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患难之中见真情
世上贫富一瞬间
中华真情五千年
贫苦互助多情感
肝胆相照共患难
由于劳累过度,营养不良,爸爸病倒了。对我们全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爸爸被诊断为肺结核III型,住进结核病院隔离治疗。
结核病被称为“白色瘟疫”,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曾经是人类健康的死敌。我的爷爷便是死于肺结核,如今爸爸也得了这种病,让全家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我们去看爸爸,医生说正在开放期,不让见。医生安慰我们说,现在结核病能治好,不必担心,等痰液转阴性就可以探视了。我和哥哥们无可奈何,只得回家。
结核病被称为“白色瘟疫”,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曾经是人类健康的死敌。我的爷爷便是死于肺结核,如今爸爸也得了这种病,让全家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我们去看爸爸,医生说正在开放期,不让见。医生安慰我们说,现在结核病能治好,不必担心,等痰液转阴性就可以探视了。我和哥哥们无可奈何,只得回家。
一连几天我都无精打采,既没心思念书,更没心思玩儿了。二嘎子他们来看我,我也不愿意多说话。
二哥更是忧心忡忡,家里的状况极为困难,他早就不打算上学了,想找个工作帮家里解决一些困难。二哥与妈妈商量此事,妈妈连连摇头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爸爸要是知道了该多生气!该上学上学去,家里的困难我想办法。”二哥知道,除了借点儿钱,妈妈还能有什么办法。于是,除了上学,便到处找一些零活儿干。
不久,爸爸出院了。他惦记着厂里的工作,也惦记着我们几个孩子的学习,向医院提出了回家治疗的要求。家里的条件比不得医院,治疗好说,可以按时吃药,但加强营养是保证治疗和康复的关键,营养品成了一个大问题。除了根据医院的证明可以获得每月半斤猪肉的额外供应外,其它什么也没有。牛奶和奶粉只定量供应给婴儿,鸡蛋在黑市上已经涨到十块钱一个,牛羊肉只按标准供应回民,鸡只有过年时按户凭副食本供应一只。但就是这些也不能确保供应,经常会做一些调整。不过,这些都没有难住姥姥,面对饥饿时,她总能想出一些办法,她是我们家的“观世音”。
邻居们都来看望爸爸,带来了从孩子口中挤出来的代藕粉、奶粉,准备过年用的稻米、菜子油,老家捎来的干菜、倭瓜,餐桌上抠出来的肉票、面票。在那个时期,这些东西比金子都珍贵,而它包含的真情更是难以用金钱来掂量,那是人们生命的一部分!每一样东西都让妈妈热泪盈眶,每一份心意都叫全家人感到沉甸甸的珍贵。姥姥和妈妈根本无法拒绝那份浸透着市井百姓博大的爱的情感。
姥姥就像有先见之明,刚一开春,就让妈妈托人买几只小鸡。公社化以后,社员个人很少有养鸡的,想买雏鸡很困难,妈妈费了好大劲才从农村买了三只小雏鸡。院子里的老姑妈嘲笑姥姥说:“连孩子都难养活,还喂鸡呢。”她是一个怪人,一生没有孩子,却一个也不肯收养,说话很是尖酸刻薄。比如人家在院子里的花池子栽一些花草,她便会说:“种什么花儿呀!三天不吃饭,眼前都是花儿。”
