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五色土 栏延河水 → [分享]延长插队知青征文遴选稿件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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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孙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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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0/11/25 11:27:00 [只看该作者]

 

成熟之路

高红十

 

进了宣传队,又进编导组
  1971年,我还在陕西省延长县黑家堡公社李家湾大队插队。经历当年第一场招工,李家湾生产队女知青只剩下我一人。之后,我到了宣传队。
  宣传队全称是李家湾水电站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延河在此地拐了一个弯,河水旋出大块平地,李姓农民落地生根繁衍生息,自然恩赐一个古老村名:李家湾;自然激活一个现代梦想:建水电站。
  有县上技术人员提出要在延河拐弯处砌一道坝,把河水拦起来,让它蓄洪,让它发电。知青那时无知无识,有的是热情,凡能改变现状的动议,知青总是无条件拥护。李家湾水电站工地来了上百民工,其中三四十名北京知青,女知青大多与我同一中学,不认识也认识,不少人住进我的窑洞。  偌大个工地,偌长的工期,总得有点什么把民工拢住,把积极性调动起来。记不得成立宣传队的动议是谁最先提出的,反正,有了全部是知青的宣传队,我成了宣传队员。
  我在宣传队可谓不专多能。报幕、三句半、对口词、小话剧、样板戏、吹笛子、打竹板,主项强项是独唱:陕北民歌。两支拿手的曲目《陕北道情》、《延安儿女学复电》。  后来又进了宣传队的编导组。编导组有三个女生,全是与我一个中学的同年级同学。其中一位后来成名。何冀平,中央戏剧学院78级戏文系学生,毕业后分到北京人艺,曾编剧《好运大厦》,小有影响;后编剧《天下第一楼》,大有影响。现定居香港,经常回内地。 

 

进县城汇演前接到一封家信
  
进延长县城汇演是早定了的,每个公社组成一个宣传队,李家湾水电站宣传队顺理成章成了公社代表队。大家商商量量准备节目,准备道具,听说还要从各公社汇演节目中挑选代表延长县进延安汇演的宣传队,有些重点节目要抓紧排练,那可是上正式的舞台呢!
  那天应该是1971年10月底。晚上我正在灶房做事,收拾碗筷,还是发面准备第二天的早饭,记不清了,总之忙完手边的活,坐在灶火边读一封挂号信。信是念初中的妹妹写来的。拆开信,正纳闷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还要寄挂号,马上被信纸上的内容镇住了。
  林彪想谋害毛主席,阴谋失败驾机外逃机毁人亡于蒙古—-这是那封信的主要内容,原文字我已记不清楚无法复述,当时只感觉天打雷劈,四处无靠,极度惊恐不安又难以接受这是事实。理智告诉我,16岁的妹妹没有胆量编造如此惊人的假新闻,也没有那么大的想象力,更何况她身在北京,消息应该较为可靠。此时我家已四分五裂,父亲在京郊果园剪枝压条接受改造,母亲在河南干校走着不知要走多么长久的五七道路,我在高远的黄土高原,大妹妹在辽阔的内蒙古兵团。家里只剩下两个妹妹和年过八十的奶奶。除了接受妹妹信中写的事情一一不敢认可的事实,别无他法。
  妹妹在信的最后说:信看完后烧掉,千万别告诉第二人!  我把信又看了一遍,确定看明白并记住信上写的内容,有点不舍地把信封和三页信纸丢进灶膛。火舌燎着纸边,先黑后红翩翩起舞,最后成一撮红灰白灰。
  红灰白灰让我有一种什么都没发生的不真实感。抬头看到土墙上贴着的一张毛主席和林彪(昨日还应称为林副统帅,还应在三个万寿无疆后边紧跟他的三个身体健康)画像,林彪一脸谦卑跟在主席旁边,此时人已去像还在是人是鬼是魂灵……
  这次汇演是步行进城。
  根本没指望乘车,理由很简单:没钱买汽车票。十几二十来人也没法拦车,拦住了谁上谁不上?拦,肯定是女生当先,据说司机同情女生;拦过后呢?也是女生先上,或仅仅是女生上?可以肯定的是,司机见到路边僻静处突然冲出一个排的精壮后生,一定会吓得加速开跑的,得!拦也白拦,索性同甘共苦一起走,男生多背点东西就是了。
  那晚上我们先睡,睡到大约半夜12点,起来走。
  路很平坦,却黑。无月的天空像口深邃无底的锅,明亮的星星像锔在锅底的铜钉。开头20里路走得急快,很快背后就汗湿了。再往后走,困乏劲一缕缕一股股泛上来,淹上脚腿淹了肚腹淹了肩背企图淹上大脑。
  后20里路几乎在半麻木状态下走完的。七里村,标志着离县城还有7里地,每逢到此,知青都有迈进县大门门坎的感觉。当天,蒙蒙晨光中的7里路竟成了走不到头的公里、母里,一里等于二里的公里,一里像面条可无限抻长的母里。脚下有了硌脚的血泡,泡破了,疼。
  队伍一瘸一拐走进县城,好在天早人稀没人迎看。我们也顾不得观赏都市风光,只觉那一条街一座楼一人放屁响两头的县城怎么变大了,怎么老也走不到住宿安歇的地方……       

