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中篇小说连载)-1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当年派性真疯狂，
真如仇敌到身旁，
混打黑闹无限乱，
命如草芥遇祸殃。

文革草菅人命，文革武斗中死了很多人。我们不应该是善忘的民族，要给孩子们讲讲。看着作品让人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十八、天堂之门
      一天下班以后张津生接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让他马上回家。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急忙请假回家。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到家一看果然出事了。哥哥被打成反革命，家里的成分也一夜之间从中农变成了地主，并且被遣送到乡下，明天就走。妈妈整天哭哭啼啼的，一家乱成一团。
第二天早晨收拾好东西，来了一辆马车，把他们拉到一个遥远的村庄。当时正值冬季，一路寒风料峭，妈妈进村后就病倒了。没钱抓药，没过几天妈妈就去世了。
      妈妈临走前从贴身衣服里拿出一张很旧的纸对张津生说：“这是咱家的一张土地出让协议书，咱家的四十亩地早在四二年就卖出去了。这就是那张卖地的协议书，所以土改时咱家已经没有地了。现在我没有把它拿出来，是因为我觉得现在拿出来也没用。你哥哥戴着反革命的帽子，留在这里不保险。你装着它，以后复查成份时也许会有用的。”张津生打开一看，那是用毛笔写的一张协议书，他想家都这样了，这张协议书还有什么用？但还是把它装进兜里。
      村里人帮忙把妈妈抬了出去。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雪花。妈妈就这样走了。
      料理完妈妈的丧事张津生赶紧回村，他尽量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家里的事情，否则他的处境将会不妙。
      夜里张津生躺在床铺上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明白只有几天时间，家里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简直是天塌下来了。从前他曾经抄过别人的家，现在自己的家也被别人抄了。从前他曾经和造反派一起按着别人的脑袋，让他们低头猫腰；可是以后也许会有人按着他的脑袋，叫他低头猫腰！他想：我决不能接受那样的侮辱！那该怎么办呢？于是他想到了死。
他忽然浑身一阵发抖，自己刚二十四岁，难道就这样走了吗？可是如果不走，自己能接受这样大的社会位置的落差吗？那怎么办呢？只有死能解脱这一切，他仿佛看到妈妈在天堂里向自己招手。但是死亡毕竟是可怕而痛苦的，怎么才能轻松而快捷的死呢？
      第二天上班厂长叫张津生和自己一起到县城去拉镀锌的用药。厂长开着三码，张津生坐在后面，一会到了县城。装了一桶氰化钠。吃过中午饭他们就往回返。就快要到家了，一个小青年骑车抢路。厂长为了躲他，急打方向盘，三码侧翻倒地，张津生幸好抓住了车栏杆，没有摔着。装氰化钠的桶掉下来磕在地上摔破了，氰化钠洒了出来。厂长爬出驾驶室问：“张津生，你怎么样？”张津生说：“没事。”厂长一看氰化钠洒出来了，对张津生说：“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回去叫几个人来，拿几副拣氰化钠的胶手套，再拿两把铁锹和一个大口袋来。”张津生赶紧跑着回到厂里。可是正是吃中午饭的时间，厂里只有几个顶班的工人。张津生和班长说了情况，班长从班里抽出两个人来，找齐了要用的东西，回到现场。戴上胶手套，先把氰化钠装进桶里封好。再把车翻过来，把桶装到车上。又把洒过氰化钠的土皮用锹铲了一层，装进大口袋装上车。然后厂长对张津生说：“你留下，再把周围的土和草铲下一寸深，挖个深一点的坑埋了以防意外。千万别下手，回家马上洗手。”说完开着车和工人们先走了。
张津生用铁锹铲着土皮，忽然发现一棵草根下有一块黄豆大小的氰化钠碎块。他连忙拣了个塑料袋，隔着塑料袋拣起氰化钠放进兜里。然后照厂长说的一切做好。
      在回厂的路上他忽然想：这块氰化钠不就是打开天堂之门的钥匙吗？这是上帝送给自己的礼物啊。他把它带回宿舍。
      晚上张津生躺在床上想：我就要走了，我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有什么遗憾吗？没有，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虽然来去匆匆，但是一切问心无愧。
      他坐起来，从兜里掏出塑料袋，摊开放到桌子上。一小块氰化钠在灯光地照射下发出惨淡的白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它就要把自己带到极乐世界去了。它忽然变成一个魔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吓得他瘫坐在床上不敢动憚。一会它又幻化成一个白衣天使，微笑着朝他走来。他站起身，他要舀了一碗水，挽着她的手臂步入天国。
      窗外忽然晃动起手电筒的光柱，门被重重的推开了，治保主任带人闯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睡？”治保主任伸手就要抓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
      张津生急忙拦住他“这是氰化钠，你不要命了？”
     “你怎么把它带回家？”
     “这是今天翻车时拣到的，回厂时忘了，明天早晨我就准备带回厂。”
他们小心地把氰化钠收起来。又翻抄了屋里其它东西，结果一无所获。张津生被带到大队，依旧追问氰化钠的来历。张津生一口咬定是翻车善后时拣的，忘记放厂里了，明天早晨就带回去。因为他的回答无懈可击，第二天早晨就被放回来了。并且通知他从明天起，回生产队劳动。
      打开天堂之门的钥匙被拿走了，和死神握手也不容易了。好在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待他，慢慢的他适应了自己的社会位置。