姥姥不管别人说些什么,只是精心的喂养她的那几只小鸡。她把小鸡放在铺着旧棉花的纸盒子里,还在盒子上扎了一些透气孔。晚上盖着棉袄,中午晒晒太阳,没有小米,她把干窝头搓碎,剁一点菜叶,拌得极松散后喂小鸡。我们有时也想帮姥姥给小鸡喂点儿食,姥姥一定要亲自看着我们喂。她说:“小鸡比人都娇贵,吃的不好就会拉稀。在长翅膀前,一定要特别精心。”鸡渐大,吃的也渐多。我们便去采马齿苋、苣荬菜和一些杂草树叶,剁碎后,姥姥给掺点儿棒子面,用刷锅水拌好喂鸡。转眼间,三只小鸡长成两只大母鸡和一只大公鸡。
爸爸出院后,姥姥把公鸡炖了一大锅汤,每天做完饭便加水在煤球炉子上用余火慢慢地煨。姥姥十分清楚,爸爸的康复牵系着一家人的生活。她把全家的细粮和肉集中起来,千方百计为爸爸补充营养,爸爸天天都可以吃到鸡汤手擀面。到了秋后,母鸡开始断断续续下蛋,爸爸每天早上便可以喝上一碗冲鸡蛋了。身体渐渐得到恢复的爸爸喜欢上了钓鱼,于是,餐桌上又多了一道鱼汤。爸爸很快恢复了工作。
老姑妈不再讥笑姥姥,也买了两只小鸡,学着姥姥的方法养起鸡来。城里养鸡非常困难,抛开吃粮不说,单饲养上的麻烦就非一般人可为。鸡的一生要在纸盒子和柳条筐里度过,平时要在地上铺一些炉灰渣,用柳条筐扣住鸡。下蛋时,便把柳条筐翻过来,用筐盖儿盖好。待下完蛋,错开筐盖,取出鸡蛋,再把柳条筐翻过来扣住鸡。一旦鸡跑了出来,便会惹上大麻烦。姥姥是从小鸡开始长翅膀时,就不断地剪掉。鸡长大后,已经完全失去了飞起来的能力。鸡过肥过瘦都影响下蛋,不运动的鸡很难掌握喂食的尺度,绝大多数会肥起来。姥姥和妈妈就曾经为一只因肥胖不下蛋的母鸡做手术,取出腹部过多的脂肪,用棉线缝合好,涂点儿二百二,结果以后又下蛋了。三只鸡让全家度过了这次严重的危及。爸爸能活到八十六岁,完全是姥姥和妈妈精心照料的结果。
大杂院里的人们遇到了建国以来空前的困难,尤其是像麻杆儿、小歪脖、二嘎子这样的家庭,他们的生活已经不是捉襟见肘,而是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了。
地里的野菜早就被挖光,看地的农民每天如临大敌,准备用生命保卫他们的果实,不过没有人去动他们的庄稼。要知道,那时候马路边上堆积着用麻袋装好的一斤粗粮换六斤的红薯,正在挨饿的人们竟视若无物,没有人去动一小块儿。
二哥听说铁路沿线有一些榆树,便带上我们几个小伙伴去采榆树钱和榆树叶。我们一人一个布口袋,一早便踏着露水上路了。这一次可没敢带麻杆儿和狗剩儿去,怕他们坚持不住长途跋涉。
一路上大伙都没有观景的心情了,长久半饱的肚子使我们的体力大不如以前了。近处都是杨树和柳树,已经走出十来里路,还没见到一棵榆树,大家坐在铁轨上再也不想走下去了。看看太阳已经爬上树梢,麻杆儿的哥哥有点儿着急了,因为他清楚,回来的路途更艰巨,时间必须往前赶。他与二哥商量了一下,便招呼大伙继续赶路。二嘎子死活不愿意再走了,坐在路边耍赖。
“哪有什么榆树?别是糊弄咱吧!”二嘎子忿忿不平地说。
“你小子别给大伙泄气!人家都采着了,怎么会没有。赶紧走!”麻杆儿的哥哥已经走了过去,要揪二嘎子的耳朵。
二嘎子早已蹦了起来,躲到一棵大柳树的后面,一边与麻杆儿的哥哥捉迷藏,一边高声喊着:“好哥哥,饶了我吧,我走还不行!”
“不许再讲怪话,小心扒了你的皮!”