你们的节目有问题
   到底年轻,睡了多半天觉,吃了一顿油水大的饭食,男女宣传队员个个精神抖擞,像才刨出土的红皮萝卜,新鲜,水灵,硬邦邦的。背词的背词,准备道具的准备道具,未等开台锣鼓敲响,我们已稳操胜券站在台边。
  记得我们和郑庄公社宣传队一晚上同台演出,他们先,我们后。按说谁后演谁吃亏,因为人们困劲上来,很难集中精力把节目看到底——如果节目不精彩的话。
  我们不怕,看过郑庄的节目后我们更不怕了。郑庄宣传队的主力也是北京知青。
  那晚上我当报幕员、独唱,还在小话剧《向阳路上》中演一个伶牙利齿的农村女子,那女子批判落后婆姨火力很冲。我的舞台造型是梳两个小刷子,花色的对襟上衣,脖子上系一条白毛巾。剧情是反映农村阶级斗争的,我是编剧。  当晚演出顺利,我们的节目结束后全场掌声很响接近雷动。
  卸了妆我们又吃了一大碗热汤面,便在安顿好的地铺上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没安排,下午汇演选中的节目还要排练,准备参演当天晚上全县优秀节目汇演。
  女队员大多数走街串巷胡乱逛,感觉身心自由无比酣畅。在零售杂物的小铺子跟前,用手指点点柜台上的大玻璃瓶,要半斤糜子面加糖精做的饼干,要半斤没包装的黑色糖块,抢抢夺夺塞进各自嘴里兜里,直觉离共产主义不远了。  男队员嫌零食斗不过肚里的馋虫,纷纷走进县城的小饭馆,要一盘大盘肉,也就是细葱炒的回锅肉,再要一粗瓷碗散装白酒。这都是我们吃着零食走过饭馆门口,撩开脏兮兮的棉布门帘看到的。
  县城太小,十来分钟光景差不多走遍了。我们决定抄小路返回住地,迎面碰见一个人。
  他自报家门,是郑庄公社宣传队的,同过台!他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你们的节目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警觉地问那人。
  别是嫉妒吧。伟程小声嘀咕。
  他欲说还休的样子,使我心里咯噔一下。
  别人还在追问他,有什么问题,说呀说呀!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不知道怎么改……
  那人被逼急,下定决心撂出一句:回去查查你们节目,凡不是毛主席的话都别说!说完撒腿跑了。
  我有点明白了——妹妹信里的内容,但是我不能说,生怕一开口会有大祸临头。
  几个女队员的高兴劲荡然无存,心生疑虑乱乱纷纷。走回住地,遇到外出的队员,也有刚才类似的遭遇。
  怎么回事?
  宝根突然说了一句,我知道怎么回事。
  我看她一眼,说,我也知道。
  再华紧接着,我也知道。
  六目相对,证明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其他不知道的人炸了,逼问我们是什么问题?什么叫不是毛主席的话就别说?一晚上的节目有再多毛主席语录做 台词,可也总得有别的话连接着,都删去,还能演么?肯定还有别的更明白说法,你们知道倒是说呀!
  我不能说宝根不能说再华也不能说,越是逼问越是不能说。我们有点像电影里遭遇刑讯逼供的共产党员,虽然当时我们都没入党。
  宣传队乱了营了。
  好,没人告诉咱们,咱们一个节目一个节目地过,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地背,倒要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哪个不是毛主席的话有问题,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唯独我们不知道不能知道不配知道……
  队员们一个个节目一句句台词掰开揉碎,找不是毛主席的话。情势紧迫,我有点撑不住了,后悔刚才说出那个“我知道”。
  正乱着,北京干部老樊来了,他是到县城开会来了,宝根找来的。他一脸的皱纹更深了,问怎么回事。
  我们从头说起,从郑庄那个男知青传递的消息说起。
  其余队员说,她们知道不告诉我们。
  老樊一脸牙痛的表情,问我,知道什么?
  我说,什么也不知道。
  宝根说,脱口说出来的,没什么意思。
  再华说,刚才在县文化馆听什么人说的,不一定可靠。  老樊挨个看过我们三人,从那痛苦难言的表情里,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也是不能说不敢说。有铁的栅栏挡着,水泥的墙壁封着。
  没事没事,就按原先那样子排练,按原样子演,要保证当晚演出质量。老樊安抚弹压地说。晚上我会看演出的。
  排练照常进行,只是缺精少神人聚心散,没办法,任谁也没有办法。
  一支由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女组成的队伍,一支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队伍,一支共患难同欢喜的队伍,一支有着异乡情愫暗暗流淌的队伍,因了平等维系生存。突然的某个时刻,平等被打破了!有人知道生死攸关的情节,能和外公社知青沟通,却不告诉他们!谁是内谁是外?谁是高谁是低?平等还在么?平衡还在么?平静当然也不在了……
  问题出在我编剧的小话剧《向阳路上》。里边向阳大队女支部书记有一句台词:林副统帅教导我们说,不懂得过去的苦,就不知道今日的甜,还会把今日的甜也当成苦……问题就在这里!不是毛主席的话都别说——指的就是这个!妹妹信的内容已经在相当的范围流传,流传证明着强大的源头,证明内容的真实!
  当天晚上的演出老樊来了,企图坐镇制止可能出现的问题,没有问题,只是没有情绪。扮演女支部书记的宝根说到那几句台词,就像含着烫嘴的元宵,稀里胡鲁就过去了,像是踢着见不得人的垃圾,连踢带踹过去了……
  人其实早死了,事情怎么这么难过去,这么难从人心上过去……
  
