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晨风与记忆】之回望北大荒系列文汇

           〈十八〉戏说军马场杀牛记

    话说我们团□□连，乃是规划中的军马场。

    上世纪六十年代，军马场三个字，曾经激荡了多少热血青年的心扉！遥想兴安岭下，黑龙江畔，天苍苍，草茫茫，寂寥长风万里霜，跨马扬刀，抗击胡虏是何等的豪迈？可实际情况是，七八年光阴过去，军马场仅仅是浪得虚名，军马数量萧条，菜牛日见其多。团首长眼见军马场徒有其表，便把几匹种公马调往19连畜牧站，此举彻底断了军马的香火。失去了食草同类动物的干扰，菜牛群迅速壮大起来，远看乌泱乌泱一片。

    眼瞅到年关了，连队里却还没有闻到一丝荤腥的气息，知青、老职工们不免有些焦躁不安。连里的草莽女杰“小老母猪”自告奋勇去找领导理论。“小老母猪”虽有不雅之名，确系舌辩之士，从团部逶迤向西至鹤岗、佳木斯，江湖之上，芳名无人不晓，按时下说法应忝列“脱”星之伍，只是那时还未萌生如此雅词，只好冠以“作风问题”一言以蔽之，令“小老母猪”蒙羞。然“小老”何等开阔胸襟，几句流言蜚语，断难阻止她陈仓暗度、玉体横陈，该咋地咋地，爱谁谁。某次到团部军务股办事，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军务股的办事员笑谓：“汝且先坐，动问乃何方人氏，姓字名谁？”闻此，“小老”大言不惭道：“洒家行不更名，俺乃小老母猪是也，你们竟不知道？”闻此言，四座皆惊，全体笑喷，世间居然还有自称为母猪的人？是日午餐，机关食堂的饭菜只卖出小部分，乃因就餐的知青们全都聊以笑料充饥，哦也！

    今天这样一位人物来到面前，指导员焉能不知道她的来意，忙道：“你以为我不想吃牛肉？我家孩子、老婆一大堆，问题是咱连哪个小子会杀牛，你且给我道来！”

    “小老”一撇嘴：“你这算多大事呀？要说杀牛嘛，俺看烘炉的那几个铁匠就行！恁般肌肉丰满，舍他们其谁？”

    烘炉的几位接到连领导的命令后，心里不由盘算起来，力气倒是有几把，可血光还是要避讳的，何况每天熟悉的并非杀猪刀而是铁锤，搞定，就用铁锤来办。矮由！抡大锤杀牛，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之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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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孤零的柞树下，霉运的大黄牛的牛头被张、徐二位师傅牢牢拽住，邓铁匠手握大铁锤，运足了丹田之气，醍醐灌顶般砸将下来，漫说一个牛头，五个也成齑粉了，然黄牛是活物，生死关头，一个眼神，一个乌龙摆尾就轻易躲开了致命的一锤。邓铁匠一看，不禁气从心头起，力向胆边生，大锤雨点般砸过去，可怜黄牛它顾头顾不了尾，身上、后背、大胯早中数锤，青一块，紫一块，黄牛此刻不禁仰天长叹，浊泪夺眶而出：天既灭曹，惟求速死尔，想毕，竟纹丝不动，笑傲末日，及至邓铁匠锤到，黄牛倒地。

    “小老母猪”在旁观看多时，见如此惨烈，不禁唏嘘。

    指导员心话儿：“小老母猪”呀！你出的这主意可真缺了大德了。

    数月后，连队又要改善伙食了，指导员此番胸中早有良策安排，先让一个班的职工用粗绳索将牛绊倒，再抬过大原木压在倒牛身上，捆好四蹄后再割下牛头，须臾，血漫荒草地。

    连队老职工、知青对于如此动用人力，声势浩大的去杀牛，颇有微词，神佛小申晃着脑袋说：“杀牛焉用牛刀？用子弹省心还省力。”不料此番风凉话传到指导员那里，他却连声道：“着！着！快快有请连队公认的特等射手！”

    原来连队又要改善生活了。

    须臾，射手到，手持猎枪及自制霰弹3发。3米开外，举枪瞄准，屏住气息，轻扣扳机，一阵硝烟散去，大家本以为牛会倒在血泊里挣扎，哪里想到牛儿正悠然四望呐。

    愠怒的指导员大手一挥：“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尴尬间，只听人群中有人厉声语道：“烦请列位看看草原上的蒙古人是如何杀牛的。”此君乃北京知青刘□□是也，生得白净面皮，书生意气。说话间他拿起一把杀猪刀，盥洗已毕，握在右手藏至身后，看了看在一旁树上栓着的那头大公牛。

    此时，公牛似乎也嗅到了某种危险气息，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周身上下丰满的腱子肉不停地抖动着，牛尾不安地摇来扫去，牛角弯弯的向前挑着，大大的牛眼睛里隐含着绝望之光。

    刘□□看了看牛又看了看围观的人们，他心里明白若直接过去，看热闹的人群激烈的情绪也会令牛提高警觉的。他找了个说辞，这把刀不夠长，能否换一把？司务长答道找找看，随即向食堂走去。

