜庆来说,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解开过的谜。莫非喜庆去璞玉那里,妈妈看见了……还是小彩一直关心着喜庆的心事,对这个孩子的行踪一清二楚……?不得而知。


我走到公园门口,看到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游园

不由想起我们……你问我,有什么琴呀。我说,什么琴

都有:小提琴,手风琴,钢琴。你说,有口琴吗?

我说口琴还叫琴吗?


啊,我才理解到,你想的是咱们游园时,我的口琴独奏;

在你心目中,口琴是神圣的。但你不知道,除了口琴,

我还学会了手风琴,小提琴,钢琴。你却一味的生孩子

并且要生一辈子。


是谁使你这样?我痛恨你那个操肉刀的丈夫,一脸的肥腻

也把有了臭味的熟肉拿来给你和孩子们吃,算是他的仁慈

怎样才能使我心绪平稳,把今天的所见如诗般写出,

悲哀的诗歌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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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就在喜庆来过璞玉家的第二天,璞玉正在梳头……这是多长时间也没有过的活动了。璞玉早早起来,洗了脸,洗了头,把被子叠了,把床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了一个新床单,把脏东西堆了一堆,准备好好的洗一洗。大女儿爱萍把洗衣机也搬了出来,放上了水,今天正好星期天,就准备和妈妈大干一场,好好干净干净。这可以说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感觉。爱萍已经十三岁了。从记事起,妈妈就是个糊里糊涂的样子,从来没有精干过;跟她,母女之间,好像有着一种天生的隔阂。小姑娘从只言片语,残留下来的书信,依稀感觉得到,妈妈,这个看似糊涂的人,也有过一段感情的故事呢!但她耻于问这些。基于一种天生的性格,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爱萍愉快的哼着歌,用洗衣机洗着衣服。璞玉梳着头,甚至在照镜子,桌上有一个裂了缝的镜子,被她用布擦干净了。透过半个镜片,璞玉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胖胖的,她讨厌这胖……好像感觉是用喜庆的眼光在看。她有一丝感觉:感觉自己是无耻的模样……她羞愧了。爱萍长的不像璞玉,像了她爸爸了,矮个儿,胖腮帮,像个男孩。俗话说男像妈妈女像爸爸,璞玉的大儿子倒是挺像璞玉,腼腆的样子,脸红红的,眉毛也是黑黑的,瓜子脸,说话害羞的样子……

女孩还在回味着昨天的事情。一个陌生的人,突然来访,竟使妈妈一下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人。那些隐隐约约的,莫非那些使妈妈糊里糊涂的原因……真的,就是呀,妈妈怎么竟是这么个样子,年轻时难道也是这样一个神经病模样吗?这是一种耻辱,在同学面前的耻辱,在街坊邻居面前的耻辱。她厌恶自己的妈妈。但是她隐约觉得这不是妈妈的本来面目。昨天来了一个人,妈妈变了,好像露出了真实的,本来的面目。她在梳头洗脸,打扮自己,以前从来不这样。……原因就要揭晓了……至少,能猜到,爱萍在猜……


我走到公园门口,掏不出一分钱不得买票进门,

记起把所剩无几的零钱都给你了,就这你也充满了

感激,让我心酸。

我没能写,也不想写,唯怕诗的优美不称我的悲哀

方知应该行动才是。


我找到市妇联,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突然眼泪夺眶

而出,泣不成声;你知道,在你那里,我并没有流泪

可在这里,我竟哭的说不出话来。


听完我的叙述,干部并不动心,公事公办地把我打发了

说生孩子到计划生育,离婚到法院,找工作到居委会。

我愤然道了再见。


回到家里,不顾妻子对我的责难,向她细细述说了

见你的经过。说道妇联的冷漠,她反而赞成;这使我

勃然大怒,生她的气。


夜里,她亲昵的拥抱,只能使我流泪……

眼前更清晰的浮现你的悲哀,可怜的人啊!

……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旁边是

心爱的儿子;然而不管想到什么,都会浮现

你的悲哀……可怜的人啊……

一生的眼泪都为你而流,在今夜。

只是考虑到这副样子怎好见人,使劲抑制

但没有用。难以想象我敞开悲痛的思绪会有

什么样的结果……


第二天,我主意已决。一个可怕的主意已决:

我将离开人世携你而去,我将作惊天动地的举动

抗拒世俗的丑恶。


一早起来,我去告别熟悉的土地。在那里,

我想象妻子,儿子失我的悲哀:

“你知道,大胜儿这两天是怎么想你的?

非要我带他去找你不可,说你肯定是丢了!”

……

我想象奶奶失我的悲哀:

她老人家长久地站立街门,大声呼唤

我的名字,风吹满头白发。


我想象妈妈爸爸失我的悲哀;

我想象弟妹们失我的悲哀;

我想象挚友明波失我的悲哀;


我想象岳母岳父失我的悲哀:

他们曾含辛茹苦亲自抚养大胜。

我想象所有记我的朋友,工友,小孩

失我的悲哀。


但这一切,难比你的悲哀;无论我想到

哪里,纵什么也不想,也难制止那深深

沁入心脾的悲哀。


我相信不这样做,你我都会因忧郁而死去。

我发现二十年来,我心里只有你:无论多少情

无论多少爱,我始终都没有变。


无论爱什么人,我都在努力寻找你的影子;

无论做什么文,我都在努力寻求你的精神。


喜庆失踪的消息传的很快。甚至传到了车间。车间办公室的一个文书,一个女的,姓陶,叫小陶吧,就是那个常看喜庆干活的女孩。喜庆调走后,她就被车间调到了办公室,当了文书。这时候,厂子在建制上扩大了很多。厂子变成了总厂,车间就成了分厂。管理人员也得到了充实。小陶收到了一个很大的信封,里面装的东西,厚厚一沓稿纸。收件人是北京……而落款却是厂子。因为是挂号信。就有姓名:侯喜庆。谁是侯喜庆?

这是一份退稿。信封里装的是一份稿件。在信封的背面,还写着这样一行字:一字别动,不发即退。

小陶打听来打听去,终于知道了信的主人是谁了。莫非这就是那个隔了距离观瞧,张望,揣摩的那个书呆子吗?他失踪了,在幼儿园失踪的……他为什么失踪……为什么要去幼儿园呢,一个男的,这很奇怪,莫非他精神有问题?

这是一份什么稿子呢?小陶想着,应该把东西还给人家。看看吧?不能,不能随便打开人家的信。但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


“我的所爱”。是一首长长的诗,长得让人一下看不完……


幼儿园的张园长在看……

金凤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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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脱性情优也劣,

优在受众得无邪,

自己发展受阻碍,

终下决心游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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