人到绝望走极端,
险死还生好惊险,
只要脱得当前苦,
毕竟就可有新颜.

一场虚惊。天堂可轻易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还是活着好！

                                十九、光荣选调
      转眼又过了三年。一天李伟山的弟弟来了，晚上住在他们那里。他现在警官学校上学。他说有消息说下乡青年可能要选调回城。
      果然第二年李伟山和赵艳萍选调回去了。一起来的八个下乡青年现在只剩张津生、张光先和陈小娟了。
      陈小娟没有回城是因为她想上大学。那一年来的工作组的组长是郑达梦,这郑达梦小人得志，好不神气。他这次却一返常态，不计前嫌的拍胸脯保证送陈小娟去上大学。那时上大学要群众推荐，党委批准。果然晚上开会时提出的人选就是陈小娟。群众自然通过，只待党委批准。
      一次陈小娟回家好几天才回来，人变的无精打采，两眼有哭过的黑圈圈。张津生猜想一定是上大学泡汤了，就劝她说：“今年上不了大学还有明年呢，何必这样。再说就是不上大学，当个工人不也挺好吗。像我们这样的不都没上过大学吗，又有几个人能上大学呢。”可是陈小娟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平时活泼好动的陈小娟，今天怎么变成这样。看来上大学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说太重要了。
      过了几天陈小娟上大学的事情上边批下来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走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她进了化工学院。
      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的第二年，张津生和张光先才选调回城进了县水泥厂。而碰巧的是郑达梦竟然调到那里做厂长。也或许是郑达梦先到的水泥厂，然后特意把他俩要来的也未可知。
      县水泥厂是一个只有一百多人的小厂，其中一大半是亦工亦农的临时工。张津生和张光先被分配到粉碎车间，每天的工作就是拉车晒石料。车间共有三十多人，车间主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大家都叫他老主任。其他工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每天上班老主任第一个拉着小车出来，大家在他的带领下争先恐后地干活。休息的时候在休息室里说说笑笑，对一个刚刚从农村上来的人来说，工资虽然不高，但毕竟有了保障，也就满足了。
      老主任经常给他们讲厂史：原来这个水泥厂在十几年前，还只是个公社办的小磷肥厂，两年前才转为县直单位。后来由于化工厂不再有废弃的硫酸，磷肥做不成了。由于有粉碎石料的球磨和技术，就转产生产水泥。老主任经常讲过去八口大锅创办磷肥厂的经过。
      一天休息的时候老主任问张津生：“老张，你都三十多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怎么不找对象啊？”张津生说：“现在刚从农村上来，经济上有点困难，过几年再说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忽然闪过了赵艳萍的影子。其实他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赵艳萍已经和李伟山结婚了。
      张津生问老主任：“你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车间里都是亦工亦农的临时工，你老每天看着我们干活就行了，自己还拼命的干啥？”老主任说：“我当主任的要不干活，谁还干啊？”张津生说：“临时工不干活，还不马上让他回家呀。”老主任说：“你错了，在咱们这样工资不高又脏又累的单位里，这些亦工亦农的临时工，比你们这样的在册工人反而要有优越性。”张津生不解的问：“那是为什么？”老主任说：“第一：这些亦工亦农都有些来头。你想，没来头的能从农村来工厂当工人挣工资吗？第二这些亦工亦农的户口没在厂里，他们随时可以回家从头再来。而你们这些在册工人，分配到这样的单位就说明你们不行。想辞职都需要经过批准，如果强行离职，在你档案里写上点什么，哪个单位还会要你？”张津生觉得老主任说的很有道理。

