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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生产队部的晚上
夕阳拉长了树影，大地披上了一层金黄色，傍晚的风略带寒意。村子里炊烟缭绕，街道上到处弥漫着烧柴火散发出的气味。
社员们收工了，从地里回到村里，迈着匆忙的脚步直往各家走去。四挂胶皮轱辘大马车都回到了队部的院子里。老板子们把马车停放好后，给牲口卸了套都放开了。马和骡子获得了一会儿自由，蹦着高尥蹶子，撒着欢儿地往院外奔跑。有的牲口躺在地上打滚儿，站起来松动皮毛抖落土，翕动着鼻孔打响鼻儿。然后都跑到井沿南边的水槽子两边去喝水。老板子们轮流用水梢从井里打上水来，再倒进水槽子里。等牲口都喝好了，被老板子们赶进马棚里。老板子们把各自套车的牲口拴在马槽跟前后，扛着大鞭子回家去了。老饲养员提前在马槽里放好了草料，牲口都把头伸进马槽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其中有一匹瘦骨嶙峋的老白马，不戴笼头不驾辕也不拉套，只是跟着牲口群来回溜达。颇显逍遥自在，似乎还有几分得意和满足。
我们男知青都站在马棚的矮墙外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尹大哥驾辕的那匹黑辕马个头大，膘肥体壮毛又亮。”
“那匹黄辕马个头跟黑辕马差不多，滚瓜溜圆的全身一根杂毛也没有，倍儿黄！”
“要我说，最好看的是那匹枣红马。身上的毛跟红绸子似的，还有四个白蹄。书上说，这叫四蹄踏雪，能日行千里。”
老饲养员是蒙族人，50多岁的年纪，脸上布满皱纹，眼前的汉话会说几句。他穿一身退了色的蓝布衣服，胳膊肘和膝盖上都打着补丁。他站在一旁，面带笑容聆听我们谈论，却不吱声。我们不经意的几句话，肯定了他的劳动成果。
我突发奇想地说：“哎，咱大伙儿跟海队长说说，能不能让咱们骑马照张相，那多棒！不知道海队长同意不同意？”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都说：“等见着海队长，咱们大伙儿一块儿说。”
老饲养员插话说：“那有啥不同意的，中。黄辕马老实，黑马和红马都不成，那两个老家伙不让骑咻！”
老饲养员说话这工夫，陈津生蔫不唧儿地溜进马棚里，伸手去摸黑辕马。
黑辕马瞪着两个溜圆的大黑眼珠子，两个耳朵往后背，翕动着鼻孔突突地喷气，后半身直往陈津生身边靠拢。
“牠想踢你，忙溜儿躲开。”说着话，老饲养员连声喊着“吁、吁、吁”，紧忙走到黑辕马跟前，用手胡噜马背。
黑辕马把头伸进马槽里，摇摆着尾巴安然地吃起草来。
陈津生赶忙走出马棚，红着脸对老饲养员说；“我看那匹黑辕马好看，我以为摸摸牠没嘛事。好么，牠还挺厉害！”
老饲养员走出马棚对我们说：“你冷不丁的上牠跟前儿去，牠不害怕吗？牠耳朵向后背是想咬人，咬上一口就不轻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陈津生红着脸问道：“那马怎么不咬你呢？”
老饲养员说：“牲口这东西认人咻！喂马这活计，我干了二十多年了，牠们都认得我了，哪个牲口有啥脾气我都知道。那我也得天天加小心，这牲口咋地跟人不一样。你们大城市的人冷丁到这旮瘩，不知道牲口这东西也是看人来事儿，车前马后可得多加小心！”
我手指着瘦骨棱棱的老白马问老饲养员说：“马车进院的时候，我看那匹老白马就在后边跟着，为嘛不用牠拉车，也不给牠戴笼头？”
老饲养员充满怜惜地望着老白马，语气有些沉重地说：“这老家伙太老了，牙口儿不行了，啥也吃不了喽！它年轻的时候，这些个牲口满算，哪个都顶不住牠。牠可是个驾辕的好马，给人拉了一辈子车，出了一辈子力，有功劳咻！”说到这，老饲养员脸上掠过一丝伤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老喽，老喽……”说着话，他把马棚门口的栅栏门拴紧后，转身走到东边院墙跟前，两手一按墙头抬腿跳了过去。
老饲养员的家就在队部东院，与队部仅一墙之隔来去很方便。
其实老饲养员说汉语没有这么流利，并且夹杂着蒙语。当时我也不完全明白，只不过猜出大意而已。
夜晚皓月当空，沉静的村庄在月光的笼罩下，给人一种既古老又有些神秘的感觉。村里没通电，也就谈不上有路灯了。队部的马棚里挂着一盏马灯，灯光昏暗。
集体户里点亮了保险灯，亮光和15度灯泡差不多。虽说不太明亮，看书写字还可以。我打来一盆凉水，洗完脸洗脚，把脚在裤腿上蹭干。把尼龙袜子好歹地涮了涮，拧干了搭在箱子边上。然后，我趿拉着布鞋端着洗脸盆走出屋，把洗脚水泼到院子里。回到屋里，我把洗脸盆放在墙旮旯，爬上炕打开铺盖卷。我们的被子都是国家统一发放的，被面是黄色平纹布。大家都铺好了被褥趴在被窝上，谈论这一天中的所见所闻和稀奇罕见的新鲜事。我脱了衣服，穿着游泳裤衩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嗅着火炕和炕席散发出的乡土气息，很快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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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们集体户点的就是这样的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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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5/9 16:1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