    刘□□掖着刀慢慢地向牛走去，到了近旁伸出左手一拍牛头，就在牛眨眼之际，右手握刀飞快的插向牛角根向后八寸的牛脖子的凹处，随即敏捷地抽出刀身，只见一尺多高的血柱直喷上去，再看那头牛四条腿硬硬的拄在地上，开始发抖，越来越抖，约两分钟后，突然摔倒在地。

    牛嘴里流淌出一堆白沫儿，牛眼睛里反射的蓝天白云已不再那样光鲜、透明。生命与黑土地渐渐地弥合。

    再看刘□□则头也不回地走向知青宿舍。

军马场里好多牛，

想吃却是总发愁，

原来没人会宰杀，

最后还靠知青手。

      杀牛记中的北京刘知青有江湖侠客风范，手起刀落，从容淡定。

      想起我们村里宰杀水牛，用斧头背，因为没有大铁锤。水牛实在忠厚老实，都是不喊不叫，静等死神降临。村民在牛脑门的正中放上一块小鹅卵石，用斧头背猛击小石子，四条牛腿已分别被村民用绳子系住，顺势一拉，水牛应声倒地。

    〈十九〉牛车女老板，绝对牛

      清晨，淡淡的雾霭里隐约传来唧唧喳喳的鸟鸣，地处柞树林深处的开荒连队苏醒了。

 在马号前的院子里，一头黑色的牤牛正慢悠悠地来到车辕旁，它瞪着一双大眼睛怒视前方，真象即将登场的斗士，浑身上下象锦缎也似闪光，丰满的腱子肉不停地抖动着。只是和强壮的牤牛比起来，站在旁边的车老板显得很单薄，竟然还是位女知青。

 她熟练地让牤子倒着退进车辕里，嘴里边吆喝着，边给牛带上鞅子，捆上肚带，一切就绪后纵身一跳轻盈地坐在车辕旁，一声底气十足的吆喝：“驾！” ，再“啪” 、“啪”地甩几声响鞭，黑牤子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她就是我们团唯一的牛车女老板，北京女知青Z 。

  1967年，懵懂而年少的她，怀着理想的朝阳及16岁花季的天真从北京来到北大荒，面对荒原、白雪，她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才可以被称为严酷。在开荒连队自己相中了其实并不适合女孩子的工作——赶牛车。因为自小在骨子里她就是一个不服输的性格，天生喜欢和男孩子叫板、比试。干活麻利、性格爽快，无论冬夏总是用一顶帽子遮掩秀发，看上去很俊俏的面容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站在车辕上扬起牛鞭活脱脱一个八面威风的车老板。

连队马号里有一匹新疆马，平时总是高昂着头躁动着四蹄，矫健、修长的身材再配上脑门上的一道白鼻梁，简直就是美男子啦。它曾在全团的赛马大会上获得了第三名，老职工送它绰号：三快，所以牛车女老板特别想拿它一试身手，也许只有征服了名马才能展示自己的强有力，正好今天老职工都外出干活马号没人，机会来了。她把马牵出来，新疆马站在蓝天下，情绪高昂‘咴’‘咴’地嘶鸣，她双手一按，就轻盈地跨上马背，双腿一夹，新疆马立即狂奔起来，那份自豪油然而生，正兴高采烈之际，突然跨下马径直向马号门口奔去，由于马没带嚼子，仅靠勒缰绳是难以制服奔马的，速度太快了，来不及做出反应只给马上的骑手予留了“唉”的一声时间，就“砰”地重重地撞到了马号的门上沿，然后就象口袋一样滚落马下，好半天缓不过劲来。

尽管这次行动以骑手的失利告终，但Z的勇敢，却令全连上下对她刮目相看。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1968年8月，在他们连队基建工地上，她悠然地赶着牛车运送红砖，有人喊她：给我们这儿来一车，回报以嫣然一笑。

第二次见到她是1973年夏天在团部的灯光篮球场上，我们团女子篮球队正和兄弟团女蓝厮杀得难解难分，场面异常紧张。只见我们团女篮的控球后卫左右腾挪、单人匹马运球到前场，对方的高大前锋立即上前封堵，她做了假动作晃过对手后，出其不意地原地起跳、屈腿、后仰、出手，一气呵成，绝对男子化的动作，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空心入网。四周的观众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此时，牛车女老板已然摇身成为团女篮的主力控球后卫。

返城后， 只有老初二学历的她考取了夜大学，拿出了当年征服劣马的勇气，驰骋在生疏的教室里，而后又添置了真正的宝马座驾，凡外地荒友到北京聚会，她总会风尘仆仆地到首都机场接站，自动档的汽车有如风驰电掣，和当年的老牛破车相比，自是多了一副飞翔的翅膀。

北京姑娘特要强，

驯牛骑马有担当，

篮球打得非常好，

事业成功热心肠。

  龙版的诗流畅、扼要、欣赏！

  时代进步了，现在被宰杀的家畜会在轻音乐声里走向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