抽调回城一页新，
又是一番特别景，
重学做人好经验，
重经磨难重铸情。

河东河西到底距离多少年？
河东河西到底有什么差距？
耐人寻味！

                              二十、保媒成婚
      一个星期日的上午，张津生没事情上街转悠，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原来在农村时的生产队队长刘建环的大女儿大翠和她的丈夫。说了一会话后大翠夫妻两非要请张津生到饭馆吃饭。张津生很感意外，因为在村里的时候他们相处的也不是很亲近。但是怎么回绝也不行，硬是被那两口子拉进一个国营饭馆。他们在一个角落坐下来，大翠要了些菜和米饭，三个人边吃边说。饭馆里没什么人吃饭很安静。张津生隐约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要说。
      过了一会大翠说：“想求你办件事情呢。你和张光先也都不小了，有人给你们介绍对象吗？”
     “没有。”张津生说。
     “张光先有对象了吗？”大翠还是不放心地再次追问，再得到肯定地答复以后她说：“二翠的事情你一定知道的。二翠其实是个好姑娘，不论是人品是长相，那一样不是在村里数的上的？可是偏偏就倒霉遇到了那死鬼王连山。如今一耽搁你们也都三十出头了，那二翠也不小了。我想把二翠给张光先，可是托人和他说了他却不愿意。我们和他也不熟悉，想托你再问问他，如果是因为嫌二翠和王连山留下的那孩子是累赘，那孩子我们要了。你再给他做做工作行吗？你的事情我们也给你留意着，等有合适的给你介绍。”
     “我说说试试。你们听消息吧。”张津生答应下来，他也很同情二翠。
“那可谢谢你了。”大翠夫妻大喜过望。
      回到厂里张津生找到张光先，和张光先说了刘家的意思。张光先一开始不愿意。张津生说：“我觉得二翠那姑娘不错，虽然是未婚先育有了孩子，可那也不能怪她吧。”
      “二翠这姑娘我倒是满喜欢的。我也不是计较她未婚先育有了孩子，她的事情我比你们都清楚。我就是觉得我要娶了他，对不起王连山。我和王连山毕竟是朋友，有过交往。朋友之妻不可欺呀。”
     “那你就错了。”张津生说：“就是为了王连山，你才要娶他。总不能让二翠单身一人生活下去吧？她才20多岁，她这样下去王连山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吗？你娶了二翠才是帮了他们，王连山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呢。”
      张光先终于同意了。张津生特意给大翠去了电话。大翠夫妻马上来厂里接张光先回村和二翠见面。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张津生陪同张光先连同大翠夫妻四个人打车来到原来的队长刘建环家里。刘建环一家人热情地出门迎接。这刘建环在以前可是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张光先和张津生两个人一眼，这回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陪同张光先来的张津生都热情招待，还生怕怠慢了呢。
      二翠生孩子以后始终住在姨妈家，刚回到村里。张光先觉得二翠比以前瘦多了，脸色很苍白，一种怜爱之心油然而生。两个人单独在刘建环家聊了一晚上还是很投机的。第二天张光先和张津生回去了。以后张光先自己又回村和二翠接触了几次，最后把婚事定了下来。刘家也不要什么彩礼了，还催促着他们快结婚。
      张光先结婚没有房子，找到厂领导，郑达梦说解决不了。实在没办法，求助于老主任。老主任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下午快下班了，老主任从厂里要来一辆汽车，招呼全车间工人从地震的旧砖堆装了一车砖。汽车开到门口，门卫拦住汽车。老主任上前和门卫说了情况，门卫就放行了。老主任行得正走得端，厂长也惧他三分。
      全车间的工人在老主任的带领下，利用工余时间为张光先搭了两间临建住房。张光先结婚了，由于经济上的原因，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只是两个人出去旅行了一次就算是结婚了。
      车间的人每人花了两块钱给他买了点东西。张光先要请大家吃一顿，老主任说：“你刚从农村上来，又刚结婚，经济上有困难，就不用请客了。以后有困难再来找我。”感激得张光先不知说什么好。
      快过春节了，厂里下来调令，要张光先去伙房做饭。张光先说什么也不去，他说：“这不是拆老主任后台吗？我年纪轻轻的干点累活没关系。这活不怕累不怕脏，就怕不顺心。我在这里干着顺心，只要老主任在这里当主任，我决不离开粉碎车间。”
      老主任的人格有极大的凝聚力，有机修车间的工人都申请到粉碎车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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