              成熟的开始
  时光的流逝,四季的更迭,的确,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包括林彪由写进党章的副统帅,到千夫所指的阴谋集团的头子,从秘不示人到举国声讨,只要日子的台阶一级级铺垫到,什么样的果子都会成熟落地落入知者智者掌中。
  1971年11月,在我们宣传队汇演的露天舞台院里,召开全延长县四级干部会。四级乃县、公社、区、大队,囊括了中国农村基层的全部领导命脉网络。舞台上搭了台,不是演出的台,而是开会的主席台,县委、县革委、县人武部、妇联、贫协等领导依次就座,此方式倒是多年不变,不管林彪前林彪后,毛主席前毛主席后,邓小平前邓小平后……只是那次传达有点特别,特别壁垒森严。门口有民兵把门,不许随便出入。当台上领导念出文件标题“林彪反党集团”如何如何时,延长县安沟公社学赶大队(当年学大寨先进队)支部书记站起来说,你念错了吧?应该是林副统帅……传为经典笑话。
  当年那种举国家丑不外扬的心态,到了尼克松访华时到达顶峰。
  据说有美国记者问在长城上跳猴皮筋的女学生,你们的副统帅哪里去了?
  女学生机智地用北京土话回答:咯儿屁着凉大海棠(贬意形容某人死了完蛋了)!
  整得翻译愣翻不过去!
  现在想想那心态很好笑。家丑不外扬,可是那架三叉戟落在外国地面呀?老祖宗不是还有话“没有不透风的墙”和“亡羊补牢”么?
  林彪事件是我和相当多的知青政治上成熟的开始。

 

作者简介:高红十,196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去陕西插队,1972年到北京大学读书,1975年第二次去陕西插队,1979年离开农村,1985年回到北京,现在《法制日报》社工作。)

附:相关照片

高红十

 

李家湾水电站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中间拿毛泽东画像者为高红十

 

北京干部樊题文和宣传队在一起


演出归来,在窑洞前学习

宣传队解散,临别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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