“扒了皮走着更轻块儿!”二嘎子的嘴依然不服输。
“嘴再不老实,当心胳膊腿儿塞屁眼儿里,把你当烧鸡买了!”麻杆儿的哥哥又吓唬了二嘎子一遍,二嘎子马上闭住了嘴。他知道麻杆儿的哥哥手可黑了,平时不大爱说话,可我们那一带年龄差不多的学生都畏惧他几分,那可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麻杆儿那么瘦弱,没有人敢欺负他,就因为他那个壮得象头牛犊子一样的哥哥。他跟二哥是铁哥们儿。
又走了约么四五里路,我们终于见到了铁路边稀稀落落的十几棵老榆树。合抱粗的树干以各种形态扭曲着,似乎是在对人们述说着久远的沧桑;指向苍穹的枝干竭力伸展着,仿佛要够到那片低垂的云。铁路边的恶劣环境使树木不再旺盛,稀疏的叶片已经泛黄,早已遮盖不住里面的枝杈,一串串的榆树钱暴露在外面。
二嘎子马上来了精神,大伙还在观望的时候,他已经爬上了一棵歪脖树,一把一把地撸着尚微嫩的榆树钱。
“你小子倒麻利,不拉胯啦!大伙儿先喝点儿水歇歇,一会儿一鼓作气采满口袋!”二哥拿出了水罐子喝了两口递给我,我也喝了两口,传给了歪脖儿。
大家都知道,在野外水是很珍贵的,一旦没水了,只能喝沟渠里的水,那里净是小虫子。当然了,我们谁也没少喝沟里的水,那时可没有塑料桶和塑料瓶子,连给大人们打酒都是用粗瓷碗,光是我给爸爸打酒就洒过不止一次。
“我不渴,你们先歇着吧。”二嘎子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其余六个人稍微休息了片刻,便开始各自爬上了选好的树。胖墩儿尽管已经瘦了许多,但爬树依旧不是他的强项,便在树下倒袋子。树上的人采的树叶和树钱稍有分量,便扔给他,他就集中到一个袋子里。就这样,将全部袋子装满,太阳已经偏西。
二哥把带去的干粮给大伙分了,我们坐在树下边默默地吃边休息,疲劳使我们已经懒得说话了。二嘎子连掺着干葱叶子的窝头也懒得吃了,四爪朝天躺在地上不动了。
天黑之前必须赶回家。大家都知道越歇越不想动,在铁路边十几里路空手走都艰难,况且累了一天,还背着东西走,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其艰难程度可想而之。
麻杆儿的哥哥逼着二嘎子吃了点儿干粮,喝了几口水,大家便开始了艰苦的回程。
自节粮度荒以来,二嘎子可是吃了苦了。干装卸的爸爸吃不饱不行,他要养活一家子,不能倒下。每次吃饭,二嘎子总是吃一点后,便拍拍肚皮说饱了。爸爸不糊涂,知道他省下几口好让自己多吃一点儿。儿子懂事了,但爸爸怎么咽得下去。于是,争着吃不够,让着吃富裕,每顿饭倒总是有剩余。可身体不会撒谎,二嘎子渐渐消瘦了,也不再象过去的那个皮猴似的捣蛋鬼了。
渐渐地,二哥和麻杆儿哥哥的肩上多了一袋。三邦子和小歪脖已经拉胯了,二嘎子还在咬牙坚持走,可步子已经踉跄。胖墩儿这时倒成了英雄,他抢过来二嘎子的口袋,一肩一个,努力跟着二哥他们。二嘎子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感动的神色,他可是向来不服输的,可这时已经力不从心,不用装熊,早就熊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连累大家,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倒下,否则大家都回不了家。他紧走了几步,搀着胖墩儿一起走下去。
我只记得进得家门的时候,在扔下那袋子榆树叶榆树钱后,我的腿已经站立不住,一下子扑到炕上,拒绝任何人再动我一下。姥姥心疼的不得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们都在挨饿,吃饭要紧啊!家里没有孩子的也有他们的困难,谁给他们去采一把野菜呀。姥姥按院子里各家的人口把榆树叶和榆树钱分成份儿,每家一份。还告诉邻居们用开水焯一下,和在棒子面里,加一点儿盐做团子。
其他的伙伴儿们也都把采来的榆树叶和榆树钱分给了邻居一部分,大家分享着苦涩的榆树叶和榆树钱,感受着那份温馨的情感和神圣的爱。